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玉娘這才道:“我倒是肯放過柔嘉,只怕人不肯放過她去。”竇充容聽見這句,站直了身,眉頭深鎖地瞧著玉娘,遲疑道:“柔嘉一女孩子,能礙著誰呢?妾不明白,請娘娘明示。”玉娘一指錦凳:“你先坐。” 竇充容心上雖驚異不定,到底還是移步過去在錦凳上坐了,雙手牢牢按在膝前,雙眼盯在玉娘臉上。 玉娘這才道:“說來柔嘉也是叫我連累了。她生母被廢,我多少有些干系,她又年少,分不清是非曲直,叫有心人挑唆幾句,恨上我也很是應(yīng)該?!备]充容忙立起身道:“是妾的過失,妾該與柔嘉解說分明,王庶人被廢并不干娘娘的事?!?/br> 玉娘淺笑道:“這與你有甚相干?是你與她相處得久,還是那元氏與她相處得久?” 竇充容雙手交握,臉上現(xiàn)出了懊悔的神色來,遲疑地道:“柔嘉初到妾那里時,日夜啼哭,是以妾以為將王庶人安排與她的保姆留兩個與她也好。不想這元氏竟是包藏禍心,顛倒是非。 玉娘把竇充容看了眼,微笑道:“你素來心善,我初到合歡殿時,你還提點我?!备]充容不提防玉娘好端端地竟是說起從前的事來,臉上一紅:“妾那時不知娘娘聰慧過人,是妾魯莽?!庇衲镄Φ溃骸澳隳苓@樣待我,待著柔嘉關(guān)愛,也是自然?!?/br> 竇充容這才明白玉娘是個開解她的意思,不禁抬頭瞧了玉娘一眼,不想玉娘櫻唇微啟,說出的話卻是叫竇充容不寒而栗。 ☆、第244章 答允 雖說玉娘在片刻間就將真情猜著了七八分,可這番計較卻是不能與竇充容實說。 說來竇充容也是個可憐人,她雖有九嬪的份位,卻是從她祖母是敬賢皇后乳母的情分上來的,莫說乾元帝的寵愛了,自打進(jìn)宮起連親近也沒有一回。即無男女之事,哪里來的孩子?是以柔嘉與她倒是與親生孩子仿佛了。 若是叫竇充容知道柔嘉不過人是用來陷害她的棋子,指不定一個遷怒,便不肯與她合作,玉娘想了想,道:“你若不信,只管帶了柔嘉回去?!?/br> 又說竇充容聽著玉娘的話自然不敢相信,說來也難怪她,柔嘉是個皇女,更不得乾元帝青眼,這樣一個人自然不能礙了哪個的眼,更不會有人耐煩來害這樣一樣無關(guān)緊要的孩子。難不成是這位宸妃娘娘故作危言,好使她為她所用?這位宸妃娘娘的心機手段從來神出鬼沒,這可是說不準(zhǔn)的事兒??傻降资玛P(guān)柔嘉性命,竇充容又不敢不信,想了片刻,方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柔嘉不過是個皇女?!?/br> 玉娘聽著竇充容這話,把黛眉一皺,拍了拍手,從殿后走來秀云:“娘娘?!庇衲锴屏搜鄹]充容:“三公主做什么呢?”秀云聽說,臉上就現(xiàn)出一絲笑容來,回道:“回娘娘,三公主正看小宮女們踢毽球呢。還嚷著要學(xué)?!庇衲稂c了點頭:“帶她過來罷,竇充容要回去了?!闭f著又轉(zhuǎn)向了竇充容,“充容只管放心,若是圣上問起來,我只說你是帶著柔嘉來給我請安的便是?!?/br> 竇充容能靠著祖母的一點子恩情在宮中站住腳,固然有乾元帝為著標(biāo)榜他純孝,連母后的乳母也肯照拂的緣由,可竇充容會得審時度勢也是真的。