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他那樣求她求皇上,該是多大的期盼?多大的渴望?可是她卻親手戳破了他的期盼,只為了安撫另一兒子,為的是息事寧人,將玖兒這件事涉及的人和事都徹底翻掩過去。 大殿內(nèi),重回到死寂! 楚鴻愕然,隨即黑眸微瞇,冷聲逼問道:“母后什么意思?” 榮太后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痛苦,一字一句字字都是從牙齒縫里切出來:“只要皇上不再過問玖兒的親事,哀家……從此不再閉門潛心參佛,不再過問慈延宮外任何事?!币苍S,這就是她最終得到的下場。 楚絕緩慢的看向榮太后,一雙眼睛徹底被冰霜覆蓋,被他這樣一雙冰眸看著,讓人莫名的心寒發(fā)怵。 榮太后似乎早已經(jīng)預料了他的反應似的,緩緩的看向他,眼神不復平靜,無聲的哀求著。 楚絕垂下眸,低低的笑了,笑聲卻如刀,割著榮太后的心。 楚絕突然止笑,抬頭淡道:“本王錯了,怎么會想到求您呢?不是您做不到,而是您不曾想過為本王做到,或許之于玖兒來說,您可能是個好母親,但之于本王來說,您從不曾是本王的母親?!?/br> 榮太后張大嘴,唯有這樣,她緊痛緊痛的胸口才能得到了絲緩解,看著楚絕冰冷的眼,聽著他自稱本王,不再稱母后,以您代稱,她淚如雨下,兩者難全,她唯有取其一啊,他沒有她這個母后,已經(jīng)走出來自有天地,可玖兒還等著她給她一片天,她沒得選。 藍云坐在一旁,眉心輕蹙。 楚鴻沒有出聲,腦子里卻在飛快的思考著,衡量之后,他晦暗的眸子越發(fā)的加深,緩聲道:“既然如此,朕應允?!敝劣谥車?,他自有方法安撫。 榮太后在聽聞楚鴻應允之后,神情并不見輕松,反而越加沉重,因為她知道,她保住了玖兒,卻徹底失去了絕兒。 楚絕冷笑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在越過藍云時,藍云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楚絕一怔,緩慢的回頭看著他。 藍云站起身,淡聲道:“陛下,小僧與王爺一同出宮?!?/br> 看向藍云平靜的臉,楚鴻面色微沉,卻并沒有出聲反對,雖然他做不到將他賜給七弟,但是他也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皇帝。 沉默,即代表著默許。 藍云轉(zhuǎn)身,半闔的眼眸深處,有著一閃而過的漠然。 …… 雪,依然在下,以這場雪的姿態(tài),怕不是年前最后一場大雪了。 天地都被白雪覆蓋,襲人的寒氣直往四面八面襲來。 賞月別院地龍燒暖透的暖閣比外面要暖和的多,就連腳下踩著的石磚都是暖的,地底下燒著火道不說,內(nèi)屋里還有暖爐。 楚絕曲腳坐在地上背靠著墻,手執(zhí)酒壇,一口接一口的喝著,眸寒冷臉,仿佛成為了一樽寒石雕像,沒有了人的喜怒哀樂。 藍云坐在暖榻上,手捧暖爐,時不時地翻著桌幾上的經(jīng)書,偶然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xù)看經(jīng)書。 一旁的福公公看著這一幕,很是糾結(jié),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數(shù)次張嘴想要發(fā)出聲音相勸一聲,可是他也知道,眼前這樣的場合,他其實是沒有說話的權(quán)利的。 所以,他只好繼續(xù)糾結(jié)著。 眼見著天都快黑了,王爺一點兒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難不成他今晚還得在這里留宿不成?就算外面大雪紛飛,可戰(zhàn)王府離這里可近的很喃。 福公公并沒有糾結(jié)太久,門外走來一名小太監(jiān),聽著小太監(jiān)的稟報,他眼神微皺,不自覺的抬頭看了一眼專注看經(jīng)書的國師,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悶聲喝酒一句話都不曾說話的戰(zhàn)王,想了又想,還是輕步上前,立在藍云身側(cè),捏著嗓子輕聲道:“國師,戰(zhàn)王妃求見?!?/br> 藍云翻書的動作一頓,卻很快就恢復過來,他看了一眼楚絕,垂眸沉默不語。 “讓她進來?!背雎暤娜耸浅^。 福公公吞了吞口水,以眼神詢問自己侍奉的主子。 藍云沉默了睡刻后,輕點了點頭。 福公公這才看向小太監(jiān),揮手示意。 周藍兒進來時,明顯在外室暖了會身子,進來暖閣時,身上沒有沾染一絲一毫的寒氣。 