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凌蕙沒想著乾元帝會來,也卸了妝,正靠在榻上假寐,聽著太監(jiān)們呼喝,忙起身下榻,已來不及更衣梳妝,急匆匆地走到門前跪下接駕。乾元帝瞟了凌蕙眼,也不伸手扶她,從她身邊走過了才道:“起來罷?!币慌缘膶m娥扶著凌蕙起身,跟在乾元帝身后,進了房,凌蕙怯生生走到乾元帝身前,親手奉茶。乾元帝瞥了眼凌蕙手上的青瓷茶盞,并沒伸手去接,反問道:“你身子不好?“ 凌蕙聽著乾元帝問這話,心上一跳,便猜著是李皇后在乾元帝跟前說了什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妾身上還好?!鼻埸c了點頭,這才結(jié)果她手上的茶盞,掀開看了看,卻不喝,只隨手?jǐn)R在一邊,又道:“從前朱庶人是同你一塊兒進宮的?”凌蕙見乾元帝問著朱德音,不知乾元帝用意,只得小心道:“是。只是妾同朱庶人不大投契?!?/br> 乾元帝臉上一笑,到底一塊兒進宮的,路上也總有段時日,便是不投契,也多少有些交情。乾元帝不加褒貶地提起朱德音,凌采女便急匆匆地剖白,其心冷不問可知,李氏抬舉她,也算是白費心。若是他這般問玉娘,只怕玉娘就會詳詳細細地把她知道的說給他,瞧著他臉色好壞,許還能給朱德音添補一兩句,便是皇后這樣威逼她,都不肯吐露一句半句,只是自家哭一回罷了,可見為人純良。 說來凌蕙到李皇后這里比玉娘更早,乾元帝見過她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了,若是乾元帝對她有意,哪里用得著李皇后引薦。便是后來幸了她,還是李皇后由玉娘“肖似阿嫮得寵”中得了教訓(xùn),將她打扮得同高貴妃年少時仿佛,乾元帝才一時興起。如今見李皇后為了她將玉娘逼得那樣委屈,又見她為人涼薄,愈發(fā)的沒了興致,就道:“你身子重,好生歇著。”起身就出去了,凌蕙趕著送到門前,乾元帝卻是頭也不回,只眼睜睜地看著乾元帝一行人呼嚕嚕地去了,好在是出了椒房殿,并未去玉娘那里,凌蕙才安心了些。便是李皇后知道了,雖失望凌蕙沒能留住乾元帝,到底乾元帝沒去玉娘那里,也覺得是自己那番敲打有了用。 過了兩日就傳來消息,乾元帝要在西山大營接見關(guān)內(nèi)道千牛衛(wèi)大將軍。乾元帝出行,神武營自然隨扈,人馬浩浩蕩蕩地就出了京都,只是這回,乾元帝竟是將謝才人也帶了去,消息一出,未央宮中碎瓷聲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發(fā)現(xiàn)沒有,玉娘用水滴石穿的方法打擊的對象,其實是皇后。 ☆、第64章 往事 天子儀仗,有象六、六引、稍檢校龍旗、清游隊、朱雀隊、十二龍旗十二、指南車、引駕十二重、太常前部鼓、殿中黃麾、鈒戟前隊、六軍儀仗、御馬、日月等旗、牙門、三衛(wèi)仗、金吾細仗、大傘、太常后部鼓吹等,赫赫揚揚,綿延數(shù)里不止。這回乾元帝出行,因是往京郊西山大營,同往年一樣沒擺出全副鑾駕,也未著冠冕,只著常服,用平輦,只一紅柄九曲黃傘,前頭清道黑漆仗,后有儀仗黃麾,余下的旗、纛、旌、幢、傘、扇、華蓋等皆不用,亦不用鼓樂,車架邊除卻宮娥太監(jiān)百余名外,唯有神武營三千人馬隨扈,神武將軍趙騰亦在。只在乾元帝平輦后,今年多了一架朱漆車,四面畫花鳥,重臺,勾闌,鏤拱,四角垂香囊,珠簾深垂,顯然里頭坐著的是乾元帝的妃嬪。因往年都沒有妃嬪隨駕,神武營的軍士們不免多看了幾眼。 神武營的軍士們不知道車駕里是誰,趙騰身為乾元帝心腹哪能不知里頭坐著的是玉娘。雖知他是臣子按禮守分,也不好盯著乾元帝妃子的車駕看,到底情切關(guān)心,雙眼時不時地朝著坐著玉娘的那架朱漆車看去,好在他身負護衛(wèi)重責(zé),倒也沒人疑心他別有心思。 三年前趙騰舉發(fā)沈如蘭,人人以為他反面無情,恩將仇報,卻不知道,他到沈如蘭身邊,原是就是出自乾元帝的授意。當(dāng)時趙騰報仇心切,一口答應(yīng),也未曾細想,為什么乾元帝要這般防備沈如蘭。