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顧誠之幾口就把一碗粥解決掉,坐在旁邊喝茶時還問道:“邸報看得怎么樣了?” “……還行,總算是過了看天書的那段時間?!背莘藗€白眼。 “那你就接著看,看完之后在從頭看一遍?!?/br> “……”楚君逸扶額說道:“讓我休息幾天行不行……”他都快看吐了。 “過幾天要去萬法寺。”顧誠之淡淡的說道。 楚君逸先是一愣,隨后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正色道:“知道了。”顧二老爺的周年馬上就要到了……都快過去一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去了萬法寺你在休息?!鳖櫿\之接著說道。 “……”楚君逸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忍耐,去萬法寺的行李還要他去背呢! 這次去萬法寺大概要等到二十八或二十九才會回來,至少年三十和初一要回家才行,所以楚君逸也沒有再去看邸報,而是連看了兩天之前記錄的筆記,從后往前慢慢看。 可看著看著他翻書的動作就慢了下來,當看到某一頁時,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他將筆記放下,人卻走了出去。 在藏書閣前,楚君逸停下了腳步,眼中似有情緒涌動,盯著眼前的小樓看了片刻,進到樓里就直接上了二樓。 樓上的格局與樓下是相同的,也是一排排的書架,而樓上的一間小庫房則是對應著樓下書房的位置。 藏書閣里的書多半都是楚三老爺準備留給楚家的,可現(xiàn)在這些書都歸了楚君逸,而楚三老爺書房里的東西則是被楚君逸規(guī)整了一番便放進了這間小庫房中。 靠墻的位置立了一面書架,上面放著一些比較常用的大部頭書籍,而書架對面還放置著幾個大箱子,里面裝的都是楚三老爺的手稿和一些字畫。 打開其中一個箱子,里面都是手抄書,封面看著還很新,楚君逸伸手拿出一本便翻看起來。 他在藏書閣中站了許久,箱子里的書也翻了許多。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卻驅不散他身上的灰暗。 出了藏書閣楚君逸卻沒有回院子的打算,而是直接去了楚家宗祠。 進到祠堂里,楚君逸先是給父母上了三炷香,然后便跪了下去。 他的神情木然,只是靜靜地跪著,等香快要燒完時便又上了三炷,當檀香的氣味擴散至整個房間,楚君逸才抬起頭看向父母的牌位。 看著那兩個牌位上面刻著的字,楚君逸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壓抑著的情緒像似馬上就要爆發(fā)出來,但隨即又像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冰水,從頭頂涼到了腳尖,從身上一直涼到了心底。 他抽動了一下嘴角,卻發(fā)現(xiàn)根本笑不出來,不只是笑不出來,就連身上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癱軟的跪坐在牌位前。 “您是不是很失望?”幾不可聞的聲音從楚君逸的喉嚨里傳出。 沒有人回答,楚君逸也沒想過會有人回答,他只是自顧自的說著,聲音微弱的一步開外都聽不到。 “您留下的書我看了,寫的很好也很詳細……但您可曾想到兒子有多不爭氣?” “您留下的人,等了我那么多年。” “您留下的書信,也等了我那么多年?!?/br> “您留下的手抄筆記,若非我最近在看邸報卻是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當年您走的時候說活著就好,只愿我能好好的活著……其實是騙我的吧?!?/br> “呵,或許不算是騙,您只是……想讓我能振作起來……對嗎?” “可惜兒子讓您失望了……” 楚君逸突然低下了頭,身體還有些顫抖。 祠堂里原本就有些昏暗,而且楚君逸進來時只點了香卻沒有點蠟燭,現(xiàn)在青煙繚繞更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太陽漸漸西斜,可楚君逸仍然跪在祠堂里,雙腿早已經沒有了知覺,但他卻像沒發(fā)現(xiàn)一樣,只是呆呆的看著地面。 等他再開口時聲音又減弱了幾分,但語氣中的壓抑沉重卻在漸漸加重。 “如果我不是你們的兒子就好了,如果我沒有投胎到楚家就好了……” “你們有沒有后悔過,后悔沒有在我出生那時就直接掐死我……” “或者,什么人都好,什么人做你們的兒子都會比我好……” “你們前世是做了多少壞事才能攤上我這么個兒子……” “要不就是我前世……” 說到這時聲音戛然而止,楚君逸的整個人就像被冰凍住了一般,僵直的杵在那里。 天色漸黑,祠堂中昏暗一片,周圍的溫度也開始下降。 