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jié)
直到到了一處小巷,兩人下車,跟在后面,左拐右繞,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到了一個小院。 兩人入內(nèi),就瞧見正堂里坐著的人。 “先生?!?/br> 不管是阿鳶還是卓定,紛紛一驚,眼底帶著喜悅。 姚寒山卻道:“灼灼,可是被帶入宮中?” 阿鳶趕緊說:“對,先前宮里突然來了人,說是皇上傳召兩位小姐。先生,不會是侯爺又出什么事了吧?” 能讓皇上傳召沈絳的,除了沈作明之事,阿鳶也想不到別的。 “無妨,我們先在這里等著?!?/br> 等著? 阿鳶忍不住說:“可是小姐臨走之前,讓我即刻去郢王府找三公子?!?/br> 姚寒山?jīng)]再說話,只是沉沉望著外面。 阿鳶與卓定都不敢再說話,只能安靜等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于傳來敲門聲,姚寒山的侍衛(wèi)立即上前去開門。 只聽一個穿著青色勁裝的男子入內(nèi)。 姚寒山起身走過去,兩人在門外說了幾句話。 “確定嗎?”他低聲問。 青衣男子點頭:“大人在宮中的耳線來報,千真萬確,三姑娘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牢中,大姑娘此刻出了宮?!?/br> “大姑娘如今在何方?”姚寒山問道。 對方又說:“據(jù)我們的線人來報,大姑娘的馬車出宮之后,并未直接回長平侯府,而是去了郢王府?!?/br> 姚寒山點頭,又交代了幾句,讓對方先行離開。 “阿鳶,你現(xiàn)在與我一同前往郢王府,你能帶我進(jìn)入嗎?”姚寒山問道。 阿鳶眨了眨眼,隨即點頭:“先生我可以?!?/br> 她是沈絳的侍女,這些天也是多次出入郢王府,所以王府的人待她極為客氣。 姚寒山入內(nèi)換了一套衣裳,還做了易容,貼上胡子,連膚色都變成了棕色,完全變成了趕車的馬夫,而不是一個文人。 兩人一路回到馬車,阿鳶上車前,突然問:“先生,小姐沒事吧?” 姚寒山望著她殷切關(guān)心的神色,如同陷入沉思,許久,他低聲問:“阿鳶,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我救你的情景?” 當(dāng)年先生救她…… 這一句話,仿佛將她與姚寒山都拖入了記憶深處。 那或許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黃河潮汛,沿江兩岸流民成災(zāi),衢州雖不算繁華重鎮(zhèn),卻因離河道極遠(yuǎn),并未受災(zāi),因此不斷有難民涌入。 衢州到底是小城,哪里經(jīng)得住這么多流民,因此官府便閉了城門。 那些流民就只能在城門外祈求,哀鴻遍野,路有餓殍,沿途的官道早已經(jīng)成了人間地獄般的場景,餓死的、病死的、奄奄一息尚存著一口氣的,空氣都漂浮著惡臭難散的臭味。 沿途的草地、樹皮,早就被扒了個干凈。 那年姚寒山出城歸來,他在衢州已住了許久,一直等著沈家的小姑娘長大。 他與沈作明約定,待沈絳五歲時,便由他授以詩書。 姚寒山走南闖北游歷天下,這等場景,哪怕見過,每次都還是觸目驚心。 城里的官府怕這些流民饑荒,每天都還是會施舍一些粥食,可是這么多流民,一個小小府衙又能給多少粥。 年富力強的,尚且能爭得一口活下去。 那些老幼婦孺,便是搶也搶不過,爭也不了爭。 姚寒山的馬車正往城里走,他沒掀開簾子去看兩旁,天災(zāi)連連生靈涂炭,如此慘狀,他既不能救人,也無法濟世,看了也不過是徒增悲哀罷了。 曾幾何時,姚寒山也是自持滿腹經(jīng)綸,想要兼濟天下,可是半生碌碌,到頭來他所以為的明君,也不過還是如前人一般,滿心滿腹只有權(quán)勢。 何曾有半分百姓。 他所追隨的,全都成了一場空。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車夫在外面呵斥說:“你這小丫頭,怎么沒頭沒腦的撞上來,馬蹄不長眼,踢到你該如何是好?!?/br> “貴人,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弟弟吧,我阿娘已經(jīng)三天沒吃東西了,我弟弟也快餓死了,”小女孩稚嫩而凄慘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姚寒山到底不是鐵石心腸,還是掀開車簾。 