故此聽著玉娘這些話竟是個撒手不管的模樣,倒是拿定了主意:左右宸妃有寵有子,真恨柔嘉欺負(fù)了寶康公主,只消把事兒往乾元帝面前一遞,柔嘉現(xiàn)就有吃不了的虧,何必多費這些心思。 竇充容拿定了主意便在玉娘面前俯身下拜:“妾愿從娘娘吩咐?!庇衲镆姼]充容服從了,臉上微微一笑,將竇充容招至面前,附耳說了一番,竇充容聽著話,臉上神色變更,由紅而白,半刻之后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恭聲答應(yīng),退開幾步。 玉娘看竇充容答應(yīng)了,便沖著秀云一點頭,秀云轉(zhuǎn)身離去,不久就將柔嘉帶了出來,交在了竇充容手上,只柔嘉臉上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不住回身地瞧著一個手握毽球的小宮女。 原是踢毽球與柔嘉看的這個小宮女十分靈巧,不獨能用腳膝來接毽球,連著肩和頭頂也用得上,接、盤、磕、拐、踢、繃,樣樣來得,直將一只毽球踢得上下翻飛,真可說是“踢碎香風(fēng)拋玉燕?!笨吹萌峒文坎晦D(zhuǎn)睛,叫秀云帶出來時還是戀戀不舍地模樣。 竇充容看著柔嘉這番模樣,故意訓(xùn)斥道:“都是我平日太縱著你了,叫你在娘娘面前這般無禮!”玉娘素來是個大方的,與竇充容笑道:“小孩子家家的,頑皮些也是有的,你是沒瞧見阿琰頑皮的時候呢,都?xì)獾梦也幌肜硭?。”又與秀云道,“方才哪個踢毽子與三公主瞧的?把她給三公主帶上,等三公主煩了,再回來。”柔嘉聽著這句,臉上便現(xiàn)出喜色來,瞧在竇充容眼中,不由暗嘆一聲,還得笑著賠情道:“娘娘,可不能縱著她了?!?/br> 玉娘只擺一擺手:“我是賞給柔嘉解悶的,于你有甚相干?”竇充容只得謝過,又推柔嘉過來謝恩。柔嘉到底是孩童心性,看著玉娘大方也不好板著臉,強擠出些笑模樣來給玉娘磕頭。才要隨著竇充容退出,忽然想起玉娘原先的話來,竟是轉(zhuǎn)過身來奔到玉娘跟前,漲紅了臉與玉娘道:“宸母妃,您不要與父皇說好不好?頂多,頂多我不要那個會踢毽球的了。” 玉娘聞言笑道:“那個人我給了你就是你的,你父皇那里我也不說,只是日后見著阿琰,你讓著她些就是?!比峒我娪衲锎饝?yīng)了,這才喜歡起來,這回倒是不用竇充容說,又與玉娘磕了個頭這才隨著竇充容退了出去。 看著竇充容母女倆出去,玉娘側(cè)首與一旁的秀云道:“可安排好了?”秀云笑吟吟地蹲下身,附在玉娘耳畔將事情回了,又道:“娘娘,您放心呢,那人不過是看著小,可伶俐了,不然陳內(nèi)侍也不會一聽您的安排就將人挪了過來?!庇衲镙p輕點了點頭,垂眼將自家的手看了看,輕嘆道:“做了娘,我也心軟了?!毙阍泼蜃煲恍Γ骸昂蠚g殿上下哪個不知道娘娘慈悲呢?” “好好地怎么說起這個了?”乾元帝正是玉娘請了來的,來時正看著竇充容與柔嘉母女兩個從合歡殿出去,進(jìn)殿時又聽著秀云這句奉承,自以為那母女倆是來求了玉娘什么恩典去的,信口一說。便看著玉娘一眼睇過來,臉色喜色一收,卻是款款起身過來行禮問安。 乾元帝不待玉娘拜下去便雙手將她扶住,笑道:“你這孩子叫金盛去請我,我過來了你卻給我臉色瞧,好沒良心。”玉娘看著乾元帝扶在自家胳膊上的雙手,顰眉道:“是妾任性了。只是今日淑妃來請問吳王婚儀諸事,妾張口結(jié)舌無言可答。妾這才想起,圣上竟是一字未和妾說哩。