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那弟子又說：“冬夜與穆之秋交情深厚，一時(shí)蒙蔽，接受不了。況且他為人仗義，愛為朋友打抱不平，不是心腸狠毒、會殺人的人。他方才也說，針上的毒只讓人麻癢，并不致命，也許是君師兄本就受傷的緣故，中針之后傷勢才突然加重。求君師兄放過他一次，這哥哥不太會說話，但一定感激……”

    莫少言慢吞吞地說：“心腸不狠毒，也能差點(diǎn)將我們師兄殺死，你們天衡峰真是厲害……”

    古晉平也說：“為什么不求你們師父？”

    幾個(gè)弟子面面相覷，難堪道：“師父大怒，覺得穆之秋和冬夜讓他丟臉，不肯松口。我們已求過師父多次，師父說，若要留下楊冬夜的性命，要君師兄首肯。這哥哥走投無路……”

    柳千陌忍氣道：“君師弟正在休息，這件事不必再多說了。”

    歸心壁也不耐地說：“走吧走吧，別在這里叫人討厭。對你們手下留情，你們又何曾對我們手下留情？”

    楊冬山怔腫地低著頭，有些恍惚。

    莫少言心中不忍，卻仍說道：“欺負(fù)我們的時(shí)候，怎么不想想我們是什么感受？”

    正在這時(shí)，門邊傳來少年溫和的聲音：“師兄小心點(diǎn)?！?/br>
    眾人回頭，門邊佇立了一個(gè)青衫男子，扶著墻，臉色蒼白卻眉目如畫。身邊十三四歲的少年容貌秀麗，扶著他的手。

    楊冬山呆呆望去，只聽那男子緩緩開口，聲音低?。骸皸疃沟氖?，就此算了，你回去吧?！?/br>
    “君衍之放過楊冬夜，楊冬夜受此驚嚇，向君衍之和季可晴低頭賠罪，表述感激之情。聞人慕得知，心中不郁，對楊氏兄弟慢慢有些不待見。君衍之聽聞楊冬夜在天衡峰過得不舒心，送了一本上品術(shù)法給他。從此楊氏兄弟感恩戴德，在弟子中時(shí)常說他的好話，連天衡峰眾弟子也慢慢動搖?！?/br>
    ——摘自《眾生之劫》第三十三章。

    第17章 聞人師兄親自登門

    臘月二十九，大雪。

    白衣如雪，千里留芳。

    青年身姿挺拔，風(fēng)神俊雅，自空中落下，面帶微笑，恭敬候著。

    兩個(gè)看守大殿的女弟子羞澀地迎上來，臉色紅潤：“聞人師兄又來送禮啦，今年又給我們師父帶了些什么？”

    其中一個(gè)膽子大些的，拉著他的袖子：“可是藏在這里？”

    聞人慕淺笑退開：“兩位師妹饒了我?！?/br>
    每年除夕，他都派人走一趟，為諸位峰主送一份薄禮。望月峰、八斬峰，自己通常親自來，其余各峰則交由其它弟子處理。

    洵陽十六峰中，望月、黃花和細(xì)竹只收女弟子。黃花和細(xì)竹的女子見了他，只會羞澀躲避，或者聚在一起望著他嬉笑。

    偏偏望月一峰，女弟子的作風(fēng)大膽些。

    聞人慕笑著取出一個(gè)玉盒：“這是三百年的回荒草，有助修為，請兩位師妹代我轉(zhuǎn)交給師叔?！?/br>
    膽大的那個(gè)媚眼如絲，嗔道：“若我們不轉(zhuǎn)交，你又當(dāng)如何？”

    聞人慕望她一眼：“……你想讓我如何？”

    膽大的女子紅了臉，氣氛立刻有些曖昧，膽小的那個(gè)插不上話，咬住唇。

    聞人慕清咳一聲，正色道：“還有好幾座峰沒有去呢，勞煩二位師妹?！?/br>
    說完，一身白衣騰空而起，向她們點(diǎn)頭微笑。臨走時(shí)，下意識地四下里一望，沒有見到那一抹藏在心間的淡紫色人影，一絲惆悵油然而生。

    來到八斬峰，只見殿堂宏大壯觀，比玉容峰的還要有氣派，果然是清虛劍宗最有錢的一脈。

    他與幾個(gè)殿前的弟子打招呼，寒暄道：“三個(gè)昏迷的師兄可醒來了？”

    領(lǐng)頭的那個(gè)笑著說：“多謝聞人師兄關(guān)心，都醒來了……卻已經(jīng)被師父逐下山去?！?/br>
    聞人慕尷尬道：“……穆之秋欺瞞我天衡峰，我們也是……”

    穆之秋在天衡峰中排行第九，是聞人慕平素倚仗的得力助手之一，深得人心。這一打擊，讓天衡峰幾乎抬不起頭來。

    一想到君衍之，便有些氣悶……

    那人連忙笑道：“穆之秋存心要欺瞞，自然無跡可尋，這件事不能怪聞人師兄。況且，事情似乎有點(diǎn)蹊蹺……”

    聞人慕挑眉：“有點(diǎn)蹊蹺？什么意思？”

    那人有些后悔脫口而出，把聞人慕拉到一旁，悄聲說：“師兄們說，他們被抽光靈氣、廢去修為后，被丟進(jìn)了穆之秋的冰窟窿，慢慢昏迷過去。但被人發(fā)現(xiàn)時(shí)，他們躺在玉容峰和紅秀峰的交界處……”

    聞人慕望著他：“你是說……”

    “穆之秋為什么要把他們的身體移出來，被人發(fā)現(xiàn)？”

