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已過，轉(zhuǎn)眼見便是由秋入冬。村民中又開始傳唱起“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就穿棉?！钡闹V語來。

    這個時節(jié)對于孩子來說是快樂的，整日里在成熟的苞米地里瘋跑，組個團去別家的果樹地里偷梨子蘋果吃。又會坐在夕陽下打著赤腳，看著漫天飄落的樹葉，感受落日的余溫。又或者北跑幾千米，只為去河里去游個泳，抓只小魚回來。剩下的就是日復一日的等待著過年的到來。

    但對于這些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成年人來說，這才是他們一年中最發(fā)愁的階段，整日的埋頭在田里，用著已經(jīng)殘缺半邊的鐮刀收割著稻谷，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他們甚至是整日不歸?？粗惡笠呀?jīng)沒有多少的收成，心中還在盤算著怎樣能夠少吃點，湊足今年的少許年貨。

    周東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的他躺在床上滿臉愁容，心中考慮的都是如何湊齊晴天的棉衣，他看了看自己放在窗臺上的老煙斗，若有所思。

    “爺爺爺爺！不要再發(fā)呆了，快給我講故事嘛！”小伯風見爺爺愣在那里一動不動，大聲請求到。

    他看了看躺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孩子，摸了摸他們的頭擠出笑容來：“好！今天就給你們故事！今天呢我們就講一講“村口三個老頭的故事”，從前呢……”

    “不要不要！”這時候小伯風大聲抗議到，“你這個故事我都聽了……”小伯風伸出手指來數(shù)了數(shù)，“好多遍了！我要求換一個！我要聽刺激的！”

    周東一時尷尬的笑了笑，突然不知道要講什么了，曾經(jīng)他父親給他講故事還是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為什么到他這就斷了傳承，只能想起來這么一個了。

    他躺在床上沉思了一會，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臉上露出一點喜色來，偏了偏頭，看向小伯風，問道：“想聽新的？”

    “嗯！”伯風點了點頭應到。

    “想聽刺激的？”周東又問。

    “想聽！”小伯風頭點的像是個撥浪鼓一樣。

    “咳咳！那爺爺今天就跟你講一個最真實的，就在我們村子里的故事?！?/br>
    他掃了兩個孩子一眼，問道，

    “伯風，你知不知道你周格爺爺家里住在哪?。俊?/br>
    “知道！周格爺爺住在村子的西邊，從我們家往南走，到了小度家再往西邊一直走就到了?！?/br>
    “嗯，不錯，答對了，獎勵爺爺?shù)挠H吻一個。木啊——”

    “爺爺快講快講！”小伯風催促道。

    “不要急。在你們周格爺爺家的門前面有一條小胡同，只有兩米多寬，太陽照不到那里，整天都是黑漆漆的。里面呢，住著一只女鬼，嗷嗚！每到晚上都會出來吃人的那種。”周*然高聲的嚎叫了一下，嚇得小伯風趕緊抱住他，但他眼神里還是帶著好奇的目光，不聽完故事誓不罷休的樣子。

    周東伸出一只胳膊來挽住他，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又繼續(xù)講道。

    “據(jù)說啊，有一個小男孩，也就你這么大。有一天呢，他在晚上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玩，結(jié)果一晚上都沒回來，家里面人都急瘋了，一群人舉著火把找了一夜，也沒有找見。直到第二天，他的父母才看到他自己一個人躺在胡同里睡了過去?！?/br>
    “找到之后這個孩子瘋了好幾天，怎么請郎中找道士都沒用?！?/br>
    “后來據(jù)這個孩子的父母跟人們說，他們的孩子在胡同里看到了一個白衣女鬼，頭發(fā)劈散在臉上，只露出來一只銅鈴大的眼珠，雙腳不著地，走路也不邁步，就跟在這個孩子身后追個不停，孩子一見有鬼，那肯定要跑啊，但偏偏胡同里還有鬼打墻，這孩子被嚇了一夜，晚上再也不敢偷偷出去玩了?！?/br>
    晴天聽完故事，瞥了一眼緊抱著的兩人，閉上雙眼開始假寐。

    ……

    “老東快來！幫我把這些布搬進去！”

    “老東來！把這塊木頭刨一下！”

    “老東！”

    周東呆在村口老裁縫兼木匠家，每日都被指揮的跑來跑去，一刻也不得停。他彎了彎身子，右手扶住腰間，噯了一聲，一滴豆粒大小的汗珠從他蒼白的鬢角間劃過，一時更顯老態(tài)。但他也只是停頓了片刻而已，就重新直立起身來開始下一件的工作。

