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海，這是怎么回事？”肖祈剛用過早飯，正準備動身去湖心亭走走，卻遠遠看見一群鶯鶯燕燕朝這邊走來。

    “回殿下，今兒個御花園的牡丹開了，皇后娘娘特意設下賞花宴，請帝都待字閨中的小姐們進宮賞花?！?/br>
    話音剛落，一陣香氣便悠悠而來，肖祈不由抖了抖。真是可怕，敢情連這風里都帶著那女子膩死人的脂粉味，惹不起還躲不過么？

    “沈大海，我們換道便是?！?/br>
    “是，殿下?！?/br>
    肖祈他們剛走到半路，旁邊的石山便傳來女子的嬌斥聲。

    “看這小賤人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也不知道裝給誰看呢！”

    ……

    今兒這宮里還讓不讓人呆了？肖祈一大早的好心情，此刻全被悉數(shù)破壞。一甩袖子，準備回麗正殿。可他才走了一步，就被沈大海輕聲喚住。

    “怎么了？”肖祈不耐煩地問道。

    “殿下，您看?！?/br>
    沈大海側了側身子，好讓肖祈從石山的縫隙里望去。

    不大的景觀園里，只見五六個衣飾華貴的少女正把一個素衣少女圍在中間。而中間那少女身上的白色衣裙，竟是許多大塊的污跡。

    “一個遠房庶女竟也敢來，真是不嫌丟人?！?/br>
    “穿成這樣，也不怕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又被人推搡倒在了地上，那少女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有些瑟瑟發(fā)抖。她用手撐著身子，慢慢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塵。緊咬牙關，倔強地瞪著那一群趾高氣揚的人。

    “云竹受邀赴宴，皇后娘娘向來宅心仁厚，公正無私，云竹雖衣飾素淡，但并無不妥?！?/br>
    “哈哈哈，你竟還敢說并無不妥……”

    ……

    肖祈不由蹙眉。

    沈大海見狀，解釋道：“殿下，那好像是借住在杜相家的遠房孤女，叫杜云竹?！?/br>
    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肖祈微微垂眉，輕聲呢喃：“云竹?！?/br>
    沈大海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才猛然想起，淑妃娘娘的閨名正是云竹！也因此，淑妃生前極愛竹，后來更是親手種下麗正殿那一片竹林。

    “杜云竹，你看衣服都臟了，赴宴前不如先下池子里，洗一洗吧?！币粋€少女笑著，招呼了旁邊幾人便一起用力把她朝旁邊的觀景池一推。

    雖然池子不深，但這三月的氣候，掉進水里，也是夠嗆。單槍匹馬的杜云竹哪是他們的對手，當下她再是鎮(zhèn)靜，也忍不住微微變色。

    電光火石間，杜云竹只覺一陣天搖地晃，但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刺骨冰冷。她下意識抬頭，竟對上一雙漂亮的鳳目。日光下，男子的面容俊美無濤，再加上自己此刻與他的姿勢，讓杜云竹不由面紅耳赤，微微低下頭。

    肖祈剛把人撈了回來，扶著她輕點水面便又回到岸上。他低頭正準備說點什么，可待他看清杜云竹的容貌后，竟是心頭一震，半天沒回過神！

    “殿下，殿下！”沈大海反應過來后，連忙從石山后頭跑過來?？匆娦て砗退麘牙锏亩旁浦?，愣了愣：“殿下，您還好嗎？”

    杜云竹聞言抬首看了沈大海一眼。

    沈大海竟不由失聲驚呼：“淑妃娘娘？！”

    “主子？”

    秦默剛把衛(wèi)南白要的東西拿來，卻看見自家主子向來從容的臉色，此刻竟微微發(fā)白。他下意識順著衛(wèi)南白的視線望去，只見肖祈正姿勢曖昧地抱著一個陌生女子！

    沒想到這九殿下竟是這樣放浪形骸之人！還沒等秦默怒氣沖沖地沖過去，衛(wèi)南白卻已經(jīng)搶先一步動了。

    “九殿下，這位小姐的衣服臟了，不如讓她去衛(wèi)南白那里先換一身衣裳，也好趕上皇后娘娘的賞花宴?！?/br>
    肖祈聞聲抬頭，只見衛(wèi)南白不知何時走到了他們身邊。面紗籠罩下，肖祈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覺得那人眼睛里含了太多情緒，一時間讓人看不透。

