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也想起了明淵在這世間的最后一句。

    她擦了擦眼淚，說：“我知曉師父心里一直有事兒瞞著我，到頭來他也不曾告訴我。你說得對，師父也許真的解脫了。”至于何事，阿媚覺得興許與藍(lán)松有關(guān)。先前她便覺得藍(lán)松與明淵之間不太對勁，那一日師父又如此說，想來是有些相關(guān)的。

    璟流的手指拭了拭她的眼角，說：“別難過了，你想不想去看看云川？云川體內(nèi)的魔氣已經(jīng)被驅(qū)除了。再過一兩日，我們便可以離開鏡都。雪枝如今在人界，定坤墨也在她身上。等定坤墨借到手，便能煉制聚魂瓶了?！彼⑽⒁恍Γ骸澳愕母竿跻材軓?fù)活了。”

    聽到最后一句話，阿媚感覺自己精神了許多。

    她道：“好！我去看看云川，明天我們就離開鏡都！”

    ☆、第一百零一章

    藍(lán)松不辭而別，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信中只有一句話，她說她要勤加修煉，終有一日她必能三花聚頂，飛升仙界，完成明淵沒有達(dá)成的心愿。

    阿媚收起了藍(lán)松的書信，她相信憑藍(lán)松的決心，總有一日他們能在仙界相遇。

    .

    離開鏡都時(shí)，阿媚見到了問深。他與先前的他大相庭徑，問天城主說他忘卻了前塵。阿媚覺得這是好事，有時(shí)候忘記是上天賜予的福分。她對問深微微頷首，方與璟流云川兩人離開了鏡都，飛往人界。

    雪枝如今就在人界。

    有了追影蛋，阿媚很快便確定了雪枝的方位，就在長安城。追影蛋只能確定大概的方位，并不能精準(zhǔn)確認(rèn)，所以阿媚決定先在長安城落腳，之后再開始尋找雪枝。

    到了長安城后，阿媚與璟流云川三人進(jìn)了一家客棧。

    掌柜見來者衣袍精致，知曉是貴客，忙不迭地上前詢問：“幾位貴人，請問是要打尖還是投宿？”璟流道：“要兩間上房?！卑⒚难a(bǔ)充道：“兩間上房要連在一起的?！?/br>
    “好嘞！幾位客官，這邊請。”

    璟流含笑對阿媚道：“今夜便先休息，我再用追影蛋查看雪枝的最新行蹤?！眱扇艘恢弊咴谇懊?，云川默默地跟在身后。打從離開鏡都后，云川便一直不大說話。那一日阿媚去尋他了，云川也是情緒低落的，說沒幾句話便沉默了。阿媚見狀，便也只拍拍他的肩膀，也沒再多說什么。

    今日云川見璟流與阿媚說說笑笑的，兩人形影不離，親密無雙，完全沒了先前的劍拔弩張。

    許是看得入神，云川不小心踩空樓梯。

    璟流速度快，在云川跌倒之前，扶住了他的肩膀，還對他一笑，說道：“走路看著點(diǎn)?！?/br>
    云川有點(diǎn)怔楞。

    阿媚注意到了，讓璟流先行一步，隨后與云川肩并肩地邊走邊道：“我?guī)煾父鷨柹钜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痹拼_步一頓：“什么都不記得了？”

    阿媚頷首。

    云川問：“他既然不記得了，為何還在你身邊？”

    阿媚笑說：“他是我?guī)煾?，也是我夫婿，自是要在我身邊?！闭f此話時(shí)，她滿眼都是溫柔的歡喜。

    云川抿緊唇瓣。

    那一句‘他是我?guī)煾?，也是我夫婿’不停地在他耳邊回蕩。明明他都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她也無需受到他的強(qiáng)迫，她明明可以離開他的?？墒乾F(xiàn)在她提起他時(shí)，卻像是回到幾百年之前，對著還是青玉石的他訴說著綿綿情意。

    見云川不說話，阿媚又道：“鏡都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闭f著，她拍拍他的肩膀，又說：“之前應(yīng)承你的事情，我還記著呢。等父王復(fù)活后，我一定帶你好好地逛一逛妖界?！?/br>
    .

