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元無憂面色倒沒什么變化,拖了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握起他握拳的手,輕拍著:“松開。” 早在她掀簾進來的時候,逃遙和伺候著的幽影少年就都悄無聲息的退到了外面去,小李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常那樣也退了下去。 懷王并沒有松開手,元無憂側(cè)過臉看著他,輕嘆了一聲;“好吧,那看看我?guī)淼臇|西。” 說著,她將畫卷打開湊到他面前,獻寶般的語氣道:“瞧,畫功當真不錯是不是?!北阮櫼酪赖漠嫻€要更來的鮮明一些,簡直將她刻畫的入木三分。 懷王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微怔。 ☆、218你就是你 那幅畫上畫的是一名少年僧人,一襲僧衣,美若盛開的佛下金蓮,悲天憫天,飄渺空靈似是真佛降臨,任何人看見他,都只想俯首膜拜,不敢生出任何褻瀆之心。 懷王回過神來后,眼色微變,沉聲道:“誰畫的?” 畫并沒有署名,可筆風秀逸中卻隱約見蒼勁,第一眼直覺是男人的筆風。 元無憂笑:“我猜,是平睿畫的?!?/br> “他寓意如何?”懷王直接無視掉她前面兩個字,直接將問題扣在了平睿頭上。 “也許是一種表態(tài)?!?/br> 懷王抬眸側(cè)臉看向坐在身邊的元無憂,挑了挑眉:“無憂,怎么啦?”我猜?也許?這樣模棱兩可的詞她很少使用。 元無憂指了指他的手:“因為我心不在焉啊,比起這幅畫,我更關(guān)心你的感覺,她寓意如何?” 這個她,指的是顧太妃。 懷王面色稍淡:“這事我會處理?!?/br> 元無憂將手里的畫卷擱置,低頭認真的一根根扳開他的手指后,他的掌心里揉成團的紙皺巴巴的。 撫平紙張,上面的字跡盡收眼底。 她幽幽輕嘆一聲,抬眼看他,他對顧太妃有著為人子的孝順,所以心里才會這樣的失望。 懷王伸手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慰意:“別擔心,我沒事。”只是,心里還是無法控制住那股失望,因為在乎母妃,所以才痛苦。 “在太妃娘娘心里,她這樣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不全是為了顧家,更多的是因為她舍不得你。”雖然在她看來,這也是顧太妃的一種自私方法,就如同顧依依一樣,不是不愛,而是愛的自私。 懷王扯動著唇角,笑的苦澀,這么多年,他唯一的期盼是等著她出宮與他母子團聚,可一年又一年,心越來越冷,也越來越恨。 他痛恨父皇的無能,痛恨元浩天的無情。 可是遇上無憂之后,他被冰封凍的心出現(xiàn)裂痕,他深埋的恨也出現(xiàn)裂痕。 原本,他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也在怨恨著母妃。 母妃將痛苦扛在身上,卻忘了,她其實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因為,在顧家和他之間,她想要兩全,而不是選其一。 而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再次做出了選擇,而這次她終于選了其一,為自己的后半生能有心靈上的慰籍,為顧家的榮華,為了所謂的大業(yè)傳承,她選擇了逼迫他留下子嗣。 有些事情,想的越透徹,痛的也越深。 元無憂沉默的看著他。 以旁觀者來看待這件事情,她能理解顧太妃的心情和選擇,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不是指那件事物的本身,而是難斷事物背后的情感和付出與得到。 顧太妃最初是沒辦法選擇,等到后來,她有機會可以重新選擇的時候,卻因為顧家的牽絆,她不能選擇,只能承受骨rou分離之苦,保顧家昌盛,也保懷王的安全。 但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其實他的痛苦不比顧太妃少,因為他時刻要記著,自己能安然的活在這個世上,是因為自己的母親在受著痛苦。 但現(xiàn)在,顧太妃無視他的意愿,以愛之名,強加于身,將他深埋在心里的失望翻騰了出來。 在乎,所以才會失望,才會痛苦。 元無憂蹙眉,心情很是復雜,她大意了,沒有為他考慮充分? “對不起,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吧?”這件事情因為他完全能應(yīng)對,所以她沒有放在心上。而這些日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在了戰(zhàn)事和如何勸降平睿上,對府里的事情實在是疏忽了。 懷王看著她,笑了笑:“你打算如何處理?” “我有把握勸服太妃不會再逼迫你。”她胸有成竹的道。 懷王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注視著她,元無憂有些意外的挑眉,遲疑的出聲:“不會吧?”難不成他心里有了決定? 懷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上次你借我的背,這次,我可以借你的背嗎?” 元無憂蹙眉,他一向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可是現(xiàn)在他的情緒卻有些讓她捉摸不透。 