趙騰為人謹(jǐn)慎大膽又有謀略,不久就得了沈如蘭信任,又有乾元帝暗中幫襯,趙騰一步步地升了上去,沒幾年就成了沈如蘭的心腹愛將。 而后便是乾元二年的西北一役,便是在那一役中,沈如蘭隱晦地向趙騰透露了欲招他為婿的意思。趙騰到今日還記得沈如蘭的話:“阿嫮生下來就沒了娘,很是可憐,我舍不得拘束她,將她寵壞了,任性得很,一些委屈受不得。只怕也不懂得如何伺候婆婆,看丈夫臉色。所以我沒想著往高門里去挑,家世寒微些也沒什么,只要孩子自己爭氣,有我?guī)鸵r著,日后未必沒她的鳳冠霞帔?!边@樣面對面地講話,分明就是有許婚的意思,又答允了日后提攜女婿。 趙騰自以為對阿嫮的心思藏得深,猛然叫沈如蘭提起,當(dāng)時有那么一瞬,趙騰都想向沈如蘭和盤托出??梢幌胫奂饶軐⑺才诺缴蛉缣m身邊,未必不能再放一個,他這里吐了口,只怕他和沈如蘭都活不成,哪里敢將實情說出來。 只是趙騰沒想著一向彪悍善戰(zhàn)的沈如蘭,接著一封信之后便龜縮不前,將功勞拱手讓給了護國公父子。而后便是乾元帝降罪沈如蘭,又密令他舉發(fā)沈如蘭。趙騰不敢抗旨,到底想保住沈如蘭一命,只得將沈如蘭平日的話將大逆不道的刪減了些,在御前舉發(fā)。 趙騰當(dāng)時還有一絲妄想,只要沈如蘭能活著,他許還能娶著阿嫮,便是阿嫮恨他惱他打他罵他都不要緊,他還有一世的時間慢慢地將阿嫮的心哄轉(zhuǎn)??赡睦镏?,抄家時竟會抄出封要命的信來。 趙騰記得清清楚楚,沈如蘭臨戰(zhàn)前收著的那封信當(dāng)時就燒了的,而后再沒接著過信。他在乾元帝跟前也曾陳情過,乾元帝只叫他不要管。 沈如蘭終至抄家滅族。 趙騰到了最后才知道,原來乾元帝對阿嫮也有心思,要納她入宮。阿嫮那個性子,驕傲不屈,她怎么可能低頭。她若是低頭,只怕也是要從地上撿起刀來,好殺了強逼她的人。 以后趙騰得知乾元帝起了賜死阿嫮的意思之后,就串通了受過沈如蘭大恩的那個人,趁亂將鴆酒換了過來。阿嫮果然被賜了鴆酒,待太監(jiān)將她送出來之時,已經(jīng)一絲氣也沒有,連手腳都冰冷了,趙騰當(dāng)時只以為鴆酒沒換過來,幾乎肝膽俱裂。好在服了解藥,阿嫮醒了過來,卻是傷了嗓子,說話都難,再后來阿嫮就叫人悄悄地送出了京。 趙騰知道這一世,他再也走不到阿嫮身邊,是以江若愚雖是家破人亡,趙騰卻是一點也不覺得欣慰,歡喜似乎離他很遠了。直至幾個月前在未央宮門前,趙騰一眼瞧見了采女隊列里的阿嫮,同以前一模一樣的眉眼,只是看向自己的眼光象是淬了毒一般,趙騰知道,阿嫮恨他欲死。 自那日起,趙騰再難得一夜安眠,阿嫮是來尋乾元帝報仇的,或許還有他,卻要用她的一生來賭,就如同他當(dāng)年一樣。 若是以臣子本分,趙騰就該向乾元帝舉發(fā)采女謝氏便是當(dāng)年的阿嫮,可舉發(fā)了,阿嫮自是難逃一死,可不舉發(fā),無論阿嫮行刺成功與否,也是難逃一死。是以開始阿嫮不得寵的時候,趙騰倒還有些歡喜,覺著阿嫮即不能走到乾元帝眼前,便不能動手,等到滿了二十五歲還能放出去,也是有了生路。 可趙騰沒想到阿嫮才用了兩個月,就走到了乾元帝面前,幾乎立時就得了寵,寵到為著皇后為難了她一回,乾元帝就帶了她出京,生生地將皇后的臉面剝了下來。乾元帝為人自負多疑,可對他上心的人,抑或是肯用心的人,也是十分體貼周到,不然當(dāng)年也不能哄得沈如蘭心甘情愿為他所用。如今乾元帝這樣待阿嫮,顯見得是上了心的了,趙騰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朱漆車的車簾一動,露出半張素臉來,脂粉不施,秋波如剪,仿佛漫不經(jīng)心地從趙騰身上一掠,唇邊便浮起一絲笑容來,櫻唇微動,趙騰看得清清楚楚,阿嫮說得是:“是我?!?/br> 阿嫮怕是什么都知道了,是以盡職盡責(zé)地扮個寵妃,好借乾元帝的手,來報她的海樣深仇。趙騰握著馬韁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緊,他胯下的四蹄烏輕嘶一聲,原地站住了,珠簾又垂了下來,將阿嫮擋在了里面。 