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下人都換成了自己人，若是他有事出門也能安心一些，這次的事說到底還是因?yàn)樗氖韬觥?/br>
    “他們這樣欺負(fù)你，你不覺得生氣嗎？”顧誠之摩挲著他的臉頰，語氣中，眼神里，都帶上些許未曾察覺到的情緒，“這次是我不好，你，會不會怪我？”

    何太醫(yī)來的時(shí)候天已擦黑，顧誠之留他用了晚飯，飯后何太醫(yī)提及了楚君逸的情況。

    “昨天我就覺得有點(diǎn)耳熟，今天我去問了一下，楚六爺這種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焙翁t(yī)端了杯茶，斜靠在椅背上。

    “不是第一次？！”顧誠之愕然。

    “對，不是第一次。”何太醫(yī)喝了口茶又道：“大概十年前左右，楚六爺就出現(xiàn)過一次這種情況，當(dāng)時(shí)給他看病的太醫(yī)回到太醫(yī)院時(shí)曾提起過，所以我才覺得熟悉。全身冰涼抽搐，牙關(guān)緊咬，是不是很像?！?/br>
    顧誠之皺著眉點(diǎn)了下頭。

    “還有一點(diǎn)，那時(shí)候楚家也打死了一個(gè)通房，而楚六爺就是從那個(gè)通房死后才開始好轉(zhuǎn)的。”何太醫(yī)補(bǔ)充道。

    “什么？！”顧誠之愣了一下連忙問道：“什么通房？！”

    “聽說是楚三老爺?shù)耐ǚ浚贿^這是楚家的事，即使是太醫(yī)也不是很清楚?！焙翁t(yī)搖了搖頭。

    顧誠之皺起了眉，他查過楚家的情況，楚三老爺應(yīng)該沒納過通房和妾室才對，楚家的下人們也從來沒有提及過。

    何太醫(yī)接著說：“大概那次之后，一兩年的時(shí)間，楚六爺又出現(xiàn)過一次這種情況，不過那次很快便恢復(fù)了，我今天問的時(shí)候有人提過一句?！?/br>
    顧誠之的眉頭皺得更緊。

    “情況就這些，晚上差不多就能醒，若是有問題你就自己去問吧，我先走了?！焙翁t(yī)放下了茶杯。

    顧誠之將人送走，便回到了臥室。

    楚君逸醒來時(shí)已經(jīng)是深夜時(shí)分，暈眩的感覺一波一波的襲來，讓他胸口發(fā)悶，還泛著惡心。

    暈了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止住，結(jié)果一睜眼就又被燭光刺得閉上了眼。

    一只溫?zé)岬氖指采狭怂碾p眼，楚君逸的身體一僵，剛想伸手揮開就聽到了一個(gè)聲音。

    “先別睜眼?！?/br>
    這是顧誠之的聲音。

    楚君逸的身體慢慢放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睫毛在手心處輕輕劃過，心臟也像是被什么給蕩了一下，癢癢的，顧誠之不動聲色的將手收回。

    楚君逸漸漸適應(yīng)了屋中的光亮，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全身乏力得厲害。

    顧誠之伸手將人扶起，然后問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君逸一愣，隨即便想起了那晚的事。

    顧誠之見他臉色泛白，心疼之余還是接著問道：“除了被下了藥，還發(fā)生了什么事？”

    楚君逸低頭不語。

    “君逸，我想知道。”顧誠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輕聲說道：“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再發(fā)生，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君逸的情況不只是藥效的原因，肯定還發(fā)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想要杜絕就要知道原因。

    而且顧誠之突然想起了何太醫(yī)以前說過的話——他的心結(jié)。

    顧誠之有種預(yù)感，或許，他距離他的心結(jié)，已經(jīng)很近了。

    楚君逸沉默許久，突然將手抽回，用手撐著床開始向后移動，等到背靠到墻壁時(shí)才停了下來。

    顧誠之在他抽回手時(shí)還有些意外，想要拉住他卻發(fā)現(xiàn)了他的動作。

    靜默了片刻，楚君逸突然抬起了頭。

    顧誠之愣了一下。

    楚君逸覺得他像似站到了懸崖之上，往前一步或許會是海闊天空，而后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他該怎么選擇呢？！

    顧誠之看到了他眼中的決然，他在做著選擇，一步生，一步死。

    然后他看到楚君逸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他從未看懂過的情緒。

    他看到楚君逸開了口，聲音輕柔而堅(jiān)定。

    “你相信，輪回轉(zhuǎn)世嗎？”

