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冒充?”裘文巖頓時來了精神,一雙眼睛瞬時瞪得溜圓——自己果然英明神武,竟是有人會冒充嗎?剛要說什么,就聽見前面一陣嘈雜聲,忙抬頭瞧去,卻是熟人——可不是不久前才被揍了一頓的阮笙? 阮笙一眼瞧見陳毓和裘文巖,也嚇得傻住了,尚未想好如何應(yīng)對,裘文巖已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拽住阮笙,用力的往李運豐面前一推,李運豐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卻險些被撞倒,眼睜睜的瞧著阮笙跌坐在自己腳下。 “阮笙,告訴你姐夫,我是誰?”裘文巖嫌棄的甩甩手,又活動活動手腕,一副還沒有盡興的模樣。 阮笙嚇得頭一縮——之前被裘文巖甩了那么多巴掌,倆臉蛋這會兒可還是木的!身子不自覺往后一縮: “四,四公子——” 聲音幾乎快要哭出來一般—— 不怪阮笙如此,之前挨了裘文巖的打,阮笙第一個念頭卻不是如何報復(fù),而是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裘二不是說自己謀的事成了嗎?怎么裘四敢這般對待自己?難不成事情起了什么變化?真是那樣的話,為了弄垮陳家,投入那么多銀錢的自己,可不就要傾家蕩產(chǎn)!后果可比挨一頓揍要嚴重的多。 越想越怕之下,竟是顧不得丟人,又再次去了錦水城,卻哪里知道,竟是連裘府大門也進不去了。好不容易拿銀子買通了下人,卻是得著了一個好險沒讓阮笙嚇掉魂的消息—— 裘二病了,不能見客。眼下裘家的主事人已是換了之前被冷落的裘三。 阮笙不是傻的,一聽就知道自己求阮家的事怕是泡湯了——明明自己剛離開裘家,裘二的精神頭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所謂的病,定然不過是一種托詞,事實的真相很有可能是裘二被奪權(quán)了! 失魂落魄之下,阮笙唯一想到的救星也就只有自己的合伙人姐夫了,這才急慌慌的趕過來,哪里料到一進門就碰見了裘文巖這個殺星。 李運豐卻聽得心都涼了,踉蹌一下,好險沒摔倒——這個少年,竟然真就是裘家四公子!陳清和一個小小舉人罷了,倒沒想到竟是這般善鉆營,先是和程英交好,這會兒,竟是連裘家都巴結(jié)上了? 尚未想通個所以然,又一陣腳步聲響起,李運豐機械的抬頭,可不正是已經(jīng)走到門邊的裘文巖,不知為何,又拐了回來。 “你要如何?”李運豐身體一下緊繃——裘家小霸王的名頭可不是假的,再加上自己小舅子那個豬頭樣…… 裘文巖忙擺手,神情意外的誠懇: “別怕別怕,我只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李進士——之前你們家人不是口口聲聲說你要去方城縣做縣令嗎,我覺著吧,怕是那個地方弄錯了。我這個人吧,心腸軟,想著還是回來告訴你一聲——我聽見我哥說啊,方城縣縣令的人選已是定下來了,可不就是陳伯父他老人家嗎!至于您啊,怕是,沒戲了,哈哈哈……” 此句話一出,宛若晴天響了個霹靂,登時就把李運豐震得傻了。 在場的可沒有一個傻子,即便阮笙這樣連秀才都考不上的人,也立即想明白了一些問題—— 如果說之前裘文巖揍自己還有可能是意外的話,那敢跟著陳毓跑到堂堂進士家大鬧怕是就大有文章。 畢竟,阮笙之前去和裘文明商談合作事宜時,所仰仗的也就是兩點—— 一則可求大嫂幫著裘家保住皇商地位,二則就是李運豐的方城縣縣令一職—— 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裘家若真得罪了方城縣縣令,即便撤了設(shè)在那里的貨棧,可得罪了父母官,怕是自家貨物但凡從那里過的時候就得提心吊膽。換句話說,真是方城縣縣令發(fā)難,雖不見得能動搖裘家根基,卻勢必會造成一定不好影響。 因而,即便裘家不愿和阮笙合作了,無論如何,也斷不會做出派裘家子弟上門打臉的行為來—— 裘家家主又不是腦袋被驢踢了,怎么會這樣明晃晃的擺明對方城縣縣令的敵意? 除非方城縣縣令另有其人,而那人才是裘家想要示好巴結(jié)的。 想通了這一點,院里眾人同時覺得心里哇涼哇涼的—— 裘家身為皇商,消息渠道自然要比自家靈敏的多。如今既然這么說了,十有*就是真的,不然,怕是再給裘文巖幾個膽子,也不敢就這么跑到李家混鬧。 