妾十分窘迫,不得不將高貴妃也叫了來?!?/br> 乾元帝聽著玉娘這話十分奇怪:“你將貴妃叫了來作甚?難不成她知道?”玉娘嗔怪地瞧了乾元帝眼:“圣上!您聽不聽妾說呢?”乾元帝笑道:“你說,你說?!庇衲镞@才道:“妾知道貴妃與淑妃兩個不和睦。是以這回妾將貴妃也叫了來,好陪淑妃說說話?!?/br> 玉娘言畢嫣然一笑,很帶了兩分得意地瞧著乾元帝,卻叫乾元帝一把抱在懷中,哈哈大笑:“你這孩子和誰學(xué)的,忒壞了?!眳s是徐清與吳芳蕤進(jìn)宮覲見那日高貴妃與陳淑妃兩個在合歡殿那場的唇槍舌劍,乾元帝也是知道的,這時聽玉娘提著她知道兩個不和睦,一點也不奇怪。反倒覺著玉娘用高貴妃來噎陳淑妃,實在是聰明頑皮得可愛。 只玉娘是頑皮可愛的,可陳淑妃來問玉娘卻是不知進(jìn)退了。在乾元帝看來陳淑妃是宮中老人,哪能不知道玉娘不是皇后呢,并不能過問禮部與宗正,再想陳淑妃這些年來在宮中的口碑,倒是與這番舉動自相矛盾,對陳淑妃的不喜多了些。 又說玉娘覷著乾元帝神色,大約摸著了乾元帝心思,卻是故意道:“圣上來時,可見著了竇充容與三公主?”乾元帝叫她一說,倒是想了起來,竇充容來乾元帝眼中不過是個擺設(shè),柔嘉這個女兒與乾元帝來說,也不過逢年過節(jié)見上一見,情分上也不多,是以拉著玉娘的手走在寶座上坐了:“可是她們也來啰嗦了?” 玉娘彎了口角道:“是竇充容拉了柔嘉來與妾賠情的,說是柔嘉在滄池邊遇著了阿琰,逗著阿琰換她jiejie。您知道阿琰的,眼里哪里有人呢,只是不肯,還哭了。倒把柔嘉嚇著了,回去告訴了竇充容知道,竇充容也是個小心了,竟是帶了孩子來與妾賠罪,倒把妾尷尬的。柔嘉還求了妾,怕您著惱,不叫妾告訴您知道呢?!?/br> 乾元帝不意是這件事,就笑道:“那你怎么還說了我聽呢?”玉娘瞧了乾元帝眼,奇道:“妾幾時瞞過圣上了?再說您也會替妾瞞著柔嘉的,您說是不是呢?!鼻劢杏衲镞@幾句話逗得開心:“我要說不是呢?”玉娘便作勢要起身,乾元帝忙將她按在懷里,笑道:“你這孩子又生氣,好了,好了,我不告訴人知道就是?!?/br> 玉娘聽見乾元帝答應(yīng),方笑道:“妾還不是怕失信與孩子,金口玉言的,您可不能哄我?!鼻坌χc頭:“是了,莫說我是金口玉言的皇帝,便我是常人,我也不能哄個孩子?!庇衲锫犨@話,啐了聲:“哪個是孩子呢?!笨诮菂s是翹了起來。 乾元帝將玉娘攏在懷中:“等景淳與景和成了親,我便下明旨冊你為后。到時就多兩個郡王與郡王妃與你恭賀,好孩子,你喜歡不喜歡?”玉娘聽著這句,臉上飛起紅暈做個又羞又喜的模樣將臉藏進(jìn)了乾元帝的懷中,乾元帝笑吟吟地將玉娘抱緊。 玉娘的臉一埋進(jìn)乾元帝懷中,臉上的笑更深了些,一雙泠泠妙目中,卻是一絲笑意也沒有。 又說,竇充容那里帶著柔嘉回到殿中,屏退了左右,拉了柔嘉的手與柔嘉道:“好孩子,你告訴我,你作甚去惹寶康公主呢?”柔嘉再不想宸妃那里都放過了她,竇充容這里卻啰嗦起來,心中自然不喜歡,想要將竇充容的手甩開,一時又哪里甩得開,只得氣哼哼地道:“我母妃是個庶人,哪里比得上宸妃娘娘呢?!?/br> 竇充容見柔嘉不肯聽話,臉上也冷了下來,冷聲道:“我不是你親娘,你瞧不上我也是有的?!边@話起先是為著激柔嘉,可真說出了口,竇充容心上酸痛,竟是真的落下淚來。