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說著看向陳毓: “毓兒,還不過來見過兩個哥哥,以后須得多向兩個哥哥請教才是?!?/br> ——顏子章長子叫顏天佑,次子叫顏天祺。兩人一個十四一個十二,雖是年紀不大,容貌卻都生的甚好,舉止間頗有顏子章的高雅風(fēng)度。 上一世雖是相處時日甚短,可兩人卻都是一片赤誠心腸,倒是真把陳毓當成自家兄弟般看待。 今番再見,于顏家兄弟二人來說是初見,于陳毓而言,當真是和久別重逢相仿,和顏家兄弟也就格外親近。 顏天佑兩人也覺得陳毓除了太過瘦小,實在是一個很懂事的娃兒,又聽父親說過之前陳毓的遭遇,喜歡之外,又更多了幾分憐意,使得三人竟是很快和親兄弟般相仿。 看三小相得,顏子章也明顯很是快慰。 倒是陳毓神情有些疑惑,輕輕拉了下顏天祺的衣襟: “二哥,怎么不見伯母?” 顏子章正好聽到,俯身就把陳毓抱了起來: “好孩子,你伯母這會兒在清豐縣呢?!?/br> 清豐縣?陳毓怔了一下,旋即明白,神情不由更為感激——姨母本就是秦家養(yǎng)女,又沒了外祖父外祖母,成親這樣的大事,怕是少不得多有為難之處,顏伯母去了秦家,明顯是要替姨母撐腰,讓姨母出嫁的事,辦的更體面些。 陳清和心里又何嘗不是這般想? 因著顏子章在外任職,陳清和根本沒有想到對方會親臨祝賀。倒不料顏子章正好任滿高升,中間得了假期回鄉(xiāng)。竟是不獨親來祝賀,更幫著把婚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你我兄弟,這么客氣做什么?”看這父子倆一個個都是感激無比的模樣,顏子章不由失笑,又想到一事,“對了,我還有另外一件大喜事要告訴兄弟你呢。” 說著壓低聲音道: “前兒我已經(jīng)得了準信,賢弟你的任命有了變化——” 變化?陳清和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之前徐恒臨走時的囑托,腳下頓時一滯。 卻聽顏子章已經(jīng)笑著恭喜道: “卻不是方城縣教諭,而是,方城縣縣令。” 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陳清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方城縣雖是地處北方,卻也算是大縣,又地處水陸要沖,對于舉人出身的陳清和而言,委實算一個頂好的去處了。 既娶得嬌妻,又得任實權(quán)縣令,陳清和眼下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陳毓卻是愣了下,眼睛不自覺的朝府內(nèi)瞧去——徐恒再如何,不過是一個百戶罷了,想要把手伸到吏部,怕是難度頗大,倒是那位周大人,或者,安兒的家人…… ☆、高高在上 二十六日,宜嫁娶。 陳清和和李靜文的大喜日子也定在了這一天—— 既是謀了官職,自然要在赴任前把人給娶進門。而且再怎么說也是舉人老爺,即便是續(xù)娶填房,陳家依舊熱鬧的緊,一大早就人來人往、賀客盈門。 “老爺,夫人,陳府到了——” 丫鬟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震天的嗩吶響,以及鋪天蓋地的炮竹聲。 李運豐瞧了眼始終沉著臉一副生人勿近模樣的阮氏,頓了下道:“我知道你心里頭不痛快,只他小孩兒人家的,又是清和的大喜日子,但只忍耐些,莫要失了分寸?!?/br> 心里不痛快的又豈止阮氏?便是李運豐又何嘗不對陳清和頗為不滿? ——陳毓那孩子果然如妻子所言,若非有一個商賈人家出身的娘親,又怎么會養(yǎng)成那般斤斤計較又貪婪的性子,竟是一點虧吃不得不說,還處處想要占便宜! 現(xiàn)在倒好,又多了個同樣出身甚至身世都不明的繼母! 瞧瞧外面這花團錦簇的模樣,明顯就是個貪圖享受的! 聽李運豐溫言相勸,阮氏臉色好了些,卻依舊有些委屈道: “老爺以為我和那秦氏一般,是那等目光短淺的?