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東西？”

    “我的老天爺，它靠過來了，它靠過來了！”

    “mama呀，祖母呀，圣母瑪利亞！”

    “后退！后退！抓緊舵盤，全速后退！用力拉！用力拉！”

    一陣慌亂的驚叫聲中，不知道誰用恐懼到接近于窒息的聲音說了聲“利維坦”，那聲音似乎提醒了許多人一些事情，因?yàn)榻酉聛?，原本充滿了驚叫聲的甲板上詭異地陷入了幾秒鐘的死寂。

    利維坦。

    傳說中上帝親手所造，又因?yàn)閼峙缕涞牧α浚H手放逐的遠(yuǎn)古巨獸。

    海平線的盡頭，當(dāng)天地海三線合一，巨獸吞舟，海水枯竭，雕像顯現(xiàn)。

    在船員們呆愣的目光中，那巨大的黑影終于浮現(xiàn)于水面，當(dāng)它完全不受漩渦的影響，在眾目睽睽之下潑水而出，幾乎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呆若木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巨大的水幕之中，龐大的巨獸一躍而起，和那張古老的航海圖中所描繪的完全一致，眼前玄黑巨獸擁有著鯨魚的腹部，頭顱布滿鱗片，寬嘴，獠牙如同海洋讓人毫不猶豫它一口就能將世界上現(xiàn)存的任何船只一分為二——

    當(dāng)那巨獸從水面完全脫離，半空之中的它突然身形一頓，緊接著，近乎于透明的巨大翅膀從它身體兩側(cè)伸展開來！

    它呼吸之時，鼻息之間全是冰霜，站在甲板上的人們能感覺到周圍溫度急劇下降——巨獸張開巨口，發(fā)出震撼天地的咆哮，那不同于世間所存在的任何一種野獸的咆哮聲震懾住每一個人，膽子小的，已經(jīng)丟人的尿濕了自己的褲子！

    人類在它的面前，如螻蟻，渺小且脆弱。

    蘭多仰著脖子，死死地盯著那只騰飛在半空中的巨獸，在看著那雙巨獸覆著一層膜的雙眼時，他猛地愣了愣，下一秒，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巨獸的眼翻了翻，薄膜翻了開來——

    那是一雙如同蛇族一般的湛藍(lán)色瞳眸。

    猶如世界上最純凈的藍(lán)色寶石。

    猶如最透凈的蒼穹之頂！

    蘭多微楞，剎那之間，那巨獸已經(jīng)從半空中俯沖而下！

    巨獸吞舟！

    來不及思考前一秒心中的熟悉以及隨之而來的慌亂究竟由何而起，那光是腦袋就有席茲號那么大的巨獸已經(jīng)來到所有人的面前，甲板上的水手們?nèi)缤荏@鳥獸一哄而散，獨(dú)自剩下黑發(fā)年輕人一人站在船舷邊，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之時，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原來壓根就沒有想要轉(zhuǎn)身逃走的心，相反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間佩戴著的長劍，“嘩”地一聲拔劍帶來的金屬摩擦聲響，在驚濤駭浪拍打船舷的巨響之中，卻依然刺耳響亮！

    “蘭多！你是不是瘋了？！”

    耳邊傳來迪爾的驚呼，后者停住了后撤的步伐又回頭三步并兩步地往黑發(fā)年輕人這邊跑來，當(dāng)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不知死活的家伙時，后者已經(jīng)先一步有了動作——他將長劍銜在口中，一躍而上重新跳上船舷，并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身手敏捷地一躍而起，一把抓住船邊搖晃的韁繩，下一秒一個狠狠的跳躍，緊接著，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那因?yàn)楦┥砜拷澨柖司嚯x的巨獸的頭顱之上！

    “他上去了！”

    “蘭多？！他是不是瘋了？！”

    “我的少爺啊啊啊啊啊——小杰羅，你倒是想想辦法！”

    席茲號的甲板上爆開一陣吵雜，而站在人群中間，迪爾的臉卻早已黑如鍋底：他也想有機(jī)會把那個該死的家伙抓回來，但是現(xiàn)在恐怕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蘭多壓根不是出于勇敢或者什么堅(jiān)定的決心才做出這個動作。

    他就是想去送死而已！

    在老軍需官哭天搶地聲音與迪爾冰冷的目光注視下，黑發(fā)年輕人卻沒有絲毫猶豫，他甚至不曾回頭，在落在了利維坦巨獸的巨顎之上時，他取下手中，冰冷得幾乎要失去控制的手指條件反射地死死抓住了劍柄，那長劍在他手中轉(zhuǎn)了一個圈，他雙手握著劍柄，對準(zhǔn)了利維坦頭顱額間部位——

    正欲狠狠刺下！

    突然之間，他不經(jīng)意地與那雙湛藍(lán)色的獸眸對視！

    “……”

