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杜薇吐了口氣,靜靜地看她一眼,慢慢道:“當(dāng)奴才的身若浮萍,自然是上頭怎么吩咐,咱們怎么做?!?/br> 那靛青襖裙的丫頭嗤笑道:“你氣運好,咱們院子里,賞銀月錢拿的最多的是你,釵環(huán)頭面最好的是你,如今被抄了家,能安安生生享榮華富貴的還是你,我們這些沒本事的,才是那隨水漂的浮萍!” 杜薇笑了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抬手指了指,那丫鬟抬頭一看,便見兩個穿著罩甲,配著繡春刀的番子帶著名冊就來了,她垂下手,對這場已知結(jié)果的分人并不很感興趣。 果然,其中一個番子拿著早就圈好紅圈的名冊,高聲道:“我的來意,你們也知道了,我也就不廢話了,凡是我點到名字的都站出來,其余的不動!”他清了清嗓子:“李陽,白帆,趙二,杜薇...” 杜薇在旁的人羨艷的目光中,慢慢地走了出來,但到底是罪臣家奴,被看上的不多,那番子又點了幾個便把名冊揣進(jìn)懷里,另一個把人和名字又核對了一次,正要回去復(fù)命,就見一個靛青襖裙的丫鬟脫口喊道:“官爺,我有事兒要稟報!” 那番子急著交差,不耐煩道:“你有什么事兒?” 那丫鬟一指杜薇,不顧她身邊人的阻攔,仰著頭道:“這杜薇手腳不干凈,她在的時候,我們府里常失些零碎兒物件,這么個人,怎么能送到其他高門府邸去呢?” 杜薇淡淡看了她一眼:“空口無憑,你倒是拿出證據(jù)來啊?!?/br> 那丫鬟臉色一滯,一張口就反駁“都是些小物件,誰稀的跟你計較,你如今倒好了,輕易就能托賴過去!” 她還要再說幾句,卻被那番子不耐煩打斷了:”好了好了,都別爭了,此事我去問過大人再說。”說著就往正堂去了。 陳府原來興盛,這正堂建的也極是氣派,九殿下宮留玉立在堂上,瞇著眼睛把玩擱在博古架上的一個珊瑚雕龍擺件,一邊笑道:“那陳老大人倒是有眼光,旁的都是用金的玉的擺件,瞧著俗氣的緊,珊瑚這玩意兒雖不算名貴,但倒也精致得很?!彼惶ь^,對著旁邊的江夙北道:“這玩意兒我看著倒是合眼緣,你也不用費心記了,把這個從物件冊子上劃了吧?!甭曇羟逶接迫?,尾音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能輕輕撥動人心里最深處的一根弦。 他生了副極好的相貌,外面的日光打進(jìn)來,映著他的臉白壁無暇,眉眼從容,秋波橫聚,天生蘊著無限情意,一個眼風(fēng)就能攝了人的魂兒去。 江夙北整個人癱在帽子椅里,懶洋洋地道:“隨您的意,小物件罷了?!彼⑽⑻鹕?,把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腿放下:“小物件好看是好看,總歸是比不過活色生香的美人來得動人。”他謔笑道:“陳家二小姐可時時惦著您能把她撈出去呢。” 宮留玉一哂:“我跟她非親非故,撈她做什么?” 江夙北上下打量他幾眼,忽然笑道:“早就聽說您和陳府二小姐有些曖昧,怎么難不成是誤傳?” 宮留玉道:“她寧可壞了名節(jié)也要傳出去的閑話,與我何干?” 江夙北忽然笑道:“也是,以后若是想了,花上幾個銀子去教坊司,享一夜的溫柔,也是便宜。”他頓了頓,臉上又掛了副曖昧的神采:“那陳二姑娘已經(jīng)到這兒來了,我可攔不住,您可要使些手段,好好哄哄她?” 宮留玉沒答話,放下了手里的珊瑚擺件,從袖子里取出個肚兒大頭圓巴掌大的葫蘆,擱在手里一圈圈地轉(zhuǎn),慢慢地盤弄,好似陳二姑娘那事兒根本不值得他多費神。 他對他多少有些了解,見他如此神態(tài),便知道這番是是瞎忙活了,本以為通過陳二小姐這事兒能向?qū)m留玉表個好兒,如今看來,是弄巧成拙了?他嘖嘖道:“我還想著您能拔她個頭籌,現(xiàn)在看來,倒是我白費手腳了?!?/br> 這時負(fù)責(zé)清點下人的番子揣了名冊走了進(jìn)來,低聲報道:“大人,已經(jīng)清點齊了,人都全著呢?!毕肓讼?,又補充道:“那個杜薇...有府里人說她品性不端?!?