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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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悵然若失:她知道自己淘氣,給家里惹了不少麻煩。但是即使是貪官,也希望離職的時候能有百姓夾道送別,送萬民傘、被搶著脫鞋子挽留、依依不舍的場面。沈今竹這個大俗人當(dāng)然也不能免俗,她細(xì)數(shù)府中眾人,最和她臭味相投的就是這兩個侄兒,還以為敏訥兄弟知道會勃然大哭、在二姑姑那里打滾撒嬌留她,誰知兄弟倆差點敲鑼打鼓要開個歡送會慶祝了。 又生氣又傷心,沈今竹照著兄弟倆的圓腚拍了幾記,這一年倆人不再穿開襠褲露出光腚,故兄弟倆也不覺得有多疼,捂著屁股笑嘻嘻跑開了。 沈今竹意興闌珊的去了大嫂王氏的院子,此時烈日初綻,院子灑了水,只見樹蔭花影,回廊處掛著兩對鳥籠,幾只黃雀在里頭吃著小黃米,一對繡眼鳥將頭埋在紫砂水盅里頭清洗羽毛,獨有一只百靈鳥站在桿上吟唱,眼睛追隨著沈今竹的背影消失在湘妃竹門簾里。 打簾子的丫鬟不知去了那里,沈今竹自己掀開門簾進屋,隱隱聽見百寶閣后面有人說話,小孩子腳步聲輕,里頭的人渾然不覺。 “昨夜你又做那個夢了吧?每次噩夢,你早上都沒個好顏色,這病昨日剛好些,今天瞧著又重了。從四小姐回來的那幾天起,你總是這樣好一天歹一天的,身子耗不起啊。要我說,你這是心病——北京那么大,打聽個人哪有那么容易,橫豎銀子都送出去了,你安心養(yǎng)病等消息便是。” “這幾日憂心,倒不是這事,我娘寫信來,說小弟在北京不好好讀書,這才去了幾日,就在外頭養(yǎng)了個外室,那外室還來歷不明。弟媳哭著要和離,兩口子天天吵架,唉,我祖母氣病了,可憐我娘上要給老的伺疾,下要安慰兒媳、管教兒子,唉,我離娘家遠(yuǎn),不能為母親解憂,昨夜寫信教訓(xùn)弟弟,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聽聲音就是管嬤嬤和大嫂,談的事情沈今竹半懂不懂,但也明白是大嫂不愿公開的私事,沈今竹無意聽壁角,便停在原地,悄悄退到門口,大聲說道:“大嫂,我來瞧你了?!?/br> 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慌慌張張、睡眼惺忪的從耳房里跑過來,管嬤嬤眼角余光冷冷的掃一眼,笑著迎接沈今竹,“四小姐果然懂事了,一早就來陪我們少奶奶說話?!?/br> 王氏穿著半舊的玉色云絹半臂、桃紅遍地金馬面裙,青絲松松綰在腦后,簪著一朵含苞待放的鵝黃色睡蓮,慵懶的斜倚在彈墨引枕上,對著沈今竹招手道:“小姑來了,過來坐,再過些日子,可不能天天看見你了?!?/br> 哪壺不開提哪壺,小姑娘還不太掩飾自己的心情,沈今竹悻然坐下,無精打采問候:“大嫂身子如何了?請大夫看了沒有?” 看見王氏腰間流蘇素玉絳環(huán),沈今竹又道:“大嫂衣帶漸寬,要注意身體。” 看來熊孩子沒將剛才的談話聽進去,王氏和管嬤嬤飛快交換了個眼神,心下如釋重負(fù),話語倒是依舊淡淡的說道:“小姑多慮了,我就是晚上沒睡好,頭疼,白天補補覺就成,懶得尋醫(yī)問藥的折騰?!?