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至于說小毓兒會不會拿了這令牌給自己抹黑,根本就不再徐恒的考慮之內(nèi)—— 陳毓就是自己天字第一號的大福星,把自己貼身令牌給了陳毓,說不好還能再沾些福氣呢。 等徐恒并程英一行人離開,院子里頓時空落落的。 本是氣焰囂張的趙氏早在趙秀芝被人帶上枷鎖押走的那一刻就嚇癱了,好在那些官差自始至終沒有往自己這邊瞧上一眼,趙氏也就屏住呼吸,唯恐喘氣的聲音大了讓那些差人注意到還有自己這條漏網(wǎng)之魚。 卻不防陳正德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嚇得趙氏一哆嗦,待回頭瞧見陳正德,張口就要喝罵,又忽然想到什么,生生又把斥罵咽了回去,小心著道: “當(dāng)家的——” 趙氏也不是全無自知之明,到這會兒哪里想不明白,那些官老爺定然是看在繼子的臉面上,才放過自己一馬。想通了這個關(guān)節(jié),連帶著對陳正德也多了幾分討好的意思,哪知臉上剛添了些小模樣,就聽陳正德冷冷道: “我們陳家的廟小,怎么也容不下你趙氏女這尊大佛,你回去收拾收拾,我這就著人連你和休書一并送回趙家去——” “當(dāng)家的——”趙氏這才明白,之前陳正德說要休了自己竟然是當(dāng)真的,頓時一陣頭暈?zāi)垦!?/br> 方才聽了趙秀芝的一番話,趙氏心里不是不恨的——既恨繼子逼人太甚,更恨侄女侄子不知感恩反來禍害自己。 正如趙秀芝所說,趙氏貪圖陳清和的家業(yè)固然想要幫扶娘家,更大的原因卻是為了兒子陳清文。 而事實卻是,娘家人竟然借由自己的手,盜取了更多的利益,甚而還把一切罪責(zé)推到自己身上來。 只是經(jīng)此一事也明白,自己怕是從此就和娘家結(jié)了怨了。再想讓娘家兄弟幫自己出頭怕是不可能了。 千算萬算,怎么也沒想到到頭來卻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也好,兒子也罷,終究離不開繼子照拂。 正盤算著如何低頭討?zhàn)垼愓聟s忽然說了這樣一番話。 當(dāng)下就紅了眼睛,哀求道: “當(dāng)家的,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嫁給你這么多年,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再怎么著不是還有文兒嗎,就看在文兒的面上,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 卻不料不說陳清文還好,說起陳清文,陳正德臉色頓時更加猙獰: “你這毒婦還敢提文兒——若不是你,文兒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未醒來——” 就在方才,后院傳來消息,說是陳清文好容易捱到房間里,可是在聽說趙氏依舊堅持和長兄對簿公堂后再次暈倒,到這會兒還沒有醒過來…… “你說什么?”趙氏呆了一下,忽然發(fā)瘋一樣的就要朝后沖,腿上卻是一陣劇痛,一個不支,再次跌倒在地。 陳正德一下跨至趙氏身前,眼中神情,恨不得殺了這人: “這么多年來,若非你一再攪風(fēng)攪雨日日生事,文兒又何至于一次比一次病的更重?你身為人母,卻沒有半分慈心。但凡你能對兩個孩兒一視同仁,老天又何至于這般懲罰我陳家?虧清和兩口子心地良善,才會再次接納于你,你倒好,竟是又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你不走,是想要逼死我兒子嗎?還是說,你要等我把你送到官府大牢中去?” 說著一疊連聲沖外面道: “陳財,著人抬了這毒婦出去——立時送到衙門去,再去請來族老,把這毒婦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掰扯干凈,再在祖宗祠堂休了她去……” 趙氏臉色頓時慘白——自己做的事真是傳揚出去,不獨自己再沒有臉面活在世間,便是兒子,頂了個謀奪長兄家業(yè)的罪名,這輩子也別想抬起頭來。 直嚇得一下抱住陳正德的腿,哭叫道: “你莫要如此,我走,我走便是了——” 陳正德卻是一下抽出腿來,令人拿了包袱并寫好的休書一并塞到趙氏手里,頭也不回的往后院而去。 