    “……的確有點(diǎn)奇怪?！?/br>
    難道有人把身體搬出來？

    “我就是有些奇怪，猜測而已，聞人師兄別想太多……”那人笑著。

    聞人慕回神，連忙應(yīng)道：“你說的有道理，為什么不稟告你師父？”

    “……三位師兄深夜在山中游蕩不歸，原因是什么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師父一聽這件事就生氣，我們誰也不敢多說。”

    聞人慕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br>
    “可不是說么……”

    離開八斬峰，聞人慕有些恍惚。

    君衍之巡夜，剛巧碰上穆之秋，匆忙之中又剛巧擊中他的要害，將他殺死……這件事也太巧合了些……

    他又聯(lián)想起楊冬夜所說的。刺中君衍之的毒針淬了玄墨青蛇的毒，只能致人麻癢，不能致命，為什么君衍之的傷勢會突然加重、吐血不止？

    這君衍之似乎有些不簡單……

    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幾月來，天衡與慧石摩擦不斷，聞人慕生平第一次用正眼瞧他們。今年他本不想準(zhǔn)備慧石峰的禮物，但穆之秋之事是天衡理虧，場面上的事還是應(yīng)當(dāng)做，否則顯得小氣……

    自己親自送去，這面子夠大了吧？

    終于來到慧石峰大殿，聞人慕仰頭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巨型建筑，取出懷中的玉盒。

    別的峰脈的大殿都有人看守，只有這慧石峰，空空蕩蕩，窮酸之氣逼人，好寒磣……

    他摸著玉盒想了想，向君衍之住處飛去。

    既然來了，趁機(jī)會一會他又何妨？

    在山間飛了許久，只見菜園子里坐了一個(gè)少年，懷抱大龜，正喂它吃白菜。聽聞空中有人飛過，那少年抬頭望著他，面孔清秀怡人，似乎有些驚訝。

    這少年是新來的，與君衍之一同解決穆之秋之事……記得姓路？

    聞人慕飛身落下來，垂目低望，向少年道：“路師弟。”

    文荊慢吞吞地站起來：“聞人師兄?！?/br>
    聞人慕不是與慧石峰交惡么，怎么來了？踢館？挑釁？示威？這高高在上的感覺……

    “……我想去看望一下君師弟，不知他的住處怎么走？”

    文荊猶豫一下，抱著大龜說：“……我?guī)闳グ?。跟我來。?/br>
    “多謝。”

    并肩飛在空中，聞人慕望了望那烏龜?shù)溃骸澳隳谴簖敹嗌贇q了？”

    大龜望著聞人慕，一動不動地趴在文荊的胸膛上。

    “……不知道?！?/br>
    “看年歲似乎也不小了，尚未開啟靈智？”

    文荊默默摸烏龜?shù)念^：“……這是君師兄的靈獸?！敝皇峭耆伤陴B(yǎng)而已。

    聞人慕不在意地道：“……君師弟沒有找人看看么？已經(jīng)成年了，卻未開啟靈智，呆呆愣愣的，如何幫他修行、作戰(zhàn)？”

    文荊心下有些不高興：“這烏龜呆呆愣愣的才可愛——也不是所有妖獸都要有用才養(yǎng)。”

    比如說那只蟒蛇，至今仍態(tài)度不好，動不動就露蛇牙，自己還是熱乎乎地貼上去……

    聞人慕微微皺眉。

    天衡峰里，無人敢對他這么說話。

    來到一座石屋前，門前的雪掃得干干凈凈，門口幾棵青松，落雪壓枝，一汪泉眼，尚在流淌。

    屋里傳出男子的聲音：“今天怎么來了？不是要去菜園子？”

    說話間，一個(gè)青衫男子自門口走出來，二十出頭，腰間系著深灰色帶子，全身淡素。他的中衣領(lǐng)子不經(jīng)意地微開，隱隱可見精實(shí)的身形，瀉出幾絲妖美。

    文荊微微一呆，直勾勾地望著他。

    君衍之抬頭看到二人，眉毛皺了皺。他不動聲色地將衣領(lǐng)一拉，妖美之氣頓去，氣質(zhì)溫雅而疏遠(yuǎn)，又恢復(fù)到平常天仙似的模樣。

    聞人慕只覺得方才有什么轉(zhuǎn)瞬而過，又抓不住。他攏眉忽略心中的不適，客氣地說：“君師弟身體可好些了？”

    君衍之淡淡一笑：“好多了……聞人師兄親自登門，叫人心中有愧，還請進(jìn)來一敘?！闭f著側(cè)了側(cè)身。

    聞人慕笑著邁進(jìn)房間，四下里打量。

    門口，君衍之望著文荊道：“你還要回去菜園子？”

    “要，活還沒有干完。”

    “去吧?！?/br>
    文荊望了望屋里的聞人慕，伸出兩根手指，一臉陰狠。

    這是歸心壁教他的暗號：要不要叫二師兄過來？

    二師兄一出現(xiàn)，就是拼個(gè)你死我活的場面。

    君衍之搖頭：“你去吧?！?/br>
    文荊抱著大龜轉(zhuǎn)身要走，君衍之又低頭道：“……等下還過來？”

    他的聲量不高，文荊修為又低，便沒有聽到，飛身走了。

    君衍之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線。

    他關(guān)上門，向房間里的白衣男子溫聲道：“聞人師兄請坐?！?/br>
    聞人慕默默看著。屋里擺設(shè)簡單，干凈整齊，窗邊幾株靈草，書櫥上放著一個(gè)花瓶和幾本書……還是好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