    第56章 前世今生

    楚君逸平靜的敘述著他的前世，同時(shí)也在觀察著顧誠之。

    他的前世就是一個(gè)普通的孩子，無論是家境還是其他，都是中等偏上而已，不拔尖，但也不算很差。

    他有著孩子的通性，也有著孩子的煩惱。

    “那你前世……是幾歲去世的？”顧誠之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楚君逸看著他，輕笑著道：“大概十二、十三那樣，反正快到中二了?！?/br>
    顧誠之沒有問“中二”是多大，只是為他略微苦澀的笑而感到心疼，伸手握住楚君逸的手，定定的看著他道：“你說的話，我都信?！睙o論事情有多么的匪夷所思。

    楚君逸的笑容掛不住了，眼底也酸澀的厲害。

    他知道顧誠之不信這些事，可他相信他的話，這就足夠了。

    “那你是怎么……”顧誠之不知該怎么問，他想知道楚君逸的死因，一個(gè)十幾歲的少年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夭折。

    “被人殺死的?！背莸牡馈?/br>
    “什么？！”顧誠之震驚之余下意識的握緊了他的手。

    手被握得生疼，但楚君逸卻覺得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察覺到將人弄疼了，顧誠之連忙松開了手，抓著他的手幫著揉了揉。

    “我記得那時(shí)是夏天，我玩到很晚才回家，天已經(jīng)黑透了，可是家里卻沒有開燈?！背荼晨恐鴫Γ斡深櫿\之拉著他的手，目光卻落到了房梁之上，“我以為爸爸mama還沒回來，聽到臥室有響動便以為是賊?！?/br>
    “你過去了？”顧誠之皺起了眉，他已經(jīng)知道了爸爸mama指的是父母，但楚君逸沒有學(xué)過武，若是同賊人相遇……

    “恩。”楚君逸自嘲的笑了笑，“初生牛犢不怕虎，當(dāng)時(shí)我也沒想那么多……不過在臥室里的人不是賊，是我mama?！?/br>
    顧誠之放下了心，隨即卻又疑惑起來，若是他的mama，那楚君逸怎么會被殺害？

    “屋里有些暗，窗簾也被拉了起來，mama背對著我站在床邊，開始我還嚇了一跳，等認(rèn)出人后就沒有多想，直接就進(jìn)了屋。”楚君逸頓了一下又道：“臥室的窗戶很大，我把窗簾拉開，月光照進(jìn)了臥室……”

    顧誠之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爸爸死了，床上都是血，mama就站在一旁，手里拿著一把刀，刀上、身上都是血……她抬頭看我的時(shí)候還在笑，就像平時(shí)看到我一樣?！背萏鹨恢皇指采狭穗p眼，“我嚇壞了，站在那里不敢動，其實(shí)我應(yīng)該跑的，可那時(shí)我腦袋空白一片，根本想不起來?！?/br>
    “mama說爸爸不要我們了，他找到了漂亮姑娘，可mama舍不得他離開，所以就打算留住爸爸?！背葜挥X得胸口發(fā)悶，堵得幾乎上不來氣，“mama說她喜歡爸爸，也喜歡我，想要帶著我一起去找爸爸……我想跑，可是……”

    “mama就那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手里提著一把滴血的刀，滿面笑容，臉上還掛著幾滴血。她伸手摸著我的臉，還說著她有多喜歡我、喜歡爸爸、喜歡這個(gè)家……”楚君逸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gè)夜晚，“她的手上沾著血，冰涼冰涼的，我能聞到……”

    “夠了！別說了！”顧誠之是真的聽不下去了，伸手將人抱住，輕撫著他的背，安慰道：“別說了，別說了……已經(jīng)過去了?！?/br>
    楚君逸閉著雙眼，靜靜的靠在他的懷里。

    往事如昨，歷歷在目，即使十幾年過去，他也從未忘記過一絲一毫。

    等到心緒平復(fù)之后，楚君逸再次開口：“等我再睜眼時(shí)，就已經(jīng)是父親的兒子，楚家的六少爺?！?/br>
    “別說了?！鳖櫿\之將人往懷中摁了摁，低聲說道。

    “可是我想要告訴你?！背輶炅艘幌拢肫鹚牧獠蛔阋酝崎_顧誠之，也就不再動作，只是悶聲說道：“我一直都想告訴你的……我不想再一個(gè)人……背負(fù)這些。”

