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衛(wèi)嫤看穿了他的想法:“若軍爺所找人家與鎮(zhèn)北侯府有關(guān),那應(yīng)該就在此處。太陽這么大,軍爺來回跑著又熱又累,不如咱們?nèi)ス俑?,一次把話說清楚?!?/br> 見對面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衛(wèi)嫤勾勾唇角。衙門可不是吳家開的,她不怕把事鬧大,就怕鬧得不夠大。盛極必衰,吳家也怕功高震主。 這樣想著,冷不丁后面響起略沙啞的聲音:“從來民告官,平民要先挨三十大板,或是納議罪銀?!?/br> 衛(wèi)嫤臉黑了。 “有德兄且回去告訴吳功,祁連山下野馬谷之事,晏某就當(dāng)不記得了。若他日后再尋衛(wèi)家麻煩,晏某隨時會想起來?!?/br> 丁有德一驚,野馬谷是一口袋型山谷,易守難攻,也是本次西北軍大敗瓦剌軍決戰(zhàn)之地。當(dāng)日晏衡隨大軍歸來,滿身鮮血浸透鎧甲,就連□□都染成紅褐色。他本以為憑晏衡本事,此戰(zhàn)后即便升不了百戶,升一級晉正七品總旗也是板上釘釘。可最后旨意傳來,卻是吳功不墮將門之名,奮勇殺敵,升五品鎮(zhèn)撫。 如今聽晏衡這么說,他好像明白了點什么。 “阿衡啊,咱們不比吳家,有些事你忍忍?!?/br> “天子圣明開言納諫,若我有想法,便不會藏到此時,你原話轉(zhuǎn)達(dá)吳功就是?!?/br> 晏衡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但熟悉他的丁有德卻從中看出一絲厭惡。大道理他不懂,但他知道自己這官是靠晏衡所讓人頭得來。做人不能忘本,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后遠(yuǎn)著點鎮(zhèn)撫大人。 婉拒衛(wèi)mama熱情的進(jìn)院歇腳邀請后,丁有德看看衛(wèi)家姑娘,越看越覺她生得好。初見驚艷,越看越耐看。在某人臉黑得快要滴水后,他曖昧的朝他擠擠眼,帶一幫人原路返回。揮一揮衣袖,只留下一片塵土飛揚(yáng)。 門前重歸平靜,此刻衛(wèi)mama看晏衡,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而衛(wèi)嫤則有些擔(dān)憂:“你這樣威脅,不怕他惱羞成怒?” 大將軍都有可能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軍中死個低級軍官再簡單不過。在晏衡開口阻攔她報官時,衛(wèi)嫤本以為他可能借熟人關(guān)系勸退他們,沒想到最后他卻亮出上峰把柄。 領(lǐng)導(dǎo)的小尾巴哪有那么好捉,稍一不慎就會被穿小鞋。 在她擔(dān)憂的目光中,晏衡勾唇一笑,大手伸到她臉邊,卻在即將碰到臉頰時僵硬的收住。 “要我一直不說,他更擔(dān)心,這么著他更放心?!?/br> 他這么一說衛(wèi)嫤也就明白,曾子殺彘、韓信千金謝漂母,古人淳樸重諾,出爾反爾者會被全社會瞧不起。為這么點小事便除掉一個大把柄,只怕吳功高興都來不及。 放心下來她也進(jìn)屋,被衛(wèi)mama科普簡單的發(fā)髻??蓪W(xué)了半天,最簡單的綰發(fā)都能讓她落下一大堆碎頭發(fā)。 衛(wèi)mama面露無奈:“阿嫤還是跟以前一樣,左右家中不缺那點買丫鬟的銀子?,F(xiàn)在我給你收拾著,待日后嫁人,讓丫鬟伺候著就是。” “嫁人?” “是啊,”吳mama眼睛發(fā)亮,繞到她身前如拿著棒棒糖騙小朋友的怪阿姨:“我看衡哥兒就不錯,雖然家貧些,可模樣好、有本事、人又有擔(dān)當(dāng)。你娘在侯府當(dāng)差大半輩子,什么腌臜事沒見過。