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還卿那個汗啊，都快流成河了，忙不迭的去拉正處于暴走中的大白。

    好一個雞飛狗跳，兵荒馬亂！

    ※※※※※※

    客人不用送也不逐，全都自動跑個精光，宮少陵不跑，猶想留下，大虎和另一位功夫高強(qiáng)的隨扈死拉活拽，楞是冒著以下犯上的危險把他拽走了。

    關(guān)上院門，顧還卿氣得要修理淺淺，伸手就掐了她一把：“我說你這個神醫(yī)從哪里冒出來的?。磕闶遣皇遣幌朐谂＜掖遄×?？這下好了，不一會村里都知道我們家有人得了天花，還不得馬上把我們趕走??？”

    “這么嚴(yán)重？”淺淺一邊揉著被掐疼的地方，一邊皺著眉頭道：“不至于吧，張狗娃和趙明生他們出痘，也只是被綁著關(guān)起來，沒有被逐出村子??？何況我還可以幫他們治病呢?！?/br>
    “治你的頭，人命關(guān)天的事，誰跟你開玩笑！人家狗娃和趙明生是本地人，我們是后來搬來的，能跟人家比嗎？”

    “啊，那怎么辦？”淺淺也有些后悔了。

    顧還卿冷靜下來，想了想，總覺得淺淺不會這么冒失，前面九靈出水痘，她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不要對外泄露一個字，她做的很好，在外走動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村里人都沒察覺。

    這次沒道理自曝其短，只怕是受人指使。

    她挑了挑眉，陰惻惻地看著淺淺：“容淺淺，你老實告訴我，誰讓你這么干的？”

    “……”淺淺眼神閃躲，不敢看她洞若觀火的雙眸，只一個勁的支支吾吾：“沒誰啊……就我啊……我討厭那個趙嬤嬤，想故意嚇唬嚇唬她……”

    瞧她那虛張聲勢的樣子，顧還卿心中有數(shù)，于是伸手虛點了她一下，卻沒有說半個字，然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哪?。俊睖\淺忙跟著追上來。

    “找你的狗頭軍師兼同盟軍算帳?！鳖欉€卿頭也不回地道。

    “……哪有什么同盟軍？”淺淺猶想抵賴：“還卿你不要那么生氣嘛，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啦！”

    聽聽這不打自招的話，簡直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不過倒是挺講義氣的，死到臨頭都不肯招出唆使她的那個人。

    顧還卿似笑非笑回頭，拉起淺淺直奔聶淺歌的房門，伸手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聲。她不信邪的又敲了半天，里面的人卻像睡死了一般，毫無動靜。

    淺淺道：“還卿我們走吧，二淺睡著了，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

    顧還卿卻冷笑一聲，伸腳就把門踹開了……

    “……還卿！”淺淺嚇得捂住眼睛。

    “噢！”冷奕站在房門后，像堵高大的門神，只可惜他伸手捂著被門板反彈到的鼻子，神情痛苦，雙眼蓄滿晶瑩的淚水。

    顧還卿仿佛沒有看到冷奕，熟視無睹地把淺淺推進(jìn)屋，反手把門推攏，因為門閂被她踹斷了，閂不了，她又拖過一張板凳抵住門。

    目光掃了一圈屋子，沒看到姬十二，她平靜地道：“我數(shù)一二三，你要是不出來，以后也別出來了?！?/br>
    掛在木床四周的蚊帳輕晃，薄薄的帳面蕩出像水紋般一圈圈的漣漪，緊接著，姬十二的身影慢慢從床后挪了出來，不過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手上舉著一卷書，把自己的臉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

    見此，顧還卿氣極反笑：“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姬十二，你什么時候才能消停點？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攛掇淺淺就沒人知道嗎？”

    “姬十二是誰？”淺淺滿頭霧水，睜大一雙水汪汪的雙眼，望望這個，望望那個，自言自語地念叨：“不過這個名字好熟悉??？好像是那個軒轅王的大名……”

