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而楚君逸在院中放了張桌子,上面點心水酒一應俱全,就連中秋月餅都準備了好幾個種類。 桌旁放了兩個躺椅,楚君逸和顧誠之一人一個正躺在上面看著天上的月亮。 夜風吹過,帶起了絲絲涼意,顧誠之偏頭看向楚君逸問道:“一直是這樣嗎?” “什么?”楚君逸被問得有些茫然,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好多年了,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清凈?!?/br> 顧誠之也不知這話是楚君逸說來安慰他的還是安慰自己的,只是覺得心里又開始發(fā)堵。 “我知道你肯定不習慣,但是……”楚君逸的笑容溫和,但眼神卻有些飄忽,“有些事總是要習慣的,沒有人會一直留下……” 顧誠之定定的看著他問道:“你一直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楚君逸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目光游離了一會兒才“恩”了一聲。 安靜的夜晚,明亮的月光,本應是喧鬧的一天卻過得如此冷清。 看著滿滿一桌子的東西卻無人取用,顧誠之想到了在邊關過中秋的情景,若是在邊關,這些東西別說是上桌,在端過來的路上便會被洗劫一空。 若是爹娘還在,他們看到這些東西一定會讓他多吃一些,然后顧二老爺會拉著他拼酒,而顧二太太會滿臉無奈的看著,一邊說著喝酒傷身一邊又將他們空掉的酒杯斟滿。 想到這些時,就會覺得此時的氣氛安靜得讓人受不了,顧誠之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心中竄起的情緒,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回憶中,他應該看向未來而不是過去。 但顧誠之隨即又想到,這里不止他一個人,楚君逸就在他的身邊,他會覺得這里安靜到異常就是因為楚君逸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轉(zhuǎn)頭看向楚君逸時卻是愣了,楚君逸不知何時側(cè)過了身子正面朝向著他,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將他的全身都勾勒出一層銀光,白皙如玉石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本就有些艷麗的五官在月光的映襯下又多了幾分冷艷出塵。 可顧誠之的心里卻是“咯噔”了一聲,這個人,不對勁兒! 能讓顧誠之注意到的并不只是相貌,他平時看人看得最多的是眼神,然后是舉止,再下來是氣質(zhì)氣場,最后才是相貌。 雖然第一眼看到的往往都是相貌,但顧誠之多半都是在最后才會去分析,因為沒有多少人能在別人看過去的瞬間便隱藏住眼中所有的情緒,那一瞬間或許就能抓到一個人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所以顧誠之看向楚君逸時也是習慣性的去看他的眼神,但看過之后卻讓他有些心驚。 楚君逸的目光渙散得厲害,已經(jīng)到了不正常的地步,顧誠之在邊關經(jīng)常會見到這種眼神,那是當人接近死亡并且神志不甚清楚時才會出現(xiàn)的眼神。 而現(xiàn)在,楚君逸像是在看著他,但卻有種楚君逸正在透過他看向某個人的錯覺。 顧誠之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的搖晃了幾下,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楚君逸的身體有些僵硬,手指碰到的脖頸處也透著一股子涼意。 身體的晃動好像招回了楚君逸散落在外的神智,他眨了眨眼,原本渙散的目光漸漸的有了焦距,又見顧誠之正抓著他,愣了一會兒才問道:“怎么了?”他的聲音很輕,就像還飄在空中沒有落地一樣。 “應該是我問你怎么了!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顧誠之皺眉問道。 “剛才?”楚君逸的目光又開始渙散,顧誠之手上微一用力,疼痛讓楚君逸精神了一些,就連眼神也正常了許多,他有些茫然的問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顧誠之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睛,他已經(jīng)看出楚君逸是真的沒有意識到剛才的事,見他的神情已經(jīng)恢復如常便松開了手又坐回到躺椅上。 “剛才,是出了什么事嗎?”楚君逸見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也有些心虛的問道。 “你覺得會是什么事?”顧誠之瞥了他一眼反問道。 