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搖頭：“阿鳶，你不要再胡說?！?/br>
    可是下一刻，阿鳶從懷中掏出一物，她拿出的那一刻，問道：“不知陛下可還記得這個東西？”

    永隆帝低頭望過去，郝然一震。

    “這是陛下當(dāng)年賞給我父親的東西?！卑ⅧS顫著聲音，一字一句將話說完。

    她本不過是個侯府的小侍女，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直面圣顏。

    哪怕她膽小，可是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

    她一定要救小姐。

    阿鳶偷偷望向沈絳，仿佛是要偷偷給自己力量?？墒撬^去時，就見沈絳也在看著她，沈絳搖頭，滿眼祈求，讓她不想再說下去。

    可是阿鳶最終還是說出，她說：“您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衛(wèi)楚嵐自裁前說過的話。只要陛下放過我家小姐，我便告訴您?！?/br>
    “就憑你也敢朕談條件？”永隆帝冷眼看著她。

    帝王最厭惡的便是威脅。

    阿鳶跪拜在地，她道：“皇上，我家小姐本就是無辜。她只不過是被我們利用，成了我的掩護(hù)罷了?！?/br>
    “既然她被你利用，成了你的掩護(hù)，為何你又回來自投羅網(wǎng)?！?/br>
    顯然永隆帝還是不相信她才是衛(wèi)氏女。

    阿鳶匍匐跪在地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小姐待我，我怎能親眼看著她替我枉送了性命，所以我前來領(lǐng)罪，任由皇上處置?！?/br>
    沈絳突然發(fā)現(xiàn)，阿鳶說的每句話，都是她聽不懂。

    這不是阿鳶能說出來的話。

    她再次轉(zhuǎn)頭看向謝珣，心底一點點冰冷下去。

    他們竟讓阿鳶進(jìn)宮認(rèn)領(lǐng)衛(wèi)氏余孽的身份，永隆帝現(xiàn)在不就是要一個衛(wèi)家余孽，那就給他一個。

    沈絳的手掌從他的手中脫落。

    謝珣意識到時，伸手想要重新去抓。

    永隆帝神色冷漠的落在他們身上，他聲音驟然一冷：“小小婢子，竟也敢與朕談交易。既然你說自己是衛(wèi)氏余孽，那好，朕今日便處置了你這個衛(wèi)氏余孽。”

    “來人，將此女即刻杖斃?！?/br>
    沈絳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渾身冰冷。

    她掙扎著要往前，可是卻被身邊的謝珣抓住手腕。

    謝珣叩頭求道：“皇上，此女生于市井，不善言辭，并非有意頂撞圣上，還請圣上留她一條性命，以示陛下寬厚。”

    言語間，阿鳶已被人塞住了嘴巴，拖了過去。

    動手的人是宮里的太監(jiān)，這些人是行刑的行家，就連這棍子打在身上都是有個輕重。雖然今日這個小侍女有世子殿下求情，可是皇上下的命令乃是即刻杖斃。

    這就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永隆帝眼皮微抬，再次朝沈絳看了一眼，語氣森冷：“衛(wèi)氏一族，鐵證如山，誰知他們竟不念朕恩，蠱惑太子，意圖謀反。朕自不會再姑息這些余孽，此后，凡衛(wèi)氏余孽，一經(jīng)查證者，皆殺無赦?！?/br>
    方才謝珣求饒時，讓永隆帝突然想起了太子。

    衛(wèi)氏一堂當(dāng)初便也是這般蠱惑太子的吧。

    帝王殺心，一旦起了，便無法輕易停止。

    不過螻蟻爾，他何須三思。

    殺了也就殺了，哪怕是給這些小輩一些警告也是好的。

    謝珣心頭一凌，他知道皇上這是在警告自己。他若是再敢求情，下一個被杖斃的就是沈絳。

    沈絳卻反應(yīng)過來，她直接高喊：“皇上，阿鳶她根本就不是……”

    她話音還說完，突然腦后重重一擊。

    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永隆帝望著謝珣，對于他打昏沈絳的行為，卻并未多言，只冷聲道：“你便留在此處，親眼盯著行刑結(jié)束?！?/br>
    這是永隆帝給他的懲罰。

    也是警告。

    謝珣跪在地上，慢慢俯身下去，一言不發(fā)。

    永隆帝甩了袖子，離開此處。

    一旁的杖刑正在繼續(xù)，一棍又一棍，打在人身上的悶聲，還有哪怕嘴巴被堵住，依舊發(fā)出的嗚咽聲。

    這一聲又一聲的嗚咽，在風(fēng)聲中，越發(fā)凄楚。

    猶如風(fēng)都哀嚎，每一聲都鉆進(jìn)了耳中。

    謝珣閉了閉眼睛，可是棍聲卻停止不下來。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懷中有動靜，他急忙低頭，竟發(fā)現(xiàn)，剛被打昏過去的沈絳，居然掙扎著醒來。

