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沈絳含笑聽著,知道這里頭多半有戲說的成分。 溫辭安乃是監(jiān)察御史,正七品的官職,雖然品級并不高。可是朝野上下,沒人敢小看監(jiān)察御史, 因為他們可代天子巡狩四方的職責(zé),更可大事奏裁, 小事立斷。 平常七品官員并無上奏圣上之權(quán),監(jiān)察御史便有此權(quán),若是有直諫之事,更可入堂面圣。 不過這人說溫辭安能直接斬殺縣令, 估計是道聽途說。 兩人上了馬車。 沈殊音這才問道:“灼灼, 你這般關(guān)心那位溫大人,可是因為他乃是監(jiān)察御史, 你想利用他的職權(quán), 將你手上的證據(jù)直接遞給圣上?” 沈絳微怔, 方才她光想著夢中之事,還未曾想到這個。 如今沈殊音一語點醒,沈絳不由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說來,她們?nèi)缃裼凶C據(jù),無非就是怕遞不到皇上跟前,被人半途截留。 天顏難見。 溫辭安若是真如傳說中那般剛正不阿,確實是個途徑,畢竟他作為監(jiān)察御史,有直諫圣上的奏對之權(quán)。 “這確實是個法子,可是溫辭安是否如傳聞中那般,還需再仔細(xì)考察一番。若是此人只是徒有聲名,只怕咱們的證據(jù)反而會帶來滅頂之災(zāi)?!?/br> 沈殊音點頭:“如今魏王和方定修只怕快要狗急跳墻,他們敢在京郊大開殺戒,若是讓他們知道證據(jù)在你手中,一定會來害你?!?/br> 因著是在外面,她們并未多談?wù)摯耸隆?/br> 待看了宅子,沈殊音卻定了一個兩進(jìn)的宅院,雖然面積并不算大,但是勝在清雅別致。 “這個宅子雖不大,不過咱們家里人口簡單,等爹爹出獄,也是夠住。灼灼,倒是讓你一直受委屈?!鄙蚴庖粲行┣敢獾?。 沈絳反而能理解她的決定,她道:“我知道大jiejie選這處宅子的原因,就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嘛。畢竟咱們現(xiàn)在還是應(yīng)該低調(diào)為主。” “你越是懂事,阿姐就越心疼?!鄙蚴庖糨p握她的手掌。 別家的嫡出幼子、幼女,哪個不是小霸王一般的人物,吃穿用度皆是最好。 反倒是她家,沈絳打小就被養(yǎng)在祖宅,未曾在京城享受過一日侯府嫡女的尊榮。 沈殊音溫柔望著眼前人。 只盼著她的灼灼,往后再不受一絲委屈。 “我不委屈,我現(xiàn)在就想早日見到爹爹,咱們一家團(tuán)圓?!鄙蚪{輕笑。 待定下宅子時,沈絳拿出銀子,要交付定金。 沒想到卻被沈殊音按下手掌,沈殊音道:“如今有阿姐在,你的銀子就留著當(dāng)做私房錢。” 沈絳倒也沒一昧爭執(zhí)。 反而是定下房子后,她便帶著沈殊音去了朱顏閣。 待一下了馬車,沈殊音進(jìn)了店內(nèi),仔細(xì)端量四周后,這才發(fā)現(xiàn)不同,只見店內(nèi)有不少客人,結(jié)伴而來的姑娘,紛紛交頭接耳,竟是在小聲討論手中口脂顏色。 沈絳將沈殊音帶到樓上,又給她細(xì)細(xì)說了朱顏閣的事情。 沈殊音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胭脂鋪子,能玩出這般多的花樣。 沈絳叫人拿了鋪子里的樣品過來,給沈殊音仔細(xì)挑選,她道:“大jiejie仔細(xì)瞧瞧,若是有不好的,你盡管說?!?/br> “你這鋪子在京城中已有這樣大的名氣,豈會不好?!?/br> 不過沈殊音還是仔細(xì)選看了每樣口脂的顏色,直到房門被推開,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三小姐,你可算回來了。這兩日沒瞧見你,這樣品我遲遲也不敢定下來。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你這里有客人?!