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手中的玉骨扇“咔”一聲裂開了一道長紋。

    “所以，咱不是天人，也沒有什么神通，咱就是個普通的未來人?！苯痱詈笞隹偨Y(jié)陳詞。

    萬聲俱寂。

    展昭俊容青白，瞳光渙散，筆直身姿微顫難休：“千年之后……”

    白玉堂神色恍惚，桃眸黯淡，一身雪衣猶若染了塵霜：“逆天改命……”

    二人皆是被這沖擊人生觀的信息給炸蒙了。

    反觀某始作俑者，卻是因為一股腦將秘密都說出去了，但覺心胸開闊，心曠神怡，開始悠哉悠哉的喝茶品茗。

    哎呀呀，這說實話的感覺就是爽快啊。

    “不對！那《天書》該如何解釋？”展昭忽然面色一變，問道。

    “??！是哦！”金虔抓了抓頭發(fā)，也是一頭霧水。

    這《天書》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不僅描寫到位，刻畫深刻，而且流傳久遠(yuǎn)，就好似、好似……很久以前，就有人見過穿越時空之人，并將其當(dāng)成了“天人”……

    突然，一張精致如神的面孔闖入了金虔的腦海。

    “對了，那個道長，子寅道長！”金虔細(xì)眼一亮，急聲道，“他也有接收器的手環(huán)，他肯定也是穿越者……對，肯定還有其他的穿越人，所以，那《天書》搞不好是其他人寫出來唬人的！”

    “唬人……”白玉堂從剛剛的震驚中回神，“你是說，天書中所言都是假的？”

    “額……這個……部分還是比較寫實的?！苯痱叵肓艘幌?，肯定道。

    展昭眸光一縮，不自覺開始背誦那驚心的書文：“仙界有天人，居九天之外……”

    “呃，千年之后的樓的確高了些，幾十層幾百層的都有?！苯痱忉?。

    “能御風(fēng)飛天，瞬至百里……”

    “是飛機(jī)啦、飛機(jī)，就是一只巨大的鐵鳥，大家都坐在鐵鳥肚子里，引擎啊氣流啊呼啦啦一下，總之就能飛啦！瞬至百里有些夸張，一小時、就是半時辰飛幾百里還是可以的?！?/br>
    展、白二人互望一眼，震驚莫名。

    “那‘可聞千里之音，望萬里之遙’這一句也是真的？”白玉堂驚道。

    “這個很貼切！”金虔點了點頭，“千里之音，大約是說手機(jī)，可以和千里之外的人通話；萬里之遙，約莫是說電視，或者電腦，就是通過一個電盒子，就能看到全世界……啊，也不知道新番動漫日劇韓劇英劇美劇都更新到哪了……”

    說到這，金虔不禁抬首望向天際，一臉懷念之色溢于言表。

    清風(fēng)拂過細(xì)瘦身形，揚(yáng)起素色衣袂，更顯眼前之人孤獨無依，身如飄零。

    展昭眸光暗沉，眉宇間慟色難掩。

    白玉堂慢慢攥緊玉扇，輕聲問道：“小金子，你那里很好嗎？”

    “好！當(dāng)然好了！”金虔細(xì)目一亮，立馬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洗澡有熱水，如廁有馬桶，晚上有電燈，出門有汽車，手機(jī)電視電腦網(wǎng)絡(luò)，啊，還有還有，各種美食啊——”

    說到這，金虔一抹口水，整個人都迸發(fā)出了一種奪目的神采：“你們肯定不知道，辣椒有多好，火鍋有多好，老媽做的麻辣豬蹄最好吃了，還有老爸的剁椒魚頭，還有那個三料的麻辣土豆片……”

    白玉堂緊抿薄唇，手中的玉骨扇無聲無息碎成了粉末。

    展昭斂目沉默，手掌扶在石桌旁，悄無聲息壓下了半寸深的掌印。

    只是這些，陷入對現(xiàn)代美食回想的某現(xiàn)代人卻是毫無所覺，依然在滔滔不絕：“還有冰激凌可樂蛋糕巧克力……”