那些貴公子,哪個房里干凈?男人自幼家貧不一定是壞事,只要他懂事上進(jìn),且不學(xué)陳世美忘恩負(fù)義就好?!?/br> 晏衡么? 衛(wèi)嫤想著少年那張俊臉,說話時略沙啞的聲音像羽毛般撥弄她的心弦。在驛站時她就有點喜歡他,總歸要嫁人,嫁給他也不錯。 “既然娘都把他夸成一朵花,夸到都快忘了女兒,那我答應(yīng)就是?!?/br> 正打算把這朵花往花叢里夸的衛(wèi)mama愣在那,她這是答應(yīng)了?也太快了吧……剛還說舍不得娘,想多陪她幾年。 衛(wèi)mama好心酸。 ☆、第12章 為你擋雨 京城昨夜下了一場雨,總算解了些三伏天的暑氣。一大清早,衛(wèi)嫤帶著晏家兄弟上街。 推開院門,帶著熱度的香味撲面而來。衛(wèi)嫤左右探頭,街上好多挑著扁擔(dān)走街串巷賣小吃的。最近的小販前面擔(dān)一筐豆花,后面是調(diào)料和瓷碗,每走一步扁擔(dān)搖一搖,熱氣晃晃悠悠飄上來,香得人直流口水。 “阿昀要不要吃?” 小家伙咬咬手指:“可娘說這個很貴,吃著太浪費(fèi)。” 衛(wèi)mama派過來引路的丫鬟谷雨笑道:“不過是碗豆花,花不了幾個銅板。廣源樓的席面,那才叫貴?!?/br> “廣源樓?名字起得倒不錯?!?/br> 谷雨心下嘆息,原來她還羨慕自家姑娘。天天住在金堆玉砌的侯府,又在主子跟前有臉面,說是丫鬟,實際比一些小官家的嫡女還要尊貴。如今見她連廣源樓都不知,她突然覺得,也許侯府的日子沒自己想象中那般美好。 心里起了點詭異的認(rèn)同感,她解釋起來更加賣力:“廣源樓可是京城最好的酒樓,聽說里面的廚子是宮里出來的?!?/br> 衛(wèi)嫤對此不置可否,衛(wèi)mama派給她這丫鬟倒是個機(jī)靈的,只是面相有點不妥。前世衛(wèi)嫤管理公司,對此略懂一些。谷雨方額寬鼻,眉梢一顆是非痣,性子開朗但偏yin。當(dāng)然她不會因一個大鼻子全盤否定此人,日久見人心,慢慢觀察再下定論也不遲。 “聽起來倒不錯,阿衡、阿昀,要不中午咱們?nèi)ツ菄L嘗?” 提起廣源樓,晏衡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又恢復(fù)古井無波,快到衛(wèi)嫤以為是自己幻覺。一波波香味襲來,見無人反對,當(dāng)即她拍板定下來,又命谷雨每樣小吃都買點。 “都買?”谷雨詫異,看自家姑娘的眼神像看一只飯桶。 見她情緒外露,衛(wèi)嫤反而放心下來,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且賣身契捏在她手里,又能惹多大麻煩。 “恩,豆花、油條、小籠包、還有那些點心,每樣都來兩份。院里不有棵柳樹,這會天不熱,咱們坐那吃?!?/br> 一份份冒著熱氣的早點端上來,每份都飄出誘人的咸香。從昨晚到現(xiàn)在,衛(wèi)嫤還沒吃一點東西,這會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麻利的分下筷子,她夾起一只小籠包,吹幾下一口咬掉一半。 噴香的rou湯灌到嘴里,連帶剝皮的爽滑和rou餡的筋道,一口下去她心滿意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這rou比前世吃到的味道要正。 “好吃!” 二重奏的贊嘆來自衛(wèi)嫤和晏昀,小家伙瞇著眼,抓包子的小爪子全是油。石桌旁的三人中,只有晏衡以一種別扭的姿勢坐在那,抓住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猛地她想起昨日衛(wèi)mama問她的事,莫非她已經(jīng)很晏衡說了?想到這種可能,她瞬間覺得今天不能愉快的逛街了。 想到這她化悲憤為食欲,埋頭苦吃,花樣百出的小吃口口留香。