币αw趕緊往回退。 “承之?!鄙蚪{喊了聲。 承之乃是姚羨的表字,沈絳與他熟識后,便喚他表字。 姚羨在門口定住,房門半掩著,他只能瞧見里頭模糊有兩個人影。 沈絳道:“你進(jìn)來吧,我正好要與你說件要緊的事情?!?/br> 姚羨這才重新推門,他一進(jìn)來,便先拱手:“那我便打攪了?!?/br> “這位是?”沈殊音也有些詫異。 沈絳起身,鄭重道:“大jiejie,這位是姚羨姚公子。我初入京城,便與他相識,不蒙承之嫌棄,如今這朱顏閣乃是我與他一同經(jīng)營?!?/br> “哪里,哪里,這朱顏閣樣樣都是三小姐拿主意,我頂多就是搭把手幫忙?!?/br> 沈絳卻搖頭,輕聲說:“承之你對我信重,我卻沒對你說實話?!?/br> 說完,她沖著姚羨鄭重一行禮,弄得姚羨有些茫然無措。 直到沈絳開口說:“其實我并不是什么商賈之女,我父親乃是沈作明,曾是西北大營主帥,半年前仰天關(guān)之戰(zhàn),父親兵敗,長平侯府被抄家奪爵,我才會上京。一直以來,我都對你隱瞞了自己的身份?!?/br> 姚羨被這消息砸的昏頭轉(zhuǎn)向。 他茫然看了看沈絳,又轉(zhuǎn)頭看著沈殊音。 “這位是我大jiejie,沈殊音?!?/br> “見過大姑娘?!币αw趕緊行禮,他家乃商賈,對京城勛貴也多少有些了解,況且他如今做著朱顏閣的胭脂生意,這些勛貴人家都能數(shù)出個一二。 長平侯府的大姑娘,不就是那位嫁到安國公府的那位。 姚羨瞪大眼睛,滿臉吃驚。 沈絳嘆了一口氣:“承之,你要不先說句話,不然口水便要流下來了?!?/br> 姚羨下意識抬袖去擦,沈絳沒想到他真能這么傻,與沈殊音兩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弄得姚羨是面頰泛紅,尷尬不已。 “我只是初聞此事,乍然有些駭然?!币αw解釋道。 沈絳輕嘆一口氣,低聲道:“你若是對我有怨氣,我也是能理解的。若是你覺得我失信于你,不想與我再一起共事,我也可以……” “三姑娘,你這是想與我拆伙?”姚羨猛地拔高聲音,打斷她的話。 不等沈絳說話,姚羨連連搖頭:“不成,不成。你可不能這般丟下我不管,你不是說過我們的未來,在更廣闊的天地?!?/br> “我們,”姚羨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沈絳,“這可是你親口對我許下的承諾?!?/br> 一旁的沈殊音:“……” 沈絳失笑:“我是怕你對我有怨氣,怨我沒有對你說出實話,畢竟做生意最重誠信,我卻對你失了信。” “三小姐是怕連累我,才沒對我說實話吧。若不是三姑娘,只怕如今我還在日日在酒肆賭場里,醉生夢死,聲色犬馬呢。我豈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責(zé)怪三小姐。所以三小姐也不可以輕易丟下我,更不能與我拆伙分家?!?/br> 姚羨反倒是替沈絳找好了理由。 弄得沈絳越發(fā)哭笑不得。 不過沈絳心定后,望著姚羨,忍不住別開頭,眼底有些酸澀。 “承之,謝謝你?!?/br> * 姚羨離開后,沈殊音眉宇舒展,柔聲道:“如今見了這位姚公子,我又安心了些,灼灼這一路走來雖然艱難,卻也有不少貴人相助?!?/br> 只是沈殊音略一揚眉,又道:“只是這位姚公子,我瞧著年歲比你大幾歲,方才聽他說也還未娶親。不知他……” 沈絳險些毛骨悚然,趕緊說:“大jiejie你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與姚羨絕無半分曖昧,我們就是純粹的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br> 沈殊音略拖一下調(diào)子:“看來這位姚公子確實沒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的是那位程公子?!?