就看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擋在馬車前,留著半長的頭發(fā),枯黃干燥。 她一抬手,細(xì)骨伶仃的手臂,仿佛一折就能斷開。 姚寒山沉默的望著她,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這樣的孩子。 小女孩見他掀開簾子,以為是發(fā)了善心,立即磕頭,“先生,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弟弟吧,我一輩子給您當(dāng)牛做馬,我會一輩子報答您的恩情。” 姚寒山望著她,直到看見她肩后的一處紅色胎記。 流民的衣裳破破爛爛,衣不蔽體者甚多,這小女孩的衣裳也早爛了大半,肩膀后面壞了好大一處洞。 這才將她的胎記漏了出來。 姚寒山走下馬車,緩緩走到她面前。 直到他垂眸,落在她的肩后。 那里有一處格外明顯的胎記,形如花瓣。 …… “先生,先生,”阿鳶喊了兩聲。 姚寒山轉(zhuǎn)頭看過來,就見阿鳶目光灼灼,帶著赤忱,“阿鳶一刻都不曾忘記先生的恩情,阿鳶的這條命是先生救下的?!?/br> 她的目光亮極了,比春光還明亮。 姚寒山似不敢看她的眼睛,扭頭看向另外一處。 “你上車,咱們現(xiàn)在就去郢王府?!?/br> * 沈殊音一出宮,便立即讓車夫前往郢王府。 現(xiàn)如今,唯有世子殿下才能救灼灼。 她腦子亂糟糟,絲毫不敢相信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居然有人指認(rèn)說,她的親meimei并不是她的親meimei。 灼灼是阿娘生的,是她的親meimei呀。 這怎么可能錯了呢。 肯定是韓氏怨恨灼灼,所以才會要害她。 沈殊音到了郢王府,便要見世子殿下,好在有下人認(rèn)出,這位是長平侯府的大姑娘,這可是自家未來世子妃的親jiejie,也不敢拿喬,趕緊領(lǐng)著沈殊音入內(nèi)。 謝珣正在房中歇息,沈絳說好,今日還會來。 只是這么久,也不見她過來,不知這小丫頭又在搗鼓什么。 這幾天沈絳怕他在家養(yǎng)傷悶得慌,不知收集了多少古卷話本,生怕他看不夠。 就在他垂眸看書時,外面匆匆有人來報,沈家大姑娘來了。 沈大姑娘? 謝珣剛皺眉,已經(jīng)聽到了匆匆腳步聲,原來沈殊音等不及,居然直接闖進(jìn)來。 “世子殿下,求你救救灼灼?!?/br> 謝珣怔住,下意識問:“阿絳怎么了?” 沈殊音語氣著急:“今日宮里突然來了一幫人,將我和灼灼帶入宮里,待我們?nèi)雽m,這才發(fā)現(xiàn)韓姨娘居然也在,她還拿出一封據(jù)說是姚寒山寫給我父親的信,說……” 一口氣說到這里,沈殊音突然眼眶一紅:“她說灼灼不是我們沈家的姑娘,她是衛(wèi)楚嵐的女兒?!?/br> 轟。 明明外面春和日明,卻仿佛有雷擊在他耳畔響起。 擊的他心底空白一片,仿佛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無法想。 沈殊音見謝珣如此失神,越發(fā)手足無措,撲簌撲簌落淚,哭著說道:“皇上已經(jīng)將灼灼下獄,怎么辦,怎么辦?!?/br> 謝珣胸口激蕩,一股腥甜,自咽喉漫起。 怎么辦。 他得救她,他得讓她活下來。 可是他剛欲張嘴說話,一口血吐了出來。 清明和晨暉在一旁驚呼:“世子?!?/br> 沈殊音也被嚇得連眼淚都止住。 可是這一口血吐完,反而是謝珣鎮(zhèn)定道:“我無妨,沒事,我現(xiàn)在就進(jìn)宮。” “不可?!蓖饷嫱蝗豁懫鹨坏缆曇簟?/br> 原來是混亂中,阿鳶帶著姚寒山趕到了。 因為阿鳶是沈絳的貼身侍女,偶爾會替沈絳送東西過來,謝珣曾下令過,她若是來了,不必通傳。 謝珣瞇著眼睛望向姚寒山,在認(rèn)出他后:“先生,你怎么會在此處?!?/br> “我是為了灼灼之事而來?!?/br> 沈殊音瞧見姚寒山也是一怔,彷徨之后,如同找到主心骨般,說道:“先生,你自幼教導(dǎo)灼灼,你還是我父親的摯友,你一定能為灼灼證明,她確實是我阿娘生的女兒?!?/br> “大姑娘,你既然陪著沈絳親自到了宮里,不如你跟我們說說當(dāng)時的情況。” 沈殊音也知現(xiàn)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她輕擦了眼淚,復(fù)述起今日的情況,特別是孫嬤嬤說的那個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