左不過些身外物罷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又豈會看在眼里?就只是,我這心里,著實替我們女兒委屈!一想到咱們昭兒這般容貌性情,真要跟了這樣的人家,我這心里就一揪一揪的……” 話雖這么說,隔著車帷幔瞧見外面陳府紅氈鋪地喜氣盈盈富氣逼人的模樣,阮氏還是一陣氣悶—— 先娶了秦迎,再娶了李靜文,那秦家的家產(chǎn)是一股腦都歸陳家所有了。瞧瞧這等氣派的模樣,比著自家眼下的情況可不知強出去多少! 一時又是羨慕又是嫉恨,又怨艾陳家小氣,明明這么有錢,竟還拿那等不值錢的東西送到自家去…… 成親這么多年了,李運豐如何看不出阮氏的心思,當下哂然一笑: “你是什么身份,陳家又是什么身份?何必同這等人家一般見識?!?/br> 語氣里滿是自得和躊躇滿志—— 內(nèi)兄那里已然托了潘家的人,前幾天傳信說正在給自己謀取方城縣縣令一職—— 當初雖是科舉得中,可自己名次卻是靠后的緊,又因為朝中無人,分派的去處委實是那等窮山惡水之地。倒是這次起復(fù),真能得了方城縣縣令的話,可真真是給自己的仕途開了個好頭—— 那方城縣地理位置可是要緊的很,又是頗容易出政績的地方,自己但凡下些功夫,說不好過不了幾年,就會升任知府…… 阮氏精神頓時一震,忽然想到一件事,臉上的愁云一下散去,變?yōu)樾v如花的模樣—— 好像前一段時間聽老爺說,陳清和謀得正是方城縣教諭一職。 那豈不是說,以后陳家必得要看著自家臉色吃飯了? 更不要說,沒有陳家,還有弟弟阮笙呢—— 別看兄弟讀書不成,做生意當真是一把好手。聽他的意思,如今秦家的生意渠道,已經(jīng)被他掌握了個七七八八,說不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取秦家而代之! 這般想著,因被陳家富有而沖擊的煩悶心情一下變得無比暢快。 “賢弟,多年不見,你可想殺兄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外面?zhèn)鱽恚瑓s是顏子章,聽說李運豐一家人到了,忙快步接了出來。 他的身后落后一步的還有一個三十許身著秋香色衣衫的中年女子。 李運豐忙下了車——早就聽說顏子章已然升任知府,李運豐自然不敢怠慢,忙忙下車見禮。 阮氏也領(lǐng)了幾個孩子下來,態(tài)度和煦的瞧向顏子章身后的女人—— 這女人雖是容貌平常,可身上的氣度卻明顯可以看出絕不是小門小戶人家出來的,想必應(yīng)該就是顏子章的夫人了。 哪知一聲“嫂夫人”尚未叫出口,那女子已經(jīng)趨步上前,不卑不亢的就伸手去攙阮氏一只胳膊: “這位就是李夫人吧?里面請?!?/br> 阮氏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對方既然喚自己李夫人,明顯是陳家的管事mama罷了。只是一個仆人罷了,怎么身上穿著的衣服料子倒似是比自己還要好?還有頭上的簪子,那瑩潤的模樣,明顯也都是上等的! 負責(zé)招呼女客的正是一直伺候安兒的王mama—— 實在是雖是娶填房罷了,陳家人對這樁婚事無疑看的很重—— 于陳清和而言,委實感激李靜文冒著生命危險前往救助陳毓的壯舉,;于陳毓而言,則是想給上輩子受盡折磨的姨母一個補償。 甚而擔(dān)心爹爹粗心,會有想不到的地方,陳毓又親自央了寄居在府中的王mama幫著掌掌眼,務(wù)必使得姨母婚禮上絕不會受一點點兒委屈。 王mama自然滿口答應(yīng),卻再瞧見一系列的安排時也很是吃了一驚—— 這般安排雖是比不得那些個州府名門望族,可于一個小小的舉人家而言,卻也算是夠排場的了。更難得的是這一家人的心意—— 那位陳老爺?shù)纳矸?,縱然是喪偶,可畢竟是舉人身份,又生的一表人才,還有這樣一份偌大的家業(yè),真是想要續(xù)弦,怕有的是書香人家愿意把女孩給嫁過來,卻偏是認定了依舊是商賈人家出身的妻妹,據(jù)說還是個不親的,想必是有真情在里面的。 