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晚八點。 魏馭城姍姍來遲,一屋子熟人,見著他直起哄。唐耀手指點著牌桌,“怎么回事,今兒你的主場,跟做客似的,一點都不上心?!?/br> 另一發(fā)?。骸拔荷乃寄哪茉谶@。” 這幫人跟他關系緊密,瞞不住,也沒想瞞,都知道魏馭城有了個放不下的心頭愛。唐耀揶揄:“可別往壽星心尖捅刀了。” “生日都不來,魏生可見沒戲?!?/br> 一唱一和,把魏馭城的戲都唱盡了。 魏馭城冷呵,“我信了你們的邪,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牌桌上有人讓座,他手壓了壓對方肩膀,示意不用。魏馭城走去沙發(fā),像一灘沒骨頭的泥坐沒坐相。他頭枕著沙發(fā)扶手,換了個邊,正對著投屏。點了歌都沒人唱,原音穿透耳膜,魏馭城躺著抽煙,一根接一根。 這幫沒良心的又開始有話要說,“別人借酒消愁,魏魏不走尋常路?!?/br> “抽煙什么意思知道么?” “祈福姻緣吧。” 魏馭城自己都聽笑了。 又能有什么辦法,抓著了把柄,總是矮一截兒的。 唐耀問了句:“小衍呢?” “來的時候還見著他了啊?!?/br> 話落音,包間門應聲推開—— “帥哥警告啊,對壽星放尊重點?!辩娧芑⒒⑸貏e護短:“真當沒人給我舅撐腰呢?” 門沒全開,他把門縫堵得嚴嚴實實。又逆著光,所以看不真切。 “小衍來晚了啊,干嘛去了?” “還能干嗎?”鐘衍笑瞇瞇地把門全推開,身后的人露出隱隱輪廓。 撐腰的人來了唄。 林疏月拎著一只精致小巧的禮盒,踏進來后,大大方方地將它遞給魏馭城,輕聲說:“來晚了,生日快樂。” 安靜兩秒,個個起哄。 鐘衍第一個不樂意,往林疏月面前一擋,“去去去,這我林老師。” 起哄聲更沒邊了,“是是是,你林老師?!?/br> 然后一聲連一聲的,“林老師好,林老師坐?!?/br> 林疏月的手忽被牽住。 魏馭城掌心熾熱,如藏著一團火焰。他站在她身邊,語氣平靜, “小衍不懂事,你們多大的人,也跟著不懂事?!?/br> 魏馭城說:“叫嫂子?!?/br> 第57章 鴛鴦(一更) 魏馭城這稱呼一丟, 什么都明朗了。 他們這個圈子,逢場作戲的有,紅顏知己有,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 可以寵著,哄著, 但絕不會給名分。 一聲“嫂子”,魏馭城把自己的身份擺得方方正正。 唐耀了解個中原委, 于是善意調(diào)侃:“魏生最狡猾, 都不問林老師同不同意?!?/br> 魏馭城一記眼神壓過去,確實心里沒底。 林疏月卻松開了手, 笑盈盈地拿起桌上一杯酒,坦蕩從容地說:“第一次見面,敬各位?!薄鲱^, 一喝而盡。 不知誰帶頭喊了聲:“爽快!” 直來直去不扭捏, 林疏月用一杯雞尾酒,輕輕松松贏得了他這一圈里人的好感。魏馭城給的什么態(tài)度,他們自有對應的位置。心里頭都有了數(shù),魏董交心了。 多難得的機會,誰肯放過。借著生日, 也敢在太歲頭上松松土。里頭最小的周兒, 與林疏月年齡相仿, 說嫂子好酒量,怎么著都要跟她喝一杯。 魏馭城原本是在和唐耀說話,也不知怎的就空出眼睛和耳朵, 手一伸, 直接蓋住了杯口, “我喝?!?/br> “喝了他的,哥們兒都排隊呢,魏魏可不許偏心?!绷硪蝗笋R上接話。 嘖,串通一氣,都等著。 魏馭城難得順從,說什么,便做什么。他今兒心情好,36歲又怎樣,身邊有人了。 發(fā)小幾個鬧歸鬧,都有分寸,不至于失態(tài)。 估摸他們也差不多了,魏馭城這才放下酒杯,勾了勾林疏月的手,“來?!?/br> 他先出去,過了會,林疏月跟隨。 明珠會所是這些紙醉金迷場地的標桿,開了十幾年,地位屹立不倒。魏馭城在這有專屬包間,他常來,所以輕車熟路。 領著人去到外頭的小花園,這里文藝安靜,亭閣假山,引一渠活水做池塘,荷葉散落如鏡池面,紅錦鯉搖曳晃尾,點破夏夜的燥熱,自得其樂。 魏馭城沒忘把她送的禮物也拎出來,輕輕晃了晃,“是什么?” 林疏月說:“你回去再拆吧?!?/br> 魏馭城便聽了話。 兩人靜默站了會,魏馭城指了指她的手,“我看看?!?/br> 兩周前撕扯荒唐,現(xiàn)在還留著明顯的紫印。他的視線低垂,眼角眉梢透著無盡懊悔,指腹在上面摩挲,低聲說:“下手重了?!?/br> 林疏月低頭看了眼他手心,一個個被碎片扎的小傷口,跟篩子似的。她嗯了聲,“半斤八兩吧?!?/br> 四目相對,情緒千帆過,只留淡淡共鳴。 下一秒,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魏馭城領著她坐亭凳上,從兜里摸出一盒綠色的藥膏,“這個早該給你的,你別動,我上藥。” 青草綠的膏體沾在指尖,一點點地沿著她手腕劃圈,魏馭城說:“我瞞著你,替你做決定,是我不對。后邊不理智,急瘋了怕你又一聲不吭地消失,所以對你做了那些混賬事。” 林疏月問:“后悔嗎?” 魏馭城說:“不悔。因為當時你是真的想走,我怎么樣都要留住你?!?