第63節(jié)
裴非一連茫然,這人喝了酒之后卻是越發(fā)的臉色青白,本來就白面冷色,如今看來,多少有些冰冷的駭人。卓安本來就有些怕他,只覺得這人有些邪門兒,看來冰柱子一樣,不是傲慢也不是刻薄,而是疏離,好像自己活在天山頂上,跟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了。 “裴公子?”卓安試探著喚了一聲,但見裴非望著方沉碧去的方向出神。 卓安這么一喊,裴非這才調(diào)轉(zhuǎn)目光回來,淡淡道:“怎么?” 卓安笑笑,指著蔣悅?cè)缓屠钐m,道:“裴公子不如先行休息吧,這頭兒幾位爺兒小的安排下人過來都送回自己房間就可了,那裴少這頭兒有什么事兒只管跟我說就是。” 裴非聊眉,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聲“嗯”,卓安見勢,忙出了門兒去找人過來幫忙,再進(jìn)了屋的時候,只見裴非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谖恢蒙掀凡?,表情不咸不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過似乎想出了神兒。 卓安開始腹誹,這方沉碧到底是什么厲害玩意兒修煉成了精,管他是萬年挑剔的自家少爺,還是腰纏萬貫見多識廣的李家大少,還有這個跟天外飛仙不食人間煙火的裴家少爺,都無一例外的對她如此感興趣。 不知怎么地,紅顏禍水四個字灌進(jìn)卓安的腦袋,卓安扶著爛醉的蔣悅?cè)煌T外拖,卻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聲,這一聲雖然微不可聞,可卓安沒看到,裴非抬了眼朝他背后看了一看。 還沒等出門兒,裴非又涼聲道:“你們就不去看看你們大少奶奶到底何事那么著急?” 卓安累得一臉汗,道:“大少奶奶那頭兒有人兒伺候,公子且放心?!?/br> 見人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去,原本熱鬧的房間一下子靜了下來,裴非轉(zhuǎn)而尋思,只覺得似乎方沉碧在這個家里頭是有些故事的,并不如一般大少奶奶那么順風(fēng)順?biāo)稍绞菗渌访噪x的事兒,越能引 起他的好奇心來。 “少爺?!眲倓偝霈F(xiàn)在林子里的男人有回來了,見屋子里沒人,貼在裴非耳朵邊小聲道:“蔣家人應(yīng)該是去搬救兵了,少爺您看。” 裴非動了動嘴角,像是在笑,可身邊的裴謙卻覺得自己主子臉上并沒有一絲笑容可找,只聽幾個字蹦出他的嘴:“放心,明日都還出不了河源縣,你去查查蔣家大少奶奶的出身,必是個蹊蹺?!?/br> 裴謙應(yīng)是,躬身退出房間,那頭兒院子里的樹影下站著個人,一身黑色袍子,相貌端正,見到裴謙過來,那影子緩緩走出書影,低聲道:“主子什么吩咐?!?/br> 裴謙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男子,小聲道:“方沉碧?!?/br> 那黑衣人就似一團(tuán)霧,說散就散了,一打眼就沒了影兒,裴謙左右又看了看,這才返回屋子。 那頭,方沉碧順著原來的小路往自己院子里跑,她要找到馬文德,可誰知回了屋子才知道馬文德帶著人出了府去了。 