她這一哭,柔嘉到底是個孩子,哪能不慌,眼中也落下淚來,道是:“竇母妃,您別哭,我說就是了?!?/br> (下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原是柔嘉遇著景琰時,起先雖瞧著景琰前呼后擁的排場不入眼,卻也沒想著去招惹景琰,不想一旁的元氏卻是嘆息了聲:“一樣都是公主,這位落地就有封號封邑,連皇子們也比不上,何等風(fēng)光。我們公主卻是連著親娘也見不著?!比峒温?wèi)T了王庶人如何可憐的話,再叫這番話一激,哪里還忍耐得住。宸妃她奈何不得,還奈何不得個兩歲的孩子嗎?這才惹出事來。 竇充容聽著柔嘉這番話,心直往下沉,知道宸妃說得不差,真是有人在算計柔嘉呢,當(dāng)時又問:“你元mama素日與哪個走得近呢?”柔嘉想了想,道是:“有個叫做月桂的,說是元mama同鄉(xiāng)呢?!?/br> 這個名頭竇充容是頭一回聽著,知道不是自家殿中的,便又問:“月桂在哪個殿里服役的?”柔嘉想了會,搖頭道:“元mama沒說呢。”竇充容將帕子取來,替柔嘉擦去臉上淚痕,又摸了摸柔嘉的臉道:“好孩子,你去叫你元mama來,我有話問她?!比峒芜t疑地看著竇充容,竇充容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與柔嘉道:“快去!” 柔嘉到底不敢違拗竇充容,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片刻之后竇充容便聽著元氏在殿外道:“妾元氏請見充容娘娘。”竇充容挺直了背,先將左右一看,這才道:“宣。” ===================================== 感謝 路人甲扔的一顆地雷。 ☆、第245章 落水 元氏進(jìn)得殿來,她心中有鬼,便先偷眼瞧了眼竇充容,看著她在寶座上端坐,臉上神情比之從前也沒甚差別,便將來前惴惴的心思放下了些,走在竇充容腳前跪下拜了數(shù)拜,道是:“奴婢保姆元氏參見充容?!?/br> 竇充容將元氏從頭至腳打量了回,看得元氏將頭又低下了些,這才道:“我聽著柔嘉說今兒你很護(hù)著她,做得好,王庶人要知道了你這樣忠心也必欣慰?!闭f著頓了頓,仿佛自語道,“不過仗著她娘得寵些,一個連話也說不周全的奶娃娃就這般長幼不分,目中無人,是該受些教訓(xùn)了?!?/br> 元氏來前從柔嘉口中問出了竇充容喚她何事的,不想竇充容的話恰與柔嘉的話截然相反,不獨沒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對著那宸妃母女頗有怨言的模樣,不由驚詫,原先前盤算好的一番為自家辯解的說辭因此都堵在了口中,一時楞了楞,俄而就想到,這位竇充容平日里連皇帝一面也見不著,因此怨怪獨寵的宸妃,因母及女,瞧不上寶康公主也是有的。 元氏想在這里,倒是將心放下了些,笑道:“奴婢雖不識字,也知道忠心兩字,不敢當(dāng)充容夸獎?!?/br> 竇充容眉頭動了動,依舊露出一副歡喜的模樣道:“你這樣懂事,我很是歡喜,原該賞你的,只是宸妃娘娘才叫了柔嘉過去教導(dǎo)了場,我若賞了你,倒顯得與她作對?!痹下犚姼]充容這話,心中十分喜歡,忙不迭地磕頭:“奴婢服侍好三公主是應(yīng)份的,并不敢討娘娘的賞?!