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之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難言，這算怎么回事，楚老太太看不上楚老太爺？然后楚老太爺知道了妻子對他無意？

    “沒你想的那么嚴(yán)重。”楚君逸看著他有些變換的臉色，心里暗自偷笑，等笑過之后又解釋道：“祖母就是覺得讀書人比較好，但祖父是武官，心里自然會不舒服。而且祖母曾想讓大伯父去科舉，但祖父直接給捐了官，為這事他們吵過一架，之后感情就淡了?！?/br>
    “不過祖父還是很給祖母面子的，祖母若是哪里做的不好，祖父從來不會在兒孫面前指責(zé)她。”楚君逸看著顧誠之又加了一句，“今天的事情祖父肯定會和祖母說清楚，日后祖母應(yīng)該不會找你的麻煩了?！?/br>
    顧誠之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能看出楚老太爺在家中很有話語權(quán)，而今天楚老太爺?shù)膽B(tài)度很明顯，就是兩邊都客客氣氣的，楚老太太的做法肯定是讓楚老太爺很不痛快。不過楚老太爺心里多半也是有些膈應(yīng)，妻子的體面雖然會給，但多余的就……

    楚君逸說道：“祖父說過了，讓你好好守孝，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來管，會親之后只要初一、十五過去請安就好?！背胰说膽B(tài)度就是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以，日后見面的次數(shù)也不會太多。

    “初一、十五過去？其他人也是這樣還是……”顧誠之自從進(jìn)了楚家的門，就沒按正常套路走過，這請安是慣例還是特例呢？

    “只有我是這樣，不過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gè)你而已?！背菸⒋闺p眼，語氣中帶著些許不在意。

    顧誠之還想問下去，但又覺得接著問不太好，他們畢竟沒有那么熟。

    “問吧，你就算想讓我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你想知道什么就問什么，我若是知道肯定會告訴你的。”楚君逸有些苦笑道：“別這樣看我，你那么聰明，在楚家呆段時(shí)間也就都知道了，我也沒必要瞞著你?！?/br>
    顧誠之想了想也明白楚君逸的意思，他在楚家呆的時(shí)間肯定不會短，就算楚君逸不說他也會知道，若是楚君逸一直瞞著他，那他肯定也會防著楚君逸，這樣的話兩個(gè)人生活在一起也就太累了。

    “是欽天監(jiān)那事之后？”顧誠之得了他的允許也就不再客氣。

    “恩?！背蔹c(diǎn)了點(diǎn)頭，也就大概說了一下情況：“那事之后祖母就說我要守孝，就讓我每逢初一、十五過去請安，但多數(shù)時(shí)間都見不到面，再后來就是給我弄了個(gè)小廚房?！?/br>
    顧誠之有些驚訝，連小廚房都設(shè)了，這根本就是不想和他吃一口鍋里做出的菜嗎？若是如此……

    “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顧誠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時(shí)楚三老爺剛剛過世，楚君逸還是個(gè)孩子，但家人這種態(tài)度……

    “還行，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差?！背菪α诵Γ还茴櫿\之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問他一句過得怎么樣，也不枉他誠心相待了。

    顧誠之狐疑的看向他，當(dāng)他是弱智嗎，說什么都會信。

    楚君逸摸了摸鼻子，有些無奈道：“開始的時(shí)候是有些難過，下人們逢高踩低也是常事，衣食住行這四樣是沒法省的。吃食我有小廚房，廚子是我自己找的，住的地方也沒有問題。至于衣和行嘛……”

    “最初的兩個(gè)月是有被克扣過。”楚君逸說著突然笑了起來，“等到衣服送過來后，我就穿著去祖父面前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祖父就把管事們都給換了，連帶著大伯母和大嫂都被訓(xùn)斥過，從那之后就沒在短過東西?！?/br>
    “故意的？”顧誠之也沒想到楚君逸會這樣反擊，自己斗不過就去找了把槍。

    楚君逸笑道：“當(dāng)然是故意的，其實(shí)祖父也知道，但知道歸知道，這事他是不會不管的。家里人不管對我怎么樣那也是家里的事，但對下人來說我還是楚家的主子，親人可以不待見我，但下人卻是不能作踐我。所以說，我的日子沒有你想的那么難過?！?/br>
    顧誠之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想著若是這種情況，不用跟楚家人多做接觸，就連吃食也是小廚房就能解決，這樣也不錯(cuò)，他現(xiàn)在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讀書，能少cao些心自然是好的。

    “至于其他人應(yīng)該也不會多事……”楚君逸說道這里突然頓住，猶豫了一下又道：“若是你碰到了五哥……他說什么你都別往心里去。”