    “金虔，你……想回去嗎？”

    暗啞聲線從展昭薄唇中擠出。

    某現(xiàn)代人的聒噪聲線驟停，整個都僵住了。

    細(xì)眼慢慢轉(zhuǎn)動，看向身側(cè)的一紅一白。

    左邊的貓科動物，面色陰沉，右邊的鼠科動物，容光猙獰。

    瓦擦！咱是腦袋被驢踢了嗎？

    咱居然當(dāng)著頂頭上司的面大肆夸贊現(xiàn)代？！

    這簡直就是變相地說：咱在這待得很不滿意，咱十分不滿開封府的待遇，咱想離職啊啊啊??！

    買糕的！這時間接收器已經(jīng)被燒成廢品，咱這輩子搞不好就要在這大宋朝扎根發(fā)芽，重點是咱如今在開封府混的風(fēng)生水起形勢一片大好，咱可不自毀長城自斷生路??！

    偉大的老媽，睿智的老爸，高智商的三料，火鍋老干媽熗鍋魚冰激凌，你們一定會體諒咱的吧。

    金虔暗暗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驟然轉(zhuǎn)換一副忠心不二的表情道：“不，展大人！屬下并不想回去！”

    展昭眸光一顫，白玉堂眉峰一抖，齊齊望向金虔。

    “那個時代縱然千好萬好，卻不及開封府之萬一。”金虔一臉正色道。

    “為……何……”展昭聲音隱隱發(fā)澀。

    “因為開封府有展大人??！”金虔不自覺脫口而出。

    展昭大紅身形一顫，黑眸驟亮若星。

    “額，那個……”金虔心跳一亂，細(xì)眼瞄了一眼旁邊面色驟青的白玉堂，急忙又補(bǔ)了一句，“還有白五爺??！”

    刺骨寒意騰起，和白玉堂一雙如火目光齊齊掃在金虔身上，當(dāng)真是冰火兩重天。

    金虔一個激靈，當(dāng)機(jī)立斷開始繼續(xù)增加人選：“還、還有包大人，公孫先生，顏大人，雨墨，以及王大哥他們，所有人對于屬下來說，都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屬下對你們的感激之情，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宛若宇宙洪荒無邊無際，更似……”

    看著金虔又恢復(fù)了以往的神采，展昭黯淡黑眸漸恢星華，慢慢呼出一口濁氣，只覺充斥胸口半個多月的憂恐漸漸消失無形。

    幸好，她不是天人……

    幸好，她不愿走……

    幸好……

    她從千年之后，來到了展某身邊……

    一絲淡淡的笑意浮上清逸俊容。

    白玉堂默默坐在石凳旁，桃花眼眸靜望口若懸河的細(xì)瘦身影良久，又望向身側(cè)眼中僅有一人身影的紅衣青年，輕輕眨動了一下長睫，嘴角勾起溫柔笑意。

    太好了……

    小金子不會走……

    貓兒，真是……

    太好了……

    *

    三日之后，欽差包大人、八府巡按顏查散，以及遼國朱雀將軍耶律堇哥、孝義王爺，天下第一莊精英部隊五隊人馬同時開拔，奔赴開封汴京。

    一路之上，金虔作為接待外賓使臣，時刻待在朱雀將軍隊伍之中，日日看著耶律將軍和范公主……咳，是耶律公主和范小王爺在眼前秀恩愛，簡直是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而展昭和白玉堂則是一直隨在包大人和顏大人身側(cè)，保護(hù)二位大人的安全，寸步不離。