/br> 江夙北隨手接了過來翻了翻,搖頭晃腦地嘖嘖嘆道:“說來這陳府也可憐得很,本來大小姐是要進(jìn)宮伺候圣上,二小姐眼看著也能攀門好親,誰成想一夜之間就遭了秧,一個罰入宮婢,一個充入教坊司,一朝朱樓起一夕朱樓塌?!彼c著杜薇的名字問道:“這個杜薇是要送往徐府二房的?” 那番子點了點頭道:“據(jù)說是要給徐府四姑娘徐凊兒留的?!蹦欠友a充道:“徐凊兒跟陳府大姑娘是同批的秀女?!?/br> 宮留玉一手搭著帽子椅扶手,一手盤弄著葫蘆,此時突然插口道:“我記得陳府大小姐是穿了件極挑眼的裙子,這才被看中的,這裙子是出自這杜薇的手?” 江夙北心里一警,帶了絲試探地半玩笑道:“您消息倒是靈通的很,可是要搶了我們的飯碗啊。” 宮留玉欣欣一笑,細(xì)白手指虛虛地敲著桌面:“我不過多留心了幾耳朵,也不求什么,圖自己一個心安,京里風(fēng)浪大,我若是做個聾子瞎子,被人算計了也不知道。” 江夙北動了動嘴角,這人看著一副翩翩公子的風(fēng)骨,溫潤隨和的氣度,可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一個溫和的公子哥不可能在官場這個吃人的漩渦里扶搖直上,一個外族女子生下的皇子更不可能讓皇上萬分器重,這如玉的皮囊下,沒人知道藏了多少風(fēng)云韜晦??捎幸稽c誰都知道,他有權(quán)有勢,卻不是宮這個姓帶給他的,他指點廟堂,也不全是為著骨子里留著皇室的血。 他想了想,還是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放低了姿態(tài),托起袖子給宮留玉倒了盞茶奉上:“女人家左右就是那些把戲,還能玩出什么花樣兒來?”他點了點名冊,對著那個番子道:“不是品行不端嗎?你去把人給我?guī)?,徐家老二近來在督察院春風(fēng)得意得很,有些不把咱們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要是扣了他親口討要的人,這老兒又是什么表情?!?/br> 那番子嘿嘿一笑,轉(zhuǎn)身下去帶人了,宮留玉撣了撣顏色賽雪的鐵蓮曳撒,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一個丫鬟,又不是他徐年開的愛妾賢妻,不痛不癢地,還沒正式進(jìn)徐府的門兒,就是打殺了又能頂什么事?” 江夙北微微低了頭:“徐年開這是塊硬骨頭,督察院本就是限著我們這些番子的,輕易動不得,只好在這些小事上給他添些堵,不為別的,就圖個心里痛快?!?/br> 宮留玉輕輕捏了捏眉心:“陳府是徹底不行了,那些觀望的約莫也能掂出些分量了,這次是能消停地久些了?!?/br> 江夙北側(cè)頭看著他,正要說話,就見那陳二姑娘一身米色長褙子,跌跌撞撞地?fù)淞诉M(jìn)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宮留玉的腳邊,哀哀地扯著他的衣服就不撒手了。 陳二小姐名汀蘭,人也長得如蘭一般秀氣清雅,她此時滿面淚水,仰望著端坐著的宮留玉,哭成了一只暴雨打過的梨花:“留玉...九殿下,你救救我們這一家子啊,我父親最是忠君剛直,怎又如何貪贓枉法呢?您是個最聰明不過的人,這事兒也該當(dāng)看得分明,這明明是有人陷害我們家??!” ☆、第3章 去處 江夙北知道如今他對陳汀蘭沒有半分興致,便要喚人把她拖走,正抬起頭準(zhǔn)備叫人,就見幾個番子帶著杜薇走了進(jìn)來。 杜薇一進(jìn)來就見了一身朱紫織金飛魚服,外罩著網(wǎng)紗,星眉朗目,一身英氣的江夙北,他頭上卻不倫不類地戴了個文人偏愛的鑲玉通天冠,她猛然看到故人,心里微有些澀然。 她不敢多看,抬眼匆匆掠過江夙北上首側(cè)身坐著的人,雖只是虛虛地一眼,卻覺得此人端的是玉面風(fēng)流,清貴之氣迎面而來,威壓地人不敢輕易抬頭。杜薇卻不識得此人,想起前世她也被江夙北無事刁難了一番,但卻沒有此人在場,她一時垂頭怔忪,很快又回過神來,她經(jīng)歷了幾次人世凡塵,但世世都有變故,所以世世行的路都不一樣,這人只怕又是變數(shù)。 