若說趙騰麾下一萬五千神武營是乾元帝近衛(wèi),那么西山大營駐扎的五萬人馬,由冠軍大將軍烏承澤領(lǐng)軍,專職拱衛(wèi)京畿,京都有變,由西山大營發(fā)兵,可朝發(fā)而夕至,勤王護駕,同神武營一起,為乾元帝左右親衛(wèi)營。 當(dāng)年沈如蘭也曾任過西山大營指揮,是以玉娘從車駕上下來,看見西山大營的軍士烏壓壓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山呼海嘯般地喊萬歲,雖強自忍耐,臉上還是瞬間就白了,就是進得乾元帝的大帳中,臉上還是一片雪色。 乾元帝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以為她年幼膽怯,叫軍士們嚇著了,就道:“莫怕,軍士們粗豪些也是有的。”玉娘勉強笑道:“妾膽怯,圣上勿怪?!鼻蹖⑺氖掷死?,只覺得觸手冰冷,手心水漉漉地有汗,顯見得怕得很了,倒也憐惜,攬在懷中道:“好了,好了,你是朕的才人,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沖撞你,你若真怕,只管呆在帳中。”玉娘徐徐吐出一口氣,又依著乾元帝的肩道:“是,妾在帳中等圣上?!鼻鬯叵灿衲锕杂X,就在她耳邊笑道:“朕不來玉娘這里,還能去哪里?”說完松開手臂,又抬手在玉娘的香腮上摸了摸,吩咐道,“好好伺候你們才人?!边@才轉(zhuǎn)身出去。 待得乾元帝召見完烏承澤并西山營中諸將領(lǐng),回在寢帳時,玉娘才沐浴完畢,還不及梳妝,只穿著件松香色妝花錦長袍,幾可委地的長發(fā)只用一根絲帶松松地系著,愈發(fā)顯得臉若芙蓉,眼含春水,唇似施朱,體態(tài)風(fēng)流,見著乾元帝進來,盈盈向前見禮。乾元帝一把握著她雙手,將她拖了起來,將她上下細看了,見她衣裳穿得極少,長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衣帶子也沒系緊,襟口微微地松著,露出酥胸上一抹蔥綠來,更稱得肌膚皓白如雪,晶瑩如玉,所幸寢帳中生得幾個大火盆,倒也不冷。 乾元帝召見將軍,又開了席。從來軍營中開席,沒得精致小菜,都是大碗酒大口rou,乾元帝宴請將領(lǐng)自少不得有將領(lǐng)敬酒,乾元帝推不過,也就多喝兩碗,回帳見得玉娘這個模樣,哪里還禁得住,一把將玉娘橫抱起來,幾步走到榻前,才將人放下,就將系著袍子的衣帶一抽,長袍立時松散開來。 玉娘舒展一雙玉臂將乾元帝摟住,乾元帝只覺得玉娘今兒與往日不大一樣,頗肯迎接,自是格外有興,一時可謂“柳弱不勝春,花瘦愁風(fēng)雨,無奈游蜂興狂,沒個遮攔處。弱體難拘,芳情yu倦,一任東風(fēng)搖曳,雙腕漸疏慵?!焙萌菀子晔赵谱。坌臐M意足地將玉娘攏在懷中,又扯過錦被將兩個都蓋住了,這才暝目睡去,他瞬間香夢沉酣,只沒瞧見玉娘臉上一閃而過的笑容。 寢賬外一勾如月,乾元帝的寢帳門前,趙騰紅袍黑甲,扶劍而立。乾元帝寢帳雖深闊,奈何趙騰自小練武,耳力遠勝常人,還是聽見了寢帳深處隱隱約約傳來的幾聲嬌吟。趙騰雖還是童身,到底也是二十多歲的人,哪里不明白這是什么,頓時如口含黃連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阿嫮對趙騰曾經(jīng)是有過感情的,也知道趙騰對她有感情,不然不會冒險救她,所以她用了最直接的方法報復(fù)。這是阿冪特意詳細描寫這次sex的原因。 ☆、第65章 心思 到得次日,乾元帝起身時看玉娘云護香封玉山傾倒,依舊睡著,臉兒粉紅菲菲得十分動人,便又在榻邊鑒賞了一回,不忍吵醒她,就同玉娘帶了出來的秀云,秀琴講:“由著你們才人睡,不許吵她。若是你們才人要出去走走,好生跟著,只在寢帳周圍,不許走遠了?!狈讲牌鹕恚O(jiān)宮女們涌上來服侍著乾元帝沐浴更衣,這才傳了早膳。 乾元帝用過早膳,又折回榻邊,恰好玉娘翻了個身,一條春藕也似的玉臂從錦被里伸出來。