再加上尚未過門,陳家兩個孩子的模樣已是完全接受了那位李小姐的模樣…… 因著陳家對這位新夫人的看重,更因為感激陳毓幫了安兒,王mama自然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而且無比盡心。忙里忙外的,便和陳家的仆人一般無二。又因果然是大戶人家的管事mama,相比起陳家人來,王mama無疑見識更廣,做起事情也很是妥帖。 也因此,雖是名義上由陳秀負責(zé)女客,并請了近宗的女性長輩來幫襯著,很多事倒是對王mama依仗頗多。 好在這王mama確然是個能干的,即便是舉人成親這樣的大事,也是處理的井井有條。 方才也是因為聽說外面是陳毓的岳父岳母到了,唯恐照應(yīng)不周之下,會折了陳府的臉面,更是瞧在陳毓的面子上—— 實在是這些日子的相處,使得王mama益發(fā)對陳毓看重——別看年紀小,瞧著卻是個會疼人的,沒看這府里明明數(shù)他最小,卻偏偏cao心的最多! 而且最讓人想不通的還是但凡這孩子要做什么,就沒有做不好的。 平日里還納罕,也不知什么樣人家的閨女,能這般好命找了陳毓這么個可人心的小郎君。 卻萬沒想到,竟是阮氏這樣的人—— 明明方才還是三月艷陽天,怎么一會兒工夫,就成了這般嘴臉? 那模樣,仿佛自己欠她幾百兩銀子的模樣。 尚未回過神來,阮氏已是身子往旁邊一偏,恰好錯過王mama要來攙扶的胳膊,沉著臉道: “前面帶路?!?/br> 語氣中滿滿的全是厭惡。 王mama怔了一下,越發(fā)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惹著陳毓的這位岳母了。倒也沒說什么,依舊笑著退開,恭敬的在前面領(lǐng)路,卻是止不住嘆了口氣—— 毓少爺那么個可人兒,這岳母瞧著卻是個性子古怪的。 又偷眼打量跟在阮氏身后的三個孩子—— 既是和毓少爺差不多大,應(yīng)該就是和阮氏牽著手的這個紅衣小姑娘了,容貌生的尚可,就只是眉眼里多了些嬌縱…… 一行人進了內(nèi)院,阮氏臉上卻一直沒有個笑模樣,始終是一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模樣—— 以陳清和的身份,除了顏家和自家這樣的昔日舊友,又能請來什么人做客?左右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街坊鄰居甚或粗鄙的商人婦罷了。 特別是一想到方才,竟然差點兒把個下人當成官家夫人,阮氏心里真真是嘔的慌—— 果然是錢多了燒的!連仆人也穿得這般好,這陳家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家是暴發(fā)戶嗎。只是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娶了商賈人家的女兒罷了,說句不好聽的,這樣的人家除了有錢,還有什么? 再怎么穿得好,也掩不了一身的銅臭味兒。 正自腹誹,陳秀已是帶了陳毓匆匆迎了出來,陳毓的手中還扯著個始終連頭都不敢抬的小姑娘。 三人一般的紅色衣衫,行動處宛若三片云霞,飄然來至阮氏面前。 竟然是,煙霞錦緞! 阮氏剛剛積蓄起來的高高在上的心理優(yōu)勢瞬間被擊垮,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不甘和憤怒—— 煙霞錦自來被譽為綢緞中的王者,說是寸錦寸金也不為過,自來是有價無市,當初自己出嫁時,一直心心念念著能有這樣一件嫁衣,可惜始終沒有如愿。 陳家倒好,竟然隨隨便便拿來給小孩子做衣服穿也不愿意送些給未婚妻并自己這岳母大人—— 那等流光溢彩的煙霞錦襯托下,同樣著紅色衣衫的自己母女三人瞬間就成了灰撲撲的對照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