备]充容臉上笑得深了些,點頭道:“你只消服侍好了三公主,日后自然有你的好處?!?/br> 元氏心上暗笑竇充容看似聰明,實則糊涂,臉上依舊是個恭敬模樣,道是:“是,妾敢不遵充容吩咐?!备]充容只做看不明白,揮手令元氏退下。她雖照著玉娘的吩咐做了,可到底只風(fēng)聞宸妃娘娘精明,不曾親自領(lǐng)教過手段,心上到底忐忑。原想使人盯著元氏的,偏玉娘又吩咐說:“你的人元氏都認(rèn)得,若是叫她知道你疑了她,就此蟄伏還罷了,倘或鋌而走險起來,豈不是后悔莫及。你只管這般與她說了,余下的事,都與你無關(guān)?!?/br> 竇充容到底不敢拿著柔嘉冒險,只得耐著性子等了下來。 一連數(shù)日,莫說元氏那里是安安分分的,便是合歡殿那兒也仿佛沒有動靜一般,竇充容漸漸地心神不寧起來。 過得七八日,竇充容才會寢宮小憩,跟著柔嘉的小太監(jiān)一路哭喊著闖了進(jìn)來,見著竇充容便往她腳邊兒撲,哭喊道:“充容,充容,出事兒了,三公主她,三公主她掉進(jìn)滄池去了。” 竇充容聽著這話直驚得魂飛魄散,險些站不住腳,左右兩個宮人扶住著,才勉強立住,臉上已是一片雪色,渾身顫抖一面使人去告訴乾元帝知道,一面自家坐了肩輿往滄池邊趕。 到得滄池畔,看著服侍柔嘉的保姆、宮人、小太監(jiān)們跪了一地,都是瑟瑟發(fā)抖。滄池上有三四艘船來往穿梭,又有數(shù)條人影在水中出沒,分明是在撈人。 可自柔嘉落水到那小太監(jiān)來報,自家再趕過來都過了這些時候了,還不見柔嘉身影,只怕是兇多吉少了。竇充容想在這里,腿也有些軟了,若是沒人攙扶,竇充容只怕連肩輿也下不了。好容易下了肩輿,竇充容第一個便撲向了服侍柔嘉的保姆,扯著她的衣襟,嘶聲問道:“公主如何會掉進(jìn)水里去的?你們是怎么服侍公主的?” 今日服侍柔嘉出來的并不是元氏,此人姓個朱,卻是竇充容親手挑選,素來為竇充容信賴。哪成想,元氏服侍的日子太太平平,倒是在她的手上出了這樣的事。 朱氏叫竇充容扯得身子搖搖晃晃,莫說說話了,就是跪也險些跪不穩(wěn)。還是有個喚作紅荔的宮人勸竇充容道:“充容,您這樣晃著朱氏,她可怎么開口呢?”竇充容這才松了手,由著宮人們扶在一邊,已是淚流滿面。 朱氏只是這時已嚇得面無人色,只曉得哭:“娘娘,娘娘,都是三公主叫奴婢等在這里等著的,奴婢,奴婢若是知道會這樣,奴婢寧可掉下去的是奴婢呀。公主啊公主啊,您帶了奴婢一塊去罷,奴婢也沒臉活了?!?/br> 竇充容聽著朱氏近似無賴的口吻,不禁氣得手腳冰涼,才要開口,就看著,太監(jiān)宮人們簇?fù)硪豁敿巛洆u搖晃晃地過來,上頭坐著的卻是陳淑妃,而合該出現(xiàn)在這處的宸妃卻是不見蹤影。竇充容待要過去與陳淑妃見禮,只是身上軟得一絲力氣也沒有,如何掙扎得動。 陳淑妃素來好性,不獨不見怪,反溫言安慰道:“我恰好經(jīng)過,你這是怎么了?” 竇充容瞪了陳淑妃半晌,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把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卻是一字不說。