蔣璟熙還是在哭,只是聲音弱了很多,抽搐之后,一雙小手僵硬的勾成奇怪的姿勢,青筋可見,著實嚇壞了大夫人。 神姑站在一邊兒不吭聲,剛才那一大巴掌的氣兒還沒消停,蹲在一邊正在火盆里燒黃紙,嘴里念念有詞,見方沉碧進(jìn)了門兒,鼻子里哼了一聲,眼皮一搭又開始念叨去了。 大夫人抱著孩子一直哄著,可卻不見任何效用,可孩子的額頭仍舊燒得厲害,本是一點也沒退。 “母親,不能拖了,得把璟熙送京城去瞧病了。” 達(dá)夫人也沒了主意,瞧著那神姑燒了幾捆黃紙下去,什么咒語的也念過了可孩子依舊如剛剛一樣,沒見什么轉(zhuǎn)好。 “要不再等一下?”大夫人也很是著急。 方沉碧伸手把孩子抱回自己懷里,急道:“母親,璟熙的病需要看大夫,河源縣的大夫已經(jīng)治不好了,再拖下去我怕是孩子的小命就要沒了?!?/br> 大夫人也是怕,原本與蔣悅?cè)坏耐绺绫闶沁@么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病,足足燒了七八天,最后渾身都跟著爛,起著一身膿包,淌著膿水,最后鼻子里不斷冒出血來,什么都瞧過來,最后還是走了?,F(xiàn)下看著蔣璟熙,二十多年前的噩夢就似重演的一般,在大夫人的心頭如潑墨一般蔓延開來。 “母親……”方沉碧央求,大夫人這才醒過神兒來,慌亂道:“我兒人在哪?要他送璟熙過去?!?/br> 方沉碧道:“三爺已經(jīng)醉不醒了?!?/br> 大夫人也急得直跺腳:“那可怎么是好?府里可還是由誰能去?” 方沉碧問:“我舅舅在嗎?” 大夫人搖頭:“他去辦悅?cè)坏氖聝毫?,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方沉碧見此,只想了一瞬,道:“來府上的裴公子應(yīng)該可以幫忙。” 大夫人尋思了下,不僅心理思忖,以方沉碧的模樣來說,男人對她無不喜歡的,至少對于她的相貌來說,絕對是勾人的,怎么容她跟一個陌生男人進(jìn)京?誰知會不會到時候又惹出麻煩出來? “母親,璟熙等不了了?!狈匠帘讨獣源蠓蛉说念檻],忙道:“放嬤嬤和方梁陪我一道去吧,這樣也有個照應(yīng)?!?/br> 這一時半會兒大夫人還顧及不了那么多,只見懷里的孩子又開始劇烈的抽搐起來,嘴角翻出的吐沫里容了血絲進(jìn)去,原本一張漂亮的小臉扭去的不成樣子,大夫人媽呀一聲哭開了,忙用帕子給孩子搽臉。 方沉碧看的腿都軟了,抱過孩子朝翠紅道:“快去收拾些衣物銀兩,我這就要帶孩子連夜進(jìn)京?!?/br> 大夫人早是亂了陣腳,打轉(zhuǎn)問身邊兒的馬婆子:“手牌在哪?快去支銀子,快去。” 馬婆子不敢耽誤,急急忙忙的摸黑往外跑,另一頭兒方梁也跟著翠紅一道出去去預(yù)備馬車了。裴非并不著急方沉碧不找他,等著方梁氣喘吁吁進(jìn)門時候,他的嘴角不易察覺的露了一絲微笑。 “裴公子?!狈搅号艿蒙蠚獠唤酉職獾暮暗?,裴非端著一本冊子正在看,他不慌不忙抬了頭,輕聲道:“這是要出門去嗎?” “是連夜趕去京城,我家小少爺?shù)昧思辈海@頭兒已經(jīng)看不了了。” 方梁的話多少讓裴非有些意外,他知道方沉碧是有事要出門,竟沒想到居然是蔣府最珍貴的小少爺發(fā)了毛病。裴非話不多說,站起身來,道 :“我這就送他們進(jìn)京。” 方梁頓時覺得這裴公子真是神算,也不多廢話,忙道:“小的這就去收拾出馬車出來,待會兒便來接裴公子一道先行?!?