    顧還卿也不點醒她，讓這傻妞自己去琢磨。

    姬十二卻把書放下一點，露出一雙黑如子夜星辰的瑰麗雙眸，眨巴幾下，望著顧還卿道：“你別生氣，不關(guān)淺淺的事，是我的主意，你要罵就罵我好了?！?/br>
    “我就猜到是你?！彼胍怀鍪且怀?，顧還卿都給他氣的沒脾氣了：“你們這么一鬧，我們還怎么在牛家村住下去？”

    其實她心里也明白，姬十二出給淺淺出這餿主意，無非是為宮少陵，他這小心眼兼小氣的毛病，這輩子只怕也改不了了。

    若對他指望太高，那失望的也只有她。

    “牛家村不能住，咱們回京城啊?！奔o所謂住哪里，京城也好，牛家村也好，顧還卿去哪他去哪，顧還卿在哪他在哪……

    他也覺得自己蠻像狗皮膏藥……不過，有錢難買我愿意，誰叫他小爺喜歡當(dāng)狗皮膏藥呢！

    而且他的原意就是想離宮少陵這個討人嫌的家伙遠(yuǎn)點，能回京城正中他下懷。

    但是顧還卿不生氣，姬十二心里又有點發(fā)憷，他也知道自己小氣愛吃醋，有失大丈夫的氣慨。再加上顧還卿還未原諒他呢，他卻明知故犯，一錯再錯，這不是讓顧還卿更不喜歡他嗎？

    不行，這不是讓兩人越行越遠(yuǎn)嗎，必須得改變此種不利于他的狀況！他正琢磨著，院子外面突然傳來宮少陵的聲音：“還卿，還卿，你在哪里？”

    草！姬十二惱的直接把書蓋到臉上，心里直罵娘，這宮少陵怎么跟個鬼魂一樣陰魂不散??？他不是被拉走了嗎，怎么又去而復(fù)返啊？

    天花都嚇不住他，也不知道還能用什么方法讓他退散？

    ※※※※※※

    淺淺隨顧還卿出來時，都還一臉茫然地問顧還卿，她剛才為什么提到姬十二。

    顧還卿沒料到這丫的這么二，這么遲鈍，事情明擺在眼前都猜不透，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索性不跟她解釋，只說自己口誤，讓她以后知道真相，自己跟姬十二扯皮去——不關(guān)她的事。

    宮少陵很緊張，他是從隨扈手下脫身而來的，目的是來問明情況，主還要是擔(dān)心顧還卿被傳染上。

    顧還卿反倒比較擔(dān)心他，好在一經(jīng)說明，兩個人俱是小時候出過痘的，于是都放心不少。

    既然他問起，再加上淺淺都告訴趙嬤嬤等人了，顧還卿覺得沒有瞞著的必要了，便把聶九靈出痘，傳染給他二哥的事說了一遍。

    跟宮少陵，她沒拆穿姬十二的身份，畢竟此事是軒轅族秘而不宣之事，姬十二告訴她，已是與祖制相違背，委實沒必要讓另外一個人知道。

    她只擔(dān)心一件事，想必不用多久，村子里便會傳遍他們家有人出天花的事，到時不知道會不會被村子里的人驅(qū)離。

    “這個你暫且放心，那趙嬤嬤也不是個不曉事的人，她此行是受琉璃公主的指示，來接你進(jìn)京，若把此事宣揚(yáng)的人盡皆知，于她們也不利?！睂m少陵寬慰她。

    說是這樣說，送走滿心擔(dān)憂的宮少陵后，顧還卿還是和福嬸做了一些準(zhǔn)備，以防萬一。

    但是，一個時辰之后，顧還卿正在灶房里理菜，冷奕頂著一個紅通通的鼻子來找她：“不好了，二爺渾身熱的可以燙雞蛋了，身上起了好多疹子?！?/br>
    啊！顧還卿驀地一驚，丟下手中未理完的菜，飛一般的沖出灶屋。