    “為什么？”顧誠之想到的不是楚五爺?shù)哪?，而是他的高傲與不屑。在楚家一眾嫡子嫡孫中，楚五爺?shù)纳袂檎娴氖翘回Ａ?，但楚家人卻像沒看到一樣，現(xiàn)在楚君逸又這樣提醒他，是這楚五爺又什么特殊之處？

    “五哥是祖父最喜歡的孫子。”楚君逸見顧誠之皺眉，又加了一句：“沒有之一?！?/br>
    “那楚大爺呢？”顧誠之皺眉問道。

    “大哥是祖父最看重的孫子，看重和喜歡，意義是不同的?！背萋柫寺柤纾鬆敿缟峡傅檬钦麄€(gè)楚家，楚老太爺會看重但不一定會喜歡，而楚五爺才是楚老太爺?shù)拿?，現(xiàn)在多說在加上一個(gè)不滿百日的小娃娃。

    見顧誠之一臉疑惑，楚君逸還是覺得把事情說清楚，省的以后再解釋麻煩，“四叔的生母是白姨娘，她是祖父非常喜歡的妾室，當(dāng)年曾說過若是能生下兒子就會抬成二房。不過白姨娘在生下四叔沒幾天就血崩去了，所以祖父對四叔非常的好?！?/br>
    “五哥和大姐長得很像白姨娘，尤其是五哥的那種……”楚君逸沒想出該怎么形容，也就含糊著帶過，“反正祖父對他們真算的上是有求必應(yīng)?！币粚Ρ染拖袼@個(gè)孫子是撿來的一樣。

    “所以說楚五爺會找我的麻煩？”顧誠之覺得楚老太爺當(dāng)年一定是愛慘了那張臉，才會把人慣得比嫡子嫡孫都囂張。

    “五哥他不太喜歡我……應(yīng)該說是四房的人都不太喜歡嫡系的人?！背菀埠軣o奈。

    顧誠之楞了一下問道：“是因?yàn)榘滓棠锏乃溃俊?/br>
    楚君逸點(diǎn)點(diǎn)頭：“祖母說是血崩，白姨娘生產(chǎn)時(shí)就是難產(chǎn)，血崩的時(shí)候祖父也不在，等到祖父回來時(shí)白姨娘已經(jīng)沒了。當(dāng)年的事情查不出來，但四叔一直覺得是祖母動的手腳，祖父應(yīng)該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每次四叔話里話外提到白姨娘，祖父都是默許的。”

    “所以你四叔覺得是老太太害死了白姨娘，連帶著也對嫡系都很有意見，老太爺因?yàn)榘滓棠锒鴮λ麄兌嘤蟹趴v，任由他們找嫡系的麻煩？”顧誠之總結(jié)了一下。

    “差不多，不過他們不是找嫡系的麻煩，而是五哥找我的麻煩?！背菁m正了一下顧誠之說錯(cuò)的地方，“白姨娘的死祖父是有些怪祖母，但四叔是祖父的兒子，父親也是祖父的兒子，會動搖楚家根基的事情，祖父是不會做的。所以即使是祖父非常喜歡白姨娘，最多也只是要抬二房而已?！?/br>
    “至于五哥……大概是因?yàn)槲覀兡挲g相近，但身份卻有差別吧。不管怎么說我也是正經(jīng)的嫡孫，而五哥再得祖父寵愛，也不能改變四叔是庶出的事實(shí)?！背輫@了口氣又道：“若是五哥找你麻煩，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五哥……是被祖父寵壞了?！?/br>
    顧誠之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和個(gè)熊孩子一般見識，楚家的情況他大多都打探到了，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談到這里也就可以了。

    “等過了滿月……你就換孝服吧?！背菘粗櫿\之身上的大紅錦袍，心里也有些替他難過，孝期里不穿孝服已經(jīng)很過分了，現(xiàn)在還穿著大紅。他想了想又道：“不然在院子里你換成孝服吧，反正也沒人能看到?！?/br>
    “不用?！鳖櫿\之眼底暗流翻涌，但語氣依然平靜，“左右也就是一個(gè)月，忍忍就過了。”

    正午時(shí)分，兩人在院中用了午飯，楚君逸回房睡午覺，而顧誠之則是去書房看書。

    等到顧誠之夜里回房時(shí)，楚君逸遞給他一份禮單并說道：“這是回門時(shí)要帶的東西，大伯母按著二哥回門時(shí)的單子列的?！?/br>
    顧誠之接過單子，臉上露出了冷笑。

