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金虔抱拳回道,可緊皺眉頭卻是未松半分,一把揪起趴在地上的偷雞小賊,塞給身后鄭小柳道,“回府!” 說罷拱手作揖,轉(zhuǎn)身向開封府方向走去。 鄭小柳不敢怠慢,一手拎著老母雞,一手抓著小賊衣領(lǐng),緊緊跟在金虔身后。 周圍商販百姓也不覺讓出一條路讓兩人前行,身后留下一眾愛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 “這小差役功夫可真不得了,每回看他抓賊,都只見嗖得一下,就把賊抓住了……” “是啊,是啊,尤其是這幾日,幾乎天天能在街上見到這小差役?!?/br> “別看這小差役年紀(jì)不大,手下功夫可絕不含糊,小賊落到他的手里,可絕對討不了半分便宜。” “就該這樣!這每年一到年關(guān),這些小賊就特別猖狂,也該好好治治他們了。” 身后百姓小聲議論,金虔和鄭小柳句句都聽得清楚,可兩人心境卻是大相徑庭。 鄭小柳自是自豪萬分,恨不得把手中的老母雞都舉到頭頂以示榮耀。 而金虔卻是越聽眉頭越緊,直至押著賊犯抵達(dá)開封府大牢之時,眉頭已經(jīng)皺出了十八了褶。 “啊呀,是金捕快和鄭捕快啊,又抓了個小賊啊——” 一入開封府大牢,就聽一聲爽朗聲線高聲呼道。 只見一名身形微胖,年逾半百,發(fā)須花白的衙役上前招呼金、鄭二人,正是開封府大牢的牢頭孟樂。 孟牢頭一見金虔和鄭小柳,頓時滿面笑紋,急忙吩咐獄卒將鄭小柳押來的偷雞賊帶入牢房,又順手提起毛筆在牢薄上記錄道:“金虔、鄭小柳,臘月二七,共抓小賊一十八名。” 記錄完畢,抬頭看看二人,孟牢頭又笑道:“才不過兩日,二位就擒住近四十名肖小,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磥砦也环鲜遣恍辛?!” 鄭小柳一聽,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兒的撓頭皮:“孟牢,你說笑了,俺、俺們要學(xué)得還多著呢!” “哈哈,好好好,學(xué)、學(xué)。只怕我是沒什么可教得了?!?/br> 金虔卻是皺眉沉思,半晌才緩緩道:“孟牢,今日展大人抓了幾名犯人入牢?” 孟牢頭聽言不由一愣,打量金虔半晌,又了然笑道:“啊呀,金捕快,雖然你和鄭捕快功績不小,但比起展大人來自然還是差得遠(yuǎn)了,算上今日,展大人已經(jīng)擒住近百名竊賊盜犯了?!?/br> 金虔繼續(xù)皺眉:“這幾日牢內(nèi)共關(guān)進(jìn)多少賊犯?” 孟牢頭想了想道:“粗略算算,也過兩百名了——” “平日可有如此眾多的盜賊肖???” “這……”孟牢頭也不由皺眉道,“平日倒沒有——說也怪了,每年這一到年關(guān),出來偷盜的小賊就特別多,而且大多都是犯些小偷小摸之罪,無需升堂問案,只需關(guān)個三五日略施罰懲便可。只是這小賊數(shù)量眾多,不甚擾人,若是放任不管,恐也會影響京師治安。唉,只是這臨近年關(guān),告假捕快衙役增多,恐怕今年又要勞煩展大人,但愿今年的小賊能少幾個出來鬧事,否則展大人又要忙得連年夜飯都沒空吃了……” 金虔聽言眉頭更緊,沉下臉色又問道:“孟牢,依往年經(jīng)驗,這些在年關(guān)出來犯案肖小盜賊會有多少?” “以前不過五六十——后來包大人上任開封府尹之后,就增到了上百人——等展大人上任,又多了不少,去年已近三百……”說到這,孟牢頭不由頻頻點頭,面帶贊色道,“展大人果然是武功蓋世,輕功卓絕,捉拿賊犯也是效率驚人。” 聽到這,金虔不由臉皮微抽,暗嘆一口氣又道:“孟牢,那些被展大人擒來的犯人可有外傷?” 聽到此問,孟牢頭臉上贊色總算消去幾分,有些不平道:“唉,展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腸太軟。