一直吃到肚子圓了直不起腰,她總算確定,古代純天然的食材,滋味的確比前世摻雜各種化學(xué)制劑的好上不少。 “好飽。” 又是二重奏,一大一小兩只球,看到石桌上剩余的一半小吃發(fā)了愁。不等她想出對策,晏衡已夾起一只小籠包,不緊不慢的塞進(jìn)嘴里。他咀嚼速度不慢,雖然吃相算不上優(yōu)雅,但卻絲毫不顯粗魯,反而看起來很舒服。 直到他吃完站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他背上濕了一大片,水漬順著咯吱窩往下,蔭濕了一大片衣袖。順著他剛才坐的位置往上看,柳樹條正在滴水,有幾滴飄到她這邊。她想起剛才晏衡奇怪的坐姿,上身扭過來、胳膊撐開寬大的衣袖,剛好如一把傘般擋住所有水滴。 “谷雨,去取一身干凈衣裳,料子好點的。” 心里微甜,吩咐完谷雨她皺眉看向晏衡,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出的嬌嗔:“呆,柳樹滴水你說一聲就是,這樣打濕衣裳不難受?” “無礙?!?/br> 晏衡無所謂地?fù)u搖頭,裹著浸血的甲胄夜行軍之事他都做過,幾滴雨水著實算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看她咬一口包子眼睛晶亮,滿足的神情像極了一只饜足的貓咪。只要阿嫤能高興,他難受點又算什么。 “你啊,是不是我娘跟你說了什么?就算不樂意,你也沒必要這么拘謹(jǐn)?!?/br> “衛(wèi)mama一早就出了門,只囑咐我隨意些,其余并未多說什么?!?/br> 見他神色不似做偽,衛(wèi)嫤也明白自己誤會了。放輕松后,她喚來小廝燒熱水,將兩兄弟連帶干凈衣裳一同推進(jìn)客房。過了一會,等房門自內(nèi)打開,看到換好衣裳站在門內(nèi)的晏衡,她驚了一呆。 只是將麻布短打換成細(xì)棉布長袍,他就跟換了一個人似得。月白色衣襟襯得他越發(fā)精神,裁剪合身的長袍包裹著少年修長的身軀,無端為他增添三分儒雅氣息。此刻的他看起來,非但絲毫不比昨日所見世子差,反而較之還要出色那么一兩分。 “哥哥好看吧?” 小指被柔軟的小手勾住,小家伙聲音響起,衛(wèi)嫤臉頰一熱,忙扭過頭:“趁太陽還不大,咱們先在城里逛逛。等逛累了,剛才吃那些也差不多消食,咱們再去廣源樓歇歇腳,吃下招牌菜?!?/br> 頓了頓,她又問道:“谷雨,廣源樓可需提前預(yù)定?” 谷雨笑道:“若是旁人,提前三天預(yù)定也不一定有坐。但咱們府上mama有臉面,報侯府名頭,隨時都有雅間候著?!?/br> 衛(wèi)嫤皺眉:“我與娘已離開侯府,日后家里切莫再扯侯府大旗。昨日府外來人你們也瞧見了,都警醒著點,若出言不慎惹來災(zāi)禍,莫怪到時我不保你們。” 見她忙閉上嘴,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那,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衛(wèi)嫤神色松了松:“不是我嚇唬你們,咱們小門小戶,豈可高攀侯府。你喊個小廝先去預(yù)定,一切按規(guī)矩來?!?/br> 谷雨領(lǐng)命往門房走去,衛(wèi)嫤滿臉歉意:“阿衡、阿昀,真不好意思,今日可能吃不上廣源樓。要不咱們邊走邊看,到時中意哪家,便進(jìn)去吃?” “阿嫤可是中意廣源樓?” 衛(wèi)嫤朝晏衡點頭:“畢竟是京中最好的酒樓,招待你們正合適。再說我也沒吃過,想一塊嘗嘗鮮?!?/br> “那到時先去廣源樓看看?!?/br> 反正只是看看,就當(dāng)消食了。衛(wèi)嫤沒多想,點頭答應(yīng)下來。 ☆、第13章 故人來訪 繁華的城東商鋪鱗次櫛比,各種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的密布兩側(cè),儼然一座超大型游樂園。