而陳家忽然這么強硬,是不是也已經(jīng)知道了這點? “不可能——”阮氏先就嚎了一嗓子,寂寂無聲的院子中,宛若鬼叫一般—— 丈夫十有*出任方城縣縣令一職,乃是兄長信中說的明明白白的,甚而前兒個嫂子抱怨,為了幫著謀取這個職位,很是花了筆銀錢后,自己還很上道的把自己嫁妝里最好的一套首飾給送了去。 怎么這會兒裘家那個小混賬竟然說,方城縣縣令,是陳清和?! 李運豐則是完全僵了,甚而腦子都不好使了—— 年輕時誰沒有幾個私交好友?可李運豐卻明白,自己會和顏子章、陳清和成為至交卻并不是真的和兩人投契,實在是臨河縣這么小的地方,讀書讀得好也就他們?nèi)齻€罷了。 和其他人結(jié)交,李運豐自然覺得跌份子,也就這兩人算是身份相當。 只是私心里總以為,顏子章那人太過清高,至于陳清和則太迂而不知變通。 因而進士及第后,即便名次很是靠后,李運豐在陳清和面前還是油然生出一種絕對的優(yōu)越感—— 本來,自己就要比這個人要強得多。 也因此,才會那么容易就聽進阮氏的話,隨便尋了個由頭就退了和陳家的親事。 即便明知道陳清和心里不痛快,李運豐也并未當回事,只因他一直堅信,這一世,陳清和都只有被自己碾壓的命!就如同參天大樹干嘛要管一個螞蟻煩惱些什么,李運豐從不以為自己需要為陳清和的人生喜樂與否著想。 現(xiàn)在卻是那個逐漸低到塵埃里螞蟻一般的陳清和給了自己最重的一巴掌—— 不獨因為退親的事被對方好一頓羞辱,更甚者煮熟的鴨子也會飛,明明屬于自己的職位卻被陳清和搶走了。 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怪事呢?堂堂進士竟會被個小小的舉人給強壓下一頭?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一定是那裘文巖怕自己發(fā)作他,故意嚇唬自己的吧? 抬腳就要往房間里去:“不對,不對,一定有哪里不對——” 太過惶然之下,竟是連日常邁過幾百遭的門檻都沒注意,被絆的“噗通”一聲就倒在地上,嘴里卻依舊一疊連聲的道: “拿紙筆來,快,拿紙筆來——我要問問大哥,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 “對對,姐夫你快些寫信——”阮笙也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想要探手去扶李運豐,無奈手腳發(fā)軟,竟是無論如何使不出一點兒力氣,甚而聲音都像要哭出來一般—— 之前為了堵死陳家,自己可是把所有和陳家有來往的商人的上品絲線全都囤積起來了,更為此欠下數(shù)額巨大的債務(wù),若然裘家打定心思要撤出,自己悄悄開的織坊,根本沒有能力消化這么多絲線。 那些高價購買的上品絲線對自己而言就全都成了廢物。 不獨如此,自己可是跟那些商人打了包票的,等出了這個月,就會把欠他們的絲線錢給付,若然到時候無法實現(xiàn)承諾,那些人說不好會分吃了自己也不一定,到時候,自己怕是真的就剩下上吊這一條路了…… 六月十二,利遠行。 天不亮,陳家就熱鬧了起來—— 前兒個終于得了正式任命,著陳清和即日趕往方城縣出任縣令一職。 從那日起,陳家就賀客不斷,那番熱鬧,比起陳清和娶妻時也不遑多讓。好在要赴任方城,是陳家人早得了信的,也就提早做了準備,饒是如此,一家人依舊忙的團團轉(zhuǎn)—— 畢竟方城縣太過遙遠,又地處北方,和陳家所處的南方氣候太過迥異,要準備的東西自然就多了些。 至于陳清和,既要拜別友人,還得費心思尋個得用的師爺,好在一切事務(wù),都趕在啟程前準備妥當。 正式啟程的日子,當然依舊有人來送行,不過就全是近親好友了。 “去吧,甭?lián)奈液湍愕艿??!标愓庐吘股狭藲q數(shù),既因為長子有出息而開心,又想著兒子這一去,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面,臉上的表情又是喜悅又是難過。 陳清和心里也是又酸又澀——家里老父弱弟,還真是有些放心不下,倒是族長笑著勸道: “清和你只管去,家里族人自會幫著照看?!?/br> 又沖陳正德道: “老兄弟,你可是個有福的,咱們陳氏家族這么多年了也就出了清和這么個舉人罷了,說不好,將來光宗耀祖也是有的?!?/br> 一番話說的陳正德終于破涕為笑。 