    一時間仿佛世界都失去了本來應(yīng)有的聲音。

    風(fēng)的咆哮。

    海浪的怒吼。

    天邊的雷鳴。

    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響。

    單膝跪在巨獸堅(jiān)硬冰冷的鱗片之上，雙手握著長劍劍柄的黑發(fā)年輕人臉上先是放空，而后，他露出了一個就連自己都要懷疑自己的遲疑表情，幾秒后，那蒼白的幾乎不見血色的唇瓣輕輕顫抖，開啟，以極不確定的困惑聲音叫了一個名字——

    “……雷蒙德？”

    第五十七章 利維坦！

    蘭多像是中了石化魔法似的瞬間停止讓甲板上眼巴巴望著他的所有人心瞬間提懸到了喉眼。

    他們不明白為什么黑發(fā)年輕人突然停下了進(jìn)攻的工作，每個人的心中都飄過一大串臟話，其中沒忍住罵出聲來的人是向來放浪不羈的迪爾船長，頭頂暴風(fēng)雨以及電閃雷鳴，他狼狽地抱著席茲號上的桅桿沖著遠(yuǎn)處站在怪物頭頂上的黑發(fā)年輕人大吼：“蘭多，我的祖宗！你還猶豫什么！刺下去！利維坦雕像就是我們的了！”

    遠(yuǎn)遠(yuǎn)聽見迪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蘭多高舉的劍往下壓了壓——

    然而當(dāng)劍的前端頂在利維坦那布滿了堅(jiān)韌鱗片的鼻息之間，不知道為何，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停了下來——包括迪爾的咆哮聲，海浪的洶涌，在漩渦邊緣掙扎的船隊(duì)……利維坦騰飛在空中，蘭多知道，它只需要稍稍擰動自己的腦袋，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拋入海中——

    可是它卻沒有。

    它只是懸停在半空，用那雙湛藍(lán)色的獸瞳，盯著他。

    【最后一句歌詞分開來看的話很容易猜到其中的關(guān)鍵，我猜想，如果要得到利維坦雕像，應(yīng)該需要擊退利維坦，甚至是殺死它?！?/br>
    【可是我們怎么可能弄得死那種東西？】

    【那就指望它把行行好，脖子送到你面前讓你一劍抹殺好了?！?/br>
    “……”

    蘭多從來不認(rèn)為雷蒙德有所謂的寓言天賦，而越來越離奇的猜測卻讓他心情緊繃得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雨水拍打在臉頰之上，他凍的牙關(guān)打顫，稍稍加大力道試圖將手中越來越滑幾乎要飛出去的劍握緊，手指尖劈開的指甲傳來的劇痛稍稍將蘭多拉回了一絲絲的理智——

    一切只是猜測而已。

    以為雷蒙德就是利維坦，這種猜測真是太瘋狂了。

    真正的雷蒙德就是為了尋找到巴布魯斯島而死亡的，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遲疑了，那么雷蒙德豈不就是白白犧牲？

    還有，父親的遺愿呢？那個可憐的臭老頭，這輩子都沒有對他的兒子期望過什么，眼下他的愿望馬上就要達(dá)成，他這個做兒子的難道還要在最后的關(guān)頭讓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不得安息嗎？

    刺下去！

    蘭多！

    刺下去！

    腦海中，叫囂著動手的喧鬧聲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一切——突然之間，原本安靜的世界又恢復(fù)了聲音，無聲的電影結(jié)束了，耳邊雨水拍打的聲音，迪爾氣急敗壞咆哮的聲音，船只痛苦掙扎時的呻吟，以及利維坦呼吸時的氣息之聲，一切地一切突然涌來，讓周圍的一切變得那么真實(shí)！

    “船要被拖進(jìn)漩渦里了！”

    “蘭多，動手！等什么，快動手！”

    “不行，風(fēng)太大了，船要翻了，所有的人都抓穩(wěn)！”

    亂七八糟的吶喊聲中，由位于隊(duì)伍最前列的莫拉號帶頭，船體整個傾斜入海眼漩渦，甲板上的水手們像是玩具一般和木桶以及物質(zhì)箱翻滾跌倒，許多人因?yàn)闆]有及時抓穩(wěn)被甩飛，拋在空中再落入海水，瞬間就被巨浪以及漩渦吞噬，連一個冒頭的機(jī)會都沒有，一條生命轉(zhuǎn)瞬即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死吧！”

    眾目睽睽之下，站在利維坦頭上的黑發(fā)年輕人高舉起手中的寶劍，稍一猶豫，猛地將那鋒利的寶劍狠狠刺入巨獸的頭顱，鮮血飛濺，濺了他一身一臉，鮮紅色的液體順著那因?yàn)槿笔а兊蒙n白的臉上滴落，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利維坦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長蛇形態(tài)的身體猛地抽搐盤縮，當(dāng)它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動，站在它頭顱之上的黑發(fā)年輕人腳下打滑，只能依靠幾乎沒有只覺得雙手死死地抓著露在外面的那一半劍柄才不會被甩飛出去——

    而此時，在他們的腳下，莫拉號已經(jīng)完全被漩渦吞噬，那水流越來越快，連帶著原本在稍遠(yuǎn)位置的席茲號也被牽扯著，船體“吱呀吱呀”地發(fā)出巨響，巨大的船只半懸空在海眼漩渦的邊緣，搖搖欲墜！

