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霎那間,一陣卷著亂葉飛舞的狂風(fēng)吹來,飛沙走石,帶著把人冰凍起來的絲絲寒氣,陰冷攝人。 柳阡陌的眼前一晃,恍惚間一個深灰色的高大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師父,段暄? “宗主,這是我的徒弟,我自己會好好教導(dǎo)?!倍诬幍穆曇羧缤粔K鐵板,強硬不容妥協(xié),像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用不著他再cao心。 柳阡陌的心中一暖,多少年了,他求的也不過是這么一刻! 席放緩緩道:“君衍之的事,你都知道了?” “宗主派去的弟子已經(jīng)告訴了我?!?/br> “……疏忽之過,難辭其咎?!?/br> “我自當(dāng)捉拿君衍之回來。”段軒向來不喜廢話,也絕不會低頭,簡短不客氣地說,“宗主若沒別的事,讓我把這件事查清楚,各位都請回吧。柳阡陌即便有不對之處,也有我這個做師父的管教。” 陸長卿等人已經(jīng)回來了,臉色冷冷地發(fā)青,也不說話,一看就是根本沒追上君衍之。 席放疲倦地?fù)]了揮袖子:“今天暫且回去,明日向其他各派通知君衍之的事?!?/br> “是?!?/br> 柳阡陌低頭望著地面。 通知其他各派,便是要全面擊殺君衍之,不再給他活路了…… 慧石峰以往安靜祥和、打打鬧鬧的日子,再也不復(fù)返了。 · 賀靈在山間一處亂石旁停下。 君衍之在離他十步遠(yuǎn)的距離處落下來,卻不敢開口問,只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他青衫早已變成暗紅,臉色慘白如紙,卻像是全然不在意。賀靈看見有點緊張的模樣,心中一陣煩悶。他剛才只是想說點什么引著他離開,根本來不及想太多,只好胡亂說道:“荊師弟說他……愛、愛上你了?!?/br> 君衍之眼圈一紅,怔怔而望。 賀靈心中嘆氣,這君衍之從來都清冷疏離,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何時變成現(xiàn)在這副動不動就掉眼淚的模樣了?前幾日那股翻云覆雨、把他關(guān)在結(jié)界不放出去的陰狠呢? “事已至此,你別辜負(fù)了荊師弟救你的苦心。你找個地方好好養(yǎng)傷,從此銷聲匿跡吧!” 君衍之卻像棵樹一般佇立著,仍舊不肯離開。 “……”賀靈緊緊蹙眉。 “還有嗎?” “……他臨走時不是要你照顧好那只大龜么?”賀靈蹙眉道,“那大龜對他來說那么重要,你好好找找,別讓它死了。” “……沒再說別的嗎?” “沒了?!辟R靈扭頭飛在空中,忍不住又有些生氣,“荊師弟為你送了性命,你好自為之吧?!?/br> 越飛越遠(yuǎn),賀靈轉(zhuǎn)頭一望,松樹下那一身暗紅的長衫久久佇立,若隱若現(xiàn)。 荊師弟……是真的死了吧? 君衍之也不知道自己在松樹下坐了多久,模糊中只記得天色暗下去,夜晚的北風(fēng)呼呼吹著,冷得發(fā)抖。他低著頭,想著記憶中文荊的身體有多溫暖、多清新,像個冬天里的小暖爐。想得正入神的時候,不知不覺天色逐漸變亮。 不多久,又暗下去,周而復(fù)始。 身體似乎受了重傷,似乎在漸漸削弱,他卻不在意地坐在松樹下。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他感到身邊有個什么東西在拱自己的腿。 君衍之低下頭,只見一只黑黝黝的、臉盆大的龜趴在他的腳下,契而不舍地咬他的褲腿。他彎腰將這龜抱起來,一動不動地望了許久,輕聲道:“他走了,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了?!?/br> 大龜張開大嘴,露出一截浸得微濕的紙。 君衍之從它口中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張開。 筆跡潦草難辨,字里行間的熟悉感卻讓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君師兄,刮傷你心,抱憾終生。之前去紅楓教取回一本《雷霆劍法》,師兄可在我房間床縫夾層里找尋。萬望珍重?!?/br> 君衍之怔怔望著這張紙,忽地一下飛了起來。 · 賀靈無聲無息回到慧石峰時,已是深夜。天上星光黯淡,無月無光,北風(fēng)呼嘯,卻阻止不了所有弟子在門前集結(jié)等候。 柳阡陌第一個發(fā)難:“賀靈,你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莫少言道:“君師兄的事你知道?是你告發(fā)給席宗主的?荊師弟可是死了??!” “荊師弟是怎么回事?” “進(jìn)入那誅仙塔還有沒有的救?” “文荊的事暫且放在一邊不說,”段軒緩緩打斷眾弟子的話,“我只想知道君衍之是不是讓你和我陷入瘋狂,險些害了阡陌、少言的人?!?/br> 賀靈一言不發(fā)。 “是,還是不是?”段軒的聲音低沉陰冷,緊緊逼問。 “……”賀靈淡淡地望他一眼。 