陳淑妃叫竇充容這一瞪,便是她從來寬以待人,也有些不喜歡,臉上就帶了出來,顰眉道:“你只哭不說,誰又是神仙掐指一算,便知過去未來呢?” 竇充容聽著陳淑妃這話,哭得更厲害了些,卻依舊不肯開口。陳淑妃今日的耐性仿佛差了些,只皺眉道:“你即不肯說,可見是我多事了?!本兔似疠洠€是紅荔過來回道:“回淑妃娘娘,是她們說三公主,掉進(jìn)了滄池?!闭f著一指朱氏她們。 陳淑妃聽著這話,臉上就變了顏色,坐在肩輿上的身子往前一傾,厲色與紅荔道:“你胡說什么!詛咒公主,你知道是個什么罪名嗎?”紅荔叫陳淑妃這話嚇得一愣,雙膝一軟便在地上跪了:“奴婢不敢詛咒公主,娘娘不信,只管問她們。” 陳淑妃抬眼看去,那些保姆、宮人。太監(jiān)一個個面帶死色,便知紅荔所言不差,心中路擂鼓一般,卻是顰眉道:“你們?nèi)绾谓泄骺拷叺??便是公主自家要過去,你們就不知道跟著的嗎?!若是公主有個什么,我看你們哪個活得了?!闭f在這里跺一跺腳,仿佛憂心到無可言說的模樣。竇充容在一邊兒哭,聽著這話不禁抬頭瞧了眼陳淑妃。 朱氏的身子原本如一灘泥一般軟在地上,聽著陳淑妃這番話,當(dāng)時便膝行幾步,挪到陳淑妃肩輿前號哭道:“都是那小賤人仗著她是宸妃娘娘給公主的,不把妾等看在眼中。若不是這小蹄子將公主往池邊引,公主也不會掉水里,妾等冤枉呀,娘娘?!彼幻鎯嚎?,一面兒把雙手拍著地,倒像是個鄉(xiāng)野村婦一般,哪里還有半分公主保姆的文靜從容。 陳淑妃聽著朱氏的話里竟是帶上了玉娘,心上跳得厲害,臉上依舊是一派關(guān)切地道:“你這保姆好不曉事,便是宸妃娘娘給的人,她做什么難道還能是受宸妃娘娘唆擺的?你這樣扯著宸妃娘娘說話,是什么道理?!”她已來了好一會,早知玉娘不在,偏將前后左右一瞧,做個找尋的模樣,又問竇充容,“可告訴圣上知道了不曾?宸妃娘娘那里呢?” 竇充容聽到這里,只覺得整個人如墮迷霧一般,恍恍惚惚聽著陳淑妃提起了乾元帝與宸妃,正要說著什么,只聽著水面上一陣啰唣,眾人不禁都轉(zhuǎn)過身去看,卻見兩個穿著鳧水服的太監(jiān)正將一個小女童推到滄池中的小船上去。 滄池水闊數(shù)傾,那小船離岸邊頗遠(yuǎn),是以眾人看不清女童容貌,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女孩子四肢軟榻,叫太監(jiān)們推拉著,竟是紋絲不動,顯見得是死得透了。竇充容見著這幅場景,想及柔嘉哪有不驚怕的,雙眼向上一插,向后一倒,竟是暈了過去。 竇充容這一暈,陳淑妃忙命人扶在一邊,自家又去問朱氏:“到底是甚事,你還不說清楚,要急死你們娘娘嗎?!”朱氏便哭道:“那小賤人仗著會踢幾個毽球得了公主喜歡,很不肯聽話,勾著公主往出跑,奴婢等勸不住呀。”說著又放聲哭了起來。 陳淑妃聽到這里,耳中似炸響了一個驚雷一般,竟是張口結(jié)舌地說不出話來。說來她與景和母子兩個,為著壓服住玉娘,費了多少心思手腳。從黑貓撲人起,直至最近景和借著李媛遺筆要揭發(fā)她身世,樁樁件件,算來也有十?dāng)?shù)回,總是不能得手。本以為,玉娘必是要做皇后的了,不想她自家出了昏招,竟是送了個糊涂東西到了柔嘉身邊。如今已撈一個上來,另一個還能活嗎? 