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面對狂喜的晏衡,衛(wèi)嫤心情卻不怎么美麗。 “阿嫤怎么了?” 衛(wèi)嫤皺眉,瞅著對面那張雖然氣質(zhì)成熟、但眉宇間依然年輕到不行的臉。 “咱們倆還都是孩子呢,怎么再養(yǎng)一個孩子?!?/br> 這可是活生生的小娃娃,不是小孩子懷里的洋娃娃。 也對,晏衡點頭,心里頭那股喜悅勁減輕了不少。他還想多寵阿嫤幾年,再者阿嫤身子骨一直不好,尤其近一個月各種動蕩。如果這孩子出什么意外,或者生下來身子骨不好養(yǎng)不住,那到時候阿嫤會傷心又傷身,這樣一想還不如不生。 想到這點他看向大夫:“孩子怎么樣,會不會對大人造成負擔(dān)?!?/br> 聽說來晏府問診,一把年紀的老大夫別提有多高興。晏大人保護了涼州城,晏夫人保住了好些孩子,這對夫婦如今可是涼州城所有百姓都感激的大好人。給這樣的人看診,他臉上也有光。 診出喜脈后,老大夫心里那個高興。晏大人和晏夫人的孩子,日后肯定是人中龍鳳,診出這一胎,百年后他去九泉之下見列祖列宗,也可以借此夸贊一番。 可隨后晏夫人一句話卻敲他一記猛棍,因自己一顆玩心不想要孩子?這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在他心中晏夫人高大的形象矮了一大截。滿臉期待地看向晏大人,等他開口,沒有指責(zé)、沒有訓(xùn)斥,他是在認真考慮要不要留下這孩子。 這事還需要在考慮?繼晏夫人高大形象矮一截后,晏大人威武形象也幾欲倒塌。 他不禁懷疑,那些好事真是這對不靠譜的夫婦做得? 深覺畫風(fēng)不對的老大夫吹胡子瞪眼:“我以祖上十好幾輩行醫(yī)的名譽打包票,晏夫人身子骨,絕對能平安生下這孩子!” 她身體有這么好?聽到這話衛(wèi)嫤抬起頭,臉上全是認真。 其實她發(fā)愁的目的不在于養(yǎng)孩子,雖然養(yǎng)個孩子很辛苦,但他們這樣的人家,喂奶洗尿布自有下人伺候著,她頂多付出點精神上的關(guān)心。除此之外,她還會享受到為人母的全部樂趣。單這樣算,這的確不是一件太為難的事。 但她擔(dān)心的是,以她和晏衡的年紀,生出來的孩子會健康么? 一具健康的身體,是無論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從小體弱多病的人,即便錦衣玉食,活在這世界上也會受諸多折磨。無論是怕自己擔(dān)心,還是怕孩子受苦,她都不希望生下一個病怏怏或是干脆有缺陷的孩子。 “那寶寶的身體呢?” 或許是被她急切的態(tài)度感動,老大夫冷靜下來,開始跟他們仔細說起這方面的事。 不愧是行醫(yī)多年的杏林妙手,說起醫(yī)理來鞭辟入里,且簡單易懂,外行完全能聽明白。老大夫說,一般男子弱冠前后體格最好,但這點并非絕對。晏衡便是特例,因為入伍早,軍隊內(nèi)的訓(xùn)練讓他身體很結(jié)實。雖然只有十七歲,但如今他的身體正好在最佳狀態(tài)。 而衛(wèi)嫤身子骨雖然瘦削,但人身體好不好并不能通過胖瘦來衡量。雖然比不得晏衡,但她身子骨不比一般人差??偨Y(jié)起來,兩人平衡一下,只要懷孕時該注意的注意好了,最后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比常人家的聰明和健康。 有他這番解釋,衛(wèi)嫤終于把心揣回肚子里。在她仔細詢問一應(yīng)注意事項后,老大夫滿臉欣慰,而后他很簡單地說了一句:該吃吃、該睡睡,正常作息就好。 