/br> 沈絳哭笑不得,才知沈殊音是故意的。 待傍晚時,沈絳將沈殊音送到家中,換了一身男裝,趕在城門關(guān)上時,出了城。 她一路快馬,到了護(hù)國寺。 昨日她離開之后,就一直惦記著這里。 歐陽泉這個證人,她無論如何也要保護(hù)好。 她進(jìn)了院子,就瞧見清明和卓定都在,清明還詫異道:“三姑娘,您怎么這幅打扮?” “有些人盯上了我,特地?fù)Q了身裝扮?!鄙蚪{輕笑。 她方才送沈殊音離開朱顏閣,就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她們。所以她特地與大jiejie先回了趟家,迷惑對方,讓他們誤以為她還留在小院內(nèi)子。 清明驚訝:“有人盯上你了?是魏王殿下的人嗎?” “不是,應(yīng)該是旁人?!鄙蚪{搖頭。 她估摸著是安國公府的人,方定修派人盯著大jiejie和她,只怕也是想知道,是不是她帶走了歐陽泉。 他們說話間,院落的門再次被推開。 沈絳扭頭看見謝珣,見他回身將院門重新關(guān)上,挺拔身姿如松竹,眉眼一如既往的沉靜淡然,明明還是那個三公子。 可沈絳卻不由自主扭開頭。 這一天下來,她還在琢磨那個溫辭安。 她夢中所見往往都是真的,也就是那位溫御史與她確實關(guān)系匪淺。 明明她的心并未被影響,可難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視謝珣。 好在謝珣走到她身側(cè),輕聲說:“三姑娘,我與你有話說。” 沈絳與謝珣兩人入了靜室,落座后,謝珣望向她,開門見山:“昨日我與錦衣衛(wèi)在別莊一同查看,才得知原來錦衣衛(wèi)這些日子,已經(jīng)從芙蓉醉查到了歐陽泉身上,只是正在他們準(zhǔn)備捉拿歐陽泉,就發(fā)生了別莊血案。所以魏王在錦衣衛(wèi)之中,一定也埋下了暗樁,此人將歐陽泉已暴露的事情,告知魏王,于是魏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出身邊死士,徹底清除歐陽泉這個隱患?!?/br> “如今看來,只怕從楊雷之死開始,整件事就是一個連環(huán)計謀。” 沈絳不解:“就是那個在護(hù)國寺發(fā)瘋的人?” “此人在護(hù)國寺因為吸食芙蓉醉,行事癲狂而得罪郢王世子。于是布局者,便利用他的死,刻意渲染,之前京中不是傳聞郢王世子逼死楊雷。其實流言傳入宮中,太后因此事涉及世子,震怒不已,所以皇上便命錦衣衛(wèi)徹查楊雷之死?!?/br> “所以錦衣衛(wèi)就從楊雷之死,查到了芙蓉醉一事,并且已查到了歐陽泉?!鄙蚪{順著說了下去,她說:“所以當(dāng)初世子殿下逼死楊雷,也是被冤枉的,只是幕后之人想利用太后對他的疼愛,將此事鬧到圣上跟前。” “而當(dāng)初布局的人,其實最終目的并非郢王世子,而是魏王。郢王世子不過是被豎起的魚餌,對方利用這個魚餌釣出魏王。而魏王果然也沉不住氣,率先對歐陽泉下手,卻被我們無意中撞破,從中救下了歐陽泉。” 沈絳聞一而知十,竟輕易將整個布局都看透。 謝珣眼底閃過一絲贊許,仿佛因為她的通透聰慧。 他抬眸注視著沈絳:“如今我們的機(jī)會已來,錦衣衛(wèi)乃是皇上近衛(wèi),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尖刀,更是圣上的一雙耳朵?!?/br> 沈絳心臟砰砰直跳。 “如今錦衣衛(wèi)既然在追查此案,不如我們將歐陽泉的消息傳給錦衣衛(wèi),制造他已逃往漠北的假象,這樣一來可以將魏王和皇上的視線,轉(zhuǎn)移至漠北。我們更可以讓皇上知道魏王做下的勾當(dāng),以此試探圣上心意。若是他不打算包庇魏王,一定會責(zé)令錦衣衛(wèi)保護(hù)許昌全,將他送往京城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