陳淑妃定了定神,指著朱氏道:“你休要胡說,宸妃娘娘何等樣人,怎么肯送這么個調(diào)皮搗蛋的東西到公主身邊,定是你們躲懶,不肯服侍公主,如今看著人死了,胡亂攀扯!” 朱氏叫陳淑妃這一說,自是滿口喊冤,只道:“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問元氏,羅氏,平氏她們,她們哪一個不能作證呢。”除著元氏之外,羅氏、平氏俱都是柔嘉的保姆,朱氏這回急著脫身,自然要攀扯出她們來。 陳淑妃只覺心口鹿跳,一眼瞥過去,竇充容依舊人事不知地暈在肩輿上,便將臉轉(zhuǎn)來與朱氏道:“如今公主出了事,說不得我要帶了你去見圣上。你可要仔細(xì)回話,若是前言不搭后語,胡亂攀扯,你們一家子的性命可都活不成了?!?/br> 朱氏叫陳淑妃這幾句嚇得抖了一抖:“娘娘,娘娘。妾再不敢撒謊,妾若是撒了黃,叫妾死后不得全尸,無人收斂?!甭犞@話,陳淑妃臉上隱隱現(xiàn)出一絲笑意,轉(zhuǎn)瞬即逝,便命人去宣元氏與羅氏、平氏來見。 下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又說滄池上那艘小船已靠了岸,早有陳淑妃的太監(jiān)飛奔過去看。這太監(jiān)見尸首是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孩子,已泡得面色雪白,卻是做三等宮女打扮,自然不是三公主柔嘉,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后又發(fā)起愁來。松一口氣的自是尸身不是三公主,愁的卻是,與三公主一塊兒掉入水中的宮女已淹死了,三公主也是不會水性的,又如何能幸免? 太監(jiān)回來報與陳淑妃知道, 陳淑妃便以竇充容暈厥,主理宮務(wù)的宸妃娘娘又不在,她只得暫代為由,先命人將竇充容送回殿去,又叫打撈的太監(jiān)們不許停,自家?guī)R了元氏、朱氏、羅氏,平氏等四人并在場的幾個宮人太監(jiān)往宣政殿求見乾元帝。 乾元帝這里也知柔嘉落水的消息,雖柔嘉往日不大在他心上,到底也是嫡親骨rou,聽著嫡親骨rou遇險哪有不上心的,正在宣政殿等消息,忽然聽著陳淑妃帶了人來,立時便道:“叫她們進(jìn)來?!?/br> 陳淑妃進(jìn)得宣政殿,見著乾元帝便把帕子遮了臉,哭了聲:“圣上!” 乾元帝看著陳淑妃這幅形容便知道不好,壓著嗓子道:“可是柔嘉不好了?”陳淑妃一面兒哭,一面聽乾元帝動靜,聽得乾元帝這話,便將哭聲頓了頓,而后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啜泣起來。 若是玉娘這般哭,說不得乾元帝會以為玉娘是叫嚇壞了,要上去把軟語安慰一番,可陳淑妃在乾元帝眼中,從前是個懂事的,如今是個狡詐的,且又為著柔嘉心煩,是以哪里有耐心,喝道:“你哭甚?!你還是個孩子,要人哄么?柔嘉如何了?!” 陳淑妃叫乾元帝這一喝,便將哭聲收住了,從掩面的帕子角邊偷看了乾元帝一眼,見他眉橫目立,心中冷曬一回,口中卻道:“回圣上的話,與柔嘉一塊掉進(jìn)水的那個宮人撈了起來,柔嘉還不見人影,妾,妾以為,三公主吉人天相,必定沒事的?!?/br> 乾元帝聽著陳淑妃那話便知道柔嘉怕也是兇多吉少了,怒喝道:“服侍柔嘉的那些東西呢!