乾元帝不由笑道:“淘氣孩子,睡覺也不老實?!庇H自動手替玉娘掖好了被子,又叫了個宮女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出去,直看得在帳中服侍的諸人目瞪口呆。倒是椒房殿里跟著玉娘過來的幾個倒還習(xí)慣,也免不了嘴角噙笑,才人如此得圣上憐愛,他們這些奴婢們的前程自然也好,哪能不得意。 玉娘這一睡直至午時才醒,朦朦朧朧地張開眼,只覺得渾身酸軟,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略定了定神,才醒過神來。能進乾元帝寢帳服侍的自是乾元帝平日用得上的人,等閑妃嬪不在他們眼中,這會子看著乾元帝待這個謝才人格外不同,便是高貴妃當(dāng)年,也不曾得乾元帝如此青眼過,知道這個謝才人是有大前程的,見她醒來,也都殷勤起來。玉娘哪里肯要他們服侍,一個不留神,就好有輕狂的考語了,就捂著錦被坐在牀上,只說不敢逾距使喚乾元帝身邊的人,眾人這才退下。 秀云秀琴兩個過來,扶玉娘起來,這一起身便露出秀肩雪脯上點點胭脂紅痕,秀云等紅著臉抿了嘴笑,服侍著玉娘穿了褻衣,又傳了藥湯,浸泡了回,這才梳妝。秀云見玉娘裝扮停當(dāng),因問:“才人要傳膳嗎?”玉娘瞧了瞧鏡中自己柳眉暈染,秋水含羞,粉腮透出些紅暈,頓時心煩,隨手就將鏡子倒扣在妝臺上,靜靜吸了幾口氣,這才輕顰著黛眉道:“我不餓,這里有些氣悶,想出去走走?!眳s是抬眼看著乾元帝留下的那些人。 方才領(lǐng)過乾元帝吩咐的那個宮女越眾而出,走到玉娘身前,屈膝行禮,堆了一臉的笑道:“才人便是不餓,好歹也用幾口,只當(dāng)是心疼我們這些奴婢了?!庇衲飳⑺舷麓蛄苛搜郏娝^其他宮女不同,梳的精光的發(fā)髻上也多了支短金釵,又是由她出頭說話的,顯然是個管事的,也就肯給她臉面,微笑道:“那只撿清淡的上來?!毙阍频让^來服侍著玉娘坐了,不一會廚上就送上了一道炸菊花蝦包、一道一品豆腐、一道海米珍珠筍、一道油潑豆芽、一道奶湯蒲菜、一道金針云耳雞湯,一碗碧梗米飯。 秀云往桌上看了眼,也就笑道:“這會子的豆芽倒是稀罕。才人要不要嘗一嘗?!币娪衲稂c了頭,這才舉起銀箸夾了一箸到玉娘面前的小碟子中,玉娘吃了,倒是酸辣可口。說來這道油潑豆芽做起來也是簡單,不過將新鮮的綠豆芽摘頭去尾,在沸水里氽了,撒入鹽、醋拌勻,使之入味,再起鍋,將花生油加熱,放入花椒,姜絲炸香,濾出花椒姜絲,將油澆在豆芽上即可。這道菜的稀罕在正月的天氣里豆芽是極難得的,就這么一碟子豆芽,不過幾箸,倒要二兩銀子。 秀云又服侍著玉娘用了個蝦包,幾口珍珠筍,喝了半碗湯,飯倒是沒用幾口,玉娘就停了箸。方才勸玉娘用膳的那個宮女在一旁看著,暗暗記下了玉娘海米珍珠筍多吃了兩口,轉(zhuǎn)回頭就賞了做菜的那個御廚不提,原是領(lǐng)了乾元帝吩咐的。 玉娘這里用過飯,就有小宮女捧了盛了熱水的銅盤來,在玉娘身前跪了,將銅盆雙手捧起,秀琴過來在玉娘的膝上鋪上大手巾,又替玉娘挽起大袖子,除了指釧玉鐲,服侍著玉娘洗了手,又用干手巾仔細擦干,抹上香脂,細細按摩了會,又將指釧玉鐲給玉娘帶上,將外頭的大袖子放下來,揭去鋪在玉娘膝上的手巾。左右這才上來扶著玉娘站了起來,就見門簾子一動,昌盛從外頭進來,見著玉娘先跪下請安,堆了一臉的笑道:“才人,圣上請您過去呢?!?/br> 玉娘扶在秀云肩上,笑微微地問:“昌盛內(nèi)侍,圣上有沒有說什么事?”昌盛笑道:“才人去了就曉得了,奴婢不敢說?!庇衲锫犞@話,猜著乾元帝怕是搞了什么稀罕玩意兒叫自己過去看,就叫秀云取大氅來穿了。才出了寢帳,卻見自己的朱漆車邊站了個黑甲紅袍的男子,正是趙騰。 趙騰身為三品神武將軍,玉娘只是五品才人,論理趙騰不用給玉娘行大禮,可趙騰看著玉娘一步步走來,將要經(jīng)過他面前時,有意無意地將頭一低,露出潔白細膩一段粉頸來,頸上一抹紅痕,叫雪白的肌膚一稱,妖艷異常。 