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這人的頭像早就灰掉,他早就不用了。 看著那一個接一個的“崇文叔”,衛(wèi)薇的心是疼的,疼得不知該怎么辦好,她只能將書包抱得更緊了。 坐了一會兒,衛(wèi)薇穿上大衣,戴上圍巾出門。 冬日夜晚的空氣很冷,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 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衛(wèi)薇沿著衡山路慢慢往那兒走。 不過一千米的距離,她覺得好遠,遠的她沒有勇氣過去。 不過數(shù)年,這座城市越發(fā)繁華。 對著這一切變化,衛(wèi)薇生出一股實實在在的陌生。她小心翼翼的看著,又小心翼翼的體會著。 直到走到那棟公寓高樓底下,衛(wèi)薇才有一絲熟悉。 她仰面看著,還是遙望。 那樓太高,根本看不清上面,衛(wèi)薇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無數(shù)的過往就那么在她腦海里翻來覆去,絞得她好難受。 良久,她走進附近的那家便利店。 這家便利店還在,衛(wèi)薇很有些意外。 她還是買了兩個飯團,然后坐在玻璃窗旁的椅子上。坐在這兒,能夠看見外面,還看得很清楚。 這天衛(wèi)薇坐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想看的人。 她想,也許他早就結婚了,也許他身邊有了別人,也許……他已經(jīng)不記得她了。 這樣想著,衛(wèi)薇握著涼掉的飯團,從便利店出來。 這座城市的冬天就是陰冷,衛(wèi)薇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將空調溫度調的高高的,才覺得稍微暖和一點。 * 衛(wèi)薇第二天還是要去四十七廠。 她給小周打電話,用酒店的固話。 小周來接她的時候,說:“衛(wèi)小姐,你真應該辦一個國內號碼?!?/br> 衛(wèi)薇愣了愣,還是淡淡一笑,她說:“再看吧?!?/br> 今天是給幾個廠領導介紹那條生產線,如果好得話,他們的訂單有可能還會增加。 衛(wèi)薇生得好看,又總是笑瞇瞇的,讓人感覺干干凈凈又穩(wěn)妥可靠。何況,她專業(yè)扎實,應對問題的時候,思路更是井井有條,那幾個廠領導都很喜歡她,這會兒又留她吃晚飯:“衛(wèi)小姐,今晚務必賞個光?!?/br> 衛(wèi)薇笑道:“劉廠長,真的不客氣。”她這個人最怕應酬二字。 面前的劉廠長頓了頓,有些為難的說:“不瞞衛(wèi)小姐,我們廠正好也在談一個大項目,將來用的呢,正好是你們這條生產線。如果方便,衛(wèi)小姐不妨幫我們向對方的陸董介紹一下?” 衛(wèi)薇安靜下來。頓了頓,她聽見自己問:“陸董?哪個陸董?” 那劉廠長還說了什么,衛(wèi)薇沒聽清,她只聽到了自己想要聽的三個字——陸崇文。 這一瞬,心里好像有什么飄飄忽忽的,有些不安,有些忐忑。 沉默了一會兒,衛(wèi)薇笑著答應下來:“好啊?!?/br> ☆、第五八章 酒店的洗手間燈光熾亮,亮的發(fā)白。站在鏡子前,衛(wèi)薇怔怔望著自己。 她剛剛化了個妝。 妝容有些艷,令鏡子里的她愈發(fā)成熟而嫵媚,長發(fā)柔順的披在肩后,米色毛衣貼身勾勒著曲線,半身的黑色毛呢裙顯得腰間窄窄的,底下裸.露的雙腿筆直而長。她今天穿了雙羊皮踝靴,那腳踝纖瘦,若隱若現(xiàn),不堪一握。 直愣愣看著這樣的自己,忽的,衛(wèi)薇低頭在化妝包里翻出卸妝液。 將剛畫好的妝通通卸掉,鞠了捧清水,她狠狠洗了把臉。 再抬頭,鏡子里的自己,滿臉是水。 那些水珠掛在眉角眼梢,順著雙頰滴下來,有點像淚,卻襯得那張臉干干凈凈。 衛(wèi)薇眨了眨眼,心底泛起一絲鈍痛,絞得難受。 她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卻仍是疼,還很澀。 這種疼、這種澀伴隨著她,深深烙在衛(wèi)薇的心底,謂之“失去”。 從離開的那天,不,從離開陸崇文的那一刻起,衛(wèi)薇就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個夜里,她蹲在十字路口不停的哭,哭得不能自已,哭到恨不得昏厥。她多想回去,多想立刻轉身回去,飛奔到他的身邊、他的懷里,再好好吻一吻他,再好好抱一抱他,最后再喚一聲“崇文叔”,可是,她是那樣的難堪,她是那樣的卑微,她甚至卑微到連愛他的資格都沒有……除了抱緊回憶,她什么都沒有。 那個時候的衛(wèi)薇一無所有。 所以,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堂堂正正回來。 只有衛(wèi)薇自己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走到現(xiàn)在,才真正走到他的面前。 