她們是如何照應(yīng)公主的?!” 陳淑妃便做個懼怕的模樣瞧了乾元帝一眼,輕聲道:“圣上,她們,她們說,引著三公主往滄池邊跑的小宮人,是宸妃娘娘賞的?!彼脑捯粑绰洌吐犞@天動地般一聲巨響,卻是乾元帝一腳將書案邊那尊九曲十三彎的青銅燈樹踹倒在地。 陳淑妃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恐來,心上卻是一陣歡喜。 ☆、第246章 誤會 乾元帝一腳踢翻了燈樹,逼近陳淑妃道:“你再與朕說一遍?!标愂珏犞@句,心上咯噔一跳,忙道:“圣上,只是三公主的保姆朱氏當(dāng)著許多人親口講訴,妾無奈,只得實情回奏?!鼻勐犃诉@句,竟是笑了,腳一伸勾過個凳子來,在陳淑妃面前坐了,道是:“你知道朕為甚要立玉娘為后?” 陳淑妃叫乾元帝注目看著,心上跳得厲害,強做鎮(zhèn)定地?fù)u了搖頭:“妾不敢妄測圣意?!鼻凵焓謱㈥愂珏南骂M捏住,逼著她抬起頭來:“朕實話告訴你知道,朕喜歡她,朕就是要護(hù)著她,你明白了么?”不知陳淑妃是叫乾元帝捏得痛了,還是叫乾元帝那話刺得心酸,眼中噙滿了淚,掙扎道:“妾明白了?!?/br> 乾元帝這才將手松開直起身來:“將她們叫進(jìn)來罷,朕想聽聽。”這話卻是與立在一旁一聲未出的如意說的,陳淑妃只得起身退在一旁。少刻,元氏、朱氏等四人跟在如意身后魚貫而入。進(jìn)得殿來,朱氏不由自主地瞧了眼陳淑妃。陳淑妃叫她一看,便向乾元帝看去,果然看著乾元帝看了過來,她定了定神,心中暗道:“朱氏所言都是在大庭廣眾,并不是你胡亂攀扯,事更不是你使人做下的,怕甚。”想在這里,倒是定了神,站定身不動。 又說,元氏朱氏等四人齊刷刷地跪成一排,與乾元帝見完禮。乾元帝在四人面前走過,一個個將人看過,忽然在朱氏面前站?。骸敖袢帐悄闼藕虻墓??”朱氏不意乾元帝問也不問,就將她拎了出來。 說來朱氏哭得面赤眼腫,正與柔嘉出事合上;進(jìn)來時又偷看陳淑妃一眼,又與陳淑妃的說話對上,兩下里一合,如何瞞得過乾元帝??芍焓夏睦镏肋@些,只以為是陳淑妃將她的形貌說了與乾元帝知道,身子抖得篩糠一般,好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哭道:“奴婢朱氏?!?/br> 乾元帝點一點頭:“你在滄池邊上說的話,與朕再說一遍?!敝焓下犞@句,心上怎么這樣不怕,竟是又去瞧了陳淑妃一眼。陳淑妃原就是強自鎮(zhèn)定,叫朱氏一眼一眼地看過來,哪能不慌,臉上便帶了些痕跡、待要瞧瞧乾元帝面色,終究不敢。 朱氏見陳淑妃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模樣,只得轉(zhuǎn)頭壯起膽子哭道:“奴婢,奴婢說是公主要往滄池來的,奴婢勸不住?!鼻勰樕暇故且恍Γ骸安皇沁@句?!敝焓闲纳显桨l(fā)地慌了,抖著聲道:“奴婢,奴婢不知道。”乾元帝聲音倒是和順:“你說,引著三公主往滄池跑的那個宮人是宸妃所賜。”朱氏聽著乾元帝言語平和,雖猜不著乾元帝用意,倒是怕得沒方才那么厲害:“是奴婢所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