    “奴才見過衛(wèi)翁主?！?/br>
    一旁的沈大海回過神，立刻恭敬地行禮。

    “奴才見過九殿下?！壁s來的秦默也不甘示弱。

    周圍被這一連三番變故鎮(zhèn)住的少女們也紛紛反應過來，一時間行禮祝好聲不絕于耳。肖祈放開杜云竹，只覺被眾人吵得心煩，不耐煩的擺手：“夠了，都給本殿下閉嘴。免禮?！?/br>
    四周的聲音這才小了下去。杜云竹這才雙頰緋紅，輕輕掙脫肖祈的手，沖他微微一伏：“云竹謝九殿下相救之恩。”

    杜云竹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衛(wèi)南白發(fā)現(xiàn)，肖祈因此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心下頓時五味雜陳，薄唇緊抿。

    向來冷情的肖祈，此刻竟走過去，扶起杜云竹：“舉手之勞。你先跟衛(wèi)南白回去換衣服，其他人都散了吧?！毙て響械霉苓@閨中少女的彎彎道道，說完便抬腳走了，竟連一記正眼都沒給衛(wèi)南白。

    等人都紛紛散去后，園子里只剩下衛(wèi)南白、秦默和杜云竹。

    杜云竹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肖祈的背影收回，這才回過頭，向衛(wèi)南白盈盈施了個禮：“杜云竹謝衛(wèi)翁主好意?！?/br>
    衛(wèi)南白死死盯著杜云竹的臉，身側的手不由攥緊。一時間任杜云竹這樣行著禮，半天也沒讓她起來。

    秦默也不明白衛(wèi)南白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但這樣下去，難免會被有心之人說閑話。他湊過去，小聲提醒衛(wèi)南白：“翁主，屬下認為該早些讓杜姑娘換身衣服，好趕上皇后娘娘的賞花宴啊！”

    聞言，衛(wèi)南白這才勉強凝了凝心神。他竟親自過去，伸手輕輕扶起杜云竹：“云竹姑娘請起，方才是我失策了?！?/br>
    杜云竹惶恐地搖頭：“翁主言重了，今日之恩，云竹來日當涌泉相報?！?/br>
    衛(wèi)南白聞言，瞳孔猛地緊縮。

    “翁主？”杜云竹忍不住吃痛的皺眉。

    衛(wèi)南白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下意識拽緊了她的手，杜云竹那皓白的腕上，頓時留下幾道鮮紅的指印。他猛地松開手，一時間竟失了分寸。

    “翁主？”秦默第一次見自家主子頻頻失態(tài)，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后，衛(wèi)南白吸了口氣，“讓杜姑娘見笑了，南白今日有些不適，改日再向你賠罪?！彼f完便轉身吩咐秦默，讓他先帶杜云竹去換衣服，自己則快步朝一旁的亭子走去。

    秦默放心不下，本想跟上去，但礙于杜云竹也只好作罷，帶著她回麗正殿換衣裳。

    ～※～※～※～

    衛(wèi)南白在亭子里慢慢坐下，看著觀景池的平靜無波，心底卻泛起了漣漪。這樣猝不及防與杜云竹相遇，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想到方才他見到杜云竹的失態(tài)，不由失笑。

    上一世，衛(wèi)國翁主遇刺后，陰差陽錯讓肖祈最后娶了杜云竹，本來他曾以為一切都是巧合?？傻阶詈髤s發(fā)現(xiàn)，這杜云竹竟是肖墨的人。杜家的遠房孤女，一個他從未注意過的人，最后卻成為他們打擊肖祈，最為致命的一擊。

    杜云竹，她那得天獨厚與蕭淑妃相似的外貌，甚至是頗有淵源的名字，再加上后來杜阮的精心栽培，也難怪前世的肖祈……

    不由輕嘆了口氣，衛(wèi)南白無奈的苦笑。

    “不知翁主，因何而頻頻嘆氣？”