楚君逸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這才慢慢的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四周,除了窗子附近有些光亮以外,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他又呆愣了片刻才將目光移回到牌位上,在黑暗中只能勉強看清牌位的輪廓,但這不影響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的語氣輕柔,似迷茫似感慨又似嘆息,話剛出口就會消散在空氣之中,沒人能聽到他在說著什么,包括他自己在內。 “我后悔了……投胎時我就應該多喝上一碗孟婆湯……” “這樣也就不會有那么多的事……” “至少……不會害死你們……” 第34章 挑釁 當窗子透進來的光亮也消失不見,祠堂內就真的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楚君逸低頭坐在香案前的跪墊上,用手按揉著膝蓋,他已經跪了一個下午,雙腿早就沒有了知覺,天已經黑了,他也該回去了。 起身時還是有些吃力,楚君逸緊咬著牙,步履蹣跚的往外走著,剛打開門他的動作又頓住了,似乎想要回頭看一眼,但還是忍耐著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說完便跨出了門,然后反手將門給關上。 他走了兩步但腿腳還是有些發(fā)軟,手扶著墻又站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早在楚君逸進到祠堂前就已經和守門的婆子打了招呼,她們沒見到楚君逸出來,所以院門一直沒有鎖。其中一個婆子已經先睡了,另一個婆子只要等到楚君逸出來,關門落鎖便可以去休息。 這婆子邊等還邊抱怨,就沒見誰進祠堂要呆這么久的,等看到楚君逸出來時,她還想說上兩句,但目光一觸及到楚君逸的臉就立馬把腦袋給縮了回去。 楚君逸一路目不斜視的走出了宗祠的院子,然后沿著夾道往三房的院子走去。 守門的婆子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她等了一會兒才悄悄的探出了頭,見人已經走了便立馬沖出去,以最快的速度鎖上院門,然后就跟被狗攆著似的跑回了房。進屋之后連衣服都沒脫,踢掉了鞋子就爬上了床,直到用被子捂住了腦袋才算松了口氣。 想起剛才看到的,她還覺得背后有些冒虛汗,太嚇人了,那張臉慘白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就連嘴唇也都白的嚇人,一眼看過去就跟看到了紙人似的。 而且他是剛從祠堂里出來,那里面可都是楚家先人的牌位……他不是被鬼給附身了吧?! 婆子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她安慰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后就蒙住腦袋逼著自己趕緊睡覺。 楚君逸還不知道他差點就把一個婆子給嚇尿了,他只是木然的走在路上,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呦,這不是我們家六爺嗎?現(xiàn)在怎么就一個人了?”一個驕縱中帶著嘲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但楚君逸卻像沒有注意到一般,徑直的往前走著。 “誰讓你走的?!”說話的人原是一臉的高傲不屑,但看到楚君逸理都沒理他就這樣走了過去,當下臉色就變了,他的聲音瞬間高了八度,刺激得人耳膜發(fā)疼。 這尖銳刺耳的聲音同樣傳進了楚君逸的耳中,他的腳步頓住,身體半轉,一抬眼就看到了剛才發(fā)出高分貝噪音的人,他的眼神微動,輕輕淡淡的叫了一聲:“五哥?!?/br> 楚五爺的柳眉倒豎,漂亮的臉蛋即使是在生氣的時候也顯得異常賞心悅目,他惡狠狠的瞪著楚君逸,冷笑道:“現(xiàn)在看到我了?剛才怎么就裝成是沒看見?!你有本事就直接走過去呀!” “五哥說笑了。”楚君逸木然的說道。 楚五爺很不滿他的態(tài)度,轉念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楚君逸的目光還透出了譏諷,“平時不都是和顧誠之黏在一起嗎,今天怎么舍得自己出來了?是他不要你了,還是說你打算換個人睡?對了,五哥還沒問過你呢,陪男人睡覺的感覺怎么樣?!” 楚君逸的神情未動,只是淡淡的說道:“五哥試試就知道了?!?/br> 楚五爺一聽到這話,臉立馬就黑了。 而他身邊的小廝只覺得頭皮陣陣發(fā)麻,楚君逸的異樣他是看出來了,但他家主子卻壓根就沒發(fā)現(xiàn),他在楚五爺身邊呆了這么久就從沒見過楚君逸這種態(tài)度說出過這樣的話。 “陪男人睡覺很榮幸嗎?!你竟然連點羞恥心都沒有!