/br> 夜還很黑,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上了馬車,那頭兒方梁跟著車夫一道坐在前面,車廂里頭坐著裴非,方沉碧和馬婆子。蔣璟熙躺在母親懷里,臉色白成一片,昏睡不醒。 裴非倒是安靜,一路上多半是閉目養(yǎng)神,方沉碧臉色有些難看,抱著孩子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馬婆子睡不著,包袱里頭的東西理了一遍又一遍,要么就是暗自抹淚兒,都想著蔣璟熙才是蔣家唯一的希望,現(xiàn)下這個捧在手心兒里長大的孩子也有了毛病,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路就幾個時辰下來,方沉碧始終不說一句話,裴非倚著一邊有些累了,輕輕起了身,看方沉碧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孩子的臉上,他細(xì)細(xì)看了再看。 方沉碧的確是天下獨一的美,連這般挑剔的自己也不可否認(rèn),再想那蔣悅?cè)灰彩侨f里挑一的俊俏兒郎,目光再探向方沉碧懷里的孩子,裴非的眼色不禁一深。這孩子…… 腦中飛快地轉(zhuǎn)過,更覺得這個蔣家實在是蹊蹺的厲害,只是苦于他還沒有了解太深,也不好妄下結(jié)論,只是這孩子,怎么看去都非常神似蔣悅?cè)?。裴非明知自己并沒有見過蔣家大少,遂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可不知怎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總覺得奇奇怪怪的。 “要不,你把孩子放在墊子上,這樣你也好休息一下,已經(jīng)兩個時辰過去了,你都還沒動過。” 裴非聲音很小,方沉碧略略困難的抬了頭,搖了搖,半晌回了兩個字:“不累?!?/br> 另一頭兒馬文德得了大夫人的令拎著燈籠,帶著幾個人往陳府那頭兒趕去。陳府的看門家丁倒是認(rèn)識,見馬文德急沖沖的趕過來,也知曉是大夫人那頭兒有事兒了。 陳府老爺陳砼聽了貼身兒下人的通報披著衣服忙不迭的來前廳,見馬文德張嘴便問:“可是那頭兒出了大事兒了?” 馬文德拜了拜道:“老爺說的是,我們府上三少出了點事兒?!?/br> 陳砼是知道蔣悅?cè)婚_礦一事兒的,當(dāng)初也提了句,這么做了怎么說也算是貿(mào)然了。如今一說蔣悅?cè)怀鍪聝?,陳砼能猜到十之□?/br> 陳砼談了口氣兒,坐在椅子上,品了一口壓驚的茶,道:“這事兒說來也決不是小事兒,你們夫人怕是急死了吧?” 馬文德忙道:“老爺說的正是 ,這會兒子夫人已經(jīng)是焦頭爛額的了?!?/br> 陳砼半是諷笑道:“且是你不說,我也知曉,我那妹子若是肯幫著他家的老爺張一回嘴,想必是已經(jīng)解決了她心頭的心焦事兒了,可說到底到底要拿多少銀子?” 馬文德忙道:“大夫人讓我這跟老爺先拿十萬兩?!?/br> 陳砼聞言直挑眉,調(diào)子都跟著變:“十萬?” 馬文德道:“夫人還容我跟您說,表小姐的事兒她算是終于有個說法了。” 聽了這話陳砼的心里十道九彎的轉(zhuǎn)了好幾圈兒,若說自己女兒陳蓉蓉的婚事兒可是讓他cao了不知道多少的心思,眼看著年紀(jì)一年大過一年,腿疾像是個恥辱一直緊隨她其后,門第相對的人家看不上她,愿意上門兒的女婿他有看不上,總覺得委屈了自家的閨女了。