她一眼望過來,視線筆直的撞進了藍云的眼睛里,面色微愣,回神后,她微微一笑,端莊地輕頜首:“國師?!?/br> 藍云移開目光,朝她欠身還禮:“小僧見過公……王妃?!?/br> “本宮聽聞王爺似乎心情不好,在國師這兒喝酒,特地前來接王爺回府的,免得王爺打擾國師清靜,惹惱佛祖不快?!敝芩{兒這時候才看向了坐在角落里靠著墻正在喝酒卻目光若有似無的緊鎖著兩人的楚絕,屈膝福身道:“王爺,我們回府吧?” 楚絕沒有出聲,只是拎起酒壇子灌了兩口,酒香濃郁。 周藍兒眉頭微蹙,看向藍云的眼神很是歉疚:“這……本宮替王爺向國師至歉?!眹鴰煘槌黾胰?,他卻在人面前喝酒,著實有些無禮,不過,比起他對人家的心思,他這樣的無禮實屬算不了什么。 想到楚絕給自己的任務,周藍兒垂了垂眸,掩飾自己的心思。 “王妃客氣了。”藍云似乎有些局促,竟然看起來緊張的無話可說。 楚絕瞇眼看著眼前的一幕,眼色晦暗下來,原來,他也會無措,也會局促,也會緊張……可這些卻通通不是對他,而是對著他名義上的妻子,上天真是捉弄人,何其的諷刺! “王妃與國師相識之后,也習起了佛法,不如就請國師請教一二。”楚絕半闔上眼瞼漠然的問道。 藍云眼睛微亮:“王妃習佛?” 周藍兒一愣:“王爺說笑了,妾身豈敢勞煩國師大駕,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又期盼的看著藍云:“如果能讓國師指點,想必讓本宮受益匪淺。” 藍云眼睛亮亮的,嘴一動,卻又立馬想起什么一樣,面色歸于平靜,雙手合什婉拒道:“阿彌陀佛,佛在心中,處處皆是佛,眾生所悟皆不同,王妃自行參悟方為上道?!?/br> 周藍兒似乎沒聽見他的婉拒,徑直走到榻前,側(cè)首看著藍云擺放在桌幾上的經(jīng)書,好奇的道:“國師在看什么書?” 藍云垂眸,無聲笑了,這一幕何其眼熟,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此刻,這屋子里還有著楚絕這個第三者,不,該說第四者在,這福公公不亦是代表著楚鴻的一只眼睛? 她倒是有些期待這昭平公主會如何出招呢?讓一個被封建禮教家國大義束縛的女子不擇手段引誘時,這何嘗不是一種趣事?楚絕這男人,可悲可嘆可憎又可憐啊。 見他垂眸不語,周藍兒微微一笑,禮貌的詢問道:“本宮可以看看嗎?” 藍云遲疑了一會兒,才抬頭靜靜的看著她,緩緩的點了點頭,魚兒上鉤了,不過,暫時她還得吊吊這魚兒的性子。 楚玖兒已經(jīng)不能再和親,周國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消息,兩國之間必然會進入一個協(xié)議不穩(wěn)的局面,兩國結(jié)盟交敗,關鍵轉(zhuǎn)折點在這位象征兩國謀和的昭平公主身上。 周藍兒執(zhí)起袖袍,單手拿起桌幾上的經(jīng)書,看了一眼,驚訝的抬眸看了藍云一眼:“這般若心經(jīng)……是國師的手抄本?” “阿彌陀佛。” “國師的字……”周藍兒語氣頓了頓,不知道如何評價這字,這字清雋流暢,字里行間自有從容,卻實在是稱不上是好到讓人可以稱贊的地步。 而且這字太過清雋,如果是個女子,寫出這樣的字,稱不上令人驚艷,但也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但他身為男子,實在是有些稍顯氣勢不足。 藍云有些尷尬,卻并不見羞愧:“王妃見笑了?!?/br> 周藍兒這時候也有些尷尬,她原想借此機會拉近套乎,卻沒想到出師不利。 “國師能否將此經(jīng)書借給本宮抄寫一本?”生怕他拒絕,又急道:“明天一早,本宮就讓人送回來?!?/br> 藍云連連道:“不,不不……” 周藍兒眼神有些黯然,卻笑著將經(jīng)書輕輕的放回到桌幾上:“是本宮失禮了。” “不是,小僧的意思是現(xiàn)在天色已晚,天寒地凍,王妃不必挑燈夜抄,這本經(jīng)書小僧就贈送給王妃?!?/br> 福公公無語,心頭再度糾結(jié)起來,很想提醒道:國師,您當著戰(zhàn)王爺?shù)拿尜浰蛻?zhàn)王妃經(jīng)書,而且還是自己親自手抄本的,您視戰(zhàn)王如何物? “這……”周藍兒驚訝,隨即不自在起來,眼神有些閃躲,這少年不諳世事,明顯不懂世間禮俗,就算只是一本經(jīng)書,他也不能這樣自然的說贈送給她啊,這傳出去,豈不讓她引人垢?。?/br> 見她神色有些異常,藍云狐疑不解,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僧有說錯什么嗎?” 楚絕突然站了起來,大掌一把取過桌上的經(jīng)書,淡聲道:“這本經(jīng)書,國師贈送給本王,本王再轉(zhuǎn)贈給王妃?!