/br> “誒呀,我來的不巧,擾大嫂的清夢了。”沈今竹忙站起來告辭,老實說,她來瞧王氏也只是個幌子,實際是想找機會出去玩,如今目的達到了,這過場還是要走的,回去也好向福嬤嬤交代,既然王氏說要睡覺,干脆順?biāo)浦鄹孓o算了。 王氏拉著沈今竹的手坐下,“這會子我又不想睡了,坐下陪嫂子說說話,來人啦,端一碗酸梅湯來,加上昨夜凍上的葡萄粒?!?/br> 沈今竹小孩性情,一說到吃,立刻有了興趣,“平日里酸梅湯里加冰粒子的,大嫂蘭質(zhì)蕙心,居然想到加凍的葡萄呢?!?/br> 王氏笑道:“我也只是偷師,據(jù)說那西洋人喜歡往酒里頭放凍的水果,我就試了一次,咱們家的葡萄甜,味道果然不錯,最適合夏天喝了,今日乞巧節(jié)家宴就喝這個——你在拂柳山莊一場大醉,我是不敢給你喝酒的,想著酸梅湯加這個應(yīng)該不錯,你今日且一試,喜歡的話,嫂子叫廚房天天給你送這個新的解暑湯?!?/br> 約一盞茶時間,新式酸梅湯就到了,沈今竹喝的香甜,外軟內(nèi)硬的凍葡萄在嘴里嚼的脆響,直說好吃,王氏嘆道:“小姑有口福,我若不是體虛,也想來一碗呢?!?/br> 姑嫂正說著話,外頭打簾子的丫鬟說道:“少奶奶,二小姐來了?!?/br> 沈韻竹施施然而來,有了沈老太太的鼓勵,沈韻竹很快從和離的陰影中走出來,氣質(zhì)行事越發(fā)穩(wěn)重了。沈今竹戀戀不舍的放下碗,站起來行禮道:“二jiejie?!?/br> 沈韻竹笑道:“這行禮的姿態(tài)大不一樣,四meimei果然進益了,二姑姑真是會調(diào)【教人。如此這番在魏國公府過幾年,咱們家就要出個名門淑女了?!?/br> 王氏忙吩咐下人給沈韻竹也端上凍葡萄酸梅湯,沈韻竹也問候了王氏的身子,而后說起了正事:“乞巧節(jié)家宴菜單上不是有道清蒸鰣魚嗎?方才采買的來回事,說今日集市上的鰣魚都不太好,要么不新鮮了,要么個頭太小做出來擺盤不好看,問該怎么辦?畢竟是一場家宴,不是平日的三餐,換個菜或者個頭小點也無所謂,我拿不定主意,過來問問大嫂?!?/br> 王氏輕搖紈扇,“哦?這可難辦了,一來鰣魚全家老小都喜歡吃,二來江南無鰣魚不成宴,要采買的下午去桃葉渡瞧瞧,興許能碰到剛靠岸的漁船,不拘多少銀錢,挑好的買回來蒸上就是了?!?/br> 沈韻竹心中暗道:大嫂話說的輕巧,今日整個金陵都過乞巧節(jié),采買的去了桃葉渡就一定能買上好鰣魚嗎?何況桃葉渡在城東距離遙遠(yuǎn),買回來宴會都酒過三巡,早遲了,大嫂當(dāng)家這么多年,還不知道這個?定又在給我設(shè)難題。 自從那次夢魘后,王氏的病情起起伏伏,為了讓孫兒媳養(yǎng)好身子,也為開解沈韻竹和離之傷,沈老太太命沈韻竹幫忙管家,大小管事都向沈韻竹和管嬤嬤回事,韻竹怕出紕漏,擔(dān)心大嫂看輕自己、辜負(fù)沈老太太的信任,所以凡事循舊例而行,不敢自專,若有不明之事,總是擱下先問王氏或者她的心腹管嬤嬤。嫁妝失竊事件讓本來關(guān)系就淡淡的姑嫂起了齟齬。王氏心中有鬼,沈韻竹疑心未除,明面上姑嫂和睦,暗地里互相較勁試探。桌面上笑靨如花,桌下已經(jīng)拳腳來回好幾趟了。 