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杰！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吧！”

    “真是敗給你了……”夏油杰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到摯友終于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五條悟做了個夸張滑稽的鬼臉。

    分就分吧，小喵不過是虛擬賬號，杰卻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唯一摯友，最多因為“被分手”捉弄杰幾次報復(fù)一下嘛。

    夏油杰抹去眼角因大笑滲出的淚水，雙手交疊撐在胸前：“悟，你也很好?！?/br>
    “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嗎？不是我吹，你再也不可能碰到比我更優(yōu)秀的人了！”

    “嗯，”夏油杰溫聲道，“高專的大家也很好?！?/br>
    “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這種rou麻的話等到畢業(yè)那天在說吧，”五條悟做著優(yōu)秀學(xué)生的正直表情，高舉喝了一半的奶糖double拿鐵，“鏡頭往這邊來點，燈光師注意補光，好了，現(xiàn)在由09年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夏油杰進行發(fā)言，今天我站在這里，首先要感謝我的摯友五條悟，以及將我送進這所學(xué)校的父母……”

    “我該走了?！毕挠秃龅么驍嗟?，他注視著五條悟，卻什么也沒說。

    “等等我，吃完這兩個蛋糕我和你一起。”

    “不了?！毕挠徒艿芙^，起身離開。

    “搞什么嘛，差著幾分鐘嘛?！蔽鍡l悟嘟囔著，舌尖舔掉唇邊黑乎乎的巧克力醬。

    茶色玻璃門被推開，夏油杰沖他揮揮手，轉(zhuǎn)身走進張開黑暗大口的夜色中，只剩門上精巧的風(fēng)鈴搖晃著發(fā)出清脆鈴響。

    *

    “叮鈴鈴鈴~”

    五條悟被喋喋不休的鈴聲吵醒，他閉著眼，看也不看就接通電話。

    耳畔是夜蛾正道焦急的聲音：“悟，現(xiàn)在回高專，有事情跟你講！！”

    “睡覺勿擾，明天再說?！?/br>
    夜蛾正道幾乎是吼到破音：“關(guān)于夏油杰的，現(xiàn)在過來聽到?jīng)]有，任務(wù)還是別的什么都先推掉，十萬火急?。?！”

    “……是失戀抑郁嗎？不用管他，過兩天就好了?！蔽鍡l悟埋在柔軟潔白的被褥里，被困意綁架的身體昏昏沉沉。

    “夏油杰任務(wù)叛逃，殺死普通人，現(xiàn)在正在確認情況！”

    五條悟混沌的大腦驟然清醒：“弄錯了吧！你說誰來著，西游記？”

    對面利落地掐斷電話。

    *

    “杰執(zhí)行任務(wù)，殺光全村112名居民，然后躲了起來?！?/br>
    “杰的老家已經(jīng)人走樓空了，但是從血痕和殘穢可以推斷，他恐怕對雙親也下手了。”

    “根據(jù)咒術(shù)規(guī)定第9條，判定他為詛咒師并需將其處刑?！?/br>
    腦海里回響著夜蛾正道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像是被惡狼追趕，逼迫到呼吸都變得急促，詫異而憤怒的渾身戰(zhàn)栗。

    怎么可能?。?！

    半天前他還見過杰，除了分手失戀、有丟丟沮喪根本沒有絲毫異常！

    平靜的、坦然的、溫柔的杰，和夜蛾老師描述中屠盡整個村落、殺死雙親的詛咒師判若兩人。

    明明還約小喵見面啊，這種人怎么可能會……

    五條悟忽得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必須見面，有什么話必須當(dāng)面說，除了宣告分手之外，是不是準備像對待父母一樣將網(wǎng)戀女友……

    “沒能見面，也許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他渾身的血液像是凍結(jié)了般，從內(nèi)部凝固成堅硬鋒利的冰碴子，重重刺穿虛軟的靈魂，留下不可磨滅的可怖洞隙。

    【原來杰是想殺了“他”】

    小喵很好，他很好，咒術(shù)高專很好。

    杰卻對小喵說分手，離開他，背叛高專，殺死包括父母在內(nèi)的普通人。

    怎么能一邊說著很好，一邊肆無忌憚辜負這份“好”呢？！

    蒼藍眼瞳中燃起熊熊烈焰，洶涌崩騰的怒火湮滅了五條悟的理智，支配著身體高負荷地疾速奔跑——必須找到杰，討一個解釋！

    他跑到陌生的京都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憤然地打攪每一個相似的背影，從月下柳梢，到旭日東升，再到日落西山、月明星稀。直到弦月高掛西方，被露水浸染的衣物濕噠噠粘在身上，他才頹然地停下腳步。

    五條悟佇立在燈光黯淡的深巷，漠然地注視著周遭滿身酒臭東倒西歪的傷心人。

    他走進最后見到摯友的咖啡館，此時好聞的咖啡香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烈刺鼻的劣質(zhì)香水味和醉人的糜爛酒氣——白日寧靜的咖啡廳，到了深夜便化為醉生夢死的音樂酒吧。

    五條悟坐到17號桌，將杯中色彩絢爛的液體一飲而盡，直到空酒杯多到數(shù)不清，他才混沌地抹去唇邊殘留的酒液，抻著兩條長腿，趴在過分矮的桌子上睡著了。

    *

    十年后——

    2017年平安夜，天空沒有浪漫的雪。

    溫?zé)岬孽r血在數(shù)九寒冬快速失溫，干涸成枯萎脆薄的血點子，被呼嘯的北風(fēng)一吹，碎成細末飄走了。

    五條悟在小巷里坐著，一動不動像是和周遭融為一體。他的身側(cè)躺著個人，白色里衣被血污浸濕，露出被齊根斬斷的右臂，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時間太久，可怖的創(chuàng)面僅滴答著粘稠的鮮血，看上去沒有半點生命活力。

    歡快的鐘聲打破寂靜，也打破了靜止如畫的五條悟。

    五條悟借著發(fā)麻無力的雙腿站起身，垂著頭注視著身旁黑發(fā)披散，面容清雋的男人——像是睡著了，纖長的眼睫打下一小片陰影，古典俊美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攻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