那些小賊雖身無大案,但總歸是犯了錯,受些懲罰也好,可展大人抓賊,只是點xue擒賊,送牢解xue,莫說外傷,那些小賊連根汗毛都不會少半根——” 說到這,孟牢頭將目光又不由移向金虔,眼中帶笑道,“說到這里,我老頭子可要夸夸金捕快了,每次金捕快抓來的賊犯,不是鼻青就是臉腫。依我看,本就該如此,若不給這些小賊們厲害嘗嘗,日后他們還不翻上天去!” 說罷,還使勁兒拍了拍金虔肩膀,朗聲笑道:“素聞金捕快和展大人私下關(guān)系不錯,有空也替俺們勸勸展大人才好啊?!?/br> 金虔被拍得臉皮僵硬,半晌才費力擠出一個難看萬分的笑臉道:“孟牢說笑了,金虔何德何能,能和展大人相提并論。” “哈哈,好好,說笑說笑——”孟牢頭又使勁兒拍了兩下金虔后背笑道。 金虔滿臉黑線,趕忙拱手作揖告辭,與鄭小柳一起離開大牢。 只是在離開之前,恰巧聽見一名獄卒向孟牢頭請示。 “孟牢,膳房剛剛來問話,今年年夜飯牢房要備幾份?” “這……先備上三百份吧……唉,也不知夠不夠……” 金虔聽言身形不由一滯,半邊臉皮猛然一抽。 一側(cè)鄭小柳見到金虔臉色不由納悶,小心問道:“金、金虔,你可是有心事?” “小六哥,你可知這‘便宜沒好貨’的反義詞是是什么?” “?。俊?/br> “就是‘一分價錢一分貨’!” “金虔……俺怎么聽不懂?” “咱只是在感慨,咱一個堂堂現(xiàn)代人,居然被那四大門柱給陰了——可惡啊?。?!” 側(cè)目望了一眼正在身側(cè)仰首長嘯的金虔,鄭小柳莫名撓撓了頭皮。 * 入夜,守備森嚴(yán)開封府大牢之內(nèi),一眾牢犯本就閑來無事,又正好皆是同行,正好圍坐一處互相吹捧自身歷史罪績。 “兄弟,你是犯啥案子被抓進(jìn)來的?” “簡單,就搶了兩匹布而已。兄弟你呢?” “俺更容易,偷了兩只鴨子罷了?!?/br> “看兄弟毫發(fā)無傷,定是被展大人抓進(jìn)來的吧?” “沒錯,今年咱的運氣不錯,剛好遇到的是展大人。前幾年展大人沒來之前,兄弟們?nèi)舨皇茳c皮rou之苦,哪能混進(jìn)開封府大牢啊?” “沒錯沒錯,只是今年兄弟我運氣不濟(jì),竟栽到了李捕頭手里,臉皮被劃破了好幾處,也不知俺那相好的小寡婦會不會嫌棄?!?/br> “我說兄弟你就知足吧,幸好是栽在了李捕頭手里??粗菐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兄弟沒有,聽說都是被一個姓金的捕快抓進(jìn)來的,咱看不休息個十天半月是緩不過來了?!?/br> “唉,時運不濟(jì)啊——兄弟,你說今年開封府大牢的年夜飯會如何配菜?” “不知道,咱是覺著按照去年標(biāo)準(zhǔn)就成。有雞有鴨,又rou有菜——光想想就直流口水?!?/br> “話說回來,這開封府的廚子真不是蓋得,手藝比起那些酒樓的廚子也毫不遜色?!?/br> “哈哈,你又沒吃過酒樓,怎么知道?” “俺自然知道……” “哈哈……” …… 大牢青磚屋頂之上,一個消瘦身影不由一顫,借著月光,不難窺見此人一雙細(xì)眼兩側(cè)隱隱暴突的條條青筋。 忽然,此人身形一晃,宛若煙霧一般消散不見,再定眼望去,大牢屋頂哪里還有人影,之前一幕,好似不過是幻影而已。 * 臘月二八,東京汴梁城內(nèi)人人皆神色激昂,爭相奔走相告一條驚人消息。 話說昨日半夜三更時分,開封府大牢之內(nèi)不知為何竟傳出震天笑聲,那笑聲連綿不絕,滔滔不斷,最后連開封府的包大人都驚動了。連夜調(diào)查,竟發(fā)現(xiàn)那笑聲乃是由大牢內(nèi)一眾盜竊小賊傳出。怪得是,眾人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止住這群賊犯笑意,據(jù)說連開封府智囊公孫先生和御前四品帶刀護(hù)衛(wèi)展昭都束手無策,只得眼睜睜看著那一眾小賊從半夜捧腹大笑一直笑到凌晨鬼哭狼嚎,最后總算在日上三桿之時自動止笑。 