當(dāng)然了,此時沈今竹一心一意品嘗著凍葡萄的美味,她身量尚小,坐在羅漢床上懸空著腳丫,吃的得意忘形,那里聞得到這對姑嫂間淡淡的火藥味。倒是管嬤嬤心細(xì),瞧見沈今竹沾著泥的鞋底,對比方才在多寶閣前面那個朝著門口的鞋印,心中有了判斷。 作者有話要說: 沈今竹被識破了o(n_n)o~,貪吃得意忘形惹的禍 圖為王氏靠著的引枕,這是87版《紅樓夢》里頭的道具,王熙鳳還抱著手爐,好像是見劉姥姥那一集, ☆、沈三離機斷家務(wù)事,看輿圖祖孫說紅番 沈今竹吃完最后一顆凍葡萄,勇闖盤絲洞的金釵玉釵香汗淋漓的尋來了。 “你們怎么才來,我等了好久了呢?!鄙蚪裰袢魺o其事的接過金釵手里的蟈蟈籠子,擱在羅漢床上的小幾上,“這個大的蜘蛛給芳菊,今晚揭開盒子,估摸她的蜘蛛結(jié)的網(wǎng)最密了?!?/br> 此時沈韻竹恰好也在這里,芳菊這個晚輩都得了,總不能讓韻竹這個當(dāng)jiejie的白看,沈今竹便將另一個蟈蟈籠子給沈韻竹,嚇得金釵玉釵手腳抖索:都送出去了,難道還要我們再去山洞捉嗎? 好在沈韻竹推脫了,“ 你自己留著吧,我已經(jīng)得了一個?!彼屯跏祥e話了幾句,外頭就有管事尋她來回事,這回是倉庫上的管事娘子,說安排的那套用在今晚家宴上的甜白瓷杯盤碎了兩個小碟,湊不成一桌席面了,問該怎么辦。 怎么辦?沈韻竹心里冷哼一聲,換成以前大嫂當(dāng)家,你們也敢這樣回事?正欲借題刻薄王氏幾句,吃飽喝足準(zhǔn)備告辭的沈今竹卻噗呲一笑,玩味的看著管事娘子。 沈韻竹問道:“四meimei笑什么?” “這個管事果真是庫房的人?怎么記性那么差?連我記得哩?!鄙蚪裰裾f道:“前年采買的要去景德鎮(zhèn)找民窯給家里燒一批青花瓷器,問老太太在瓷器上燒什么圖案好,我恰好在一旁聽著,說不喜歡青花,要燒甜白瓷,老太太依了我,就定了甜白,還說既是我們這一輩女孩子名字里都有個竹字,這甜白瓷就刻上竹節(jié)的暗紋。這批瓷器足足大半年才燒好運過來,杯盤茶盅、擺設(shè)用的各種花瓶,幾十個大箱子呢,老太太當(dāng)時還玩笑說,燒的太多了,怕是等到敏哥兒和訥哥兒當(dāng)了爺爺,這甜白瓷還能用上擺他們孫子的滿月酒呢。” 熊孩子說話不留情面,更不會想到這里頭有大嫂王氏的緣故,嘖嘖道:“不就是碎了兩個小碟,就湊不成一桌席面了?敢情咱們家家宴趕得上皇宮的大宴了,要擺上百八十道菜?你這刁奴定是欺我二姐不知道這個掌故,故意難為她吧?!?/br> 被八歲的小主人一頓數(shù)落,管事娘子面目赤紅,她原本生的有些黑,黑加紅,整個臉如同快要過期的豬肝,囁喏不知如何應(yīng)答——沈家姑嫂面和心不合,四小姐天真浪漫看不出來,她們這些人精那會不知呢?雖說如今是二小姐現(xiàn)管著家事,但王氏主持中饋多年,余威和余恩均尚在,不需要王氏刻意交代什么,總有些像管事娘子這樣的鉆營之輩欺沈韻竹年少不經(jīng)事,故意使絆子,以討王氏的歡心,說買不到好鰣魚的采買如此,她亦是如此。 前年沈韻竹還是閨閣小姐,那里留意道這種瑣事,如今當(dāng)了家,雖有忠仆周嬤嬤幫襯著,也著實有些力不從心,離婚大戰(zhàn)加上管家諸事不順,早已不是一個月前那個欲語先羞、嬌滴滴的待嫁新娘了,所以沈今竹剛道出實情,沈韻竹便將手里半盞酸梅湯在案上重重一擱,冷聲喝道:“竟敢如此欺瞞!