趙騰目力極好,怎么會瞧不見,看著這抹紅痕,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深夜從寢帳深處隱隱約約傳來的嬌吟,口中滿是苦澀,竟是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臣趙騰參見才人。”玉娘終于瞥了眼趙騰,櫻唇微動,卻是道:“謝氏不敢當(dāng)此大禮,趙將軍請起身?!彼乓婚_口說話,趙騰眼中的神色就變了變,緩緩站起身來。 見著趙騰起身,玉娘的唇邊露出一絲淺笑,長裙委地,從趙騰身邊行過。從來背叛這回事,只要開了頭,有了第一回,那便能有第二回,第三回。譬如趙騰出賣了爹爹,那是頭一回背叛;便是開了頭。而后再未央宮里偷梁換柱將自己救出去,又是背叛了乾元帝,那便是第二回;到得自己進宮,趙騰分明認了出來,卻又不向乾元帝舉發(fā),這便是第三回背叛。而如今這一跪一起,更是趙騰默認了她是謝才人。 到得車上,玉娘臉上的笑倒是深了些,黑白分明的妙目里亮光一閃而過,自趙騰將她救出又送走,玉娘就知道,趙騰對她狠不下心,是以她這一回賭的就是趙騰會心軟,果然賭著了。今日趙騰有這一跪,來日他便會再退幾步,終能為她所用。 又說乾元帝這里惱了李皇后,將玉娘帶到了西山大營,李皇后固然顏面掃地,只得托病免了妃嬪們的請安。便是高貴妃,也摔碎了一套四十八頭的蓮瓣漂影開光山水人物茶具,又冷笑道:“好一個謝才人,倒是有手腕,不過落幾滴淚,就哄得圣上團團轉(zhuǎn)。這還是沒孩子呢,要叫她生下一子半女的,這未央宮還有我們母子站的地兒嗎?只怕都要給她騰地方了。我從前竟是小看了她!” 下首的王婕妤見高貴妃發(fā)怒,哪里敢再坐,連忙站了起來,小心地繞開一地的碎瓷片,走到高貴妃身邊,賠笑道:“娘娘息怒,哪里就這樣了。莫說她還不知道能不能生,便是這會子就有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便是叫她僥幸得了個皇子,一個奶娃娃,是賢是愚的都不知道,如何同皇長子殿下,皇三子殿下比?” 高貴妃瞟了王婕妤一眼,臉上一笑,道:“你倒是會勸人。只是這人心啊,從來都是偏的?!睆那扒垡?qū)欁约?,在四個皇子里就多偏向景淳景明兩個。如今乾元帝漸漸偏向了謝氏那個狐媚子,若真叫她得了個兒子,以乾元帝一貫的偏心,還不叫她母子攏得死死的。與其等謝才人生下個皇子來同景淳景明爭,倒不如現(xiàn)時就除了她,也好絕了后患。 高貴妃就附在王婕妤耳邊說了回話,直說得王婕妤臉色變更,露出些遲疑之色來。高貴妃瞧在眼中,只微微笑道:“你若是不肯,也就罷了。只前兩日,你倒是肯聽話?!边@話說得王婕妤臉上也紅了。原來幾日前王婕妤在劉美人為難玉娘時替玉娘解圍,果然是出自高貴妃授意。 高貴妃原先也不將玉娘放在眼中,只以為她是新寵,根基不穩(wěn),家里又沒什么助力,不足為懼。不曾想她立足極快,前頭朱德音有孕也不能將乾元帝從她那里勾過來,還好算是在新鮮頭上,這回凌蕙有孕,乾元帝竟是毫無封賞,依舊歇在玉娘處。旁人猜不著乾元帝心思,高貴妃這十幾年都在揣摩乾元帝,如何不知?無非是乾元帝怕傷了玉娘臉面。由此可見乾元帝看重玉娘。 只她到底是個貴妃,便是忌憚玉娘,也不肯親自與玉娘盤桓,怕萬一失手就沒了退路。所以指使了王婕妤,要她尋了由頭去同玉娘交好,頂好哄得玉娘肯相信她,日后要動作也方便。所以才有了劉美人挑釁玉娘時,王婕妤為她出頭的事。而高貴妃當(dāng)時說的那些話,無非是要去玉娘疑心罷了。 不想王婕妤這里才同玉娘說上話,李皇后那個蠢貨竟是逼著玉娘將乾元帝送到凌蕙那里去。謝玉娘那個狐媚子,看著軟綿綿嬌怯怯,卻是個頂會撒嬌的,不過哭幾聲,扮一回委屈,就激得乾元帝對李皇后大怒。不趁著她如今還未成氣候就將她壓下,只怕來日哭的就是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是上帝視角,知道趙騰從頭到尾都是乾元帝的人??墒前恢馈T诎劾?,趙騰是背叛了她們父女的不過,未來阿嫮還是會知道的。 ☆、第66章 顯榮 隨乾元帝往西山大營去的當(dāng)日,謝顯榮也到了京都。 謝顯榮去年秋闈果然中了舉,雖不是解元,倒也不差,排在十七名。