就這么,獨生女兒的大事兒就這么一再耽擱下來,要說不著急那是假,可著急了似乎也沒多大用息。 蔣悅?cè)皇顷愴鸥裢饪春玫耐馍?,如果自己女兒沒有腿疾,這門兒婚事兒便是當(dāng)仁不讓的,可現(xiàn)下即便提了蔣茽還不樂意,自己又何必自討沒趣?沒想到如今得了這樣的好消息,陳砼自然是樂得心頭開了花了。 陳砼往前挪了挪身子,瞇著眼兒笑問:“這事兒可是當(dāng)真的?” 馬文德見他如此,心里可算是落了底兒了,堆笑道:“大夫人辦事兒,那心思您還不清楚嗎?若不是十□穩(wěn)了,萬萬不敢捎這樣的話過來,可是這個道理?” 陳砼也不做多合計,自己meimei到底什么手段他曉得 ,這消息就似天上掉下里的大餡兒餅,可是把陳砼砸的暈頭轉(zhuǎn)向的,生怕這事兒遲了些光景就不作數(shù)了,陳砼趕緊起身推了門兒跟近身兒伺候的人小聲嘀咕了一番。 用不多久,那近身兒伺候的中年人去而復(fù)返,手里捏著幾張銀票,見了馬文德躬腰上前,十分討巧道:“馬大管家,這是大夫人要的銀子,一文不少,這是……” 說罷,又從要帶上卸下一個錢袋,一并塞到馬文德手里,臉上的笑有些膩歪人,道:“這是謝過馬大管家的,且手下才是?!?/br> 這本就是規(guī)矩,倘若不要未免拂了陳砼的面子,馬文德連忙點頭哈腰的收下,嘴里不停道:“這里謝過老爺打賞了?!?/br> 臨走時候,陳砼還與馬文德還嘮叨了幾句,又是塞了幾樣?xùn)|西才肯放了馬文德走,馬文德此時哪來心情竊喜滿懷里兜的東西,只管是帶著人恨不得借兩條腿兒往回趕,這一路小跑累得很,等到回了蔣府早是滿腦的大汗,里頭的下人見了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兒,忙問:“馬大管家,您這可是怎么了。” 馬文德顧不得回答這些廢話,拎著一堆東西急匆匆先回去方沉碧的屋子,可一間屋之間翠紅一個人在。馬文德慌張朝床上一望,才發(fā)現(xiàn)孩子沒了。 “小少爺給小姐帶走去京城瞧病了,馬婆子跟著一起去的,還有方梁。”翠紅的眼睛還紅著,馬文德心里咯噔一下,只覺得一瞬間血液沖了腦子,昏天黑地起來。 “這可是造了什么孽了?!瘪R文德迷迷糊糊的倒退了兩步,翠紅忙上前扶了他,道:“小少爺吃了湯藥就是不退燒,半路還抽了兩次,小姐實在是急得不得了,只得連夜帶去京城找好大夫瞧病。時逢三少陪著幾個官爺兒喝的多了,也沒幫得上忙,只是由著剛來的裴公子和方梁一并給送去的,小姐說小少爺?shù)炔患叭倬托蚜??!?/br> 馬文德從方沉碧屋子里出來之后也等不及,直直奔向大夫人的屋子去,此時天色已是有了淡淡的青光泛出來,大夫人還是沒睡,燈還亮著。 馬文德輕聲應(yīng)了聲道:“夫人可是休息下了?” 以下是新?lián)Q內(nèi)容,多于之前舊文的數(shù)字 屋子里頭有人應(yīng)聲,馬文德忙撩擺進(jìn)了去,但見大夫人的眼鏡紅腫一片,正坐在床邊抹淚兒,馬文德知曉這是為著蔣璟熙的事發(fā)愁,遂勸道:“夫人您這別急壞了身子,那頭舅老爺家的事兒辦妥了,銀子都在我這兒,足足十萬?!?/br> 大夫人抬頭,還抽抽道:“這才算是一樁事兒了了心了,可那頭兒我的乖孫卻又是好不了的毛病。”說罷看向馬文德道:“方沉碧跟你家婆子一道被裴家的公子送京城去給孩子瞧病去了,我那不爭氣的兒子還爛醉成一灘,我是顧不得外頭兒再有什么傳聞,我只顧我孫子能好好的回來?!