沈家是容不得你這個樣的大膽刁奴!” 沒想到撞到槍口上了,管事娘子忙跪地磕頭請罪道:“奴婢并不是故意欺瞞,奴婢今早開了箱子,數(shù)量確實不夠,沒想到還有其他箱子裝著同樣的甜白瓷?!?/br> 王氏輕飄飄接過話,“你一個管庫房的,庫里有什么心里不清楚?賬冊上沒寫明白?偷懶?;[出這種烏龍來,差點耽誤了家宴,你可知罪?” 管事娘子忙借坡下驢道:“奴婢以前是廚房上的,剛?cè)チ藥旆坎痪茫隽瞬铄e,請大少奶奶和二小姐責(zé)罰?!?/br> 王氏長眉一挑,側(cè)身問沈韻竹:“二meimei,你看?” 你做好人,讓我出頭做惡人,沈韻竹緊了緊隱在衣袖下的拳頭,面色幾經(jīng)變幻,最后搖了搖手中的芙蓉紈扇,輕松說道:“我不過是代管家務(wù),等大嫂病好了,對牌和賬冊都是交還的,大小管事以后還是要為大嫂辦事,怎么處置這刁奴,我聽大嫂的便是?!?/br> 這丫頭上手倒是挺快,看來以后不可小覷了她,王氏說道:“今日乞巧節(jié),見血不吉利,板子就免了,革你半年銀米,回廚房做幫廚,你可認(rèn)罰?” 只要不被趕出去就行,去廚房打雜怕什么,橫豎等大少奶奶病好,重新管家了,我還能有出頭之日,管事娘子磕頭認(rèn)罪退下。 沈韻竹告辭,沈今竹跟著站起來說道:“我要回去做功課了,大嫂你好好養(yǎng)病,明日得空再來看你——那個蜘蛛記得給芳菊侄女啊。” “知道了。”王氏依舊懶懶的歪在引枕上,“管嬤嬤,外頭熱,叫粗實婆子抬兩頂涼轎送兩位meimei回去?!?/br> 兩頂涼轎并行在抄手游廊里,沈韻竹若有所思,低聲道:“今天的事,謝謝四meimei了。” 涼轎晃晃悠悠,蕩的沈今竹直打呵欠,“啥?那個刁奴啊,我也是恰好知道底細(xì),大嫂狠罰了她,給你出氣了,二jiejie不要生氣啦?!?/br> 此時一紅一綠兩只蜻蜓互相追逐著飛過,坐在涼轎上的沈今竹像是打了雞血,精神起來,驀地站起,揮舞著雙手抓去,居然捉到了綠蜻蜓,抬轎的粗實婆子們發(fā)出一陣驚呼,好容易保持平衡沒讓沈今竹掉下去,跟在轎子后面的金釵玉釵嚇得面色發(fā)白,額滴個神啦,求四夫人大發(fā)慈悲早點回來吧,您一天不管,表小姐就能上房揭瓦,額們實在受不了啦! 沈今竹捏著蜻蜓翅膀,樂呵呵的給沈韻竹看:“瞧這個大不大?給二jiejie喂蜘蛛去?” 沈韻竹看著蜻蜓鼓起的大眼睛,內(nèi)心輕輕一嘆:算了,我和她說這些做什么,分明還是個不通世事的熊孩子。 其實沈韻竹倒是誤會了,沈今竹并非不知愁為何物,她明白沈韻竹心情不好,蜘蛛沒送出去,就巴巴的捉只蜻蜓逗jiejie開心,手段過于簡單稚嫩,沈韻竹理解不了,這和年齡有關(guān),就像敏哥兒和訥哥兒能從躲貓貓游戲中找到快樂,而沈今竹就不屑于參與其中,這便是代溝吧。 話說管嬤嬤目送了兩位小姐的涼轎消失在樹蔭里,這才回到院里,打簾子的小丫鬟自知有錯,見管嬤嬤回來,忙自覺的跑到日頭底下跪著,自扇了兩巴掌,甚是舍得下手,雙頰立刻紅腫起來,“奴婢該死,偷懶去耳房歇覺,耽誤打簾子通報?!?