/br> 林疏月故意肅著語氣,“那現(xiàn)在又是做什么?” “認錯?!蔽厚S城亦干脆坦誠。 認錯,卻不后悔。 落子無悔,這才是魏馭城。 她挑眉,“錯在哪?” “沒壓住脾氣,忘了月月是水做的?!蔽厚S城的手勁更輕,“忘當一個人了?!?/br> 林疏月暫且無言,任由他輕撫上藥,半晌,才輕聲:“已經(jīng)不疼了。” “身上或許不疼,但我知道,你心里還疼。我那日說的話太重,傷了感情,傷了心?!蔽厚S城平靜道:“其實從知道你的事起,我一直托人在找申遠峰。后來王啟朝在一個黑磚廠找到了人,他問我怎么處理。我替你做了決定,這是我不對。但月月,我沒想息事寧人,也從不怕惹麻煩。他精神不正常,就算問出了什么,也無法作為證據(jù),反倒平白惹你難過。” 林疏月咽了咽喉嚨,“嗯?!?/br> “我反思了很久,我不該以我的冷靜,來要求你,這本身也是一種苛刻。我想給你一個好結(jié)果,卻忽略了,或許你從不畏懼艱難過程。你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你自省,自強,自立。我太把自己當回事,其實你沒有我的時候,一樣過得好?!?/br> 指腹上的藥已經(jīng)抹勻,她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很淡的藥油光,魏馭城的手沒離開,依然搭在她手腕內(nèi)側(cè),“但我想,你可以過得更好?!?/br> 林疏月低頭笑,笑得眼睛有些發(fā)酸,“夸我呢,我都快飄了?!?/br> “飄得再遠,線也得在我手上。”魏馭城摩挲著她手臂,一字一字似有定海之力,“不管你看沒看出來,我都要讓你知道,我就是這么個人,是我的,里子面子,好的壞的,過去現(xiàn)在,通通是我的。我喜歡的,就一定要全心全意護著,誰傷害都不行。這一次,是我方式不對,但碰上下一次,我還是這態(tài)度?!?/br> 頓了下,魏馭城說:“但我一定注意方法?!?/br> 他太坦誠了。 不忌憚自己的陰暗面讓喜歡的女人知曉,認錯認得干脆,態(tài)度也撂得明白。話掰碎了說,說得彼此沒有半點回旋的疑慮。 抹藥的動作用不上了,他索性握住林疏月的手。 掌心貼掌心,細致之下,甚至能感覺到他傷口的異樣觸感。林疏月下意識地不想碰,怕他疼。但魏馭城一把將手按住,越發(fā)用力,握得緊緊的。 他說:“還有葉可佳。” 乍一聽這名字,林疏月的肩膀僵了僵,熔漿似是又開始滾滾沸騰。交心時刻,什么面具與偽裝都是多余。林疏月不再偽善,誠實訴說:“我不喜歡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br> 魏馭城笑,“你從未這么清晰地表達情緒?!?/br> 林疏月嗯了聲,“要面子。” 靜默兩秒,魏馭城再開口,“義診那一次,我對你一見鐘情。想著法子想找到你,我問過章教授,他說是葉可佳。我約她吃了一頓飯,明白找錯了人。但她裝不知情,不肯告訴那日是你?!?/br> 林疏月語氣酸澀,“魏董太有魅力了?!?/br> “后來,她做了點出格的事兒?!蔽厚S城微微嘆氣,語氣無奈。 葉可佳求愛不成,起了歪心思。打聽到魏馭城的行蹤,跟去酒店。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躲進了魏馭城的房間。那天他有應酬,酒喝得多了些,一身疲憊。進房后發(fā)現(xiàn)葉可佳,一看她穿的短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臉一冷,葉可佳就慌。 慌了,更害怕失去?;鸺被鹆堑刂鲃荧I身,纏起人來力氣是真的大。魏馭城推開她就出了房間,哪知葉可佳也跟上來。 她豁出去了,魏馭城有顧慮。 就這么個畫面,誰看了都誤會。于是讓她進電梯,淡聲說:“你給我站好,我和你好好談一次?!?/br> 葉可佳當真是被愛封魔了心智,到酒店外,馬路邊,魏馭城怎么說,她都置若罔聞。魏馭城耐心告罄,剛轉(zhuǎn)身要走,葉可佳就從后面抱了過來。 那一刻的本能,魏馭城猛地將她往外推—— 葉可佳遭不住這力氣,慣性力踉蹌到馬路上,一輛并道超車的出租快速駛過,當即把葉可佳撞出三五米遠。 人是沒生命危險,但身體多處骨折,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那時候的葉可佳準備考研,就這么錯過了機會。魏馭城給予了她最大程度上的援助,一方面合情合理,一方面也是稍有愧疚。 “人是我推出去的,我不推這一把,她不會被車撞。”魏馭城說:“這件事,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算信守承諾。至于后來,她進匯中集團,我確實不知情。職能權(quán)利在部長手里,不管哪個中層,我都不過問。月月,這一點,我從未騙過你?!?/br> 林疏月默了默。 稍分辨,就知道他所說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