杜薇垂眸,不著痕跡的看了那跪在他身前的陳府二小姐一眼,知道現(xiàn)在暫時還輪不到自己那出戲,便只是垂首肅立在一旁做壁上觀。 宮留玉把手里一直摩挲著的葫蘆放下,言語切切地勸慰:“陳家出了這等事兒,那是誰也始料不及的,姑娘不必過于傷心了,若陳老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孤必然為他做這個主。” 字字懇切,好似都是發(fā)自肺腑,卻等于什么都沒有答應(yīng)。 一般人聽了這話,自然都會退卻了,可陳汀蘭卻愈發(fā)黏糊,竟不顧體面地抓住他的手,急急道:“殿下,殿下,誰不知道您是皇上跟前最有體面的,您去說,只要您說了,皇上定然會聽您的!” 他慢慢地抽回手,煦聲道:“孤何德何能,能左右皇上的心意?有些話可以亂說,有些話卻不能亂說,不然傳出去,那是給你自己惹麻煩。” 陳汀蘭有些驚慌地看了他一眼,就見他原本兩潭瀲滟的眸子漸漸寒了起來,里面蘊著風(fēng)雷霜劍,唇邊卻仍是綴著笑:“說起來,孤最近倒是聽過幾個關(guān)于你我的傳聞呢?!?/br> 杜薇略微抬了抬眼皮,她看剛才那場景,以為又是一個天性涼薄的宮留善,又是一個無用棄之的杜薇,現(xiàn)在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陳汀蘭癱坐在了地上,宮留玉端起茶盞,用溫溫的清茶清洗著適才被她握過的手,直到洗的指尖發(fā)紅,滿室茶香,才擱下茶盞:“小姐和你爹爹都是一個樣兒,管不住自己的嘴,既然自己管不住,那就只能讓旁的人幫著管教一二了?!?/br> 陳汀蘭怔怔地看著他,尖聲道:“是你!是你對不對!你恨我父親參奏你,恨我傳出...所以才這樣對我們陳家!”她又想去扯他的袍袂,一邊哭的肝腸寸斷:“你說,你可長了一副人的心肝,我那般真心對你,你居然這樣恩將仇報!” 他嘴角半笑不笑地彎了一下:“陳府遭此大變,小姐一時擰了性子也是有的,只是總得有些方寸,免得給陳老爺再添一重罪責(zé)。” 陳汀蘭聽出他話里的威脅意味,頹然地放開了手,心里的寒意一點一點地冒了出來,癱在地上,任由幾個番子把她拖了出去。 宮留玉目光落到門口又收了回來,郁郁然輕嘆道:“婦人家眼皮子淺,又愛嚼舌根子,去了教坊司那種三教九流的地方,指不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又傳出什么來。” 江夙北接口道:“這個您放心,陳二小姐身子不好,心氣又高,一個想不開自縊暴猝了也是有的?!?/br> 他說完又嘖嘖了幾聲:“您那邊的事兒處理完了,如今該處理我這里的事兒了?!彼D(zhuǎn)頭看向杜薇:“你叫杜薇?” 杜薇十分流暢地跪倒在地,低聲道:“奴婢是。”她本以為自己在錦衣衛(wèi)做主久了,給人低頭下跪定然十分艱難,但真做起來卻沒想象的那么難堪,果然人的性子如何,還是要看環(huán)境怎么打磨。 江夙北看她一眼,不溫不火地道:“聽說你在陳府頗得主子們的器重,陳府的事兒你知道多少?又參與了幾何?” 杜薇語調(diào)平平地道:“回大人的話,奴婢不過是得了小姐夫人們的抬舉,這才有些體面,對外府的事兒并不知曉。”她不敢抬頭,只能弓著身子,看到兩人的膝頭,一人繡著飛魚,另個繡著麒麟。 江夙北當(dāng)然知道她無事兒,不過他卻想生事,便懶洋洋地道:“家是哪里人?為何到京里?家中現(xiàn)有何人???” 杜薇道:“家在滇南,被買到京里,家中有養(yǎng)父養(yǎng)母和一干兄姐?!?/br> 江夙北問道:“聽著人口倒多,怎么?還養(yǎng)不起你?你親生爹娘呢?” 杜薇道:“養(yǎng)父和別人的娘廝混,養(yǎng)母和別人的爹廝混,就是人口太多養(yǎng)不起才把我賣了,親生爹娘不知道是誰,許是死了,許是也和別人廝混?!?/br> 江夙北本來就是想捏住她的話柄,然后尋個由頭扣人,給徐家二房一個難堪,此時到真是來了些興致,問道:“他們只廝混,不養(yǎng)家?” 杜薇道:“養(yǎng)父廝混是要倒貼錢的,養(yǎng)母和別人廝混還能拿些錢,家還是養(yǎng)的,只是養(yǎng)不起?!?