上街后晏昀便如魚得水,撒著歡滿大街跑。 谷雨跟著他一路付錢,衛(wèi)嫤和晏衡走在后面,手里時不時被塞些小玩意。糖人、風(fēng)車、木雕,做工雖稍顯粗糙,但卻有種樸素的美感。 “這齊天大圣雕得還真?zhèn)魃??!?/br> 衛(wèi)嫤手里被塞進(jìn)來尊孫悟空木雕,拇指大小的玩意只稍稍雕刻出個輪廓,但臉上簡單的幾筆卻刻畫出大圣的威風(fēng)凜凜。 “阿昀打小就喜歡這些小玩意,不過酒泉郡廟會上賣那些,比不上京中精致?!?/br> “那便多買一些,回程時多輛馬車一道帶回去。對了,除去阿昀,阿衡家中可還有弟妹?” 話一出口,她明顯感覺晏衡情緒有些不對。這種不愿多提的心情她非常了解,前世父母早亡后留下巨額遺產(chǎn),那些平日跪舔著占小便宜的親戚,全都如狼似虎地?fù)渖蟻怼km然最后她一個個收拾掉,但面對外人,她還是不想多提自家親戚。 擺弄下木雕,她笑著轉(zhuǎn)移話題:“畢竟是阿衡家事,都怪我多嘴有此一問。一錯眼阿昀就跑出去那么遠(yuǎn),都快沒影了。京城賣東西的多,拐子也多,咱們可得跟緊點。” 說完她起步往前走,卻被晏衡拉住胳膊。后者朝前面招招手,喚回小家伙虎著臉囑咐道:“你阿嫤jiejie身上有傷,別跑太遠(yuǎn)?!?/br> “阿嫤jiejie,對不起,我玩太高興忘記照顧你了?!?/br> 阿昀低下頭虛心認(rèn)錯,再然后雖然不減好奇之心,但始終跟在兩人左右。偶爾遇到人多之處,甚至貼在她身側(cè)小心護(hù)著她。 這孩子也太乖了,衛(wèi)嫤有些于心不忍,拍拍他小腦袋:“我身上傷好差不多了,現(xiàn)在倒是喜歡阿昀尋來的這些小東西?!?/br> “阿嫤jiejie真的喜歡?”小家伙眼睛晶亮。 “恩,很喜歡。只是怕你跑太遠(yuǎn)遇到壞人,你玩倒無所謂,就是千萬別離谷雨jiejie太遠(yuǎn)?!?/br> 晏昀重重點頭:“我記住了,阿嫤jiejie,我這就去尋好東西。” 小家伙邁開小短腿往前跑,不一會就帶著幾樣小玩意折返。衛(wèi)嫤雖早過了喜歡玩具的年紀(jì),但看阿昀紅撲撲的小臉上喜氣洋洋,她也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就這樣,阿昀買東西來先遞給她,她玩幾下放在手里。東西一多,手里就放不開,這時候總會有另一雙大手伸過來,接過她手里東西。一路走到廣源樓門前,扭頭看向始終退后半步的晏衡,就見他前面掛個口袋,后面背個包袱,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張牙舞爪伸出來,活脫脫一尊千手觀音。 “咱們買這么多啊?!?/br> 衛(wèi)嫤有些不好意思,東西雖然是阿昀買的,可全是她親手塞給晏衡。本來她不會有太多感慨,但有些事就怕比。前世孤身一人斗極品親戚時,她減壓方法之一就是買買買。當(dāng)時有個軟飯男跟在她身后提袋子,沒逛幾次后他干脆找借口逃避花式逃避。 軟飯男好歹還圖她錢,如今晏衡無所圖卻能做到這地步。大街上人來人往,他這幅打扮得引多少人側(cè)目,可從頭到尾他卻沒有一點不自然,更沒有半點抱怨。甚至為了讓她逛得開心,他自覺退半步避開她視線。他這樣,她又怎能不動容。 “趕緊問問有沒有座,逛一上午累死了,咱們進(jìn)去歇歇?!?/br> 接過晏衡手里一包袱,沉甸甸的分量提在手上,她想尋個地方坐下的欲望越發(fā)強(qiáng)烈。示意谷雨去找店小二,她在不遠(yuǎn)處看著。 “這位姑娘,真對不住,最近京里熱鬧,咱們廣源樓這座位,提前一周就預(yù)定滿了?!?/br> 谷雨著急:“鎮(zhèn)北侯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