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老舊的房屋安裝不了空調(diào), 只余頭頂?shù)拇箫L(fēng)扇呼啦啦工作。 熱浪席卷而來, 撲了一臉的熱氣。 人煙鼎沸,后面顧客說話聲幾乎要將人淹沒, 前頭還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沈知夏以為江旭會不耐煩,畢竟男人熨燙齊整的昂貴襯衫和小店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然而很奇怪, 江旭只是看了隔壁桌一眼, 然后入鄉(xiāng)隨俗, 有樣學(xué)樣, 拿著熱水將碗筷都燙了一遍。 落日已經(jīng)西斜,夏日晝長夜短, 七點多天空還是亮堂著。 沈知夏之前和陸衡交待過,所以這會也沒人找過來。 小店的茶水都是自助的,就放在門口處。 幾片茶葉在一個玻璃大水壺中沉沉浮浮, 江旭瞥了一眼那幾乎和白開水一般的茶水,最終還是沒有走過去。 然而吃飯的中途卻發(fā)生了一點小意外。 負(fù)責(zé)跑腿的小孩不小心被后桌的熊孩子絆了一腳, 眼看端著的魚丸湯就要往沈知夏后背灑去。 還好對桌的江旭眼疾手快, 將人拽了一把。 即便如此, 還是有兩三滴落在沈知夏袖口。 相比之下, 那小孩的處境卻談不上好。 熱湯guntang, 小孩大片的手臂都開始發(fā)紅。 “對、對不起……” 那小孩還想著道歉, 話音未落, 卻被江旭猛地攥住。 他還以為江旭是想找自己麻煩,一張臉驚慌失措,然而很快, 急速而下的流水從右臂沖刷而過。 事情發(fā)生得突然,沈知夏轉(zhuǎn)身的功夫,江旭已經(jīng)將人拽到院子的水龍頭之下。 沁涼的自來水減輕了手臂的疼痛,小孩臉上的疼痛也稍稍減輕。 本來還在煮面的阿婆聽見動靜,從廚房的小窗探出腦袋,看見受傷的小孩后,慌忙關(guān)了火丟下鍋鏟。 急急朝院子跑來。 一時之間,本來還在高談闊論的客人都停了聲音,往院子望去。 “阿婆,我沒事。” 明明剛才還疼得齜牙咧嘴,現(xiàn)在卻咧著嘴,小樂朝阿婆咧嘴一笑,“就不小心燙了一下,不礙事?!?/br> “怎么會沒事,這都起泡了!” 那魚丸湯剛從熱鍋中撈出,溫度可想而知,阿婆急得直跺腳。 家里沒有燙傷膏,只能照著土方子,拿著牙膏厚厚抹了一層。 先前絆人的小胖墩自知惹了禍,忙不迭抱了腦袋,躲在父母背后。 小樂懂事,不想因為自己耽誤客人,阿婆卻不然。 拽著人想要找胖墩的家長理論時,卻被三言兩語擋了回來。 “小孩子鬧著玩的,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br> “我看也沒什么,不就燙了一點嗎?想要多少錢我們賠就是了?!?/br> 每個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不負(fù)責(zé)任的家長。 女人趾高氣揚,到最后甚至裝肚子疼,非說是阿婆的炸醬面不衛(wèi)生,要去衛(wèi)生局舉報。 “最近的醫(yī)院離這五百米?!?/br> 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江旭忽然出聲,男人聲音很淡,他抬眼望向無理取鬧的女人。 “不是說食物中毒嗎,怎么還不去?” 女人本來就吵得臉紅脖子粗,冷不丁看見江旭一副氣定神閑樣,到嘴的臟話都咽了下去,往地上啐了一口。 “關(guān)你什么事?!?/br> “確實和我們無關(guān),不過我襯衫三萬二,你賠嗎?” 沈知夏剛和小漁通完電話,聽見女人聲音后,慢吞吞轉(zhuǎn)過身,面不改色補上一句。 又順便給女人科普了一遍法律知識,以及如果有關(guān)食物中毒的舉報流程。 沈知夏說話不緊不慢,何況從始至終她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可信度連著翻了好幾倍。 果不其然她說完,女人的臉色變了好幾回,最后甚至還將鍋扣到阿婆頭上,對著人指指點點。 “我知道了,你們肯定是串通好的,就為了訛錢是吧?” 