闭f完又是淅淅瀝瀝的哭起來。 馬文德扯了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道:“舅老爺肯借這十萬已是燒高香了,這其中的道理夫人都曉得了,明兒一早三少醒了酒怕是會瞧孩子去,一見人沒了影子那還了得,還不是一翻折騰?!?/br> 大夫人聞言,趕緊跟道:“這可不得讓他知曉,等著就這一兩日,找個媒婆子就去陳府下聘去,他若遲遲不娶李家的大小姐,就得應(yīng)了我們?nèi)厝?。況且現(xiàn)下也由不得他胡鬧了,先把蓉蓉娶回來再說,至于那李家大小姐,那也是他遲早要娶回家做夫人的?!?/br> 馬文德輕聲應(yīng)了一句,又聽大夫人道:“走這一步,我是也對得起沉碧那孩子了,若是到頭兒來有什么不好聽的傳出來,我也的顧著你的面子送她出去才是,但是,孩子我是萬萬不會給她的,璟熙是我們蔣家的骨血,這一脈,必須留在蔣家,方沉碧的去留有她自個兒。 要是走,我也決議不虧待她,要是不走,也就得在這蔣府里頭乖乖的照顧我們璟熙,至于跟悅?cè)坏氖?,這輩子,下輩子他們都不要再想了。這兩個人在四年前錯過了,這輩子就再也不可能了,我這話說的明明白白,就是讓你先有個打算,畢竟我對你還是一百個信任的?!?/br> 馬文德忙道:“夫人放心,沉碧那里我只管是做主的?!?/br> 大夫人這才稍稍安了心,道:“他們都不在府里,下聘的事兒你去cao持吧,別委屈到人家,日后還是用得著的?!?/br> 馬文德應(yīng)了,隨后躬身出了門,這才松下臉上一張皮,頓時覺得,似乎方沉碧若是能安然的離開蔣府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是他也知曉,讓方沉碧放棄蔣璟熙離開,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兒。再這么一想,馬文德覺得這事兒越來越復(fù)雜了。 馬車跑的很快,車廂里著實悶得很,方沉碧不聲不響的看著躺在自己懷里的孩子,裴非一雙清泠俊眸則盯著她的剪影一動不動,馬婆子坐在旁側(cè)也不聲響,翻來覆去的整理出門前胡亂收起來的蔣璟熙的行頭。偶爾抬了眼看裴非涼涼眼色,馬婆子都覺得自己背后一冷,活活能瞧出一層的雞皮疙瘩來。 馬婆子只覺得這人看來實在是不像個人世間該有的角色,活像個大冰柱子,不笑也不愛說話,眼神說不出的淡漠,可你卻覺得這人必定是心里十分有數(shù)的,不是個好斗的主兒。 蔣璟熙這會子不再發(fā)病,好容易是消停了一會兒了,方沉碧的一顆心就似一把尖刀一直懸在自己腦袋上,搖搖晃晃的說不準(zhǔn)哪個光景就得斷了線兒掉下來。眼前的孩子蹙著眉睡著,她又覺得百感交集起來,從前不做母親,萬萬不知道為人母是什么滋味,兩世的母親都與她無緣,甚至是連一眼也沒瞧過就這么走了。 生了蔣璟熙便知道,養(yǎng)兒在身邊就沒有那么一分一秒得安了心的?,F(xiàn)下已經(jīng)是蔣璟熙第二次犯病了,之前孩子身體就不是很好,時不時地總要發(fā)燒,開始她以為不過只是幼兒身體發(fā)育不夠好,可兩次發(fā)了大病之后方沉碧開始心里沒了底,總覺得孩子的病十分蹊蹺,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可原因到底為何,她也不能夠說的清楚,畢竟這是古代,很多病癥可能沒有辦法查驗的出來??