/br> 江夙北來了興致,就聽宮留玉在旁輕笑一聲,然后是翻動書頁的聲音,他點著冊子的一處問道:“你養(yǎng)父是文山知縣杜鐘維,洪文九年進(jìn)士,出自書香門第,家規(guī)嚴(yán)謹(jǐn),這樣的人,會跑去和別人鬼混?” 杜薇呼吸頓了一瞬,下意識地想抬頭,視線卻只到他腰際就停住了,然后低頭平靜道:“是奴婢不滿他賣了自己,心生怨言,故意敗壞養(yǎng)父名聲,請您責(zé)罰。” 宮留玉傾了傾身,腰側(cè)佩戴的橫玉和環(huán)佩叮當(dāng)相撞,聲音清脆好聽,明黃的穗子蜿蜒下來,隨著他的動作晃蕩:“我又不是你養(yǎng)父,你敗壞的也不是我的名聲,我責(zé)罰你做甚?”他一哂:“你說你是心生怨言這才故意敗壞你養(yǎng)父的名聲,我看不像,江指揮使因著他做的行當(dāng),就喜歡聽那些市井軼事,家長里短,你也偏巧地講出來迎合他,哄著他把話題往別處引,省得他刁難你,小小年紀(jì),倒真是個有心思的?!?/br> 江夙北捏著下巴,倒也沒惱,反而笑道:“這小鬼頭有趣,心眼多,倒像是干我們這一行的,可惜卻被徐家老二占了先,可惜可惜?!彼@人辦事時雖狠辣,但平時頗有些性情中人的意思,見她頗對自己胃口,便揮手道:“走吧,我讓人把你送到徐府去?!?/br> 杜薇順從地起身,想借著這個動作看清那人的臉,但又硬是忍住了,跟著來人出了正門。 ...... 徐府二房是中山王徐家的二房,自從老王爺去世,徐府嫡長子襲了王位,嫡出的大房和二房就分了家,其余幾房庶出的依附著大房過日子。徐府二房的家主徐年開時任正三品的左副都御使,他的嫡出閨女又才被選上,等著下月初便進(jìn)宮,端的是威揚煊赫。她想到徐凝兒,臉色微微陰沉。 杜薇是下人,自然不可能從正門進(jìn),便被人帶著七拐八拐,進(jìn)了一小小偏門,她雖沒在陳府呆多久,但對這里的布局也算是熟悉,跟著領(lǐng)路的婆子就去了徐府的后院,不知穿過幾重游廊,終于進(jìn)了座精致秀麗的院子。 院子里丹桂馥郁,花葉葳蕤,好似集了半城春景到此處,滿目的姹紫嫣紅繚亂了人的眼。 杜薇跟著那個婆子聽到了西間一側(cè)的房子便,然后靜靜等了一會兒,有個穿著醬紅立領(lǐng)褙子,帶著端正素銀扁方,打扮不凡的嬤嬤走了出來,上下打量她幾眼,見她低頭不動,也沒四處亂看,神色有幾分滿意,點了點頭道:“你跟我來?!?/br> 杜薇跟她進(jìn)了西側(cè)的屋子,那嬤嬤道:“我姓馮,是夫人身邊的人,今兒個特地來,是要跟你說兩句?!鳖D了頓,她沉聲道:“你的來路,咱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該查的也都一分不落地查了個清楚,到底是主家犯事,也怨不得你,你為何能來,想來你也清楚,你手里頭有門好手藝,這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錢,但咱們做奴才的,光有本事還不夠,最最要緊的,是要對主子忠心?!?/br> 杜薇點頭道:“多謝您的教誨,我省得了。” 馮嬤嬤點頭道:“本來你是犯官之奴,老爺夫人嫌晦氣,都是不肯要的,就是咱們小姐看上你的手藝,這才求了夫人把你要來,沖著這點,你若是不知感恩,那便是該遭大罰了!” 杜薇依舊點了點頭,無甚語言,神色看著倒頗為沉穩(wěn)。 馮嬤嬤暗地里先點了個頭,徐府四姑娘馬上就要進(jìn)宮,若是太伶俐巧舌的,放在身邊也不安生,倒是這個沉默寡言的看著可靠些,她想了想,肅容道:“你好好當(dāng)差,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兒,若是出了錯,那也沒人救你,還有,不要仗著自己有本事,就多生事端,安安分分做事,你知道了嗎?!” 杜薇福身道:“知道了。” 馮嬤嬤滿意點頭,又訓(xùn)了幾句話,然后話風(fēng)一轉(zhuǎn),和顏道:“你手上的本事好,咱們姑娘也缺你這樣的人,自然不會虧了你,如今你就住這間屋子,一應(yīng)份例按照二等丫鬟的規(guī)制?!?/br> 徐府二等丫鬟雖不說等于半個主子,但待遇也是極豐厚的,這份份例對于尋常丫鬟來說當(dāng)真是大恩了,杜薇也適時一副感激情態(tài),向她道了謝,馮嬤嬤終于露出一絲笑:“小姐如今正在午睡,你下午再去回話吧?!