衛(wèi)嫤也覺得他這話說得有道理,涼州這邊好多婦女懷孕七八個月都下地干活,生下來的孩子不照樣很壯實。其實剛才老大夫的話就一個道理,爹娘遺傳好,母體健康能提供充分營養(yǎng),那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自然就健康。 各種感謝地送走老大夫,坐在窗前曬著太陽,捂著依舊平坦的小腹。衛(wèi)嫤腦子放空,唇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她也有孩子了呢! 單是想想就覺得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身邊一道陰影投下來,窗戶被關(guān)上。光線變暗,衛(wèi)嫤抬頭就看到晏衡站在她跟前。他似乎很緊張,雙拳緊握放在兩側(cè),挺拔的身軀站得筆直。 “你怎么了?” “阿嫤,”晏衡開口,語氣中不知不覺染上神圣:“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們娘倆,不讓你多cao一點心?!?/br> 原來是為了這個,衛(wèi)嫤哭笑不得。 小手伸到他握緊的拳頭上,慢慢展開他的手,站起來面對面將他的手放到肚子上,她溫柔道:“這是我們倆的孩子,剛才我只是擔(dān)心他會被我們拖累,畢竟上個月?!?/br> 上個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幸好孩子沒受到傷害,想到這晏衡滿心慶幸。 “還好你們都沒事?!?/br> 衛(wèi)嫤的心情與他完全相通,仰起頭,四目相對間她一臉感慨:“最應(yīng)該慶幸的是阿衡沒事,不然我們娘倆可怎么辦?” “我們都沒事?!?/br> 頭依偎在他肩膀上,衛(wèi)嫤一臉感懷:“大家都平平安安的?!?/br> 小心地將他抱在懷中,長舒一口氣后,晏衡心里隱隱升起一股先前從不會有的擔(dān)憂。他殺了那么多人,身上的血腥氣實在太重,這會不會報復(fù)到他們的孩子? 察覺到他神色間的擔(dān)憂衛(wèi)嫤忙追問起來,問出口后她心情頗為復(fù)雜。 “以前遇到事總是我擔(dān)一些不必要的心,然后阿衡在旁邊勸慰,沒想到如今阿衡也這般多愁善感?!?/br> 兩人面對面坐下來,衛(wèi)嫤將果盤推過去,晏衡下意識地剝起了各種堅果。松子、瓜子、甚至連核桃都被他用隨身佩戴的小刀撬開。長期剝殼后他熟練度早已滿級,常常他剝的速度比衛(wèi)嫤吃的速度還要快。 果殼碎裂的清脆聲有規(guī)律的傳來,衛(wèi)嫤直切主題:“阿衡可知,仁義是戰(zhàn)勝者才有資格品味的精神食糧?” 晏衡一振,而后面露無奈:“這些我都明白,但大越這邊講究的天和也不是沒道理?!?/br> 衛(wèi)嫤輕笑:“平民百姓這么想也就罷了,阿衡是為官之人,難道還不明白官家所講的仁義道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衡當然明白,朝廷雖然表面各種主張仁義,但實際上也就只剩下個表面。太.祖朝時仁義,那是因為每一名戰(zhàn)俘都很值錢。大越軍隊逮著一個人,瓦剌那邊就得花多少銀子來贖。不出錢任他自生自滅?哪有你選擇的余地,不出錢太祖會直接派兵過去搶。 國力強盛時,這種優(yōu)待戰(zhàn)俘被世人所稱贊。而一年又一年,當初的精銳之師如今腐化后,抵御瓦剌人進犯成為了一件很吃力的事。