楚君逸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你經(jīng)常會這樣嗎?”顧誠之看向他。 “什么?”楚君逸還有些呆愣。 “就是說……”顧誠之皺著眉,他也沒想到該怎么形容剛才的事,“你剛才都在想些什么?” “剛才?”楚君逸想了想才道:“我剛才什么也沒想?!?/br> “……”顧誠之是真的不知該說他點什么好,難不成剛才的事都是他的幻覺?! 楚君逸沒想起剛才的事,也就將事情都丟到了腦后,他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遞給了顧誠之一杯,另一杯則是自己拿了起來,然后笑著說道:“這酒挺不錯的,我們喝點!” “……”顧誠之知道他心大,但也沒想到他的心能這么大,剛才還一副快死了的樣子,現(xiàn)在就能拿著酒杯要跟他喝酒。 他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也不打算在糾結(jié)剛才的事,當事人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一個外人干著急有什么用,顧誠之將酒一口喝下然后問道:“你的酒量沒問題?” “有問題?!背菀矊⒕埔豢诟闪?,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順便為顧誠之也斟滿了酒,“我的酒量不好,不過醉了可以直接睡覺,東西放著明天讓下人們收拾就行?!?/br> 顧誠之點了點頭,覺得這樣也可以。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幾杯酒下肚,楚君逸的臉就紅了起來,眼中還泛著水光。 而顧誠之突然覺得楚君逸的樣子應該讓張四爺過來看看,保準讓他以后沒臉再說自己長得有多漂亮,但隨即他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沒事想什么呢! 又是喝了幾杯酒,楚君逸就直接倒在了躺椅上,顧誠之仔細的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楚君逸只是醉了并不是先前的那種情況,這也讓他放心了些。見楚君逸正仰著頭呆呆的看著他,顧誠之的心里也覺得好笑,這個人醉的時候倒是挺可愛的。 伸手將楚君逸抱起,顧誠之也不打算在外面逗留,回到房中將人放到床上,而楚君逸只是眼神無辜的看著他。顧誠之嘆了口氣,幫他把衣服脫掉,然后拍了下他的額頭說道:“睡覺?!?/br> 楚君逸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沒聽懂一般,顧誠之揉了揉額角,又把人塞進了被子里。 梳洗過后從凈房中出來,顧誠之還拿了一條沾濕的汗巾,替楚君逸擦過臉后,也起身脫了衣服,熄了燭火上了床,當他閉上眼時突然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 “……”顧誠之有些無語的看著蹭到身邊的人,這家伙喝醉了就準備磨人嗎?! 楚君逸沒有貼到他的身上,只是靠到了離他很近的位置,顧誠之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而楚君逸就像是知道身邊有人可以放心了一樣,閉上眼睛很快便睡了過去。 顧誠之嘆了口氣也不打算管了,雖然有些不適應,但誰知把人弄醒了又要怎么折騰,就這樣吧。 第25章 好聽 中秋過后,兩人又恢復成了最開始的相處模式,楚君逸白天呆的地方也從前院變成了后院書房。 無聊時,他會去顧誠之那里挑幾本書,而顧誠之也沒想過要攔他。 “這字?!”楚君逸在挑書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顧誠之正在看的那本書上的筆跡,他走過去又看了幾眼才道:“是爹寫的?!?/br> 顧誠之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是爹以前寫的,來楚家時我都帶了過來?!?/br> 楚君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將目光移到了那本書上,上面寫的是顧二老爺讀書時的一些心得,內(nèi)容寫得很詳細,應該是他想要留給顧誠之的。 翻了兩頁之后,楚君逸想了想便問道:“父親也留下了很多書,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誠之被問得一愣,再看向楚君逸時眼中卻帶上了一絲復雜,心知這是楚君逸的好意,但他還是說道:“那是父親留給你的。” “恩。”楚君逸笑道:“我現(xiàn)在用不到,而且……你也叫他一聲父親,所以沒關系的?!?/br> 顧誠之握了握拳,沉默了一瞬才道:“那麻煩你了?!?/br> 楚三老爺是二甲傳臚出身,他留下的書對家族而言就是一筆財富,這也是他帶走顧二老爺?shù)臇|西時顧家人臉色難看的原因。 那些書雖然不能完完全全的教出另一個探花來,但卻能讓看過的人站在比旁人更高的起點上。 