    ☆、151黃金龍！

    顧還卿是關(guān)心則亂，像冷奕說的姬十二這種情況，冷奕與其找她，不如找裘浚風(fēng)和淺淺來得有用。

    至少那兩人有一把好醫(yī)術(shù)，不像她，只略懂那么一點皮毛，平時遇到個頭痛腦熱，興許鳳凰用，真遇到棘手的毛病，她唯有黔驢技窮、束手無策。

    然而等她去了之后才知道，壓根不是高燒發(fā)熱出疹子，姬十二他……《娑羅涅槃》發(fā)作了！

    “……”顧還卿也是醉了，姬十二剛?cè)旧纤粫r，她還想過這個美膩的讓人不忍直視的畫面，沒想到到這么快就實現(xiàn)了。

    看著那張本就有幾個水痘的臉漸漸有青青紫紫的斑紋爬上來，顧還卿連問都問的膽戰(zhàn)心驚：“不是說解寒毒之后發(fā)作的少多了么？怎么又發(fā)作了?。俊?/br>
    姬十二盤膝坐在床上打坐，雙手分別置于兩膝，掌心朝上，他原本是閉著眼睛，知道顧還卿來了以后，便把眼睛睜開，喊了一聲親親。

    此刻聽到顧還卿問，他忍著痛苦，力持淡然地道：“是少多了，距上次發(fā)作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不像以前，一個月最少都發(fā)作一到兩次?！?/br>
    顧還卿想了想，也是，他上次發(fā)作，是他為從闕奶娘手中救回她，不惜用劍刺入腹中，如果期間沒有發(fā)作，的確是好幾個月了，都快半年了。

    “我能幫你做些什么？”她擔(dān)心他那些微凸于皮膚表面的斑紋會誘發(fā)水痘，或者影響水痘，抑或者繃破水痘。

    再者，《娑羅涅槃》每次發(fā)作都比上一次厲害，也不知姬十二這次會怎么樣，她心里也沒底。

    因為擔(dān)心，她就站在床邊，離姬十二很近，為了看清他臉上的斑紋，她微微躬著身子，一雙翦水秋瞳在他臉上脧來脧去，溢滿關(guān)切，蒲扇般的黑色眼睫毛根根清晰分明，弧度美好得讓人心醉。

    盡管她未施脂米分，只穿著一身樸素?zé)o華的衣裙，可依舊唇紅齒白，肌膚勝雪，雙眸流光溢彩，格外的嫵媚撩人，簡直人見人愛。

    姬十二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其實她一靠近他，他便好受多了，痛苦減緩，而且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幽女兒香立刻縈繞他鼻尖，進(jìn)而順勢侵入他心間，讓他悸動不已，心臟狂跳。

    他不動聲色的深吸幾口氣，極是貪戀地將這淡雅幽馥的醉人清香吸入肺腑，只是這樣，他已陶醉，仿若所有的痛苦都離他遠(yuǎn)去。

    “如果你不生我的氣了，就請你像以前那樣摸摸我可好？”他聲音暗啞的開口，充滿眷戀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我只求你別生氣……”

    他垂下眼簾，聲音愈發(fā)的低了：“我知道我沒資格這么說，可你生氣，我會心疼，會不舍……”

    顧還卿直起身子，心里也亂不是滋味，對姬十二，她說不上是個什么心情，反正復(fù)雜到難以言喻。

    他的執(zhí)著；他的固執(zhí)；他的糾纏，都曾經(jīng)令她深深困擾，但這困擾之中，卻似乎又被他慢慢滲透出別樣的情緒。說是情愫，大概也不能夠，他還沒有讓她愛上。

    可他卻能牽動她的心，讓她對他產(chǎn)生憐惜之情，甚至比對別人來的心軟。

    他難受的時候，她也感覺得到，會替他難受。

    她久久不動，姬十二充滿期盼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失落感籠罩了他，rou體上的痛苦瞬間加劇席卷而來，來勢洶洶，像是要撕裂他一般！

    五臟六腑乃至四肢百骸都疼的厲害，仿佛下一瞬他就會被體內(nèi)這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摧毀的皮開rou綻，甚至四分五裂，尸骨無存！

