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張龍一撇嘴:“也不知道是哪個從六品校尉把展大人和白少俠在禁城決戰(zhàn)的情形編成了九九八十一段賣到了瓦肆里……” 趙虎撓撓頭:“前幾日金虔你不是還問俺展大人平日喜歡吃些什么點心,第二天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就送來了好幾筐,咱們府衙里的弟兄們都吃了啊……” 展昭臉色愈黑,白玉堂桃花眼愈圓。 “張大哥……趙大哥……”金虔只覺渾身發(fā)冷,不由打了個冷顫,目光瞄向開封府的首席主簿,暗道:公孫竹子,那些點心你也沒少吃??!還有賣評書段子的收入,除了咱自己留了一成提成,剩下的九成可都充了公啊! 似是感到了金虔的無言求救,公孫先生總算是開了金口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所以,展護衛(wèi)、白少俠此行若想暗訪,最好喬裝出行。” 展昭總算緩下了臉色:“盡請公孫先生安排。” 白玉堂也點了點頭。 公孫先生點頭:“請白少俠、展護衛(wèi)隨在下去一下西廂房。”頓了頓,又道,“金校尉也一起吧?!?/br> “屬下遵命?!苯痱s忙隨在三人身后。 半柱香之后,金虔便從西廂回到了花廳。 只見金虔套了一件寬大麻色長袍,好似麻袋一般晃晃蕩蕩掛在身上,頭頂揪了一個發(fā)髻,身上多了一個藥匣,手里抓著一根竹竿,竹竿上穿著一張布幡,上面四個大字“妙手回春”。 趙虎恍然道:“金校尉這身……應是扮一個行腳大夫吧?!?/br> 包大人點頭:“如此甚好,青集鎮(zhèn)和榆林村之事皆和病疾藥理相關,如此裝扮,倒也十分妥當?!?/br> 張龍皺眉:“可金校尉這張臉卻是一點沒變,難道不怕有人認出來?” 包大人一擺手:“無妨,以金校尉之相貌,本府相信只要金校尉換下開封府的校尉服,府外之人絕難認出其身份?!?/br> 張龍、趙虎立即頻頻頷首贊同:“大人所言有理,金校尉真是好相貌啊……” 金虔臉皮一抽。 嘖,不就是咱長了一張大眾臉嗎?老包,您老這損人損的——真有腔調(diào)! “大人,展護衛(wèi)和白少俠都扮好了。”公孫先生走進來抱拳道。 眾人定眼一看,只見公孫先生身后隨進兩人,前腳入廳這人,一身黑色棉布短衣,黑腰帶、黑布靴,身后背著一個的黑色包袱,長約三尺,狀若木棍,顯然里面裹得是青鋒寶劍,往臉上看,青絲黑帶,劍眉星眸,還有……一臉絡腮大胡子遮住了下半張臉……正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wèi)展昭。 “這個……”張龍、趙虎顯然對突然長出胡子的展大人有些不適應。 包大人倒是十分滿意道:“如此甚好,展護衛(wèi)如此喬裝,定不會被他人識破身份?!?/br> 金虔眨眨眼,暗自嘀咕:貓兒這身裝扮,怎么看起來有些眼熟。 “公孫先生……白某這裝扮……”后腳入廳的白玉堂聲音卻有點奇怪。 眾人這才騰出注意力,往白玉堂身上望去。 這一望,頓時把眾人驚在原地。 只見白玉堂也是一身黑衣,衣著打扮與展昭并無二異,但是這臉面上的裝扮—— 眾人臉皮不禁有些抽搐。 只見一顆黝黑的大痦子赫然貼在白玉堂的鼻翼右側,不偏不倚恰好就在那個所謂的“媒人痣”位置,痦子上還有一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至少有半寸的長毛,隨著白玉堂的說話呼吸左一搖、右一擺,真是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風情萬種、婀娜多姿。 “這、這……”張龍、趙虎滿面錯愕,瞪著白玉堂難發(fā)一言。 