    加上此行人數(shù)眾多，成分復(fù)雜，三人皆是重務(wù)在身，一路行來，竟是忙得幾乎沒有什么碰頭的機(jī)會，就這般無交集得趕回了開封汴京。

    回到汴京城那一日，文武百官鋪錦十里出迎，天子仁宗御駕親赴城門備酒洗塵，開封數(shù)萬百姓夾道歡迎，鮮花滿路，歡呼如海。

    當(dāng)真是萬人空巷，榮耀萬分。

    連見多識廣的朱雀公主都盛贊宋國“帝明臣賢，國運(yùn)昌隆”，令范小王爺?shù)靡饬撕芫谩?/br>
    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襄陽案上報天子，遼國使臣遞交國書，開封府積壓內(nèi)務(wù)一一處理，裴家莊人手分別安置，開封府一眾是日日忙得后腳跟打后腦勺，披星戴月，廢寢忘食，回屋沾枕就睡。

    展、白、金三人就這般度過了詭異的明明住在一個院子里，卻幾乎沒有碰頭機(jī)會的半月時間。

    之后，臘月初一，宮里頒下圣旨，稱天子在紫云宮設(shè)宴，大宴群臣，犒賞剿叛功臣。包大人、顏查散，以及開封府、裴家莊上下，皆需入宮赴宴，接受封賞。

    于是，金虔在闊別近一個月之后，終于又見到了展昭和白玉堂。

    *

    朱墻碧柱，瓊樓玉宇，

    琉瓦飛檐，仙宮天闕。

    燈火通明的紫云殿內(nèi)，金虔聽著縈繞耳邊的裊裊宮樂，看著桌上美輪美奐令人垂涎欲滴的宮宴，眺目看一圈歡聲笑語的開封府、裴家莊、陷空島一眾，轉(zhuǎn)頭望了一眼上座的青松紅衣，又扭頭看了一眼下座處的如雪白衫，覺得人生十分圓滿。

    不過，旁邊貓兒大人似乎并這么認(rèn)為。

    展昭眉峰緊鎖，心事重重，時不時就用黑漆漆眸子瞅金虔一眼，欲言又止，神色詭異，看得金虔渾身不對勁。

    而白玉堂，則是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屁股在凳子上摩來摩去，最后，就蹭到了金虔身邊，壓低聲音道：“小金子，臨出開封府的時候，公孫先生把你叫過去神神秘秘說了些什么？”

    “額……”

    金虔撓了撓頭皮，眼前浮現(xiàn)公孫先生那一雙閃爍著不明光芒的鳳眼，還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臺詞，只覺背后又一陣發(fā)涼。

    “金校尉，今日……有展護(hù)衛(wèi)在，你且安心前去！”

    咱說公孫竹子，您老這話到底幾個意思?。?/br>
    咱去赴宴受封，又不是去殺人放火，難道還要貓兒大人沖鋒陷陣不成？

    “白五爺，公孫先生的話，咱向來是聽不懂的啊?！被叵胪戤叺慕痱o出答案。

    “五爺我總覺得這幾日公孫先生在謀劃什么?！卑子裉每戳艘谎圩谀沁吷裼翁焱獾恼拐?，繼續(xù)壓低聲音道，“前幾天貓兒被叫到公孫先生屋內(nèi)長談了一個時辰，貓兒出來之后，就變成了這般，天天神不守舍的，肯定有問題?！?/br>
    這么一說，金虔也覺有些不對勁兒，不禁抬眼看了上座的展昭一眼。

    恰好展昭正好望了過來，可是那黑爍眸子一觸及金虔目光，就好似受了驚嚇的貓兒一般，猝然轉(zhuǎn)頭，然后，用一雙紅丟丟的貓耳朵對著金虔。

    金虔突然有種不詳預(yù)感。

    喂喂，貓兒大人您不會是和公孫竹子合起來要整咱吧？！

    可惜，此時并沒有給金虔刨根問底的時間。

    沒過多久，就聽外面?zhèn)鱽硪宦暩吆龋骸盎噬像{到——”

    眾人立即起身跪拜，恭迎圣駕。

    只見明龍騰篷傘、鳳羽宮扇簇?fù)硪簧睚埮鄣娜首诓饺氪蟮睿S后太監(jiān)宮女魚貫而入，立時將整座大殿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微臣（卑職、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聲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