    阿媚送云川回了房間后才離開了。

    云川站在門邊，他的五指漸漸握成拳頭。他低垂著頭，額上的碎發(fā)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現(xiàn)在在想些什么。過了許久許久，他仍是沒有動(dòng)，只覺渾身都是冰寒的。

    就在此時(shí)，一道聲音響起。

    “不服氣是嗎？”

    他似是看到了幻影，一個(gè)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他的身前，嬉皮笑臉地看著他，又說：“你哪里比丹華差了？他不過是仗著自己修為高才把阿媚搶到手了！”

    云川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你呀！”

    云川惶恐地后退了一步，說道：“不，你不是我?！?/br>
    “是，我就是你！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想要她，想要阿媚！不用否認(rèn)了，你心里一直是這么想的。我如果不是你，又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你討厭丹華，討厭他的高高在上，討厭他搶了你的阿媚！如果沒有他，阿媚就是你的?！?/br>
    “不……”他搖頭，叫道：“你滾開！”

    幻影頓時(shí)消失了。

    云川跑到一盆水前，他拍打著自己的臉，冷不丁的，竟是在水面上見到雙瞳泛著紅光的自己。他驚得打翻了水盆，冷水灑了一地，鎏金銅盆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卦谇嗍u地面滾了兩圈。

    還未滾完，卻戛然而止。

    一道輕笑聲響起。

    “怎么如此粗暴？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情說出來讓本仙君高興高興？”

    云川一怔，扭頭望去。

    十步開外正是手執(zhí)玉扇，生得玉樹臨風(fēng)的靈安仙君。此刻他正斜倚白墻，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碧綠的袍子像是一塊淺碧的玉，襯得他俊朗無雙。

    云川討厭璟流，也一樣討厭璟流的友人，當(dāng)即沉下臉道：“與你何干？離開我的房間！”

    “都說莫要如此粗暴，這么粗暴又怎能抱得美人歸？”玉扇一合，他輕點(diǎn)掌心，靠近云川，道：“別這么看著我，我是來幫你的。你可能不知道，”他長嘆一聲，說道：“我與丹華鬧翻了，我算計(jì)他與你心心念念的阿媚，被發(fā)現(xiàn)了，他早已與我割袍斷義，恩斷義絕了?！?/br>
    提及往事，靈安仙君頗為惆悵。

    “想來我與丹華數(shù)百年的交情，到頭來還比不過一個(gè)區(qū)區(qū)姑娘，我也不過是為了他好，他竟如此無情，絲毫不顧我們過往的交情。他是神君，法力無邊，修為我斗不過他，但也總不能讓他事事如意。你喜歡他徒兒，我不喜歡他們在一塊，想要拆散他們。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何？事成后，我?guī)УとA回仙界，你便能抱得美人歸。你我都高興，皆大歡喜?！?/br>
    云川說：“你們仙界的人詭計(jì)多端，我不信你?！?/br>
    靈安仙君笑了：“此言差矣，別忘了，你是仙界的玉石。你這么一說，是把自己算在五界哪一界？妖界？魔界？”

    云川怒道：“你才是魔界的！”

    靈安仙君說：“我開玩笑的，你別這么緊張。我方才的提議你再仔細(xì)考慮，若是愿意的話，今夜子時(shí)你在窗外掛一塊青布，我看到了自會來告訴你如何拆散他們，”一頓，他又道：“你若擔(dān)心被他徒兒知道，此事也無妨，橫豎他徒兒如今已經(jīng)記恨上我了，倘若被發(fā)現(xiàn)了，我會一力承擔(dān)，便說是我逼迫你，你只是不得已為之。反正丹華都已與我恩斷義絕，我做得絕一些也無妨。這個(gè)買賣對你來說，是無成本亦不會賠本的買賣，你好生考慮，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

    一頓游說，讓云川生了猶豫。

    他似乎又見到了那個(gè)幻影，幻影對他說：“答應(yīng)吧！答應(yīng)吧！答應(yīng)后你就能得到阿媚了！”

    云川拳頭緊握，捏得青筋猛現(xiàn)。

    忽然，他一拳揮出，竟是硬生生將墻壁打出了一個(gè)大洞，灰塵撲簌撲簌地落下，映入靈安仙君眼簾的是隔壁怔楞住的璟流與阿媚。

    云川扯住靈安仙君的手臂，道：“阿媚，他想讓我拆散你與丹華神君！”

    靈安仙君也怔楞住了，萬萬沒想到云川居然這么直接把他戳穿了，根本不按照他的預(yù)料來，而且還讓他直接暴露在丹華的面前。

    他甩開云川的手，倒也不否認(rèn)，直勾勾地看著璟流。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璟流眉頭微蹙，淡道：“我與她之間沒有拆散二字，不論你做什么，都只是無用功?！卑⒚囊舶櫭嫉溃骸澳阋鍪裁礇_我來，別扯上云川?！?/br>
    兩人眉頭皆皺，連高低都相差無幾，極有夫妻之相。