逮不著戰(zhàn)俘,那幫駐守西北的將軍們便將這條理由搬出來。殺戮過多有傷天和,西北軍存在的目的是保一方平安。 反正刀切豆腐兩面光,怎么說都是他們有理。 “我最擔(dān)心的是,會有人拿這點來找麻煩。” 聽他這樣一說衛(wèi)嫤沉默了。 “阿衡,泄露軍機之事,是不是還沒解決?” 一陣沉默后,晏衡將手中核桃放回原處,面色沉重地點頭。 原來如此,即便打贏了這場仗,如今他們依舊不怎么安全。就為官來說,晏衡最大的優(yōu)勢是年輕,這意味著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往上爬。而反過來,他最大的劣勢也是年輕,踏入官場時日尚短,他的人脈不夠廣,一旦遇到事幾乎沒人幫他說話。 “身正不怕影子歪,阿嫤別擔(dān)心?!?/br> 雖然在安慰,可晏衡也知道他這句話是多么的蒼白無力。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對平民百姓來說這句話的確很對,但他不是普通老百姓。當年的曾外祖父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那樣一個全心為國為民之人,都能被構(gòu)陷,子孫后代幾十年不得翻身。 如今的他甚至不如當年的曾外祖父,當危機襲來,他可以說幾乎無任何還手之機。 “這次在幽州,舅舅告訴我當年曾外祖父也有些朋友。自打他升任西北監(jiān)察后,跟一些人家也恢復(fù)了聯(lián)系,他已經(jīng)拜托那些人幫我全力周旋?!?/br> “真的?都有哪些人家?” 晏衡報出了幾家人名,而后徹底交底:“人走茶涼,這幾處關(guān)系中,大概也只有文史候府可信?!?/br> 文史候府班家,那不是端王和阿怡的外家?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即便如今整個涼州城還沉浸在戰(zhàn)勝的喜悅中,但衛(wèi)嫤卻沒法不擔(dān)心。想到這一層,她順便提筆給九公主去了一封信。 做出了最大努力后,衛(wèi)嫤心依舊沒有輕松下來。提心吊膽過完年,正月的喜氣還沒退去時,二月二龍?zhí)ь^,京城傳來旨意,宣晏衡攜家眷進京。 ☆、第150章 下馬威到 從涼州一路走到京城,入目皆是一派冬日蕭條之色,連帶著衛(wèi)嫤的興致也始終高不起來。 這可愁壞了晏衡,他如今最惱的便是將當下局勢原原本本地告知阿嫤。她懷著身孕本就該吃吃喝喝睡睡,無憂無慮著,但卻因為他幾句話,一整個年都過得憂心忡忡。 捧著一碗雞湯進來,看阿嫤歪在車內(nèi)軟榻上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將湯碗放在前面小桌上。取出她懷中手爐,剛想在換一個熱乎的,卻見她腰間玉環(huán)往旁邊一歪,正好碰到他因彎腰而下垂的玉環(huán),兩塊玉石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榻上睡著的美人睫毛閃動。 衛(wèi)嫤醒來,見是晏衡在身邊,神情稍稍放松,鼻子一嗅: “什么東西這么香?!?/br> “我給你熬了點雞湯?!?/br> “雞湯?”咸香的味道襲來,衛(wèi)嫤來了精神:“這兩日都沒經(jīng)過驛站,哪來的雞湯?” 這年頭雞都是老百姓養(yǎng)著來下蛋的,珍貴得很。雖然在涼州城時她收到過好多只,但一旦出城后情況卻天翻地覆。在幽州一站時還很好,吃住跟在涼州相似,貢仁波切還親自趕來為她診脈,特意給她開了一劑藥說是緊急之時使用。 