謝家前有個宮中寵妃的女兒,后有做了舉人老爺?shù)拈L子,一時之間,謝家在陽古城可算是炙手可熱。連著未成親的謝懷德更是成了諸多奶奶太太們眼中的乘龍快婿,便是英娘的婆婆對她,也翻轉(zhuǎn)起臉皮來了。 謝顯榮中了舉之后,先是擺了謝師宴,而后就同謝逢春商議,要趕在年前到京,預(yù)備著來年的春闈,謝顯榮滿口答應(yīng),又同謝顯榮道:“你三meimei孤身在宮中,我們家又幫不著她什么,也是艱難。若是你能中個進士,做得官,你三meimei臉上須也好看。”這回的謝顯榮滿口答應(yīng),回來就叫馮氏收拾行囊預(yù)備上京。 馮氏如今做得舉人奶奶,也自歡喜,對著謝顯榮已然改口稱“老爺”了,聽著丈夫要考春闈,便道:“妾父親早年間也中過進士,雖回了鄉(xiāng),到底還有幾個同年,日常也有書信往來,未曾斷絕。老爺?shù)搅司?,很該探訪下這些叔伯的?!敝x顯榮滿臉堆歡,摟了馮氏的肩膀笑道:“這是自然,為夫是晚輩,代岳父拜會下故人,也是應(yīng)該的?!?/br> 當(dāng)下先稟告了謝逢春,而后就往馮氏娘家走了趟,翁婿兩個在書房里談了好一會子,才出來,謝顯榮臉上帶著笑容,看著馮氏的眼光比之往日更溫柔些。夫婦兩個直用了晚飯才回家。 謝顯榮倒是想著早些進京的,不想臨動身前馮氏又診出有身孕來,因前些日子來謝府賀喜的人多,勞碌著了,胎像有些不好,竟是躺倒了。雖謝顯榮名利心甚熱,待著馮氏倒也情真,也就多留了些日子,直呆過了上元,看著馮氏這一胎穩(wěn)了,這才往京都趕。 謝顯榮到得京都,先是尋了家客棧住下,歇了一日,又沐浴更衣,又將馮憲給的幾封信拿出來看了回,略想了想,趁著小二進房送熱水之際,抓了把銅錢賞他,又問:“小哥今年多大了?!毙《昧速p錢,自是滿臉歡顏,回道:“回老爺話,小的今年也有二十了?!敝x顯榮就又把小二看了眼,見他個子極矮小,團圓一張臉,連眼睛鼻子都是圓的,瞧著倒也喜氣,又問名字,小二笑嘻嘻地道:“小的姓高,賤名一個中字。” 高中?謝顯榮聽著這個名字倒是哈哈大笑,因道:“這名字莫不是你自己改的罷。”高中因笑道:“這真真是小人爹爹起的。小人的爹爹倒也念過幾天書的,略認識幾個字,什么上中下,東南西北,小人行二,所以叫高中。”謝顯榮哪里會信高中這些話,笑道:“莫不是你還有個哥哥叫高上?” 高中笑嘻嘻接了道:“老爺果然了得,一猜就中。不瞞老爺,因小人這個名字兆頭好,往來會試的,只要聽著小人名字,就沒不打賞的,倒是小人那個弟弟,都不敢往客棧來?!敝x顯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高大,高中,下一個可不是高下么。謝顯榮因見這個高中言語詼諧,又是真喜歡這名字的意頭,倒是格外賞了他一塊碎銀。高中雙手接了,又說了許多奉承話,,謝顯榮哈哈而笑,這才道:“高中你可知往當(dāng)今兵部梁大人府上怎么走?” 高中得了謝顯榮兩回賞,知道這位舉人老爺手面闊綽,又要去尋兵部尚書,立時笑道:“老爺若是信得過小的,小的愿給大人引路?!敝x顯榮自然愿意。高中出去在掌柜跟前說了回,自然都推在了謝顯榮身上,只說謝顯榮要他引路。謝顯榮在客棧上住的是上房,又是來趕考的舉子,掌柜自然不會去得罪他,滿口答應(yīng),倒還囑咐了高中幾句,高中喏喏,轉(zhuǎn)身回來見了謝顯榮,引著謝顯榮就往長寧坊去了。 謝顯榮因見高中擅談,暗念著岳父馮憲交了他的那幾封信,說不得又打聽些旁人,就有高中知道的,也有高中不知道的,這就說到了江若愚。原江若愚同梁丑奴,馮憲同為延平二十二年的進士,這便是同年了。同年之間本就有些面子情,且三人年紀(jì)又相若,說不得便更親近些,雖馮憲因卷入奪嫡之亂叫削職為民,永不錄用,然梁丑奴是個肯與人為善的,江若愚同馮憲也說得著,故此常有書信往來。只是他休妻另娶惹來的禍?zhǔn)?,哪有臉在同年跟前提及,陽古城離著京都又遠,是以馮憲只知江若愚因故降職,竟不曉得其中關(guān)竅。 高中聽著江若愚的名字,倒是笑了會。