    蘭多只是看一眼便心驚膽戰(zhàn)，心中涼透心中猜想這一回他們多半是兇多吉少，眼瞧著席茲號逐漸支撐不住，蘭多雙眼一閉正準(zhǔn)備最后做一次合格的船長與他的船同存亡，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原本騰飛在半空中的利維坦突然有了動作，它突然調(diào)轉(zhuǎn)頭顱，猛地俯沖向席茲號！

    難道這巨獸要與他們同歸于盡？

    蘭多來不及多想，卻在此時，突然感覺到利維坦在席茲號的面前停了下來——那驟停的速度讓他直接脫手飛出，整個人失去控制地從利維坦的腦袋上往席茲號的甲板上墜落，緊接著狠狠地撞到了一個人的懷中——

    “噗！”

    迪爾原本張開雙臂想要接住他，只不過蘭多飛下來的速度又快又狠，他接住他后直接被撞得往后連退幾步，抱著懷中的黑發(fā)年輕人兩人雙雙摔倒在甲板上，他感覺到懷中的人掙扎了下狼狽地爬起來，立刻回過頭去看——

    利維坦并沒有對席茲號做出什么不利的舉動。

    它只是調(diào)轉(zhuǎn)了腦袋，一頭扎入海水之中，激起浪濤萬丈！

    龐大的黑影就像是它出現(xiàn)的時候一樣迅速地被吞噬在漩渦之中。

    蘭多來不及思考許多，在迪爾的幫助下一把抓住了已經(jīng)發(fā)生嚴(yán)重傾斜的席茲號桅桿，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腳下的甲板猛地震動了下——就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撞上了船只的底部，蘭多閉上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原本拍打在臉上的雨水突然消失了。

    “……？”

    有些奇怪地睜開一邊眼睛，看了眼天空，發(fā)現(xiàn)原本傾盆大雨居然真的停下了。

    與此同時，席茲號忽然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嗡鳴，緊接著發(fā)生的一幕讓甲板上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丟了小命的水手們?nèi)忌盗搜邸麄兛匆娫疽呀?jīng)發(fā)生嚴(yán)重傾斜的席茲號的船身正在慢慢被扶正，除此之外，船體開始移動，并不是那種依靠掌舵的移動，而是壓根就像是……

    “什么東西在船下面脫著船走？”

    迪爾不確定的聲音在蘭多的耳邊響起，蘭多放開桅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來到船舷邊俯身往下一看，于是便看見，那只一頭扎入海中的巨獸原來并沒有離開，它只是來到了席茲號的船下，用巨大的身體拖起了船只，并帶領(lǐng)著船只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地離開漩渦的吞噬！

    “這怎么可能？”

    “發(fā)生了什么？”

    “船底下的是利維坦嗎？它為什么被刺了一劍還要幫我們——”

    “我不管，啊啊，得救了！圣母瑪利亞！我再也不上出海了！我要在陸地上過完下半輩子！”

    船員們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來，而伴隨著利維坦帶著席茲號逐漸脫離險境，與席茲號項(xiàng)鏈的、原本已經(jīng)被大海吞噬的莫拉號也被逐漸拽出了水面——不遠(yuǎn)處，那“歸墟之地”的漩渦也開始邊得沒那么急那么快，周圍彌漫起了一場大霧，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當(dāng)再也看不清楚遠(yuǎn)方的一切，蘭多低下頭去看船舷下的黑影……

    隱隱約約他看見一絲絲血跡在海水中蔓延開來。

    它受傷了。

    它還在流血。

    這時此時此刻，蘭多心中唯一的想法。

    第五十八章 重生。

    帕德大副曾經(jīng)說過，在曾經(jīng)的席茲號經(jīng)歷過一場暴風(fēng)雨后，他們因?yàn)槔S坦雕像的庇護(hù)，整艘船像是被裝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玻璃瓶中，他們不再受到暴雨侵襲，船只自動航行，通過一層nongnong的海霧，來到了巴布魯斯島嶼之上。

    蘭多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正在經(jīng)歷當(dāng)年的一切。

    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海面上一派平靜，再也聽不見驚濤駭浪的咆哮，再也聽不見歸墟之地那海水傾瀉而下發(fā)出的轟鳴，除了甲板上偶爾傳來的那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之戰(zhàn)并從中撿回一條命的水手們筋疲力盡低聲的說話聲，周圍只能聽見席茲號劃開水波紋發(fā)出的輕響。

    除了nongnong的海霧，抬起頭，倒是可以看見天上漫天的繁星，明天……大概會是個不錯的好天氣。

    利維坦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離開，蘭多雙眼放空，滿臉麻木地看著他老帕德率領(lǐng)手下們從某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將利維坦雕像拉出水面——這給甲板上帶來了短暫的喧鬧，看著滿臉興奮地圍繞著那精致的雕像的水手們，蘭多卻完全提不起勁兒站起來，走過去，看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