之后,那眾肖小盜賊竟紛紛自愿領(lǐng)罰二十大板,自掏保金脫離開封府大牢,在離府之時還指天立誓,發(fā)誓以后定然金盆洗手,絕不再干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 更怪的是,自從此消息不脛而走,汴梁城內(nèi)大小盜賊突然偃旗息鼓,消聲滅跡,開封府捕快差役巡街守城,再未發(fā)現(xiàn)半個肖小盜賊。 汴梁城內(nèi)治安上升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高度,當(dāng)朝天子龍顏大悅,當(dāng)下頒下圣旨,賞開封府上下不論官職大小,年關(guān)皆可休假三日。 * 臘月三十,除夕夜。 開封府衙內(nèi),張燈結(jié)彩,挑紅掛綠,一派喜慶景象,除去告假歸家及城內(nèi)有家事的衙役,留在開封府內(nèi)守歲度除夕的粗略估算,也有四五十人,三五成群,六七聚隊,個個喜面笑顏,閑話家常,只等除夕夜年夜飯上桌。 “金虔??!” 一聲巨喝,將剛剛邁進(jìn)府衙側(cè)門的金虔頓時驚在原地,懷中剛剛買回的一袋糕點也險些被嚇至跌落地面。 金虔抬眼一看,只見四名魁梧漢子齊齊立在府衙側(cè)門之內(nèi),虎視眈眈瞪著自己。 “四、四位大人,何時如此匆忙?” 金虔抬頭直覺堆笑道。 “金虔,你還有空在這里閑逛?!”張龍幾步走到金虔面前,怒目橫視道,“你收了我們兄弟的二十兩定金,卻為何不守信用?!” 金虔眨眨眼皮,有些莫名奇妙道: “張大人,這話該從何說起?如今汴梁城內(nèi)大小盜賊全都改邪歸正,百姓更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治安一片大好,展大人自是不必像前幾年那般忙得連年夜飯都騰不出時間吃;且又蒙圣上體恤,休假三日,莫說年夜飯,初一飯、初二餐都可與四位大人同享,屬下未收取額外費用已是仁至義盡,為何還誣陷屬下不守信用?!” 說到這,金虔心思一轉(zhuǎn),突然恍然,頓時目露兇光,上前一步,直直瞪著張龍沉聲道,“莫不是四位大人想要賴賬,余下的二十兩銀子不想付了???!” 張龍一聽也惱了,cao著大嗓門嚷嚷道:“還說吃什么年夜飯,展大人都不見了!” 嘎—— 金虔頓時雙目圓瞪,口齒大開,目光掃向其它三位校尉大人,緩緩問道:“展大人不見了?!” 三位校尉面色沉重,同時點頭。 “展大人去了何處?”金虔繼續(xù)問道。 三人同時搖頭。 “金虔!”張龍一把揪起金虔后領(lǐng),將金虔扔到側(cè)門之外喝道,“有空在這里問東問西,還不趕緊除去找?!若是找不回展大人,之前的二十兩定金定要你加倍賠還!” 說罷,砰得一聲將側(cè)門摔閉。 余下金虔一人,孤零零立在刺骨寒風(fēng)之中,呆愣半晌,才覺寒風(fēng)凜冽,不由有些瑟瑟發(fā)抖。 嘖嘖! 這唱得是哪一出?! 眼看就要吃年夜飯了,咱居然先吃閉門羹,再喝西北風(fēng)…… 蒼天啊…… 厚土啊…… 貓兒啊…… 除夕之夜,你不在老包跟前守著討紅包,到處亂跑個什么勁兒啊…… 再說這汴梁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若想尋人,也絕非易事,何況尋貓? “唉——” 金虔長嘆一口氣,蹲下身形,拾起一根樹枝,邊在雪地上劃,口中邊嘀咕道:“假設(shè)一,過路采花大盜貪圖貓兒的美色,將貓兒綁走,意圖不軌——可惜南俠武功已屬當(dāng)世頂尖,能綁架貓兒之人,約等于零。所以,此假設(shè)不成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