/br> 大過節(jié)的,一上午連罰兩人,管嬤嬤心情很是不爽快,若是把這個小丫鬟罰的狠了,怕人閑話說王氏狠戾,只得說道:“你老子娘一輩子在外院上灑掃,風(fēng)吹日曬的,好不容易把你弄到二門里頭當(dāng)差,盼著你出息,你倒好,大白天的主子都沒睡,你貓在耳房里打起呼嚕來,真該潑一盆冷水清醒清醒,去浣衣房里吧,天天冷水泡著,看你還瞌睡!” 小丫鬟哭噎著,對著王氏的房間遙遙磕頭,卷起包袱走了。 管嬤嬤回到房間,見王氏舀著一盞凍葡萄酸梅湯喝著呢,急忙奪了碗勺,“還吃著藥呢,最忌生冷,吃這些作甚?” 王氏無所謂的嚼著凍葡萄,“這月屋里連冰都不敢用,也不見身子好了多少,可見大夫說的話不能全信了,乘著還有胃口,吃點想吃的,且過的一日是一日罷?!?/br> 人若久病,性子變得古怪消極也是常事,管嬤嬤長嘆一聲,將碗勺還給王氏,“就吃一盞,再多便是不能了?!?/br> “還是嬤嬤對我好?!蓖跏涎鍪滓恍Γ軏邒咭娡跏铣缘南闾?,就沒提沈今竹聽了她們的談話這事,怕打擾她的興致,暗想橫豎四小姐懵懂無知,聽了些也無妨,小孩子家的,過一晚就忘記了。 王氏就這么任性了一回,到下午便覺得小腹不適,只是她生性好強,強撐著參加完當(dāng)晚的乞巧節(jié)家宴,到了下半夜上吐下瀉,腹痛不止,連夜請醫(yī)問藥,竟是一病不起了,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 且說沈今竹“獻寶”不成,只得將綠蜻蜓喂了蟈蟈籠里的蜘蛛,還威脅說:“把你喂飽飽的,今晚一定要爭氣結(jié)網(wǎng)啊,要不然,我就把你送給大嫂的百靈鳥當(dāng)口糧。” 金釵忍不住問道:“四小姐,百靈鳥吃蜘蛛?” “不清楚。”沈今竹坦然道:“不試試怎么知道吃不吃。” 金釵玉釵面面相覷,默默為百靈鳥點了個蠟。 回到小院,金釵玉釵偷偷向福嬤嬤告狀,福嬤嬤愁的皺紋都多了,好一頓嘮叨,沈今竹沒再生事,上午老老實實寫字讀書,用罷午飯,正欲歇個中覺,福嬤嬤提著一通腥臭溫?zé)岬囊后w進來,沈今竹眼皮亂跳,問道:“這——這是什么?” 福嬤嬤說道:“烏雞血。” “做什么用?”沈今竹覺得大有不妙,莫非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美白秘方。 福嬤嬤將一整包桃花粉倒進烏雞血中,用豬毛制成的排刷邊攪邊說:“這是夫人從《香奩潤色》上找的偏方,將二月桃花研磨成粉,在七月七正午取烏雞血和之,涂在臉上身上,皮膚白里透紅,非常好用呢?!?/br> “什么?!”沈今竹嚇得緩緩后退,正欲跳窗逃走,被埋伏在此的金釵玉釵捉住,此時又涌進七個小丫鬟,將沈今竹抬到浴房的竹榻上,按照上午排練按腿的按腿,脫衣的脫衣,分工協(xié)作,福嬤嬤化身粉刷匠,蘸著桃花烏雞血一遍又一遍的往沈今竹身上刷,還不停的安慰說:“若想人前變美,就得背后受罪,乖乖別動,過一個時辰才能洗呢,四小姐歇個午覺吧。” 也不知是年少瞌睡多,還是掙扎著累了,沈今竹居然真睡過去,醒來沖了五大桶水,對鏡一照,福嬤嬤滿意的笑道:“果然有奇效?!?/br> 沈今竹腹誹道:這是嚇白了好吧! 到了傍晚,沈今竹換了身衣服,去沈老太太院子里問安。 才入院門,就見一個面有淚痕的婦人領(lǐng)著一對才留頭的男童女童出來,男女童都曬的漆黑,比沈今竹更甚,引領(lǐng)客人的仆婦解釋說:“這是阮夫人一家,以后要在咱們家暫住?!?