    清冷的聲音忽然在耳側響起，讓衛(wèi)南白為之一驚，下意識朝旁邊望去。

    只見肖墨站在他旁邊，看到衛(wèi)南白略顯驚訝的樣子，不言茍笑的他竟微微彎了彎唇。

    適才太專注于思考，再加上肖墨刻意為之，他竟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有人。

    “衛(wèi)南白見過三殿下?！?/br>
    衛(wèi)南白斂了斂心神，正欲行禮。才起身，卻被肖墨抬手輕輕按了下去，“衛(wèi)翁主，不必多禮?！?/br>
    只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肖墨發(fā)現(xiàn)衛(wèi)南白竟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生怕落人口舌。

    “不知殿下在此，擾了您的雅興。”衛(wèi)南白不等肖墨說話，便接了下去：“請殿下恕罪，衛(wèi)南白先行回宮?！闭f著又是一禮，轉身欲走。

    “翁主留步。”肖墨不緊不慢地開口，見衛(wèi)南白雖停住步子，竟絲毫沒有回身的跡象，一時間他心中各種情緒云集。

    “不知三殿下有何吩咐？”

    衛(wèi)南白這話說得有些不客氣，肖墨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衛(wèi)翁主，你我不過兩面之緣，為何感覺……”

    “話不投機半句多?！毙l(wèi)南白聞言，似乎是笑了笑：“想必殿下也明白，請恕衛(wèi)南白無禮，先行告退?！闭f完他竟徑直離開了亭子。

    何時他肖墨也會遭人如此嫌棄？竟然讓人連虛與委蛇都不愿。

    肖墨看著衛(wèi)南白匆匆離開的背影，眸色一點點加深。

    “主子？”一旁的侍衛(wèi)神色不決地看看遠去的衛(wèi)南白，又看看肖墨：“是否需要屬下去……”

    輕輕擺了擺手，揮退兩旁的侍衛(wèi)，肖墨背手望著亭外那幾株盛開的艷桃。

    二十五個刺客憑空消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似乎這些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衛(wèi)國翁主，衛(wèi)南白。

    看來，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吶。

    肖墨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春陽下散著光茫，而微微抿起的唇，讓人根本辨不清此刻他的喜怒。

    第9章 【零七】 竹紋長裙，夜半際會

    “主子，您回來了。”

    秦默見衛(wèi)南白進來，立刻上前幾步，跟在他旁邊。

    衛(wèi)南白不留痕跡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隨后把外衣交給冬梅，坐在軟榻上，偏頭問一旁伺候的秋菊：“杜云竹安排妥當了？”

    “是，奴婢們按照主子后來傳回來的口信，讓她換了那套烏金竹紋的暗花云錦長裙?！鼻锞战o他滿上一杯君山銀針。

    衛(wèi)南白點了點頭，抿了口茶。

    “九殿下最愛他母妃，而蕭淑妃又格外愛竹。那長裙是衛(wèi)國公為主子特意準備的，主子為何就這樣給了杜云竹？”站在旁邊的春桃聽了，想起杜云竹剛剛略顯驚喜的樣子，有點忿忿不平。

    放下茶盞，衛(wèi)南白笑了笑，“不過一身衣裳，無妨。”

    秋菊見衛(wèi)南白眉間有些倦意，走過去一邊為他揉肩，一邊瞪了春桃一眼：“主子定有主子的用意，哪是我們能猜得到的?！?/br>
    冬梅剛從屋里拿了毯子出來給衛(wèi)南白蓋在腿上：“這衣服穿得地方對了，自然是好的，穿得不對，那就難說了。誰能料定這驚喜不會變成驚嚇？主子您說，對么？”

    被她們說了半天，衛(wèi)南白不由失笑，“你們說的都有理，我倦了，你們先出去吧。留秦默在便是了。”

    “是的，主子?！?/br>
    等人都出去了，秦默這才靠上前：“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默?！毙l(wèi)南白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交給他，輕聲道，“立刻把這封信送給慕容，切記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br>
    “主子請放心，秦默會親自交給姑蘇公子的?！鼻啬f著把信收好，“屬下先行……”

    “等等，還有一事?！?/br>
    “主子？”

    衛(wèi)南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臺案，似乎還在斟酌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這里我們也呆不了多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