    老裁縫站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由得輕嘆一聲：“老東一天天的活的真是辛苦啊，當了一輩子老實人，好人也沒有得好報，這么一個倒霉事，怎么就攤到他身上了。”

    前幾日老東特意跑上門來，帶著幾錢銀子還有那根陪了他數(shù)十年的老煙斗，求他幫忙做件棉服，并且答應在這里幫他做幾天工，若是不同意，老東就死纏爛打，看在同村多年的面子上，他終于還是答應了。

    “老東——老東！” 一聲尖銳的老婦人聲從門外傳來。

    “哎呀！你還在這忙啥呢？你家孩子都被人打了！”

    “誰打我孩子??？”周東一聽這話，聲音立刻就高了八度，也不管手中還沒干完的活了，扔下手中的那塊木頭就往外跑。

    一時間急不擇路，抬腿就往南走。

    “老東你干嘛呢？你們家孩子在家里呢！”

    他這才清醒過來，轉(zhuǎn)身拖動笨重的步伐就往家趕。一路上他緊握雙拳，微風吹在臉上，露出一副火急火燎的猙獰表情。

    “這咋回事??？怎么就賴在這撒起潑來了”

    “誰知道呢？小芹不就這樣嗎？今天撒潑，明天耍賴，見怪不怪了?！?/br>
    “老東來啦！”不知誰喊了一聲，只見周東在遠處快速的交叉著雙腿，風風火火的趕過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人群后面，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問題。

    但事實上是，晴天站在一邊，如同看猴戲一樣看著胖婦人坐在地上吵吵鬧鬧，面無表情。

    “這咋回事??？”老翁一時有些蒙了，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啊。一邊領他來的青衣被洗成白衣的老婦人也是愣了。

    人們還沒說話，一邊癱坐在地上的胖婦人倒是先開口告狀了。

    “你看看你們家孩子，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東西！有沒有好好教育?。课以谶@過路呢，平白無故就抓我一下，你看看我這胳膊，都紅了！”說完還指了指自己被捏的發(fā)紅的手腕。

    聽完這話晴天火氣騰得上冒起來，他在九域時就早年失去了父母，如今更是無家可歸，有人如此罵他自然是讓他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暴揍她一頓。

    就當晴天握緊雙拳，右腳悄悄向前邁出一步的時候，身后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來拽住他，竟是周東暗地里拉住了他，然后搖了搖頭。

    周東雖然知道他力氣不小，卻也沒有到認為他能達到單挑成年人的地步。更何況在她的身后，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即便是心中氣憤，還是平靜的問道：“小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爺爺，她剛才來偷我們家的稻子，被我發(fā)現(xiàn)了，見跑不掉就開始誣陷我。”晴天瞪了老婦人一眼，語音有些不太標準地說道。

    胖婦人還是第一次見晴天說話，與傳言有些不符，不禁愣了一下，但只是片刻后，她更加肆無忌憚的尖聲吵鬧起來。

    “怎么？你這小兔崽子還想打我不成？”

    “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個撿來的孩子是個傻子，他的話怎么能信！分明是他先找的事！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狼狽為jian，倒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了。大家倒是來評評理！今天你們家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就賴在這不走了！”胖婦人癱坐在地上，擺明了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

    眾人都別過頭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們這也太不講理了吧，大家鄰里鄉(xiāng)親的，居然這么干，你們還是人嗎？鄰里相親可還都看著呢！”這幾個人分明理虧，還這么明目張膽的訛人，頓時讓周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胖婦人的鼻子破口大罵道。

    這時一直站在胖婦人身后的壯漢向前邁出一步，粗大的鼻孔間噴出一股濁氣，發(fā)出哼的一聲。周東一下子就癟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打這個老頭子，打他撿回來的小混蛋就好了，我看他今天服不服軟！”

    “不行！你們不能打他！”一聽有人要對晴天不利，老翁瞬間暴起，雖說晴天并非是周東親生，但一起生活數(shù)月，即便是阿貓阿狗也有了感情，更何況是一直當親生孫子對待的晴天呢？

    然而周東真的是老了，終究有心無力。大漢只不過是單手一扒，他身體便被這股力量帶著轉(zhuǎn)了一圈，重重跌倒在地，捂著腰間哀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