慧石峰里要說有一個人比段軒還犟、還要吃軟不吃硬的,那便是賀靈。別人看到段軒發(fā)難,都會退避三舍、避其鋒芒,他反而似乎不在意地輕哼一聲,不軟不硬的,算是跟他杠上了。 兩人都喜歡以武力來決定勝負(fù),照這樣子下去勢必要干上一仗。 柳阡陌連忙插嘴道:“看樣子是的,之前賀靈質(zhì)問衍之時,他并沒有否認(rèn)?!?/br> “早不上報,遲早釀成大患!”段軒一拍手邊的石頭,登時崩裂,碎成萬千碎片。 眾弟子都懵了:“師父息怒!” 柳阡陌道:“事已至此,再說下去也沒用。賀靈,我們都是一家人,你趕快把事情說清楚,讓師父自己下定論?!?/br> 賀靈輕嘆一聲,把當(dāng)日君衍之與文荊對峙時露出魔氣一事說了。 歸心壁道:“是你向席宗主告發(fā)的?” 賀靈哼一聲: “……” 莫少言說:“怎么可能呢?我倒是覺得今天聞人慕的神色有些奇怪?!?/br> “怎么奇怪了?” “從一開始便站在席宗主身邊嘀嘀咕咕。” 柳阡陌正色說:“聞人慕的確有問題。前些日子他去古鏡派叫我們回來,卻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蹤,上個月才終于回來,說是在一個什么山莊療傷?!?/br> 歸心壁說:“我看就是他偶然間發(fā)現(xiàn)之后,被君衍之打傷才告發(fā)的。他一向恨不得君衍之出問題,若是發(fā)現(xiàn)了,不告發(fā)才怪?!?/br> 此語一出,弟子們義憤填膺。 “害得荊師弟喪了性命,又把慧石峰害成這副樣子!他是老幾???” “真想把他狠狠教訓(xùn)一頓?!?/br> “沒錯!一定要整死他。” 第68章 聞人慕:你知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段軒踱到懸崖邊,背手而立,忽然打斷弟子們的義憤填膺:“你們都回去睡覺,近幾日誰也不許去文荊的住處??陕犌宄耍俊?/br> 柳阡陌忙說:“知道了?!庇诌B忙推著莫少言幾個人:“夜深了,都回去睡覺?!?/br> 莫少言支吾道:“師父,荊師弟是不是真的……” 段軒冷冷地開口:“他要真死了,也是他自己愿意!你們?yōu)樗裁床黄??該殺的是君衍之!都回去好好練劍,不許再想這些事情?!?/br> 不知是誰嘆了一口氣,弟子們靜默不言。段軒忽然從懸崖上躍下,影子一般地飛走了。 “該怎么整聞人慕?”弟子們低頭許久,歸心壁終于開口。 “……” “……” “他的修為那么高,我們也沒有他的把柄,需要神來之力?!蹦傺試@了一口氣。 “你又何必捧他,我看他已經(jīng)夠看得起自己了。”歸心壁涼涼地說了一句。 · 聞人慕向來認(rèn)為,謙遜是他的長處之一。 身為萬里尋一的土系天靈根,他的修為在劍宗年輕一輩弟子中排行第一,席放與陸長卿一直對他寄予厚望。 外貌長相自然不必說,俊逸瀟灑、挺拔修長,連鄰國都有人聽說,清虛劍宗有個年輕英俊的的土系天靈根——聞人慕。 說句狂妄的話,很少有女子見他而不仰慕、臉紅的。 只是這些話放在心里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沒什么風(fēng)度了。 幾十年來,他在私生活方面的自制力極好、品質(zhì)也實在難得,自認(rèn)為當(dāng)?shù)闷稹爸緷嵭蟹肌彼膫€字。男人若有他這樣的身世、資質(zhì)、容貌,哪一個不會左擁右抱?只怕把整個劍宗的女弟子都收了也說不定。 只有他,幾次三番有女子示好,他也能婉言拒絕。 既然要挑雙修道侶,自然要找一個各方面都滿意的,天資、容貌、名聲都能配得上自己的,其他人想要投懷送抱,他還看不上呢。 這個人終于給他尋到了,那便是望月峰的季可晴。她是冰系變異靈根,才貌俱佳,而且冷若冰霜、幾乎不與男弟子說話,真是無處不讓他滿意,是雙修道侶的上上之選。 一切本都順?biāo)烊艘?,可惜造化弄人,清虛劍宗偏偏出了一個君衍之。 天資不分高下,容貌略勝一籌,而且有種溫潤如玉的清雅和氣質(zhì),讓人望塵莫及。 幾年來,君衍之的名聲漸盛,弟子們又偏偏喜歡拿他們二人做比較,暗地里笑他“無一處能比得上君衍之”。久而久之,他有些郁郁不得志,又不能一吐心中不快,時不時跑到洵陽山脈一處偏僻的懸崖邊喝悶酒。 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在山間密林里對月獨酌、派遣心中郁悶。喝到微醺之時,一個妙齡的師妹蹋著月色羞澀而來,坐在他身旁柔聲安慰。她躊躇許久,終于含情脈脈地說:“不管別人怎么說,聞人師兄是我心目中永遠(yuǎn)的英雄。” 這師妹名叫容萱,是細(xì)竹峰的一個女弟子,羞澀地稱她仰慕聞人慕已久,卻從不敢與他接近。聞人慕正是意志消沉、醉酒微醺之時,有美人眷戀,便有些控制不住,終于在懸崖邊上與容萱做出了茍且之事。 他生平第一次開葷破戒,又正處于人生的低谷,意志力薄弱,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與容萱又半夜私會了數(shù)次,欲罷不能。 終于,最初的銷魂勁頭一過,他有些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