    楚君逸只當(dāng)是沒看到，見他接了單子也就不再關(guān)注，鋪好了床就直接鉆了進(jìn)去，閉著眼睛對顧誠之道：“你熄燈。”

    顧誠之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然后一言不發(fā)的進(jìn)了凈房。

    第20章 回門

    “老太太覺得有些頭疼，現(xiàn)在還沒起呢，不過老太太也說了，讓六爺與顧三爺直接出門就好?！背咸磉叺拇笱绢^臉上帶笑的將兩人攔在院門外。

    楚君逸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點(diǎn)也不覺得意外，“知道了，那讓祖母好好休息?！闭f完就帶著顧誠之離開。

    而那個(gè)大丫頭一直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收斂了笑容進(jìn)了院子。

    出了儀門，就有幾輛馬車等在門外，旁邊還有兩匹高頭大馬，這就是今天回門的車隊(duì)。

    兩匹馬在等待著主人，可楚君逸看了它們一眼就果斷的走向了一旁的馬車。

    到了馬車前，楚君逸回頭就見顧誠之挑著眉看他，無奈說道：“我不太會騎馬，你若是想騎就騎馬走吧，反正我是要坐車的?！闭f完就踩著腳凳鉆進(jìn)了馬車。

    顧誠之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那兩匹馬，衡量了一下還是上了馬車。

    楚君逸坐在馬車的一邊，另一邊是留給顧誠之的，現(xiàn)在騎馬出門肯定是要被圍觀，坐在車?yán)镫m然也會被人看，但至少他們不用露面。

    隊(duì)伍開始行進(jìn)，后面跟著幾輛馬車，里面是要送給顧家的回門禮。

    車內(nèi)一時(shí)寂靜，楚君逸覺得有點(diǎn)尷尬，便找了個(gè)話題道：“日后應(yīng)該也會像今天這樣，去請安時(shí)祖母一般都不會見的，在院前露一面就可以了?！?/br>
    顧誠之點(diǎn)點(diǎn)頭，見不到楚老太太的確是省心不少，其他女眷多半也是碰不上的。至于楚家的男人們，能正常交流就可以，若是非要找他的麻煩，他也不是軟柿子能任人拿捏的。

    話題結(jié)束，但氣氛還算不錯(cuò)，就這樣一直到了顧家。

    禮單給了管事，楚君逸跟著顧誠之去了顧老太太的院子，拜見了顧家的三位長輩，然后就是平輩見禮。

    顧家大房有三個(gè)兒子，顧大爺看上去成熟穩(wěn)重，見到顧誠之時(shí)就像見到了歸家的弟弟一般，看著是很正常，但在一屋子神情怪異的人中間就顯得不那么正常了。

    顧二爺是個(gè)瘦高個(gè)，感覺很透明的一個(gè)人，楚君逸看看他，再看看顧誠之，心里想著若是董大姑娘見到了這兩人應(yīng)該會很后悔吧。

    顧四爺?shù)哪昙o(jì)不大，看上去還有些懵懂，見到顧誠之時(shí)臉上有些喜色，但更多的卻是沮喪，應(yīng)該是知道這個(gè)哥哥以后不能經(jīng)常見面了。

    見禮過后，氣氛僵硬得有些讓人受不了，反正楚君逸是很想離開，但顧家的三位長輩都沒有說話，顧誠之更是冷著臉杵著，他也就只能陪站了。

    顧老太太大概也覺得這樣僵持著不是個(gè)事兒，輕咳了兩聲便說道：“那個(gè)，誠之呀，祖母和你說件事?！?/br>
    顧誠之抬了抬眼皮，表示他有在聽。

    顧老太太磨了磨牙，然后深吸口氣才道：“祖母想把你四弟過繼到你爹的名下，你看……”

    屋里的溫度瞬間就降下了十度都不止，楚君逸只覺得陣陣涼風(fēng)襲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顧誠之一眼，看完就立刻低下了頭。

    顧誠之此時(shí)的表情真是無法形容的恐怖，顧老太太下面想說的話全被堵了回去，愣是一個(gè)字也沒說出來。

    一旁的顧大爺皺眉看了看顧老太太，又看了看顧大老爺，隨后笑著說道：“三弟回來了就去看看二叔吧，順便也帶著楚六爺去看看?！?/br>
    顧誠之瞥了他一眼，又用目光掃過其他人，一句話也沒說便轉(zhuǎn)身離開。

    見顧誠之正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楚君逸自然也不會留下，他行了一禮后就連忙追了上去。

    顧四爺被顧老太太的話給弄蒙了，他拉了拉顧大老爺?shù)男渥訂柕溃骸暗?，祖母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要把我過繼給二叔？你們不要我了嗎？”

