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騙他！

    兩人的身影被一團靈氣包圍，向萬刃之陣飛過去，一路上鏗鏗鏘鏘，靈刃在四周炸開，不絕于耳。君衍之把文荊緊緊抱在懷里，等待一切平靜之后，才將他放在園陵之外的草地上。

    文荊低著頭，手緊緊扣住君衍之的腰。

    君衍之望他一眼，輕巧地拉著他的手，身體迅速移開。

    兩人隔了半丈之遙，伸手觸摸不到。

    文荊下意識地摸摸左臉，又望了垂著頭的君衍之一眼，不知為什么生出一絲難過，心道：看來君師兄恢復本性，要修身養(yǎng)性、重視精神層面了，他也得……

    也……好吧……這樣總比點了火就跑要好。

    文荊又問道：“師兄，你知不知道陸師祖當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君衍之上前拉著他的手：“我們先出這珠連山?！?/br>
    “嗯?！?/br>
    下山的路極其好走，夕陽西下，兩人已經(jīng)來到站在珠連山下，君衍之數(shù)著小黑點排隊進入一個布滿了細小格子的玉盒：“五十一、五十二……”

    最后一只蚊子本來嗡嗡飛著，卻被文荊捉在手里，頓時嚇得翅膀發(fā)軟，渾身顫抖。文荊道：“這只腦子有點問題的送給我吧?！?/br>
    君衍之把玉盒扣起來：“玄天蚊記性不太好，這只反應又慢，只怕早就忘了你了。你讓它吸一口血，看它記不記得?！?/br>
    文荊連忙一一照辦。那蚊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吸了血，酒足飯飽之后，似乎終于對文荊有了點印象，果然平靜下來，挺著圓鼓鼓的大肚子落在文荊的肩膀上不動。

    君衍之遞給他一只玉盒：“這里面是北部極冷之地的環(huán)境，沒事便讓它待在里面，否則對它修為有損?！?/br>
    文荊連忙打開玉盒，那蚊子晃晃悠悠地飛進去了。

    “師兄，這玄天蚊可容易捕捉？你何時去北部的？”

    君衍之低下頭，把玉盒放入儲物袋之中：“你十五歲那年閉關練劍，我便設計好報仇之事，去北部極冷之地捕捉了一些回來。這些蚊子生性小心，又可避人耳目，是不可或缺的工具?！?/br>
    “嗯……”文荊心中嘆息，又轉(zhuǎn)移話題道，“師兄，陸師祖的事，你可知道一二？”

    君衍之沉吟片刻：“師父曾對我說起過一段前塵往事，你可想聽聽？”

    廢話！

    文荊道：“什么前塵往事？”

    “一邊走一邊說?！?/br>
    君衍之拉著文荊飛起來緩緩而行，長發(fā)在風中輕揚，若有所思道：“我竹風國魔修雖不盛行，相鄰的西衍國和修天國卻都有魔教，魔修、道修并存。這件事你可曾聽說過？”

    “嗯。”

    “幾十年前，西衍國派來了一個金丹期的魔修，名叫付修，手持一柄元嬰期的法寶‘招血旗’，來到竹風國招攬人馬，想在此地擴大勢力、建立魔教。當時不少修煉到了瓶頸的道修被其蠱惑，紛紛在暗中修習魔道，慢慢有了幾百個追隨者。”

    “然后呢？”

    “我們師父年輕時，有段時間心情尤其不好，殺戮過多，慢慢竟有些入魔之兆。他下山游蕩時偶然間遇到付修，付修見師父竟有神修的天資，便對其拉攏照顧，告訴他只要以神修之術引導心魔，便不會再受心魔煩惱?！?/br>
    “嗯……”文荊點點頭。

    這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騙他。成魔與成仙一樣，都可以長生不老，然而修煉之時卻隨時可以神志失常，君衍之便是一個例子。

    “師父當時正心灰意冷，又有些怨恨，便答應了付修要修習魔修之術。”

    “師父竟然答應要魔修？”

    文荊感覺君衍之似乎藏著掖著些什么。師父為什么心情不好，心灰意冷什么，怨恨什么？

    君衍之說到這里，微微一頓：“他回去見陸師祖時，便把付修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并說要與陸師祖斷了師徒的關系?！?/br>
    文荊一呆：“怎么可能？師父對陸師祖的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

    君衍之淡淡望了他一眼：“這話是師父親口告訴我的，至于當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便不得而知?！?/br>
    “之后呢？”文荊如同處在云里霧里。

    君衍之淡淡地說：“陸師祖擔心師父誤入歧途，揪心不已，與他徹夜長談，終于把師父勸服，拉回正道?！?/br>
    文荊就算神經(jīng)再粗，聽了這話也覺得古怪，皺了皺眉道：“然后呢？”

    “師父便寫信通知付修，他的心魔已除，不需再修習魔修之術。自古道魔不相容，今后互不交集，就此作罷?！?/br>
    “之后呢？”

    “付修來信說，望他信守諾言，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付修那時勢力尚小，也不敢輕易欺負清虛劍宗。師父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完結，又急于提升修為，便依照陸師祖的吩咐，閉關結丹去了。沒想到，一年之后他結丹成功，意氣風發(fā)出關之時，陸師祖卻已經(jīng)死了。”

    “怎么死的？”這必定是關鍵！

    “陸師祖的死法有些特別，除了師父之外，別人只知道他是被魔修害死，卻不知道細節(jié)。陸師祖中了魔修之術后，自知這世上無人能救他，在房中關了三月有余，將一點一滴都記錄下來，留在一個玉簡當中。他的尸體被師父親自發(fā)現(xiàn)，那時候靈氣早已消退殆盡，身體腐爛，只剩下一具枯骨。他記錄下來的死法，師父卻認得，正是付修的招血旗所為。”