她那么努力的讀書,那么拼命的工作,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受的辛苦,不過都是為了更靠近他一點,甚至不惜換了專業(yè),只為了能在他的領域里,能有一天被他看見。 如今,終換來這樣一個機會,一個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機會。 只是,真的要去見他,衛(wèi)薇才知道自己有多畏怯。 她就像一個孩子,要將自己在的所有坦露在最親愛的父母面前,她怕他罵她,又怕他對此不屑一顧,更怕他將她忘了。 若他忘了她…… 衛(wèi)薇腦子里嗡嗡的響,她的眼底淌著些紅。 再埋頭洗了把臉,認認真真擦干凈,衛(wèi)薇轉身走出去。 回到包間,劉廠長不在,旁邊人解釋說:“廠長剛下樓去接陸董了。” 聽到這兩個字,衛(wèi)薇抿著唇坐下來,其他的聲音她已經(jīng)聽不見,她心跳的有些緊,連呼吸都藏著惴惴不安。 衛(wèi)薇低著頭,不自在的攏了攏耳邊的碎發(fā)。不過兩秒,她又將別在耳后的頭發(fā)撥下來,隨意順了一順,也不知究竟想要如何。 她看上去莫名慌張,還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現(xiàn)在,衛(wèi)薇才知道久別重逢這四個字,有多么沉重,沉重到她好想哭,好想逃。 可是,她又很想見他。 衛(wèi)薇攥著手,坐在那兒,低頭等著那一刻。 * 陸崇文到的有些晚。 他下了車,對劉廠長有禮道歉:“對不起,先前有工作耽誤了?!?/br> 他這幾年很少來上海這邊,每次過來,總有一堆工作等著他親自處理,陸崇文忙的脫不開身。 劉廠長忙說:“陸董客氣了?!闭f著,又迎他進去。 有服務生在前面引路,再替他們開門。 劉廠長率先進去,陸崇文略落后一步,助理則跟在他后面。 包廂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見他來都連忙起身。 陸崇文是見慣應酬場合的,這會兒沖他們淡淡笑了笑,由前面的劉廠長替他一一介紹。 “這是我們廠負責技術的老張,這是我們廠負責……” 陸崇文有禮貌的一一握手,然后轉到主位旁。 那邊有位女士低頭坐在那兒,走在前面的劉廠長邊走邊介紹:“陸董,這是我們從國外請的專家,衛(wèi)薇衛(wèi)小姐?!?/br> 陸崇文微笑的唇角慢慢抿直,抿成一條直直的線。 到了這時,衛(wèi)薇的心亦繃緊到了極致,她終于敢轉過身來,正視著他。 先前,從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她就牢牢定住了,她根本不敢抬頭。 她聽著男人不慌不忙的腳步聲,聽著他輕輕的和那些人說“你好”,然后慢慢的靠近她,她的心越纏越緊,越纏越難受。 為了這一刻,她歷盡千辛萬苦,她等了太久太久。 而現(xiàn)在,終于要見面了,也終于要解脫了。 衛(wèi)薇心撲通撲通狠狠跳了一跳,手不由自主的、悄悄背在身后攥起來。 她起身,正視著陸崇文,正視著他的眼睛。 面前的男人好像還是那樣,他站在那兒,便是慵懶而閑適,只是隨著歲月的積淀,舉手投足間,多了份從內而外散發(fā)出來的儒雅,像是一味沉釀的酒。男人的那雙眼在歲月里愈發(fā)深邃且幽暗,就是一個吸引人的漩渦,只看一眼,就會讓人甘愿沉淪進去。 某種異樣的情.潮在心間悄悄流淌,衛(wèi)薇開始緊張,開始不安,她的心忐忑而飄忽,卻找不到停泊的岸。 她努力望著他,陸崇文亦直視著她。 只是,他面容平靜而雋永,沒什么驚訝或者意外的表情,從他的眼里,衛(wèi)薇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自己。 這個念頭一起,衛(wèi)薇心跳得越發(fā)慌。 下一瞬,陸崇文伸手,淡淡的說:“衛(wèi)小姐,你好?!?/br> 衛(wèi)薇腦海里是暈的,她機械的握住他的手,唇角囁嚅著說:“陸董,你好。” 很快,這個人便松開手。 衛(wèi)薇的手里一瞬就空了,只能輕輕垂在身側。 陸崇文脫下大衣,遞給服務生,然后落座。 兩個人的位置恰好相鄰。 在他的身旁,衛(wèi)薇不用深嗅,便能聞到男人身上清冽的煙草味。 在國外的這幾年,衛(wèi)薇從來沒有遇到過一模一樣的味道,也許是煙味,也許就是他獨有的氣息。這個男人留在她身上的烙印,太深太深,以至于衛(wèi)薇只能不停尋找,不停的想方設法回來,回來見他。 衛(wèi)薇垂下眼。 視線里恰好看到他的手,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和過去一樣。 這雙手曾牽過她,曾給她最深愉悅,還為她彈過鋼琴,帶她跳過舞。回憶鋪天蓋地的,衛(wèi)薇怔怔的,只能沉默的坐著,聽他和旁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