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棟悄悄吐槽道：“閨女，這種事我倒是見得多了。這江湖上的人啊，有三觀正的好漢，也有出賣三觀當(dāng)柴燒的混蛋。歸根到底，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

    “天藝到了?！?/br>
    談話間，他們的車?？吭诹藙龅拇箝T口。

    ***

    這一次進(jìn)了天藝劇場，林橋發(fā)現(xiàn)這里格外的安靜，遠(yuǎn)沒有前幾次來的時候熱鬧了。

    她牽著爸爸的小手，跟著宋玙璠走了進(jìn)去，聽他低聲囑咐道：“師姐，待會兒除了胡宇航胡師哥之外，你盡量別跟其他的人講話。這里的人都有可能是下一個走的?！?/br>
    “我明白?！绷謽蚝桶职纸粨Q了下眼神：現(xiàn)在的天藝劇場，是一艘在狂風(fēng)暴雨中搖搖晃晃的小船，滿船的人還在互相猜忌。

    不一會兒，他們就遇到了管事的胡宇航。

    胡宇航是個脾氣隨和的大哥，見面就彎腰鞠躬道：“林小姐，很感謝你上次的救場?！?/br>
    “胡師哥，您太客氣了。”林橋扶起了他，再讓爸爸跟胡宇航打聲招呼。

    但這時候，后臺更衣室的門簾一挑，胡宇航身后走過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刺繡的大褂，直接走到了林橋的面前，趾高氣昂道：“在下黃維竹，林小姐，我在這里等候多時了，總算見到了你……還有你的這位神童兒子。”

    黃維竹？林橋?qū)@個名字有印象。此人以前是天津小茶樓的相聲藝人，號稱是在民間鍛煉出來的“落地相聲”奇才。后來得到了吳燦榮的賞識，參加了第一期《歡聲笑語》節(jié)目比賽，最終獲得亞軍的好成績。

    他的獲獎感言是：“我是臥薪嘗膽二十年，才換來一朝成名天下知?！?/br>
    因?yàn)檫@句話，他被網(wǎng)民評價為勵志的典型，收獲了不少粉絲，在北京算是一線名角。

    而節(jié)目結(jié)束以后，黃維竹就加盟進(jìn)了天藝劇場，吳燦榮一直把他當(dāng)做座上賓看待，給的福利和薪酬都是最高的檔次?？伤裉旌鋈慌艿阶约好媲?，耀武揚(yáng)威做什么？

    林橋察覺到了對方的不懷好意，“黃先生，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黃維竹仗著自己名氣大，直接批評道：“前幾天，我看了你的表演視頻。你和你兒子唱了幾段太平歌詞，都在晃范兒（跑調(diào)）。我倒要問你一句：為什么你的太平歌詞是自己瞎編的，不尊重老祖宗的調(diào)子？！”

    上來就給她扣一頂“不敬祖”的帽子？

    林橋真沒見過這樣狂妄的人，她反問道：“你說說看，我怎么晃范兒了？”

    “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一字兒寫出來一架房梁……”

    黃維竹模仿她的唱腔，當(dāng)即唱了兩句太平歌詞，冷冷笑道：“這老祖宗的唱法是：所有的太平歌詞，末尾都要把調(diào)子往上揚(yáng)，你卻把調(diào)子往下壓，唱的跟口水流行歌曲一樣。我倒是要問一句：你今年是多大年紀(jì)了，覺得自己比老祖宗還有能耐？！”

    林橋：……你能耐，你全家都有能耐！

    她正想說什么反駁回去，卻聽身邊的爸爸冷冷道：“伯伯，你可知道這古人唱太平歌詞，為什么要把句子尾調(diào)往上揚(yáng)？”

    “當(dāng)然是為了引起觀眾注意?！?/br>
    黃維竹沒想到小娃娃居然敢問自己，他可不是啥門外漢，也是民間出來的老藝人。

    林國棟冷靜瞪了他一眼，道：“沒錯。這相聲在建國前，是江湖藝人擺攤賣笑的一門技術(shù)。他們得把集市上的人群都召集過來，才開始講。所以開頭唱太平歌詞的目的，是為了讓人們都停下腳步聽活兒，是不是？”

    “那當(dāng)然，小朋友，這些都是你跟mama學(xué)的嗎？”黃維竹真意想不到，這么小的孩子，居然把相聲發(fā)展史理解的這么深刻。

    “我當(dāng)然是跟mama學(xué)的！”

    林國棟向前邁了一步，直接硬懟他：“那時候的藝人唱調(diào)子往上揚(yáng)，跟吆喝買菜的一樣，這樣人們都會湊過來聽。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誰還在街頭唱這個吸引人群？太平歌詞想要變得通俗易懂，便于流行，就必須改為一般的唱法，也就是調(diào)門往下壓?！?/br>
    所以說，林橋唱探清水河的時候壓低調(diào)門，把戲腔改成通俗唱法，正是想讓它流行起來。

    同理還有那首《十字錦》，老祖宗的唱法可不適合一般人，只適合大街上叫賣!

    林國棟淡淡道：“你說我mama不尊重古人，我看你才是想讓老祖宗的活兒泥古不化，都死在吆喝和落地這一套老功夫上面，不能登上更大的舞臺傳播出去!”

    頓了頓，他指著黃維竹的鼻子罵道：“這么不知變通的下場，是想讓相聲和京劇一樣，越來越小眾化嗎？！你想餓死將來從事這一行的年輕人嗎？!到底是誰在背叛祖宗？！”

    林國棟這三聲發(fā)問鏗鏘有力，完全擺出了宗師的風(fēng)范來。

    別忘了，他也是成名三十多年的津門名角，從前沒幾個人敢跟他斗嘴的。

    “……”黃維竹頓時啞口無言。

    他沒想到自己反倒被問住了，居然反駁不了一句娃娃的話。

    林橋也在冷眼看著黃維竹。這一次，她沒阻止爸爸崩壞人設(shè)，是因?yàn)樗娴奶鷼饬?。非要讓爸爸給這黃維竹一點(diǎn)顏色瞧瞧?？纯词钦l心懷不軌，是誰榆木腦袋。

    空氣尷尬了半晌，黃維竹的汗如雨下。他這個相聲界的大佬，在對太平歌詞的理解上，居然還不如一個6歲的娃娃看得透、想的遠(yuǎn)，那他這幾十年來學(xué)的是什么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