楚家因為你丟了多大的臉你不知道嗎?!”楚五爺的神情有些猙獰,心里更是恨極了。 前幾天和朋友見面,他們就在拿楚顧的婚事開玩笑,酒后竟然還有人問他肯不肯賣,只要他點頭那價碼隨他開。 歸根究底就是因為楚君逸和男人成親,而皇上又護著顧誠之,導致京城原本抵觸男風的情況發(fā)生了變化,不然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會發(fā)生,就連問都不會有人去問。 “這婚事是家里定下的,祖父祖母點的頭,大伯母親自去顧家下的聘?!背莸恼Z氣依然淡漠。 楚五爺被噎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婚事不是楚君逸做的主,但說起這樁婚事會提到的卻只有他和顧誠之。 看著楚君逸沒什么表情的臉,楚五爺心里的火氣就又竄上來了,他最討厭的就是楚君逸的態(tài)度,永遠都是一副“隨便你,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的樣子。 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楚君逸好像都不在意,看著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知所謂的孩子。 論相貌,論能力,論才智,論寵愛,楚君逸哪一樣比得過他,但就因為楚三老爺是嫡出,楚君逸就可以處處壓他一頭。 大晉朝一向看重嫡出,嫡庶之間相差很大,即使他是祖父最喜歡的孫子也無法改變他的父親是庶出的事實,更是無法撼動那堵早已豎立在嫡庶之間的墻。 所以,即便是楚君逸已經被楚家人厭棄,并且還背著災星的名聲,但是只要他們兩個站到一起,被優(yōu)先提及的卻永遠都是楚君逸。 楚五爺壓了壓心中的怒火,又見楚君逸的臉色白的嚇人,便冷笑著嘲諷道:“顧誠之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看你這臉色難看的,他也不說心疼你一下!我看你走路的姿勢也不太對,是不是被他給折騰慘了?!” 楚君逸沒說話,只是一臉漠然的看著他。 “嘖嘖,剛才還沒注意,你這張臉呀……”楚五爺走了過去,伸手捏住了楚君逸的下巴,打量了幾眼就獰笑著道:“白是白了點,但看著卻更有味道了,看來你被顧誠之滋潤的不錯呀!都說女人被玩過后會容光煥發(fā),你倒是被他養(yǎng)得越來越漂亮了!” 他又拿目光將楚君逸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然后嗤笑道:“你這小身板能受得了?這幾個月不會都是躺在床上養(yǎng)傷呢吧?!”說完還往楚君逸的腰部掃了一眼。 楚君逸別開臉往后退了一步,拿出一塊帕子就開始擦拭剛才楚五爺碰到的地方,一邊擦還一邊說:“五哥多慮了,論美艷、論漂亮,誰人能及得上五哥半分,剛才的話弟弟受之有愧,還請五哥收回去自用吧。”他說這話時依然是面無表情,就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變化。 旁邊的小廝腦袋直接大了一圈,他一把就攬住了楚五爺的腰,纖腰如柳可他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楚五爺生平最恨有人說他漂亮美艷之類的話,就連楚四老爺是庶出這件事都要屈居生平恨事第二位。 “放開!”楚五爺對著小廝吼道,而眼中的怒火幾乎都要噴射出來。 “五爺!五爺!您冷靜一下!”小廝苦逼著勸慰,還要死死的攔著不讓他撲過去。 在小廝攔住楚五爺時,楚君逸就往后退了好幾步,他知道這話會引起什么后果,但他并不在意。 收起了帕子,楚君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五哥自便?!闭f完便又像游魂似的飄走了。 楚五爺被氣得渾身直打哆嗦,冷漠的神情、冷漠的語氣,楚君逸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 小廝的力氣比楚五爺大得多,他根本掙脫不開,眼見著楚君逸就要過了轉角,他抬手就狠抽了小廝一個耳光,直接就把他的半邊臉給打腫了。 可即便是這樣,小廝也依然沒有松手,現(xiàn)在攔著他最多只是挨兩個耳光,若是將人放開了,那就肯定是要挨板子的。 “五爺,五爺!您想想老太太,還有幾年前那事,您真的不能過去呀!”小廝哀聲勸道。 楚君逸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楚五爺的理智也漸漸回籠,他死咬著牙看向楚君逸消失的方向,然后又抽了小廝一耳光,將另一半臉也給打腫了。 欽天監(jiān)那事一出來,楚五爺就去找過楚君逸的麻煩,不曾想那個萬事都不在意的人竟然會開腔嘲諷,幾句話就把他刺激得直接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