趙氏坐上馬車,眼淚撲撲簌簌的掉了下來,走到大門處,正好和送人后回轉(zhuǎn)的陳清和迎頭撞上,終是令人停了馬,探頭對陳清和哀求道: “我欠了你的,自然會還,只求你莫要為難我兒子……” 陳清和冷眼瞧了一眼趙氏: “清文是我兄弟,他姓陳,和你趙家有何關(guān)系?” 口中說著,腳步不停的往后院而去。 趙氏呆了片刻,抬手掩面哭泣不止。 數(shù)日后,陳清文終于醒轉(zhuǎn),同一天,傳來了趙氏因不堪娘家人辱罵在趙家院子里自縊而亡的消息…… ☆、好事將近 “我們家秀姐兒可真漂亮?!标愋惚揪蜕暮?,被李靜文巧手妝扮之下 ,更是讓人眼前一亮,當(dāng)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 李靜文越看越愛,放下梳子,剛要說什么,回頭正好瞧見盯著自己和陳秀發(fā)呆的陳毓,不由抿嘴一笑,探手就要去抱陳毓,“瞧瞧,我們家毓哥兒都看呆了呢?!?/br> 陳毓猝然回神,身體下意識的后仰——雖然這會兒頂著個六歲娃娃的臉,內(nèi)里卻當(dāng)真是個成年的漢子,這般親近的動作委實有些吃不消。 李靜文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神明顯有些黯然,卻是很快掩飾過去,手落下時,撫了撫陳毓眼睛上的黑眼圈,很是心疼的道: “毓哥兒每天都起得這么早,真是個好孩子,只是你還小,每日里吃好睡好最重要,以后照舊睡去,什么時候睡飽了,再來姨母這兒玩——” 本來李靜文的意思,陳毓年幼,卻遭此劫難,期間不定受了多少驚嚇,有心自己或者讓陳清和多陪陪他,可陳毓也不知為何,卻是抵觸的緊,堅持要一個人睡,甚而未出事前,這孩子本是最喜歡賴在自己懷里的,自打回家后,也就第一日讓自己抱了下,之后卻是每每躲開…… 陳秀畢竟年紀(jì)大些,自然看出了姨母的難過,有心要罵陳毓幾句,只是這么多日不見,又委實舍不得。只拿眼睛用力的瞪了陳毓一眼。 李靜文已經(jīng)下炕,抿了下頭發(fā)道: “秀姐兒毓哥兒先坐著,姨母今兒個給你們做些好吃的點心來——” 說是給兩人做,其實卻主要是給陳毓的。 實在是這會兒的陳毓,委實太瘦了,再加上身上的斑駁傷痕,一家人當(dāng)真是心疼的什么似的,便是陳清和,背著人也不少落淚。 待李靜文離開,陳秀終于忍不住道: “阿弟這些日子是怎么了?是有些記恨姨母嗎?” 畢竟當(dāng)初,陳毓是在上元節(jié)和姨母一起看燈時丟的,難不成是在心里怨了姨母不成? 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握住陳毓的手道: “阿弟,我知道你受苦了,可姨母也不是有意的啊——你忘了,姨母有多疼我們……” 當(dāng)初燈市上的人太多了,趙昌的人又是有備而來…… “……姨母當(dāng)時在燈市上瘋一般的尋你,最后暈倒被人送回家來,一雙腳都跑的爛了……” “還有這次,明知道趙昌是個壞坯子,姨母還是跟了上去,是真為了你豁了命啊……好容易你回來了,怎么就同姨母遠了呢?” 陳秀張開手臂,慢慢摟住陳毓的脖子: “好阿弟,莫哭了,阿姐知道,我們家阿毓一直是最棒最棒的男孩子,有爹,有姨母,有阿姐,我們就是拼了命,也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就算阿姐求你了,不要再怪姨母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為什么,阿弟這次回來,平日里喜歡的,他竟統(tǒng)統(tǒng)瞧都不瞧一眼,還有以前姐弟倆愛玩的游戲,無論自己如何想法子逗他,也就一邊瞧著自己玩罷了,那般冷冷清清的模樣,總叫陳秀一次次從噩夢里醒來,總覺得弟弟人雖回來了,魂兒卻好像還在外面飄著。 陳毓怔了下,下意識的抹把臉,入手卻是一片濡濕——自己竟然,流淚了? ——雖然已經(jīng)回家些許日子了,陳毓心中,卻總覺得像一場夢,甚而爹爹也好,姨母和jiejie也罷,這些上一世一個接一個先后離開自己的親人,陳毓總覺得,他們是自己的夢中人罷了。 若然夢里太過親近的話,說不好,一睜眼,這些人依舊沒了,天大地大,卻依舊是自己棲棲遑遑一個人罷了! 