    不知是她心底強烈的意愿，還是隨著風(fēng)聲一通傳來的嗚咽聲，驚醒了她。

    “阿鳶?！鄙蚪{起身沖過去。

    謝珣慢了一步，已被她跑出去了幾步，只見不遠(yuǎn)處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兩邊的手持廷棍的太監(jiān)，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

    沈絳瘋了般要沖過去，卻被謝珣從背后抱住。

    他死死抱著她，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中，卻未擋住她的嘴。

    “阿鳶?！币宦晿O凄厲的聲音，從胸腔中嘶吼而出。

    謝珣將她抱住，她拼命掙扎，掙扎到竟是連他差點都站不住，直到她的腳踩住他的衣袍，帶倒兩人。

    她倒在地上，依舊還沒放棄。

    用盡全部力氣在掙扎，想要掙脫他的束縛。

    她口中的嗚咽聲，與不遠(yuǎn)處漸漸弱下來的嗚咽，在風(fēng)中交織在一處。

    她不要阿鳶代她去死。

    她不要！

    她寧可死！

    寧可死！

    沈絳手指拼命抓著地面，手指扣著地縫，抓出鮮血淋漓，也還是想要往前一步?？墒潜е哪腥耍瑓s也拼命將她禁錮在懷中。

    明明男子與女子之間，氣力相差那么大。

    可是這一刻，沈絳如同瘋了一般，她竭力想要掙脫，可是卻怎么掙脫。

    就像是這該死的命運，她以為自己擺脫了。

    可是到頭來，她想要守護(hù)著的人，卻還是因自己而死。

    她以為自己可以迎著命運的浪頭，乘風(fēng)之上，卻發(fā)現(xiàn)她不過是浩瀚煙海中的一葉扁舟，風(fēng)浪一大，便將她徹底打翻。

    就連她想要掙扎海水的束縛，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徒勞一場。

    終于，不遠(yuǎn)處有聲音傳來：“好像是沒氣了，還繼續(xù)嗎？”

    突然沈絳整個人靜止了，原本還在拼命掙扎著的人，只是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安靜的躺在地上。

    她仰頭望著頭頂，不知不覺間，頭頂星空一片。

    漫天星斗，那樣美好而又靜謐。

    沈絳的眼淚止不住般，順著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帶著前所未有的guntang。

    她毫無顧忌的躺在地上，克制不住的慟哭起來，胸膛猶如被堵住，哭聲漸成悲鳴，一聲又一聲。

    心臟痛的呼吸不了。

    謝珣緩緩半跪在地上，緩緩伸手，想要將她抱在懷中。

    可是他的雙手，剛觸及她的身體，沈絳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她的黑眸被淚水浸潤著，帶著潮濕的水汽，可是隔著水霧之后，卻不再是柔軟。

    而是恨意。

    鋪天蓋地的恨意，在她的眼底，朝他襲來。

    沈絳揮打開他的手掌，自己慢慢爬了起來，一步步朝不遠(yuǎn)處走去。

    此刻杖刑已經(jīng)停止。

    那一聲聲仗打聲停了下來，可是又好像從未停止，她的耳畔還是能聽到。

    這樣沉的聲音，打在自己的身上，該有多疼。

    阿鳶這丫頭，最害怕疼了。

    她得去趕緊去看看。

    這丫頭還不知要怎么抱怨她，她會問自己，小姐，你怎么還沒不來救我。

    沈絳一步步走過去，可還未走到跟前，周圍卻是一灘血跡。

    沖天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一陣衣風(fēng)從身后襲來，抱住她的同時，擋住了她的眼睛。

    謝珣第一次帶著哀求的聲音說：“阿絳，求你，別去看?！?/br>
    沈絳安靜站在原地，仿佛又突然之間，被他一句話輕易勸住。

    可是她臉上的淚水卻從未停止，謝珣的手掌心，觸碰到的都是淚水。

    若是他看著她此刻的眼神，就會發(fā)現(xiàn)那雙曾經(jīng)帶著灼灼驕光的黑眸，在這一刻黯淡了下去，仿佛是燃燼最后一絲光彩，從此變得空洞。

    不久，彭福海一路小跑回來，他低聲說：“殿下，皇上吩咐，若是杖刑結(jié)束，你便可帶著三姑娘回去了?！?/br>
    謝珣望著不遠(yuǎn)處，彭福海看了眼，再次小聲說：“這尸身，皇上沒吩咐，殿下若是想處置，倒也不是不可以?！?/br>
    此時，一個匆忙的身影，居然從宮外一路急行而來。

    這是代表著八百里急報，乃是西北大營直接送入宮里的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