包大人干咳兩聲:“咳咳,公孫先生,白少俠這裝扮……”說了半句,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滿臉胡子的展昭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仿若身在世外。 金虔卻是一個寒戰(zhàn),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白玉堂一看眾人表情,桃花眼突突得往外冒,臉色一黑,抬手就要去摘臉上的痦子,可手還未碰到臉皮,就聽一旁的公孫先生不咸不淡道:“怎么?難道白少俠對公孫策的技術不滿意?” 只見公孫先生半瞇鳳眸,展顏儒雅一笑,霎時間,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花廳內(nèi)外,寒光一片。 眾人同時心頭一顫。 白玉堂生生打了個激靈,趕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玉堂對公孫先生的技術……十分滿意、十分滿意!” 公孫先生這才點了點頭。 張龍、趙虎二人默默退到金虔身側,悄聲道:“金校尉,幸虧你長了一副好相貌??!” 金虔心有余悸瞄了一眼白玉堂“媒婆痣”上的那根長毛,點了點頭,“幸虧、幸虧?!?/br> 幸虧咱長了一張大眾臉,阿彌陀佛! 就聽公孫先生道:“此去金校尉扮作行腳醫(yī)者,展護衛(wèi)、白少俠不妨就扮作大夫助手,外出行事務必莫要太過張揚?!?/br> 三人抱拳領命。 金虔眼角瞄瞄這邊一身黑、滿臉大胡子的展昭,望望那邊黑一身、鼻側帶痣、痣頂長毛的白玉堂,猛然間恍然大悟:難怪覺著這兩人的裝扮刺眼加眼熟,這哪里是什么行腳大夫,分明就是一隊黑社會外出收保護費的造型啊…… * 人聲熙攘,街影重重,斜日映集鎮(zhèn),霞云勾飛檐。 夕陽西下時分,青集鎮(zhèn)內(nèi)街道之上,車水馬龍,做買賣的、擺攤子的、買東西的、拉車的、牽馬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青集鎮(zhèn)正南街道上,一家小酒館臨街而立,正好在青集鎮(zhèn)最大一家醫(yī)館——“呂氏醫(yī)館”斜對面,此時正是晚膳時分,酒館內(nèi)人聲鼎沸,喝酒的、劃拳的、聊天的、說笑陣陣,還有一對父女賣唱說曲,更添幾分熱鬧。 “大爺,點個曲吧?!辟u唱小姑娘走到一桌前,央求道。 桌上坐了四個漢子,其中一個不耐煩擺了擺手道:“不點、不點!” “大爺,您就點一個吧,我這閨女什么曲兒都會唱?!笔帜门玫睦蠞h求道。 “老大爺,您瞅瞅,咱們幾個像有那個閑錢的人嗎?您還是去別桌吧!”另一個漢子道。 “別理他們,咱們說點正事兒!”第一個漢子神神秘秘道,“聽說了沒,榆林村出大事兒了!” “嗨,當然聽說了,聽說那一村的人都得了怪病,面如菜色,渾身無力,脈相詭異,你說該不會是瘟疫吧?” “不能吧!這都快半個月了,除了榆林村的人,這附近再沒人得這種病,我看不是瘟疫。” “說得對、說得對?!?/br> “盡說榆林村干什么,說點咱們鎮(zhèn)子上的事兒!聽說鎮(zhèn)子里好幾家藥鋪、醫(yī)館的名貴藥材都不見了,這事兒你們知道不?” “聽說了、聽說了,這么大的事兒這附近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 “最離譜的是對面那家呂氏醫(yī)館,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失竊藥材了,偏偏就抓不到偷東西的人,大家都說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作祟?!?/br> “活該,那些個鋪子都是些平日里欺負窮苦人家的家伙,受點教訓也好?!?/br> 一桌四人一陣哄笑。 