積攢了這么久的眼淚,終于不可遏制的洶涌而下,陳毓一開始還只是無聲的流淚,到最后卻是嗚咽出聲,卻又宛若重傷瀕死的獸兒的嘶鳴: “阿姐……對不起……我沒有,沒有怪姨母,也沒有怪,爹,怪你,我只是覺得,我是,在做夢……夢中,夢中你們,都沒有了,就只有,就只有我,一個人……我怕,我怕碰了你們,夢就會醒……jiejie,你不要走,你和爹爹姨母都不要走好不好……毓兒會很快長大,會保護你們,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們……” “啪”的一聲響從外面?zhèn)鱽恚缓箝T一下被推開,卻是李靜文正站在門外,早已是淚流滿面,她的身后,則是同樣紅了眼睛的陳清和,腳下則亂滾著各種形狀的小點心,李靜文卻是瞧都不瞧,徑直哭泣著跑了過來,一把把兩個孩子攬在懷里,直哭的肝腸寸斷: “毓兒,毓兒,都是姨母不好,才讓你受了這么多苦——都是姨母不好……” 陳清和則是用力的撐著門框,指關(guān)節(jié)都有些泛白,眼淚也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怪不得兒子總是睡不著,卻又總起的最早,起來后也不說話,就是盯著每一個人看,卻原來這孩子卻是這么的煎熬著啊! 陳毓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茫然的坐起身來,不由羞愧不已,還真是小孩子,竟是哭成那個樣子,甚至哭到最后,睡了過去…… 門“咔噠”一聲響,陳清和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坐在床上揉眼睛的陳毓,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上前親自拿了小衣服幫陳毓穿上: “醒了?想吃些什么,我去讓人端來——” 陳毓有些愣怔——這真是自己那個兩三歲時就能因為自己沒有背全三字經(jīng)而狠下心來打自己手心的爹? 太過震驚,一直到陳清和握了陳毓的小腳要幫著穿襪子時才猛的清醒過來,忙不迭的探手奪過來: “爹,我自己來——” 瞧著無比熟稔的自己套上襪子的兒子,陳清和心里卻是酸澀不已——以前總想著對兒子嚴(yán)一些,可不要養(yǎng)成個紈绔才好,這會兒兒子連穿衣都不假手于人了,心里卻又止不住鈍鈍的痛—— 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讓之前那個吃東西都要人喂的寶貝兒子變成了這般模樣? 總覺得老爹的眼神有些過于詭異,陳毓手都有些不靈活了,終是被陳清和又堅定的把襪子拿過去,一點一點幫陳毓套上。 陳毓紅著臉,忽然又想起什么,忙忙的抬起頭來: “爹呀,可別驚動姨母了——” 姨母眼睛上的黑眼圈比自己還厲害呢,說不好比自己失眠還嚴(yán)重。 “傻孩子——”一聲輕笑卻是在外面響起,李靜文和陳秀各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打開來,大的食盒里是陳毓平日里最喜歡的飯菜,小的食盒里則是樣式精美的點心——明顯全是李靜文的手筆。 “不用管姨母,你好好的,姨母自然就會好好的——” 陳秀已經(jīng)笑著拿了個小豬模樣的點心送到陳毓嘴邊: “阿弟快吃——” 要趕緊成個小豬一樣的胖仔才好呢。 李靜文拿了手帕浸了水溫柔的幫陳毓擦了手和臉,然后又拿了只盤子,每樣菜都撥了一點,遞給陳毓。 陳毓接了盤子,眼睛卻是又一次發(fā)熱,半晌忽然抬頭懇求的瞧著陳清和: “爹,你娶了姨母好不好?我想讓姨母當(dāng)我的娘——” 一句話出口,李靜文臉一下和塊紅布一般,火燒火燎的,險些把食案給碰翻。慌慌張張的轉(zhuǎn)身,扭頭就往外走。 卻不防剛走到門前,就聽見一個溫潤的男聲道: “好?!?/br> 李靜文腳下一踉蹌,差點兒摔倒,虧得陳清和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好不容易李靜文站穩(wěn)身形,下意識的回頭瞧去,正好看見兩個孩子又是捂臉又忍不住開心的笑容,只覺得一張臉更是要燒起來一般…… 很快,陳府就傳出要辦喜事的消息。為了備嫁,李靜文又回了秦家老宅,雖然同樣一心巴望著姨母趕緊過門,陳毓卻還多了些跑腿的行當(dāng),比方說,去準(zhǔn)岳父家送喜帖兼拜訪—— “你丟了這么些時日,想來他家也是掛心的,現(xiàn)在既然回來了,總要去讓他們瞧瞧才好?!?/br> 陳清和如是說。本來按照陳清和的意思是要親自帶著兒子登門拜訪的。奈何陳毓自回家以來,處處表現(xiàn)的和個小大人相仿,便是這未來老丈人家,也堅持自己一個人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