他是做得店小二的,從來逢人面帶三分笑,拿著客人賞時,笑得更奉承些,可這回哈哈幾聲倒是帶些諷刺:“江大人的事,滿京都怕沒有不知道的。真真比戲文還好看些?!闭f了就將江若愚趙騰父子間的那段恩怨說與了謝顯榮知道。 這等茍富貴棄糟糠這等事原就是市井上的談資,更何況,叫那負心人拋棄了的原配所出的兒子臥薪嘗膽,一朝復(fù)仇,比戲臺上的戲文更精彩些,是以人人口中都有一個版本。高中是個店小二,原本就口舌靈便,講起這等故事更是眉色飛舞,豐富生動得恍若身歷一般。 謝顯榮臉上神色不顯,只道:“那如今那位趙大人如何了?”高中又道:“當(dāng)今圣上看著趙大人孝順,倒是肯重用,如今領(lǐng)著神武營呢。只是小人多句嘴,這樣的人心腸也硬著哩?!敝x顯榮不意高中這個店小二有此見識,因笑道:“你倒是有見識?!备咧泻俸賻茁暎骸澳氖切∪擞幸娮R,娘是娘,爹就不是爹了?爹不是東西,橫豎不認就完了,只為爭一口氣,倒叫自家爹爹家破人亡,可不是心狠,也怨不得沒人敢將女兒嫁他?!?/br> 謝顯榮心中卻是另有計較,乾元帝能準(zhǔn)下趙騰的狀子,只怕趙騰早入了乾元帝的眼,這樣看來,這位江若愚江世叔倒是不好去拜訪了,很不必得罪為著個從六品奉議郎去得罪乾元帝新寵。 說話間已到了長寧坊兵部尚書梁府前,高中就回去了,謝顯榮令自家小廝沉水上前拍門。少刻,邊門就開了,里頭走出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來,將沉水上下瞧幾眼,又抬頭將立在階下的謝顯榮看了看。見謝顯榮生得合中身材,面目端正,身上衣裳又清楚,看著倒也體面,臉上就笑了:“什么事?” 沉水就賠笑道:“老哥哥好,小人打陽谷城來的。下頭是我家老爺謝顯榮,我家老爺奉了親家老爺?shù)拿鼇戆輹捍笕恕!币幻嬲f著,一面將馮憲的信遞了上去。老頭只把信瞧了眼,并未伸手去接。謝顯榮在下頭看著,心知肚明這是門房要好處,只得親身過來,從袖中摸出一個紅封來,笑微微地遞過去:“老家人,我們從陽古城來,不知道京中風(fēng)俗,不敢?guī)羶x,些許零碎,老家人自己買茶吃?!?/br> 老頭捏了紅封,里頭有錠碎銀,總在三四錢上下,倒也滿意,就將信同紅封一起接過,笑道:“謝老爺稍候。”轉(zhuǎn)身進去,片刻之后,復(fù)又出來,臉上笑得越發(fā)客氣些,只道:“謝老爺,我家老爺請您進去。” 謝顯榮聽著梁丑奴有請,心上一松,拱手相謝,隨著老頭走了進去。 梁丑奴為人十分和氣,等閑不肯得罪人,又同馮憲有二十來年的交情,是以對謝顯榮倒也和藹,見謝顯榮要行大禮,忙親手扶住了,因笑道:“時敏與我有同年之誼,他的女婿,便也是我的世侄,不必如此多禮。”謝顯榮知道自家岳父馮憲的字是時敏,梁丑奴稱馮憲的字,可見兩個之間果真是有些交情的,愈發(fā)地恭敬起來,雖梁丑奴不叫他行禮,還是做了個長揖,笑道:“是,世叔抬愛,小侄愧領(lǐng)了?!?/br> 梁丑奴因見謝顯榮樣貌端正,舉止大方,又是馮憲女婿,也就有些另眼相看。因馮憲信上交代,謝顯榮是來參加會試的,不免要拿試試謝顯榮學(xué)問。說來謝顯榮雖不是人才出色,論起制藝來,倒也有些門道,尤其破題承題,頗有些見解,就肯提攜,只不放心謝顯榮為人,因閑閑問道:“你此番進京赴試,除了我這里,時敏可曾交代你往你哪位世叔世伯處去?”謝顯榮聽了這話,便猜著是為江若愚那里,暗道聲好險,臉上笑道:“小侄進京前,岳父大人叮囑著小侄務(wù)必要來拜訪世叔,倒是沒提著旁的世叔世伯,小侄不敢貿(mào)然?!?/br> 這話說得梁丑奴又將謝顯榮打量了幾眼,倒是在書房里說了好一會子話,又留了謝顯榮用了晚飯,謝顯榮見梁丑奴肯留飯,便知道這回來著了,自然應(yīng)承,席上梁丑奴又以世叔身份,提點了謝顯榮該去拜訪哪幾位世叔世伯,只略過了江若愚不提,謝顯榮也只做不知有此人,倒是相談甚歡。 謝顯榮到京的第三日,乾元帝攜玉娘回京。 作者有話要說: 阿冪說過,陽古城那點戲份不是白寫的。 劇透下,乾元帝會證明自己對玉娘好,同時,謝顯榮也會考得不錯。 ☆、第67章 抬舉 乾元帝回宮,皇后李氏攜高貴妃、陳淑妃、王婕妤、羅美人、劉美人、宋才人等,并皇長子景淳、皇次子景和、三子景明、皇次女令嘉,皇三女柔嘉,在未央宮西司馬門前跪接,乾元帝從平輦上下來,看著李皇后跪在塵埃,臉上一笑,走上幾步,李皇后只以為乾元帝走了這幾日氣平了,正等著乾元帝將她扶起來,不想乾元帝經(jīng)過她身邊,只扔下句:“平身。”倒是將高貴妃扶了起來,又同諸妃嬪道:“都平身罷。” 高貴妃見乾元帝親自攙她,自覺臉上有光,嘴角帶些笑容,明眸流眄,神色嬌羞地向乾元帝道:“圣上回宮,妾等不勝歡喜。”李皇后見乾元帝如此無情,不由氣苦,正要說話,就聽著謝才人的聲音,道是:“妾謝氏,請殿下安,殿下萬福金安?!?/br> 李皇后霍然將臉轉(zhuǎn)了過去,就見玉娘俏生生立在眼前,螓首蛾眉,叫她身上那件珠紅色里外出風(fēng)毛的大氅一稱,愈發(fā)的得云發(fā)豐艷,膚光勝雪。見李皇后轉(zhuǎn)過身來,早有宮娥將錦蒲捧過來,擱在玉娘膝前,玉娘安安分分地跪倒給李皇后請安。 要是李皇后聰明些,這會子就該明免禮,再將玉娘拉起來,夸上幾句,好叫乾元帝喜歡。不想李皇后看著玉娘一張臉,粉光細膩,眼含秋水,連眉稍都帶些春色,可見在西山這幾日乾元帝待她如何。就想起自己不過是叫她別一個人霸著乾元帝,這狐媚子就敢陽奉陰違,在自家跟前扮著可憐,轉(zhuǎn)頭去了乾元帝跟前就撒嬌哭訴,不由咬牙,無奈乾元帝在眼前,不好發(fā)作,看著玉娘磕完頭才道:“起來罷?!?/br> 玉娘十分乖順地站了起來,又過來給高貴妃請安。高貴妃心中一樣嫉妒,對著玉娘卻是生出一臉的笑來,在玉娘請安前就將她扶住了,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快別多禮了,這些日子meimei服侍圣駕,也是有功的。”玉娘臉上微紅,轉(zhuǎn)動秋水看了乾元帝眼,乾元帝就道:“既然你高jiejie不叫你行禮,那就不要行了?!?/br> 有了高貴妃的免禮,下頭的陳淑妃,王婕妤等哪個還敢受玉娘的禮,紛紛推辭,乾元帝本就舍不得玉娘行這么多的禮,自是叫玉娘不必拘禮,玉娘這才從了,如此一來,不免就顯得李皇后刻板,不近人情。 乾元帝因此對李皇后更不滿了些,從前看她除了刻板之外,倒也算寬容平和,如今卻是如此氣量狹窄,處處與玉娘過不去。玉娘才多大,便是有些任性又能如何,容讓她些就完了。偏玉娘還這樣溫婉柔順,便是李皇后給她受了氣,寧可自己悄悄哭場,都不肯告訴人的,就這樣的可人兒,李氏竟也忍心為難她,如此看來,玉娘可是不能擱在李皇后身邊了,不然不知哪日就得吃了大虧去,竟是動了要玉娘別宮居住的心思。 因怕李皇后為難玉娘,乾元帝便同玉娘道:“你先回去,朕晚上過來看你。”又將李皇后看了眼,分明就有警告的意思,不獨李皇后叫乾元帝氣個仰倒,在場諸人見乾元帝這樣明晃晃地偏愛玉娘,有哪個不氣的。便是高貴妃也暗自咬牙,這狐媚子哄著乾元帝將她帶去了西山也就罷了,回來還霸著不放,莫非乾元帝是她一個人的不成!若是再放任下去,未央宮還有旁人站的地嗎?想到此處,高貴妃就向王婕妤瞧了眼,王婕妤心中雖不愿,無奈一直以高貴妃馬首是瞻慣了,只得微微點頭。余下諸人見李皇后叫乾元帝當(dāng)眾甩了臉,高貴妃也不出聲,自是敢怒不敢言,見乾元帝走了,也都散了,就是有瞧著玉娘得勢,想來套下近乎的,當(dāng)著許多人,到底走不過來。 陳淑妃站在人群外頭,看著宮女太監(jiān)們簇擁著玉娘走得遠了,因向身邊的景和道:“這倒是個厲害的,口中從來只說人好的,偏偏卻能叫人有苦說不得。”如今看來,只怕高貴妃也不是她的對手。景和束手立在陳淑妃身邊,瞧著玉娘一行人的背影,輕聲道:“母妃是后悔了?”陳淑妃臉上露出些笑容來:“我同她又沒什么過犯,后悔什么?”如今后悔的只怕是李皇后和高貴妃了,沒一早就將她除了,以致養(yǎng)虎為患。 景和臉上的傷早好了,依舊是一張比女孩子更俊秀些的臉,聽了陳淑妃這些話,轉(zhuǎn)過臉來,黑漆漆的眼睛瞧了眼陳淑妃,又將目光投向了玉娘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