/br> 家里時常會有暫住的客人,沈今竹自己都快要去瞻園常住了,她對新客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倒是覺得終于有人比她還黑了,有些沒心沒肺的幸災(zāi)樂禍之感。 進了屋,得知沈老太太會客后去了書房,沈今竹徑直找過去,沈老太太抱著一卷巨幅圖軸,向她招手道:“四丫頭,過來幫祖母把這個鋪在羅漢床上?!?/br> 沈今竹樂不可支說道:“是《大明萬國輿圖》么?今日祖母要給我講那里?” 成人高的圖軸在山字大理石羅漢床上緩緩展開,這是西洋傳教士利瑪竇所繪、工部員外郎李之藻翻譯臨摹,是史上最全、最精準(zhǔn)的世界地圖,后流傳至今,按大明律,民間是不準(zhǔn)私藏刻印臨摹這等巨幅地圖的,連官員收藏的地圖都有嚴(yán)格的限制,不是你想有就有,但縱使如此,處于各種需要,地圖還是在黑市上廣為流傳,沈家以前做過航海貿(mào)易,那時家里就收藏了這幅《大明萬國輿圖》,世界之大,盡在眼底。 沈今竹指著寫著錫蘭國(即斯里蘭卡)的地方說道:“上次您講到這里了,說這里產(chǎn)各種寶石、乳香還有龍涎香,當(dāng)年鄭和下西洋時,錫蘭國王膽大包天,想搶了咱們大明的船,被鄭和打敗,綁著國王回來,咱們皇帝另選了新王換上?!?/br> 沈老太太是頂門立戶的獨女,早年隨父親行鹽,后來和夫婿攜手做海商,見識頗廣,閑來無事經(jīng)常給沈今竹講些見聞奇談,從不像其他婦人那樣說些神鬼報應(yīng)、烈女孝子的故事。 “你記性倒是挺好。”沈老太太摸摸沈今竹的光頭,“今天不說錫蘭了,咱們講講臺灣?!?/br> “自己家的地盤,有什么好說的,我想聽您講這里嘛。”沈今竹指著非洲地界說道:“聽說昆侖奴的老家就在這里?!?/br> “什么自己家的地盤?”沈老太太面有慍色,“荷蘭人已經(jīng)攻占澎湖了,如今臺灣幾乎被荷蘭和西班牙瓜分,咱們大明毫無還手之力,龜縮不出,任憑臺灣百姓被人魚rou,如今看來,整個臺灣都會淪陷,唉,若是鄭和還在,怎容得這些宵小之輩染指我大明國土?” “方才在院里碰到母子三人吧?他們章家原本是福建人,當(dāng)年和我們沈家一樣是海商,和我們沈家半路出家不同,章家世代都是吃海商這碗飯的,當(dāng)年咱們家剛?cè)胄?,章家?guī)土瞬簧倜?。后來大明又開始海禁,逼的沒辦法,舉家遷到臺灣,買通了當(dāng)?shù)毓賳T做起私人海上貿(mào)易,唉,荷蘭人打過來,章家遭遇滅頂之災(zāi),諾大的家族只逃出母子三人,不知在海上漂泊了多久,萬幸被漁船救上來,快到福建了,又遇到倭寇打劫,九死一生到了金陵,孤兒寡母投奔我們沈家?!?/br> 難怪那兩個人比我還黑,原來是在海上漂泊曬的,若不是連遭劫難,也不會在選在過節(jié)的日子投親靠友。沈今竹目光在地圖上掃視,指著標(biāo)記著荷蘭的地方問道:“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國,還沒有我們南直隸一半大呢,怎地如此猖狂?” 