    他喘息著捂緊胸口，深深皺起眉頭，直覺這一次只怕沒那么容易過關(guān)！

    在他痛苦的呻吟出聲的時候，一雙柔軟清涼的小手貼上他的額頭，順著他的眉心往兩側(cè)緩緩摩挲，動作輕且柔，且刻意繞過他額角的小泡疹，他頓時僵住了。

    “親親……”他驀地抓住她覆在他額頭的手，大手顫抖的停頓了一會兒，才低啞地道：“如果你不愿，不要強(qiáng)迫自己?！?/br>
    顧還卿故作平淡地道：“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br>
    “那是我自私，我收回我說過的話。”姬十二拉下她的手，垂眸盯著那嫩生生的纖長玉指，強(qiáng)抑想要把玩摩挲以及親吻的念頭，語氣格外落寞地道：“以前都是我想岔了，一味的只逼你接受我，以為只要我喜歡你，你遲早也會喜歡上我，甚至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我們來日方長，我會贏得你的心，占據(jù)你的心，讓你心里眼眼只有一個我?？墒乾F(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你是我喜歡的人，我不應(yīng)該用我的自私與狹隘困住你，而是應(yīng)該放手，讓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加倍珍惜的捏了捏她的手，從胸腔里發(fā)出一道沉沉的，宛若無奈與酸楚的嘆息——他，終究輸給了命運(yùn)。

    察覺到他的手指松開，顧還卿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不會纏著我了是吧？”

    姬十二沒有抬頭，沉默良久，之后，他用手捂著胸口，艱難地點點頭：“若你不喜歡我纏著你，我不纏便是……若你喜歡上別人，我……”

    心里頭很疼，宛若鋼針在狠狠的扎，血淋淋的，痛的他不能呼吸！他卻硬是逼自己說出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出的話：“若你喜歡別人，我再也不會蓄意破壞，反而會真誠地祝福你們……永遠(yuǎn)幸福，白頭偕老……”

    話落，他倏地閉上眼睛，又將雙生重放到雙膝上，丑陋的臉龐上，表情竟?jié)u漸趨于平淡與安靜。

    他能說出這番話，已夠讓顧還狠訝異的了，心想，他的思想覺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高啦？

    但姬十二的話似還未說完：“親親，我還騙了你一件事，我沒有出水痘，我只是想讓你心疼我，可憐我?！?/br>
    ※※※※※※

    淺淺正在屋里面壁，嘴里念念有詞，冷不防感到一陣風(fēng)刮過，還是一陣香風(fēng)，她下意識地就問：“還卿，二淺他怎么啦？冷奕那個冷面神都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沒有聽到顧還卿的聲音，她也不思過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顧還卿，卻發(fā)現(xiàn)顧還卿面無表情的坐在鋪了軟墊的竹床上，微垂螓首，精致若畫的眉目似凝結(jié)著一層霜。

    “怎么了還卿？誰惹你生氣了？”淺淺有時也挺會察言觀色，顧還卿的性子寬容柔和，不觸到她的底限，甚少有擺冷臉的時候。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在顧還卿身畔的竹床上坐下，趨近她問：“是不是二淺又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

    顧還卿側(cè)眸看了她一眼，都不好意思跟她說，姬十二那混蛋壓根未出水痘，他窮極無聊的騙她們，害得她們白擔(dān)心了一場。

    淺淺卻誤會了，以為聶淺歌又做了什么錯事，忙幫著說好話：“好啦還卿，二淺原來不是傻嘛，他好不容易變的不傻，我們替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你就別生他的氣了，不管怎么樣，他能惹我們生氣，總比他癡癡呆呆的強(qiáng)啊，你說是不是？”

    望著身邊心無城府的好姑娘，顧還卿郁郁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淺淺，其實我覺得吧，叫二淺的應(yīng)該是你?！?/br>
    “……”淺淺張著櫻桃小嘴。

    半晌，終于搞明白顧還卿是在罵她，她氣的伸手扭了顧還卿大腿一記：“我哪里二了？我哪里二了？你說，我哪里二了？你今日不說個清楚明白，我跟你沒完！”

    她沒完沒了的重復(fù)循環(huán)二不二的問題，像個復(fù)讀機(jī)，顧還卿縱是再心情郁結(jié)堵塞，此刻也忍俊不禁笑起來：“你說這么多二，不是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