而現(xiàn)在,楚君逸卻肯讓他去翻看楚三老爺留下的書…… 楚君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在意。 楚三老爺能高中傳臚,那藏書自然是不少,楚老太爺很早便發(fā)現(xiàn)這個兒子在讀書上很有天賦,除了在前院挑了一節(jié)院子給楚三老爺以外,還在后花園中建了一間小樓給他當做藏書閣。 在楚三老爺過世之后,前院的書便都搬進了藏書閣,而那節(jié)院子也分給了楚君逸,就是他現(xiàn)在當做書房的那節(jié)院子。 藏書的價值楚君逸心里自然是明白,就連楚家人都未必沒打過主意,只是從未開口討要過而已。 在楚三老爺還在世時,他是不吝嗇于教導子侄的,但等到他過世之后,欽天監(jiān)的事緊隨而來,便是他們想要那些藏書也要想想會不會燒了手。只是讓他留在楚家就已經(jīng)妨礙到子嗣,若是從他手中拿了東西真的不會斷子絕孫嗎?! 他的能力如何他自己心里清楚,讓一個初中生水平的人去學習大學里的知識真的是有些強人所難,他守著一座寶山卻沒有使用的能力。 但顧誠之不同,他是條潛龍,現(xiàn)在只是時機不對,但總有一天他會一飛沖天。 而他就是想要幫助顧誠之,不管是因為他將顧誠之當成了朋友,還是因他是顧二老爺?shù)膬鹤?,反正他就是想要幫他?/br> 通往藏書閣的道路除了有兩條大道以外,還有一條穿越假山的小路,平時楚君逸走的都是那條小路,這次也是一樣。 就在快要走出假山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名女子的聲音,她正在同旁人交談。 而楚君逸的臉色微變,連忙拉住顧誠之,又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顧誠之皺了下眉,眼睛掃過四周,指向后方一側(cè)的小路,示意他可以從那里出去。 楚君逸點了下頭,輕手輕腳的往回走著,看了一眼走在身側(cè)卻悄無聲息的顧誠之,心里想著:落地無聲說的應該就是這種境界了。 但還沒等到他們走出假山,那名女子的聲音便又傳了過來,這次她的話語里還帶上了楚君逸的名字。 顧誠之停下了腳步,皺起眉頭往回看了一眼,然后就見楚君逸的臉上也帶出了幾分尷尬。 同女子交談的是位男子,若是顧誠之沒有記錯的話,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楚二爺。他與那名女子交談甚歡,語氣曖昧言辭露骨,兩人的話語中多次提及楚君逸,言談之中的惡意讓人心寒。 楚君逸見顧誠之的臉沉了下來,心里也有些別扭,他拽了拽顧誠之的袖子,然后指向了假山外。 顧誠之心知他是不想再聽下去,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后將人往懷中一攬,腳下一個用力便出了假山,又是幾個起伏就到了一處竹林。 被放開時楚君逸還有些怔愣,他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距離假山已經(jīng)有了一段距離。 “這是輕功嗎?!”楚君逸好奇的問道,他第一次見到輕功,能夠飛檐走壁的那種輕功。 剛才他只覺得風有些大,卻是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從假山到這里最多也只有幾秒鐘而已,即便是前世的短跑世界冠軍也不可能用這么短的時間跑完這段路。 “……”顧誠之只覺得心里剛剛冒頭的小火苗被他一下子就給吹滅了,深吸了兩口氣才吐出個“恩”字。 楚君逸的眼睛都亮了,哪個男人沒做過大俠夢,不過想了想顧誠之平時練武的樣子,學武的念頭又縮了回去。 “想學嗎?”顧誠之問道。 楚君逸沉默了片刻便果斷的搖頭,看著顧誠之板著的臉干笑著道:“還是算了吧,學武太累了,堅持不下來。” 從萬法寺回來之后,顧誠之就一直想要讓他習武,八成是爬山路的那段時間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我能讓你堅持下來。”顧誠之的聲音低沉,語氣輕緩的說道。 只可惜此時的楚君逸沒法接受他的好意,他只覺得身上的寒毛都快要豎了起來,酥麻的感覺從頭皮開始,沿著脊椎一路向下蔓延。 他知道顧誠之的聲音好聽,但好聽到這種程度真的是一點也不科學! “不用了……”他捂住了臉低頭悶聲說道。 顧誠之看著他的耳朵飛快的紅了起來,心里也滿是疑惑,這是什么情況?! 兩個人就這樣傻傻的站著,等到耳根的熱度退去,楚君逸才將手放下,木著一張臉說道:“藏書閣在竹林的另一頭,直接過去就行。” 若是剛才能直接穿過假山,之后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藏書閣,而從竹林這邊過去就要多走一段時間。 楚君逸悶頭走在前面,走到一半時心里別扭的感覺才算是徹底消退了。 見他緩下了腳步,顧誠之兩步上前與他并肩,然后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剛才怎么了?” 楚君逸的腳步一頓,隨后又恢復了正常,但臉上的神情還是有些不自然。 “不能說?”顧誠之微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