    “四弟想多了，祖母是開玩笑的。”顧大爺伸手摸了摸顧四爺?shù)哪X袋，眼睛卻看向了顧老太太，臉上掛著笑，但眼中卻是一片清冷，“祖母是開玩笑的，對吧?！?/br>
    顧老太太支吾了兩聲才道：“小四不要多想，祖母是開玩笑的，祖母怎么會不要你呢?！?/br>
    顧四爺抿著唇點(diǎn)了下頭，心里卻有些發(fā)涼。

    出了院門，顧誠之就想立即回房，但隨即想到顧府中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房間，被怒火沖昏的頭腦漸漸地冷靜下來。

    楚君逸追出來時(shí)就見到顧誠之正靠著院墻，臉色依然很難看，看到他出來就直起身說了一句：“這邊?！闭f完就大步的往前走。

    楚君逸快步跟上，心里卻想著剛才的事，顧家前腳剛把顧誠之送出門，后腳就想要過繼兒子，而且還是在回門這天提出來的，這是想和顧誠之徹底斷絕關(guān)系嗎？

    二房若是有了兒子，那顧誠之又算什么，他在楚家要如何自處。就算是皇上最多也只是賞賜了一些東西，表示一下他還是很看重顧誠之，讓楚家收斂一點(diǎn)。

    但顧誠之的娘家卻依然是顧家，顧家這樣做……楚君逸從心底升起了一陣寒意。

    到了顧家的祠堂，顧誠之一言不發(fā)的上了香，然后跪了下去，楚君逸也跪在他的身邊。

    看著眼前的牌位，楚君逸突然覺得很難過，不只是因?yàn)轭櫠蠣數(shù)乃?，還有顧家人的態(tài)度。

    “顧伯父，顧伯母，君逸來看你們了……”楚君逸也不知該如何開場，只能用以前的稱呼，反正他是喊不出“岳父”、“岳母”的。

    聽到楚君逸的稱呼，顧誠之偏頭問道：“你認(rèn)識我爹娘？”

    “認(rèn)識……挺熟的?！背莩聊似滩诺溃骸案赣H與顧伯父交好，母親與顧伯母關(guān)系也不錯(cuò)，我父母……去世時(shí)，他們都有來安慰我。之后也對我很照顧，我能在楚家長這么大，也多虧了父親的那些朋友?！?/br>
    楚君逸抬頭看著顧二老爺?shù)呐莆徽f道：“欽天監(jiān)那事之后，祖父本想將我送回老家，但顧伯父聽到消息就直接去找祖父談話。顧伯父讓我不用擔(dān)心，而祖父也再沒說過要將我送走?！彼运睦镆恢焙芨屑ゎ櫠蠣?，但還沒等他有所報(bào)答，人就已經(jīng)不在了。

    顧誠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再說話，只是對著眼前的牌位發(fā)起呆來。

    楚君逸陪他跪了一會兒，隨后想到一件事，便問道：“你是喊他們爹和娘的是吧。”

    顧誠之看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我也這樣叫吧?！背菀婎櫿\之皺眉，又補(bǔ)充了一句：“或者你想讓我喊他們‘岳父’、‘岳母’？”

    顧誠之的眉頭皺得更緊，看了楚君逸一眼，又看向了牌位，還是說道：“叫爹娘吧?！?/br>
    得了顧誠之的同意，楚君逸端正了一下態(tài)度，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爹，娘。”

    兩人在祠堂中又上了兩回香才準(zhǔn)備離開，起身時(shí)楚君逸差點(diǎn)就趴到地上，還是被顧誠之給拎起來的。

    “腿……有點(diǎn)麻了……”楚君逸滿臉尷尬，跪了那么長時(shí)間，腿會麻才是正常的。像顧誠之那種干凈利落的站起身，等了幾秒就能走才叫不正常。

    回門時(shí)不能在娘家?guī)?，最多吃過午飯就該離開了，因?yàn)樾路坎荒芸铡?/br>
    顧家沒打算留他們吃午飯，顧誠之也沒有在顧家多呆的想法。

    出了宗祠就見到顧大爺?shù)仍谠和猓吹剿麄兂鰜肀阈χ诉^來，“祖母有些不舒服，我陪你們?nèi)e處坐坐。”

    “不用了，我們打算要回去了?！鳖櫿\之的語氣冰冷，一點(diǎn)也沒給顧大爺留面子。

    “這就要回去了？”顧大爺有點(diǎn)驚訝，隨后又笑著說：“也行，我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