    “陸師祖是付修殺的！”

    “不錯，師父也這么想?！?/br>
    “招血旗怎么殺人？”

    “與這幾年幾大教派弟子的死法一樣，身體產(chǎn)生細小傷痕，無法止血，慢慢血流殆盡而死?！?/br>
    文荊頓時恍然：“這幾年的事，原來竟是招血旗的緣故？難道這幾年的事都是付修所為？”

    “你且聽我說完?！?/br>
    “嗯。”

    “師父把陸師祖埋葬在后山，守了一夜，便提著劍要去找付修尋仇。他接連尋找了幾處付修出沒的地方，明察暗訪，沒想到找到的卻是一具尸體。付修被人早一步殺死，尸體不過才死了一兩天，身邊的招血旗也不見了。”

    “……”

    “之后，便發(fā)生了恒陽宮的慘案?！?/br>
    “竟然是這樣……師父呢？”

    “付修死去，師父滿腔仇恨堵在心中發(fā)泄不出，每每想起陸師祖的死是因他而起，有些入魔之兆。但是陸師祖玉簡中囑咐他照顧慧石峰，不可自尋短見，也不可意志消沉。師父不敢違抗師命，便承了峰主之位?！?/br>
    “陸師祖讓他照顧慧石峰，也是讓他有事可做，不要胡思亂想。師父這些年閉關修煉，都是為了……”

    “陸師祖死了，他心魔漸起，便時常閉關修煉。他的心魔與我的相比威力尚小，只能導致他自己痛楚，強加壓制時尚可控制，于是……就這么過了十幾年。”

    心中之愧，原來由此而起。依照那“該除掉”的自我評價，若不是陸臻當年命他不可自尋短見，只怕段軒也活不到今日。

    文荊沉吟片刻，望著君衍之道：“照這么說來，當年殺了付修、奪走招血旗的，難道是席放？”

    “極有可能?！?/br>
    “我們立刻去慧石峰，將此事告訴師父?！?/br>
    文荊握著君衍之的手要走，君衍之卻一反常態(tài)地遲疑著不肯動，像塊巨石一樣的佇立在原地，怎么拉也沒有動靜。

    文荊狐疑道：“你怎么了？”

    君衍之低頭不語片刻，終于道：“……走吧，去見見你那些師兄們?！?/br>
    文荊張了張口。

    什么叫“你那些師兄們”？

    現(xiàn)在事情緊急，不是與他計較的時候。文荊知道問也問不出個好歹，只低聲道：“那些也是你的師兄和師弟們?！?/br>
    君衍之攥著他的手，小聲道：“……我是為了你才回去的?！?/br>
    “……”

    兩人施了隱身術，飛一般地在空中穿行，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回慧石峰?，F(xiàn)在知道了幕后的人極有可能是席放，要找段軒想辦法對付他。

    飛飛飛——！

    馬不停蹄趕到慧石峰的時候，正是第二日的清晨。

    天色微明，山間卻下起細雨，朦朧灰暗，一切都是濕漉漉的。

    文荊與君衍之淋著雨在慧石峰飛了一圈，卻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文荊怪異道：“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君衍之思沉一番，低聲道：“想起來了，今天是你當年投入塔中滿三年的日子?！?/br>
    文荊無語：“……是我的忌日？”

    “此刻他們應該正在你墳前……悼念。”君衍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有些難看。

    “那正好，我們一起去見他們。我的墳在哪里？”

    “你要現(xiàn)在去見他們？”君衍之欲言又止，抿唇沉思道，“算了……事情緊急，也顧不得這許多，去就去吧。”

    “走！”

    文荊心想要見到師兄們了，心情不禁有些激動。上次見到柳阡陌與賀靈時沒敢認親，這次他帶著君衍之回來重逢，真是歡喜無限。

    君衍之在前面引路，兩人沿著洵陽山脈飛行，不多時來到一處竹林茂密之處。青色碗粗細的竹子參天，在晨風細雨中搖搖晃晃，天氣陰沉沉的，有種悲傷之感。

    走了十幾丈，竹林逐漸稀疏，隱隱傳來柳阡陌有些沉痛的聲音：“傻小子已經(jīng)走了三年了，你們有什么要說的趕快說吧。”

    眾人沉默一陣，只聽歸心壁道：“傻得找不著北了，從來就知道君師兄，把我們當成什么？”

    莫少言的聲音帶了一絲惱怒，打斷他道：“每年都說這個，就不知道說點別的？荊師弟那也是心甘情愿……”

    眾人也一氣地罵他：“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不會說好聽的，就把嘴巴閉上?！?/br>
    “歸師兄，要是荊師弟在這里，只怕也不想見你……”

    文荊的嘴唇抖了抖，把身上的隱身術給撤了，張了張口，聲音卻有點沙啞發(fā)顫：“師兄們，我想見你們啊……沒有不想見啊……”

    賀靈第一個回頭望向他，臉上露出一絲蒼白，又瞬間轉(zhuǎn)成紅潤。

    眾人的吵鬧聲立刻靜了下來。

    他們僵硬地回頭望著，臉色半青半白，說不成一句話。

    君衍之垂著眼睛，也緩緩地把隱身術撤了，露出如空谷幽蘭般的氣質(zhì)，清雅淡然地說：“大師兄、二師兄，我也回來了?！?/br>
    李書和莫少言的身體一抖。

    文荊只覺得眾人的神色是在古怪，還來不及問話，古晉平帶著哭腔道：“君、君師兄，這是怎么回事？你今年又要鬧什么新花樣？”

    第7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