元無憂沒出聲,卻側(cè)過身背對他,以行動告訴他,她的答案。 懷王靜默半晌,并沒有伸出手擁抱她,而是和她一樣,側(cè)過身,將臉頰輕輕的抵靠在她的背上,慢慢的閉上眼。 元無憂扭頭看他,微怔,心里涌上一絲復雜,他看似無情,實則有情,對顧太妃,對顧家,對她。 瞇了瞇眼,她倒是小看了顧依依了。“你有沒有子嗣,絕對改變不了結(jié)局,到時候,我讓元氏宗親里歲數(shù)小的全都弄過來,我們好好挑選?!?/br> 懷王輕闔著眼,沒出聲,安心的靠在她的背上似是睡著了。 “不準勉強,不準為難,記住,你就是你,就算是你生的兒子他也不會是你,不是你期盼得來的子嗣,沒有你愛的子嗣,也許到時候,我不一定會產(chǎn)生感情?!?/br> 懷王嘴角輕輕勾起,依然沒出聲。 “父王大人你知道的,要是萬一我和那虛擬弟弟合不來,不是他長大后除掉我,就是我送他去陪你?!?/br> 懷王上揚的嘴角弧度越來越大。 “所以啊,你心里那所謂的犧牲愚想,給我這樣,這樣,揮散掉?!痹獰o憂抬起一只手,以手背在半空中揮散著,像趕著令人厭惡的蒼蠅似的。 懷王睜開眼,剛好看到她有趣的動作,噗哧一笑,眉宇間的郁傷一掃而光,也只有她,認定了他就是他,沒任何人可以代替。 聽到他笑了,元無憂也笑了。 “我想,你肯定是不想讓我打濕你的背,所以才這樣卯著勁的恐嚇我?!睉淹跹鹋?。 元無憂扭頭,朝他咧嘴一笑,露出標準的八顆潔白的門牙:“以怨報德。” 懷王低笑出聲。 元無憂聳了聳背:“親愛的父王大人,你還要靠多久了?” “不耐煩了是不是?”懷王平淡出聲,半闔的眼眸中卻著她看不到的寵溺柔情。 元無憂嘆氣:“又以怨報德了,我是為你著想啊,擔心你會累?!?/br> “我不累?!闭f著不里,卻離開她的背。 元無憂身體坐正回來,目光像上下掃視了一眼,見他眼中陰霾氣盡散,這才終于暗舒了一口氣。 懷王用下巴指了指被她隨意擱置一旁的畫卷,問道:“你都說此人滑不上手,他怎么就愿意表態(tài)了?” 元無憂目光落在畫上人像上:“他滑不上手,是因為他太聰明,聰明的人不需要說太多,只要亮出本事,征服他,就行?!?/br> 懷王挑眉:“意思就是你已經(jīng)征服了他?” 元無憂笑的瞇眼,修長完美的手指輕撫著精致的下額,紅唇微微上揚,笑的老謀深算:“嚴格來說,不算征服,是合作,我能給他他想要的,而他,自然也能提供我想要的。”懷王面色微肅:“他還想要什么?”平睿年紀輕輕,卻已經(jīng)是貴為禁軍首領(lǐng),護國少將軍,掌禁軍十萬鎮(zhèn)守京城,他還需要什么?這樣有野心又沒有忠誠心的人,無憂日后可以駕馭嗎? 見他肅穆的神情,元無憂輕笑:“他不僅要高官厚祿,還要做那改變歷史之人,名揚天下,青史流名?!蓖ㄋ讈碚f,就是當了jian臣卻還要世人給他立德功牌的人,他不排斥接觸黑暗,可是光明也要屬于他。 懷王挑高眉頭:“好大的野心。” “他有這個能力。”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他都有能力駕馭。 懷王想了想,正色道:“他不好駕馭。”他擔心到時候她養(yǎng)虎為患。 “但是父王大人不覺得生活里總要有些刺激?”再說,有時候適實的掌握大致就好,不必要非得駕馭細致。 見她胸有成竹,懷王也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就算往最不好的方面去想,他也不擔心,要是有一天平睿能夠在無憂的眼皮底子下成為患害,那也是無憂縱容的。 只要她開心就好,他并不在乎大元國要流傳千世。 …… 湮冷宮,歸佛殿。 佛像下,顧太妃虔誠膜拜后,直起身,雙掌合什,抬頭仰望著佛像,嘴里念著經(jīng),心里祈求著佛祖慈悲,成全她所求。 檀香裊裊,佛像雖是木雕,卻活靈活現(xiàn),悲天憫人,慈悲為懷。 這尊木佛供奉在佛廟已經(jīng)數(shù)百年,是顧太妃當年生下懷王正得寵時,先帝從萬佛寺親自去請來的保佑顧太妃母子的。 顧太妃被打入冷宮,這尊木佛也隨之而來,伴隨著顧太妃已經(jīng)快二十春秋。 暮色初降,夕陽紅照亮了整個門庭。 一直恭敬的跪在顧太妃一旁的蘭嬤嬤看了一眼天色,悄然起身,去到了門外。 她等了半刻鐘左右,送飯的太監(jiān)過來了。 提著食盒進來,蘭嬤嬤低聲道:“小姐?!鳖櫶O履罱?jīng),怔怔的看著蘭嬤嬤恭敬呈上的信函,突然間,她有些情怯了。 連續(xù)三封親筆信才換來一封回信,晗兒心里是否現(xiàn)怪于她? 顧太妃閉上眼,淡聲道:“念吧?!?/br> “小姐?是?!碧m嬤嬤驚訝片刻,恭敬回道。 蘭嬤嬤拆開信,神情怔忡起來,小王爺這…… “念。” 蘭嬤嬤稍有遲疑,還是將信念了出來。 信很簡短,只有一句話: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無時勿強求。 顧太妃緊閉的眼角,滑下滾圓的淚珠。 她睜眼仰望佛像,哀痛出聲:“佛祖,信婦所求已是強求嗎?” 佛像一臉慈悲的俯瞰著她,卻無聲無息,對她的哀和痛,似是默認。 ☆、219不擇手段 當顧依依再次來到宸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攔阻不得進入了。 “李公公,我要見王爺?!?/br> 小李子皮笑rou不笑的應(yīng)道:“咱家當然知道您是要見王爺?shù)?,可王爺命令下來,讓咱家告訴小夫人,他現(xiàn)在不想見您,以后也不想見您?!?/br> 顧依依蹌踉一退,面色雪白,脫口質(zhì)疑道:“不可能,表哥不會這樣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