沈老太太答道:“聽章夫人說,荷蘭人的大炮火【槍著實厲害,臺灣防務(wù)空虛,大明官兵潰敗的潰敗,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居然有些官兵擔(dān)心朝廷問責(zé),干脆落草為寇,和倭寇一起作亂?!?/br> 每次說起倭寇,沈老太太心里都會錐心一痛:她的長子就是抗擊倭寇時殉國的。沈今竹聽沈老太太講過無數(shù)遍大伯父殉國的故事,此時看著祖母臉色,知道一定又想起了大伯父,遂轉(zhuǎn)移了話題,握著小拳頭說道:“現(xiàn)在才明白李清照那句‘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意義,大明什么時候才能把荷蘭人和西班牙人趕出臺灣,為無數(shù)個章家那樣的家族報仇呢?” 沈老太太頹然垂首坐在羅漢床上,嘆道:“大明帝國正在衰落啊,和人一樣,有過壯年,也有日暮西山的那天,鄭和時期萬國來朝、天下臣服的榮耀一去不復(fù)還。我也是如此,本以為好好保養(yǎng)身子,天天打拳強健體魄,絕不會躺在病榻上成為脾氣古怪的老廢物,平日最不喜別人說老這個字,如今看來,人不能不服老啊,連帝國都在衰老,何況是我等凡人?!?/br> 沈今竹懵懵懂懂,“爹爹給我講史書,凡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生,百姓流離失所,土匪群起;藩王大將自立為王,各自為戰(zhàn);或外族入侵,逐鹿中原。如今我大明并無這些征兆,江南富足,金陵城歌舞升平,秦淮河更是夜夜笙歌,從未聽說過大明國要完吶?!?/br> “傻丫頭,這種話誰會亂說?要殺頭的?!鄙蚶咸f道:“以史為鑒,你爹爹說的有道理,我也希望自己是瞎想,說不定那天大明轉(zhuǎn)運,把這些紅番驅(qū)除出去也未可知。” “對對對?!鄙蚪裰癔B聲和道,靈光一閃,胡謅了一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紅番渡河山?!?/br> “最近還開始出口成章了。”這話把沈老太太逗樂了,“你這是開了竅呢,還是你二姑姑教的好?還真和以前不一樣了?!?/br> “是我天生奇才,開了竅,我爹爹打小是神童,南直隸解元,二十多歲中進士,我是他閨女呢,還能差么?”沈今竹涎皮賴臉往沈老太太身上蹭,終于說出了憋了許久的話:“祖母,我不想去瞻園?!?/br> 熊孩子有進益,沈老太太比自己病愈還要高興,她依舊寵溺的摸著孫女的小臉,卻不再一味順從,“以后乖乖的跟著你二姑姑,將來奔個好前程,我老了,教不了你什么啦,瞻園又不是北京,我們祖孫倆見面說話都便宜” 祖孫兩個說著體己話,外頭丫鬟來請,說家宴快要開始了,請老太太和四小姐入席。 乞巧節(jié)算個不大不小的節(jié)日,往年住在八府塘的沈三爺一家是自行過這個節(jié)的,今年沈老太太小中風(fēng),沈三爺時常過來伺疾,乞巧節(jié)干脆把家人都帶來烏衣巷老宅團圓,沈大少奶奶王氏和沈三夫人何氏照例舉筷給沈老太太布菜,沈老太太擺手說道:“孫媳婦身體不太好,你就歇著吧,不用你布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