闭f完,將手里的經(jīng)書遞交給了周藍兒。 周藍兒面色這才好看起來,朝楚絕屈膝福身,感激的道:“妾身謝王爺?!?/br> 藍云眉心輕蹙,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幕? 但他也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惴惴不安的看向身后,卻并未看見法空大師的身影,他又看向福公公,尋求解惑。 福公公輕嘆一聲,真是孽緣??! 楚絕看著他困惑茫然又隱隱不安的眼神,麻木冰冷無知覺的心一陣陣刺痛,但有刺痛,總比沒知覺好多了。 甚至覺得,這樣也好! 至少,他不會羽化成佛,消失在天地間。 看著他們離去,藍云怔怔出神,突然道:“福公公,小僧剛才……做錯了什么?” 福公公眼皮跳動了一下,心思轉(zhuǎn)動了一下,若有所指的提點道:“國師,您雖然是出家人,但畢竟和王妃男女有別,您贈送經(jīng)書給本妃,嚴格說來倒也不算什么,但王妃身份特殊,萬一日后有人以此事誣蔑王妃與您有私情,這……這就不好了?!?/br> ☆、130楚國冬獵 關于野狼提親娶九公主,太后不顧皇上應允周國婚事在前下懿旨允婚一事,對于京城上下來說,明面上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但凡有些腦子的人,對于這樣的意外,都或多或少有些意料之中,當然,雖然有些意料之中,但結(jié)果真的出來時,說沒有一點兒驚訝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不管如何,太后與皇上之間的角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罷,他們都不便、也不能說什么了。 其實,在太后下懿旨允婚時,御使臺以及宗正大理寺幾位以耿直敢諫言而出名的大人就準備磨拳探掌參太后干政了,連夜絞盡腦汁定好的奏折還沒有呈上去,就在第二天早朝之初被一道圣旨硬是將到嘴的話堵塞回了喉嚨里不敢再出聲,折子也不敢再上了。 因為,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太后將在慈延宮潛心禮佛,一心修行,從此不再理會任何凡塵俗事,除非皇帝恩準,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擾,否則立斬不赦! 朝野一片嘩然卻又立馬噤若寒蟬。 這可是直接罷了太后全部的權(quán)利,就差沒有打入冷宮了,這責罰不可謂不重??? 要知道,太后可是皇上的生身之母! 而對于皇上的圣旨,榮家沒有出聲,就連戰(zhàn)王都漠然置之,這說明,皇上實在是震怒,事情已經(jīng)沒有挽回之地了。 想到野狼將軍提親前一夜,雪夜里的那一夜動蕩,再聯(lián)想著皇上最近幾個月對某些人某些事的細微異常舉止,眼尖心明的人心里還是生出一些猜測的,只不過無人敢去提罷了。 太后都舍得一身榮華富貴也要抗旨將九公主嫁給野狼將軍,周國就算心里忿恨不平,恐怕在皇上罷黜了太后軟禁在慈延宮禮佛之后,周國的忿恨也不好再提出來了,除非周國不想和楚國謀和了。 不謀和,那就打唄! 至于這為君者,出爾反爾之事……咳,做臣子們的除非是活膩歪了才會再去提及,總不能讓皇上賜死太后吧? 所以,朝堂文武百官以及各大家族勢力皆無人對悔婚周國一事提出異議,朝堂明面上一切都風平浪靜。 第三天,楚鴻再下圣旨,派出了以榮國丈為首,禮部尚書白大人以及戰(zhàn)王府四大將軍之白狼將軍三位使臣前往周國代皇上向周國道歉以及商議補償。 至于周國將會作出什么反應?現(xiàn)在也不知道。 九公主大婚的日子卻選了出來,由內(nèi)務府和禮部全權(quán)處理,日子很緊,就在年前臘月二十六。 日子雖然緊,但自從公主去年及笄之日開始,太后就著令內(nèi)務府著手納辦了公主大婚之喜的一切事宜,所以宮中這方面倒也并不急,倒是野狼將軍既有品階又有封名,本身就有自己的府邸卻一直空置著,一直都住在戰(zhàn)王府,現(xiàn)在臨時搬了出來在這天寒天凍的天氣修繕府邸,著實是件苦差事……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轉(zhuǎn)眼間,就到了臘月初五,今年最后一次冬獵的大日子。 好在紛揚了幾天幾夜的大雪終于在兩天前停了,積雪雖未完全融化,卻也并不損這次冬獵之行。 楚國人驍能善戰(zhàn)并非只是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