眼見得太陽已經(jīng)大高了,陳清和又往官道上看了眼——昨兒個去縣令程英家辭行時,程英一再表示,今天一大早會親來送行,都這個時候了,人竟是還沒有出現(xiàn)。 想著程英許是被什么事情給絆住了,陳清和想了想終是決定啟程——此去方城縣,地遠路遙,又是帶著家眷,自然不能再耽擱。索性留了個信箋,囑咐老父待會兒轉(zhuǎn)交程英。 “咦,那幾人是誰?”眾人走到院外,迎面正碰見幾人從馬上下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兩位步履匆匆、身著錦衣的年輕人,但看兩人排場,明顯就是富貴人家出身。 陳清和怔了一下,還未開口,陳毓已是上前一步: “三公子,四公子——” 一句話未完,跟在后面的那個眉眼中透著傲慢的少年卻不樂意了: “什么三公子四公子,阿毓你瞧不上我們不是,叫三哥四哥——” 可不正是裘文雋和裘文巖?兩人本來早就想來陳府拜會呢,只是裘家和陳家初聯(lián)手之下,很多事情都要處理,偏陳清和這幾日就要赴任方城,連帶著陳毓也要跟著前往,連番忙亂之下,也就堪堪趕來餞行罷了。 陳毓倒也從善如流,乖乖上前叫人: “三哥好,四哥好。” 轉(zhuǎn)頭對明顯已是了悟的陳清和道: “爹,我給您介紹一下,這兩位分別是錦水城裘家的三公子裘文明和四公子裘文巖——” 一語甫畢,裘文雋和裘文巖已是上前深深一禮: “見過叔父。” 竟是執(zhí)子侄晚輩禮。 看兩人如此恭敬,不獨陳氏族長,便是陳清和也微微有些吃驚—— 裘家雖然是商人,可前面畢竟墜了個“皇”字,身份之尊榮豈是一般商家可比? 雖說已經(jīng)聽秦忠說起過和裘家聯(lián)合的事,陳清和卻以為自然是裘家主導(dǎo),自家忝陪末座。再沒料到裘家公子竟然和兒子這般熟稔不說,還對自己這般恭敬—— 自然,陳清和明白,這份恭敬,除了自己赴任方城之外,怕更多的卻是因為兒子。還有頭上這頂烏紗帽,何嘗不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才戴在自己頭上?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難不成是兒子的福報到了自己頭上嗎? “這是程大人托我們奉送的程儀——”裘文巖揮手令下人把手里的盤子奉上,“程大人因有公事在身,實在無法趕來,再四囑咐小侄轉(zhuǎn)達歉意……” 一句話未完,已經(jīng)湊到陳毓跟前的裘文巖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趴在陳毓耳邊道: “阿毓,你猜程大人是被什么事給絆住了?” 雖說讓猜,卻不待陳毓開口便自顧自笑的止不?。?/br> “就是你前岳父,李運豐——哎喲,可笑死我了……” 卻原來,今兒個也是李運豐赴任茅澧縣縣令的日子—— 茅澧縣同樣地處北方,卻最是多窮山惡水,和方城縣差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聽說李運豐拿到任命時,好險沒厥過去,阮氏更是直接嚎哭了起來——窮山惡水多刁民,聽說前幾任縣令都是干到一半就灰溜溜離職了,到那里別說擺官家夫人的威風(fēng)了,說不好還得看當?shù)赝燎醯哪樕?/br> “你說這官運不好也就罷了,怎么又那般命苦,還攤著個??咏惴虻男【俗幽兀俊濒梦膸r話里好似很是同情,神情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分明是幸災(zāi)樂禍還差不多。 是因為阮笙嗎?陳毓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這件事陳毓也清楚,前兒個秦忠特意跑來回稟過—— 之前那些背棄了陳家的絲線商人全都又哭著找上門來,一個個腸子都悔青了的模樣—— 本想著能賺一筆,說不好還能巴結(jié)上阮笙的知府兄長和縣令姐夫,或者通過阮笙巴結(jié)上裘家,哪里料到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裘家根本就沒和阮笙結(jié)盟,阮笙還成了窮光蛋! 一分錢也拿不到不說,連帶著還得罪了這會兒形勢大好的陳家。 陳毓當即告訴秦忠,除了當初尚且心存善念暗示自家是阮笙搗鬼的那家商人外,其余商人,都永遠被列為拒絕往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