    顧誠之的心里悶痛不已，可他又不忍心拂了楚君逸的意，將人抱緊幾分才道：“那你說吧?！?/br>
    楚君逸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想哭又想笑，“大概是我投胎時(shí)忘了喝上一碗孟婆湯，所以才會記得前世的事。父親母親對我一直很好，但我很害怕，不只是怕這個(gè)世界……”

    “剛出生時(shí)身邊都是丫頭婆子，她們碰我的時(shí)候總會讓我想起……”楚君逸咬了咬唇，“那時(shí)候我哭鬧不休，也吃不進(jìn)奶，母親的月子沒有坐好，落下了病根?！?/br>
    “之后幾年好了很多，但我對他們放不開，有時(shí)候真的覺得自己特別不是個(gè)東西，他們對我那么好，可我……”楚君逸很愧疚，“我五歲那年，祖母以三房子嗣太少為由，給父親指了個(gè)通房過來……”

    “我怕血，也怕女人，尤其是夜里輕聲細(xì)語或是厲聲說話的女人，現(xiàn)在倒是好了很多，白天看到?jīng)]有事，但是晚上……可我最恐懼的卻是妾室?！背菘嘈Φ溃骸癿ama是因?yàn)槟莻€(gè)不知存不存在的女人而……我怕，我是真的怕了。”

    顧誠之抿了抿唇，輕輕撫上他的背。

    “這里同我前世的世界不同，有通房妾室很正常，但我受不了……”楚君逸的聲音低了下去，“那時(shí)候我的身體就像不受控制一樣……父親母親嚇壞了，太醫(yī)來了也沒有用。父親去寺里求了一卦，說是我天生就與妾侍通房相克，若是接觸，輕則重傷，重則喪命?！?/br>
    “父親回來之后要將人打發(fā)走，祖母攔著不讓……反正最后是祖父發(fā)了話。”楚君逸將中間發(fā)生的事情都跳過，直接說了結(jié)果，“祖母心里不舒服，后來又塞了個(gè)通房過來，父親直接跪到祖父面前，這才將人處理掉。”

    說到這時(shí)，楚君逸突然不再開口，等了半晌才道：“母親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再被我這么一鬧……母親過世之后，父親的身體也不行了。我知道，他的心跟著母親走了，每次他背著我思念母親，我都特別的恨自己。再后來，父親也過世了……”

    “若是沒有我，他們或許就不會死?！背莸纳袂槟救?，“若是我能在出生時(shí)讓母親好好的坐月子，之后幾年讓他們少cao心，祖母塞通房就讓父親直接拒了而不是……或許他們還能活上很久?！?/br>
    “這不是你的錯(cuò)?！鳖櫿\之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想要安慰又覺得說什么都略顯單薄。

    “顧誠之。”楚君逸嘆了口氣，“咱們摸著良心說話?！?/br>
    “父親母親是不會怪你的。”顧誠之摸了摸他的頭。

    “我知道。”楚君逸悶聲道：“母親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希望我能放寬心，父親臨終前則是讓我好好的活著……他們什么都知道，卻從沒說過?！?/br>
    顧誠之將人摁在懷里，下巴放到了他的頭上，“我陪著你，所以你要好好活著?！?/br>
    楚君逸聞言一愣，眼淚不受控制的決堤而下。

    衣服漸漸被打濕，顧誠之輕輕的拍著他的背，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漸漸發(fā)生變化，但他卻無暇顧及。

    哭過之后，楚君逸擦了擦眼淚，等到情緒稍微平復(fù)才低聲說道：“抱歉，很久沒哭過了?！?/br>
    自從楚三老爺過世之后，他便再也沒哭過，本以為不會再哭，沒想到……

    “能哭出來很好?！蹦茉谒媲翱?，也是因?yàn)樾湃嗡?，顧誠之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顧誠之?！背輪玖艘宦?。

    顧誠之沒有說話，只是撫了撫他的頭。

    “若是祖母在想塞人，就想辦法推了吧，怎么拒絕都可以。”楚君逸感覺很累，閉上雙眼輕聲道。

    “老太太還會塞人？！”顧誠之蹙眉問道。

    楚君逸冷笑道：“會，祖母從來不信這些。我們院里沒有妾室，連通房都沒有，祖母看著自然不順眼，一次不行就會來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會來第三次?！?/br>
    顧誠之的臉也沉了下來，但還是說道：“放心吧，老太太的手伸不進(jìn)來的?！?/br>
    “恩……”楚君逸含糊的應(yīng)了一句。

    顧誠之將人放到床上，脫了外衣也躺到了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