賣唱的父女一看這四人毫無點曲子的意思,只好轉向另一桌,可轉了一大圈,卻是連一首曲子都沒賣出去。 “爹,這怎么辦?。俊辟u唱小姑娘雙眼含淚,瞅著自己爹爹。 老漢趕忙安慰道:“別急、別急,閨女,咱們再去別家……” “喂,小姑娘,這桌點個曲子!”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酒館角落傳來。 “哎!來了!來了!”父女倆聞言大喜,剛忙跑了過去。 來到這桌前一看,圍桌坐有三人,中間那人,消瘦身材,一身長袍,身后豎著一個布幡,上面寫著四個字“妙手回春”,此時正把腦袋埋在大碗里吃粥;旁側兩人,皆是一身黑到底,兩人身后都背著一個棉布包裹類似棒子的東西,左邊那人,坐得筆直如松,垂眼斂目,滿臉亂蓬蓬的大胡子,看不清面容;右側那人,面如潤玉,一雙勾人桃花眼,唇色如蜜,本應是一副讓姑娘家一見就丟了心神的相貌,可偏偏在唇上鼻側長了一顆長毛黑痦子,硬生生將一張一等一的俊俏面容點成了下三等。 “爹,看這三個人的穿著打扮,該不會是壞人吧?”賣唱小姑娘悄聲道。 “別瞎說!”老漢趕忙打住了小姑娘的聲音,又扭頭向對面桌上人笑道,“不知幾位大爺想聽什么曲兒?” “小姑娘,你會唱什么曲兒???”痦子男笑嘻嘻道,正是剛剛招呼父女倆過來的清亮聲音。 若是沒有那顆痦子,這男子一笑,定是勾人心魂,可如今多了這顆痦子,這笑容卻是說不出的詭異。 “我、我……”賣唱小姑娘一臉驚恐,往后退了一步,一貓腰躲在了爹爹身后。 那痦子黑衣男頓時笑容一僵,好似受了什么打擊似的,一扭頭,拍了一下旁邊正在喝粥之人。 中間那人把臉從粥碗里抬起,賣唱父女這才看清,這人不過是個細眼的少年。 “什、什么事兒?”少年口中囫圇道。 “白兄讓你幫他點個曲兒?!苯j腮胡子的男子突然出聲道,聲音清朗如翡翠擊玉,煞是好聽,惹父女二人不由多看了此人兩眼,可惜胡子遮去了大半張臉,實在看不清相貌。 “點曲兒?”細眼少年一臉納悶,“五爺,你自己不能點???” “白兄相貌奇異,這位姑娘怕是有些難以承受?!焙幽凶拥?。 痦子男子冷哼一聲。 “哦~~”細眼少年恍然大悟,挑了挑眉毛道,“相貌奇特啊……” 痦子男子朝細眼少年一瞪眼。 細眼少年頓時一縮脖子,趕忙道:“點!咱這就點曲子!”摸著腦袋想了半天,順口道,“那就唱個十八摸吧!” 此言一出,旁側兩人頓時四目圓瞪,賣唱父女更是驚懼萬分。 “十八摸?金兄好興致??!難道……”痦子男一挑眉,瞥了一眼胡子男道:“這是金兄家里的共同喜好不成?” 胡子男聲音一沉:“換一首!” 細眼少年脖子又是一縮,聲音幾不可聞:“曲名咱就知道這一首……” “換一首!”胡子男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換!換!”少年趕忙道,又想了半天,最后放棄道,“隨便唱一曲吧?!?/br> 賣唱父女這才松了一口氣,隨便唱了一首家鄉(xiāng)小調(diào),倒也頗有韻味。 一曲唱罷,賣唱父女朝三人做了個禮,道:“三文錢,多謝三位大爺。” 可三人卻是定定端坐,無一人有掏錢的意思。 細眼少年瞅了痦子男子一眼:“五爺,人家可等您付錢呢。” 痦子男一扭頭:“這曲兒可是金兄點的,和我這個‘相貌奇異’的人有什么干系?” 少年臉皮一抖,又扭頭一臉期盼望向胡子男。 只見那胡子男不動如鐘,絲毫不為所動。 “大、大爺……”賣唱姑娘聲音開始帶上哭腔。 “嘖!”細眼少年一皺眉,滿臉不情愿從懷里掏出一文錢、又從腰里摸出一文,最后從綁腿里揪出一文,小心翼翼排到桌上。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父女倆趕忙行禮答謝,取走銅板轉身離開。 “三文錢啊……”賣唱的父女一走,細眼少年、也就是金虔立即趴在桌上開始默哀預算外流失的三文錢,一臉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