闭f完便抬步走了。 杜薇目送著她遠(yuǎn)去,就見一個柳眉杏眼,身形高挑,穿著翠柳色褙子的丫鬟走了進(jìn)來,那丫鬟吊起眉梢道:“好大的排場啊,你一來,連夫人的貼身嬤嬤都驚動了,我這個跟了小姐幾年的人,還得騰出半個房子給你住,當(dāng)真是好本事??!” 杜薇前幾世死得早,第四世則是早早地被宮留善看重討了去,所以跟這丫鬟沒怎么打過交道,只記得她叫綠橘,是個難纏的人物。她想了想,還是抬頭問道:“請問你是...?” 綠橘揚著眉道:“你什么你,看到我得叫姑娘!你說到底也是個新來的,咱們府里的規(guī)矩,新來的沒得床睡,你,去,給我打盆子水來,伺候jiejie我洗臉凈手。” ☆、第4章 活計 杜薇只是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去收拾床鋪了,綠橘本來就是想生些事,好用些手段打壓她一番,見她一副耳旁風(fēng)的樣子,心里有些冒火,上前幾步抓住她的胳膊道:“小蹄子,你是要作反???!” 杜薇看她一眼:“方才馮嬤嬤說了,我的一應(yīng)份例按照二等丫鬟的規(guī)制來,讓我來伺候你,你可受的起?” 綠橘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幾乎要陷進(jìn)rou里,尖聲道:“你是二等丫鬟?怎么可能?!”她也是苦熬了好幾年才在徐府四姑娘跟前混了個二等,這個新來的小丫頭憑什么?! 杜薇手腕一轉(zhuǎn)就掙開了她的拉扯:“你若不信不服,自去找馮嬤嬤理論,我才到這個院子,哪里知道什么可能不可能?”她轉(zhuǎn)頭看了綠橘一眼,淡淡道:“也許就是因著某些二等丫鬟使喚起來不順手,這才提了我吧?!?/br> 綠橘眉毛一豎就要叫罵,杜薇截斷她的話道:“如今咱們姑娘正在午憩,你若是想擾了她,盡管聲音再大點,若是還嫌不夠,大可鬧到夫人那里去,讓她評評誰有理?!?/br> 綠橘咬了咬下唇,面色不甘地走了,她倒不是怕了杜薇,而是如今徐凊兒馬上就要進(jìn)宮,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丫鬟想跟著進(jìn)去,奔個好前程,她可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生事,惹了她的厭棄,那就得不償失了。 杜薇整理好床鋪,慢慢地坐在床上,等著徐凊兒叫人。 要說徐凊兒這人跟她也頗有淵源,方才那馮嬤嬤說要為徐凊兒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沒想到還真應(yīng)了個十成,她這五世,還真有一世是因為徐凊兒送了性命,從徐凊兒到徐凝兒再到宮留善,反正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都逃不過這些人,也逃不脫這天子皇城,永世為牢,將她這個枯魂牢牢釘住,再無善終。 她揚了揚頭,斜靠在一堆被褥上,又從心里透出一股無力,這時門口有個聲音輕喚道:“杜薇,杜薇,小姐要見你?!?/br> 杜薇整了整身上的素色半臂,走出去就見一個姿容中上,眉目干練利落的丫鬟看著她,問道:“你就是杜薇?” 杜薇先是福身,然后才道:“回jiejie的話,我就是?!?/br> 那丫鬟捂嘴笑道:“我不是什么jiejie,不過是貼身伺候小姐,這才得了些體面,你叫我綠環(huán)吧。”言語略帶自矜,她是徐凊兒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又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氣度自然不是一般的丫鬟可比。 杜薇順從地道:“綠環(huán)jiejie?!?/br> 綠環(huán)神色微有訝異:“你倒是個柔順的,跟綠橘說的倒是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