然后一路往東,自打出了幽州后,她和晏衡就成了人嫌狗厭的那一類。過往這些驛站皆是嚴格按照標準來招待,時令蔬菜一樣樣上桌。冬天哪有什么新鮮蔬菜,這一路她可算是體會了大越泡菜文化之博大精深。好在她適應(yīng)能力強,苦中作樂時還真發(fā)現(xiàn)了一種辣白菜。地窖中的辣白菜用醋和辣椒腌一下,一口咬下去滋味別提有多酸爽。 像驛站廚娘打聽了做法,她便寫信給如意樓和廣源樓各去了一份菜譜。 這些事不必過多贅述,衛(wèi)嫤疑惑的是,經(jīng)過驛站時都被那般招待,如今荒山野嶺的哪來的雞湯? “閑來無事,便打了點野味。” 衛(wèi)嫤撩開窗簾,一陣冷風(fēng)吹來,入目的山林間靜是枯枝荒草,一派蕭條之色,這季節(jié)哪來得野味。余光掃一眼晏衡的手,他常年臥刀滿是繭子的手心隱隱透出點血潤,想來他一定費了不少功夫才弄到。 “好不好喝?”舀一勺雞湯,衛(wèi)嫤遞到他嘴邊:“你幫我嘗嘗,要是太咸或者太油我可不喝?!?/br> 就著她的勺子,晏衡一口喝下去,咂咂嘴:“還不錯?!?/br> “真的?”衛(wèi)嫤滿面狐疑:“一口嘗不出來,多喝點試試有沒有其余怪味?!?/br> 連喝三口后,晏衡就再也不肯喝了。 “再放下去要涼了,阿嫤別喂我,趕緊趁著味道好自己多喝點?!?/br> 被他是識破了,衛(wèi)嫤有些不好意思,嘟起嘴不滿道:“吃飯這種事,得兩個人一起來才吃得香。阿衡不想我喂也行,你端碗進來咱們一塊喝?!?/br> 他哪是不想被喂了,見阿嫤一臉任性,晏衡只得下馬車再端一碗進來。兩人坐在馬車里,旁邊多放幾個熱乎乎的小爐子,面對面你一口我一口,大半鍋雞湯很快喝完,衛(wèi)嫤只覺得胃里暖融融的。 “再過兩日便能見到娘了。” 這哪是見到娘,分明是進京受審。心下稍沉,晏衡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 “是啊,娘一早知道你有身孕,這會見著你肯定很高興。” 衛(wèi)mama的確很高興,待兩日后她與晏衡滿腹心事地看著京城城門。還沒等走到近前,便見裹得嚴嚴實實的衛(wèi)mama帶著立春立冬迎上來。 沒等她下馬車,衛(wèi)mama便攔住她,自己鉆進馬車里。 “都雙身子的人了還這么折騰?!?/br> 對著她一番吐槽,衛(wèi)mama便將個平安符塞到她貼身荷包里。 “我都這么大人了,娘給留點面子好不好,不然過后面對下人我哪立得起來,”那點進京的惆悵全都煙消云散,鉆到衛(wèi)mama懷里衛(wèi)嫤撒起了嬌。 摸摸荷包,她疑惑道:“這是什么?” “報恩寺求來的平安符,免災(zāi)禍、保平安?!?/br> 拉開荷包衛(wèi)嫤看著。身為一個富婆,衛(wèi)mama沒什么愛好,往日就愛信個佛。她出嫁時,衛(wèi)mama曾給她塞了一堆各色護身符,據(jù)說全是開過光的。衛(wèi)嫤雖不信這一套,但見那些護身符工藝精巧,也好生稀罕了一陣子。所以這會她才越發(fā)稀奇,那堆護身符中好像并沒有這種款式。 “報恩寺護身符出新樣子了?” 這東西還能出新款?衛(wèi)嫤也是不大相信。 “瞎想什么呢!”輕輕打掉她的手,衛(wèi)mama將護身符塞進去,念兩句“菩薩怪罪”后解釋道:“這是娘特意為你求的,護國寺得道高僧親自開過光?!?/br> 特意…… 護國寺那是什么地方?先帝為祭奠其生母專門修的佛寺。衛(wèi)mama一個小小商戶,哪來那么大臉面讓護國寺特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