沈知夏面色依舊不變:“沒關(guān)系,我剛剛報警了。” 她輕飄飄抬頭瞥了一眼屋頂?shù)谋O(jiān)控:“反正都有監(jiān)控?!?/br> 雖然那監(jiān)控沈知夏一看就是擺設(shè)糊弄人的。 監(jiān)控藏在鳥窩附近,那女人估計也沒想到這種老房子還會安監(jiān)控,一時之間氣焰低了不少。 滿屋的人本來都在等著吃飯,被這么一耽擱,怨氣都發(fā)在了女人和熊孩子身上。 “什么人嘛,都撞了人還不道歉,耽誤我們時間。” “就是欺負(fù)老人小孩,真是不要臉?!?/br> “什么媽教出什么樣的孩子,這么小就這樣,長大還不得殺人犯法?” 那女人被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拽著自家兒子想要離開時,卻被沈知夏伸手擋住。 女人急得大吼:“道歉,我們道歉行了吧?” 沈知夏不依不撓:“我只想要我的襯衫。” 有的人天生就有這樣一種特性,即便處于慌亂中,也能面不改色。 沈知夏和江旭就是這樣一種人,更何況氣質(zhì)這種東西與生俱來。 兩人的穿著非富即貴,女人本來就是欺軟怕硬,一聽沈知夏檢查要等警察過來,手腳都慌亂。 一番鬧騰之后,最后不情不愿按著自家小孩道了歉,又拿了一千塊給沈知夏做賠償。 溜之大吉。 阿婆一一給客人上好面后,才有空拉著小樂向沈知夏道謝。 視線落在沈知夏沾了油漬的袖口時,老人家一張臉都變得糾結(jié)。 “小姐,你要是不介意,明天把衣服送過來,我試著洗洗?!?/br> “不用?!鄙蛑膿u頭拒絕,她轉(zhuǎn)頭看向挨著桌子的小孩。 剛才阿婆忙著給客人煮面的空隙,沈知夏才從小樂口中得知,他其實和阿婆非親非故。 母親生下小樂后就離家出走,父親又是個酒鬼。父親酗酒猝死后,家里就只有小樂一人。 阿婆看著可憐,就將人帶了回家。 小孩心思敏感,怕被人趕走,所以每天都跑前跑后的,深怕哪天又成了孤兒。 又因為營養(yǎng)不良,所以十一歲的年齡,看著卻只有六七歲。 沈知夏:“沒想過……讀書?” 阿婆面露尷尬:“去了,但是……又回來了。” 未盡之意全是滿腔苦楚。 起初沈知夏還以為是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直到聽見阿婆一句。 “本來我們家樂樂成績挺好的,但是后來不知怎的,就被學(xué)校勸回來了,說什么也不肯讓他回去了?!?/br> 阿婆嘆息的時候,小樂頭埋得更低了,雙手緊緊絞著衣擺。 學(xué)不會是一回事,不想學(xué)是另外一回事。 沈知夏深深看了小樂一眼,試探:“那……有想過繼續(xù)念書嗎?” 小樂猛地抬起頭,阿婆卻一怔:“沈小姐有方法?” 比起阿婆急于送小孩上學(xué),小樂作為當(dāng)事人,卻一直心不在焉的。 直到將沈知夏和江旭送出小巷后,他才悄悄拽了拽沈知夏袖子,小聲哀求。 “jiejie,你可以把你的電話留給我嗎?” 沈知夏依言照做。 本來只是吃頓炸醬面的功夫,結(jié)果等兩人從小巷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九點多。 沈知夏的車子就停在巷口處,小漁也在里邊。 從小鎮(zhèn)回院子還有一段距離,小漁今晚也跟著喝了不少酒,車子一晃悠,她就跟著昏昏欲睡了。 一時之間車子只剩下舒緩的鋼琴聲。 沈知夏雖然有參與過公益項目,然而具體到每一個項目的實施,她卻是個門外漢。 從上車開始,沈知夏就聯(lián)系了還在外國的沈時喻。 可惜時差關(guān)系,自家兄長這個點還在睡夢中,沈知夏只能暫時放棄。 “你很……關(guān)心那個小孩?” 其實從聽見那小孩被母親遺棄之后,沈知夏的表情就談不上對勁。 只不過江旭將這一切都?xì)w于沈知夏的惻隱之心,并未多想。 果然他說完,就見沈知夏點了點頭。 “……喜歡小孩子?” 江旭的態(tài)度有點莫名其妙,沈知夏不明所以:“還好吧?!?/br> 江旭雙眉卻稍稍攏起:“我不喜歡?!?/br> 他深深看了沈知夏一眼,委婉提醒:“就算結(jié)婚了,我也不想要小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