    靈安仙君瞥了眼，便不想再看，似是想起什么。他忽然揚(yáng)起一抹謎樣微笑：“說起來，丹華，你的鏡花仙鏡破了吧？”

    “是又如何？”

    靈安仙君道：“你果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鏡花水月本是同鏡，一分為二方成你的鏡花仙鏡與我的水月仙鏡，也正因?yàn)槿绱?，我才能與你互通有無，你那邊出事了，我這邊亦能感知?！彼麚u開玉扇，悠哉游哉地道：“那一日你們在鏡都，受了雪枝的欺騙，倒也有趣。丹華你看得出雪枝的算計(jì)，卻忘記了我是能看到的。所以……”

    他輕搖玉扇。

    “我后來找上了雪枝?！?/br>
    他手指一彈，一面華美的仙境浮在半空，鏡面漸漸出現(xiàn)一方墨硯。

    “定坤墨倒也神奇，竟能使雪枝長生不老，永葆青春。不過呢，這只有真的才有這個(gè)功效，假的沒有?！睆V袖一揮，水月仙鏡沒入袖中。

    他又輕搖玉扇。

    “丹華，你猜猜。你千寵萬寵的小徒兒會不會因?yàn)檫@定坤墨而棄了你？畢竟為了妖王，你的徒兒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他看向阿媚，笑得很是燦爛：“定坤墨，要么？”

    璟流道：“我徒兒絕非……”

    “要呀?！卑⒚暮鋈淮驍嗔谁Z流的話，她一步一步地上前，說道：“焰靈玉，十方土，清光毫，問天鼎，我都有了，就差定坤墨。只要有了定坤墨，我就能復(fù)活我父王。即便我現(xiàn)在棄了我?guī)煾?，選擇我父王，我?guī)煾溉匀粫斫馕业摹５任覐?fù)活了我爹，他一樣會回到我的身邊……”

    見靈安仙君的唇角弧度越來越大，阿媚倏然拉下臉，冷道：“你要的便是這樣的話？那你就大錯(cuò)打錯(cuò)了，我不會傷害我?guī)煾?，也不會為了定坤墨而放棄我?guī)煾?，靈安仙君，你想是不是在人界待久了，腦子進(jìn)水了？”

    靈安仙君面色頓變。

    璟流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他道：“不要戲弄他了。”

    阿媚扭頭狡黠一笑：“師父看出來了？”

    他頷首。

    靈安仙君此時(shí)亦冷道：“到時(shí)候本仙君倒要看看是誰腦子進(jìn)了水，定坤墨如今在我手中，想要定坤墨……”他身影一閃，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只留下余音。

    “丹華，你知道我在哪兒的，讓你徒兒來求我！”

    ☆、第一百零二章

    “師父，靈安仙君就在這里嗎？”

    一座破落的高塔，約摸有五層，塔頂久經(jīng)風(fēng)霜已然破爛不堪。此時(shí)正值暮色四合，周圍毫無人煙。璟流取出鏡花仙鏡，端詳數(shù)眼，只道：“鏡中所顯，正是此處。長安城唯一的一座棄塔。且追影蛋中，雪枝的氣息也愈發(fā)濃厚，的確無誤?！?/br>
    阿媚說：“師父你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靈安仙君在仙界時(shí)也極其講究，衣食住行樣樣都是往精致奢華靠攏的。有一回師父你得了天帝指派，與靈安仙君一塊去人界收魔降妖，到了一處破廟稍作歇息，靈安仙君也費(fèi)了番功夫?qū)⑵茝R變得金碧輝煌才肯落腳。所以見到此處破塔，不知靈安仙君在打什么鬼主意?！?/br>
    璟流道：“不管是什么主意都無妨，為師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話音未落，空中驀然響起一道聲音，仿若從四面八方而來，正是靈安仙君的聲音。

    “讓你徒兒進(jìn)來?！?/br>
    銹跡斑斑的銅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一眼望去，里頭漆黑幽深。阿媚剛邁開一步，就被璟流拉住手臂。靈安仙君的聲音再度響起：“怎么？怕我傷著你的徒兒？”

    璟流道：“靈安，你想做什么沖著我來?！?/br>
    “本仙君偏不，讓你徒兒進(jìn)來，再不進(jìn)來我就毀了定坤墨，你們只差最后一樣寶器了吧？”

    璟流眉頭頓皺，似是要說些什么，阿媚此時(shí)阻止了他。

    “師父，讓我進(jìn)去吧。近來我修為大有增進(jìn)，靈安仙君他傷不了我?！闭f罷，阿媚輕輕地拍了拍璟流的手背，示意他莫要擔(dān)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