裳垡姾⒆影l(fā)病的程度越來越嚴(yán)重,她又耳聞蔣悅?cè)坏耐绺缫彩悄昙o(jì)頗小的時候就夭折了的,這更讓方沉碧的心動蕩不安的利害。會不會是祖上帶下來的毛病誰也不好說,可就現(xiàn)代的科學(xué)來說,這遺傳病史是客觀存在的。 想到這,方沉碧伸手,淺淺的撫摸自己兒子的腦袋,可一瞥過去,但見蔣璟熙的脖子上似乎生了什么東西出來。方沉碧心頭一緊,忙輕輕扒開孩子衣領(lǐng),一瞧,是一塊塊生出的似乎疹子一樣的東西,說是疹子,確實銅錢大小,皮rou紅出一片,已經(jīng)腫的高出許多出來。 “舅媽,你看?!狈匠帘梯p聲,撩過馬婆子的注意力,她小心翼翼的探過腦袋看了看,伸手又摸了一摸,小聲道:“不礙事兒,以前鄉(xiāng)下的孩子燒的厲害了就會燒出熱疹子出來,等著燒退了疹子也就跟著退了,你可別怕,不是大事兒?!?/br> 馬婆子是全心的心疼方沉碧,知曉蔣家上下,老的,年輕的,小的已經(jīng)快把這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折磨塌了,哪里還能禁得住再生出什么是非出來,這不是把她往死了折騰嘛。 方沉碧還是不放心,盯著蔣璟熙脖子上的疹子發(fā)呆,馬婆子忙勸道:“你別想了,熱疹子發(fā)了這一宿也就很快的退了,你可得先趕緊抓工夫兒瞇一瞇先,千萬別熬壞了自己的身子。若是連你也倒了,可是讓我們怎么過了?!?/br> 裴非倚在一邊,聽著馬婆子窸窸窣窣的叨叨幾句,瞥了方沉碧一眼,開了口:“嫂子不如聽婆子一句,先休息一會兒,京城也是不遠(yuǎn)了?!?/br> “孩子給我來抱 ?!瘪R婆子挪過身子小心翼翼的接過睡熟的蔣璟熙,生怕動作大發(fā)了把孩子弄醒,又一邊兒示意方沉碧休息。 方沉碧雖不情愿 ,可還是往后退了退靠在墊子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裴非淡淡的目色緩緩從窗外調(diào)轉(zhuǎn)過來落在方沉碧臉上。但見方沉碧臉色慘白一片,便是暈黃燈光下還是涼白一片,可這絲毫影響不了她絕世獨出的美貌,只是更添一份憐惜動情而已。 可這份憐惜也只停留了片刻便漸慢的變冷,想到舟曲的那個礦上的熱鬧事兒,裴非的心頭兒劃過一絲兒的喜悅,嘴角只那么微微的翹了一翹,成了一個不被人察覺的笑。 這一路上再沒人說話,只有馬婆子抱著蔣璟熙依依呀呀的哼著聽不懂是哪里的歌謠的調(diào)子,孩子似乎是從小聽到大的,遂睡得更沉了。 再轉(zhuǎn)眼看,外頭兒的天邊兒帶了點亮,方沉碧微微瞇著眼,只從簾子一角往外看去。天亮了,很久之前,她躺在方家的床上,也是這么睜著眼盯著漆黑的天空,從一片烏黑一直到滿天放亮,誰都不知道為什么這孩子一直那么的安靜,好像時光把她忘記了一般。 她會不自覺地想起很多事情,假設(shè)前世的母親要是沒有早亡,若是這一世的母親沒有早逝,那么她的人生是不是會不那么曲折不那么讓人心寒? 都說宿命這事兒就是早定好的,沒什么道理,也沒的掙扎,一切的一切就只是早早放在那的,不搖不動,就的等著她一步步地走過去,然后經(jīng)歷那些事兒,疼的,苦的,寒的,一一吞進(jìn),連聲音都不容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