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杜若
沐寒霜今日睡了個足的懶覺,起來時早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妙彤在給她梳洗打扮時就細(xì)心的吩咐廚房給她準(zhǔn)備的早食。桌上的冬瓜棒骨小煲湯讓她不禁想到了沐老頭,曾經(jīng)一度想要遠(yuǎn)離家遠(yuǎn)離沐老頭的她,突然想起他,眼睛有點泛霧。假如那個世界的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那么他是不是就一個人了,或者早已經(jīng)和夏寡婦組織了新的家庭。他,應(yīng)該不會孤單的吧。 “小姐怎么了?”妙彤見沐寒霜拿著飯碗遲遲不動筷子的樣子有些緊張,難道今日這飯食不合小姐的胃口? “沒事,我只是想,這個季節(jié)還有冬瓜嗎?”沐寒霜放下筷子,舀了一大碗冬瓜湯喝著,湯是極其鮮美的,沒有味精的味道,湯里飄著幾滴大骨熬出來的油花兒,味道鮮美不膩,比沐老頭的湯好喝了不知道幾倍,但是還是有些懷念那個熟悉的味道。 妙彤紅著小臉,笑嘻嘻的回答:“小姐忘記我們是住在莊園里的嗎?這里的農(nóng)戶家家有地窖,冬瓜皮厚,能存好些時候呢?!?/br> “原來如此?!惫糯说闹腔壅媸遣蝗菪∮U,如果當(dāng)初多學(xué)點知識就好了,不然還能自己試試搞點什么實驗整點電出來就好了,只可惜自己就一廢柴,還好穿越的是一個小姐身份,如果只是一介平民的自己將要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小姐。”沐夕在門外規(guī)矩的喊著“沐府管家來了,在外面候著呢?!?/br> 沐寒霜還喝著湯,心想著,昨天這不剛討了錢,今日怎么又來了,難道是覺得給多了今天來要?“讓他在院子等著。” 妙彤給沐寒霜整理好衣服,又給沐寒霜披了件薄紗,這春季還不是那么暖,她總是擔(dān)心著小姐會得風(fēng)寒。沐寒霜擦了擦嘴角的湯漬,任由妙彤整理好,才出了房門。 那管家只見沐寒霜衣著普通,穿著竟比沐府佩戴金簪的婢女都差了幾分,沐寒霜看到沐管家的眼神中的嫌棄,并不理會,而是自己坐在庭中的石凳上拿心漫不經(jīng)心的吃著。 沐管家也沒有一般下人的樣子作禮,先不知言行上合不合規(guī)矩,舉止上就已經(jīng)對沐寒霜沒有一絲尊重的模樣,她瞟了一眼約五十歲的管家,并沒有在意,還是那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等著他開口。 “三小姐,夫人吩咐我給三小姐帶句話,這座莊園離府苑太遠(yuǎn),夫人不好管理,這幾日便要賣出去?!便骞芗夜室忸D了頓,余光看了看沐寒霜臉上并無變化的臉,又接著說:“所以三小姐這幾日準(zhǔn)備一下,搬回都城府苑住。” 沐寒霜捻了捻指尖糕點的碎屑:“沒有其他莊園可以住嗎?必須回都城府苑?” “夫人說三小姐畢竟是將軍府千金,還是接回去得好。”沐管家笑著應(yīng)著。 沐寒霜忍不住冷笑:“我可記著,我在這莊園的院子住了四年,夫人怎沒記起早接我回府?” 沐管家面露難色,有些尷尬:“這。?!?/br> 沒等沐管家回話,她就拿著糕點站起來,拉著妙彤往屋內(nèi)走“行了,你回去回話吧,明日就回,今兒懶得收拾?!?/br> 回到屋子,妙彤已經(jīng)把屋內(nèi)收拾的很干凈,妙彤在屋內(nèi)換上了新剪上的幾支粉薔薇,就坐到一邊繡起了一方錦帕,小姐說,她有些膩了芙蓉花的圖案,想要個蘭花的手帕。沐寒霜則倚在窗邊,今日的微風(fēng)吹在臉上竟有些暖洋洋的感覺。 沐寒霜靠在窗邊想著,沐家人突然讓這個在外養(yǎng)著的庶女回府,究竟是有什么目的,難道說因為昨日的事,讓她們不滿?思索了一會兒,終于想起昨日臨走時聽到沐芷柔說‘父親離回府還有一月?!霸瓉砣绱恕贝蟾胖懒藶楹瓮蝗灰馗?。原是因為老將軍歸來,她必需得接她回府,免得這個‘爹爹’詢問。沐寒霜忍不住笑了起來,搜索著腦袋里僅剩的些許記憶,她發(fā)現(xiàn),自從占據(jù)這個身體以來,從前原主的記憶就似乎在退化,越來越迷糊。 還好這具身體還記著,原來的父親對她不錯,整個府里就只有父親對她還算好。夫人是一貫不喜歡她,因為有個過于受寵的娘親,差點就扶妾為正,后來因為母親去世,沐雁升又領(lǐng)命征戰(zhàn)。 府中還有個三姨娘,三姨娘原是老夫人身邊的貼身婢女名喚沐云,只因羅嫻玉和已過世的二姨娘府中兩年內(nèi)生得都是女兒,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就納入府中成了三姨娘又換回本家姓氏季云,那季云也是很爭氣,納入沐雁升房中第一年就生了個兒子,第二年生了一對龍鳳胎,所以老夫人是可稀罕這季云,當(dāng)然憑著老夫人這座靠山在沐府混的是如魚得水。 “風(fēng)箏?”沐寒霜抬頭,窗外碧藍(lán)的天空中飄著好幾只風(fēng)箏,小時候mama也經(jīng)常帶著自己去放風(fēng)箏,那時候她總是小朋友中放得最高的。 “什么風(fēng)箏?。俊泵钔畔率种械木€盒子,走到窗邊,順著小姐的視線看去“原來是紙鳶啊,今日天氣正好,莊園附近的莊戶孩子就喜歡在放牛的坡上放紙鳶?!彼戳艘谎坌〗阋恢倍⒅炜?,便笑著問道:“小姐想去放嗎?奴婢收拾些點心去給小孩換?!?/br> 沐寒霜點了點頭,對著妙彤一個大大的笑容:“想去?!?/br> 不一會兒,妙彤就提了個食盒,里面裝了各種點心和糖果,七九出于職責(zé)想要跟著,被沐寒霜下了,吩咐七九在府中待著就妙彤跟著一起就好。 出了院子,沐寒霜幾快步走在小路上,一路的小樹綠草和野花,一直在府中待著的沐寒霜第一次感受到田野邊的青草香氣,心情就不由得輕松起來。遠(yuǎn)遠(yuǎn)的就瞧著幾個小孩在坡上放風(fēng)箏,嬉笑聲傳到她耳中,她小跑著過去。 “小姐,你等等我吖!”妙彤沒沐寒霜跑得快,跑了沒幾步額頭就布滿了細(xì)汗,她在院子里沒怎么運動,怎么跟天天鍛煉的沐寒霜比得。等妙彤到了坡上,沐寒霜都已經(jīng)借起了小孩的紙鳶玩了起來。 沐寒霜的放風(fēng)箏手法不同于小孩,她感受了風(fēng)向,就順著風(fēng)向放起了紙鳶,慢慢的攆著線,放得很高很高,小孩們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jiejie好厲害??!教教我們吧?!?/br> 五六個小孩都圍著她轉(zhuǎn),吵著要她教,她也很樂意的蹲下耐心的講著如何捻線,如何控制風(fēng)向,連在坡上找野菜的農(nóng)家小姑娘也參與進(jìn)來。妙彤坐在一片干凈的石頭上,看著小姐滿滿笑意的臉,這是這兩月來看到小姐笑得最開心的一次,小姐笑起來真好看。 坡下就是外城通往都城的必經(jīng)之路,沐寒霜與孩子玩著紙鳶,附近勞作的農(nóng)家人時不時的投來一眼,看見小孩兒們在坡上玩的開心,嬉戲聲夜感染著他們,還笑著:“這紙鳶放得真高。” 玩鬧了好一會兒,妙彤見自己小姐放得累了,就招呼著小孩和沐寒霜過來吃東西,沐寒霜笑著把小孩招呼在一起,一個個分配點心和糖果,人人有份。小孩們都坐在沐寒霜旁邊,一個個很乖巧的,不爭不搶,雖是農(nóng)家孩子卻也很有規(guī)矩。在妙彤的左前方樹下,有一個女孩,散著辮子,衣服都是補(bǔ)丁,她瑟縮著身子玩??粗⒆觽冊谀沁叧詵|西玩耍,很羨慕卻也不敢靠近。 “小meimei,過來吖,這里有桃花糕,很甜的?!便搴泻糁切∨u了搖頭,就把腦袋縮回他們的視線,她拿著糕點走近點,那女孩兒坐在樹下,大概只有六七歲,長得面黃骨瘦,一雙眼睛卻像精靈般好看。她眼睛看著沐寒霜,有一絲懼怕,她遞給她一塊桃花糕,小女孩看著她,猶豫了好些才接下來“謝謝jiejie。”小女孩怯生生的喊著。 拿著桃花糕,小女孩立馬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沐寒霜輕輕的拍著小孩的背部“慢點吃,別噎著?!彼@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小孩手上很多傷痕,青一塊紫一塊,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搜臭味,連頭發(fā)都黏得一股一股的。 她牽著小女孩走到他們和小孩們一起坐著,其他小孩一看到她就挪得遠(yuǎn)了些,沐寒霜正疑惑著就有一個小女孩開口講到:“jiejie別和她玩,我娘說她是掃把星,挨著她會有霉運沾身的。” “對對,我娘也是讓我遇見她就躲遠(yuǎn)點。”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吃著糕點也附聲講道。 沐寒霜從他們口中大致了解到,這女孩是村里一戶農(nóng)家的女兒,出生時母親因為難產(chǎn)而去世,父親在她五歲時又娶了臨村的女人,繼母對她一直都不好。去年父親上山打獵又出現(xiàn)意外而亡,自此后繼母霸占了父親的房子,她自己受繼母的虐待,繼母又在外聲稱她是個克父母的掃把星,以至于全村的孩子在大人的影響下她被孤立起來。 “小姐,她好可憐。?!泵钔犞缫呀?jīng)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沐寒霜看著女孩清澈的雙眼,不禁想起自己胡同里那些鄰居,語言欺辱真的可以改變一個普通人的一生。 她撩起女孩子遮住頭發(fā)的額頭,有些淤青已經(jīng)在慢慢退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頭,小聲的回答著:“我叫杜若?!?/br> “杜若,杜若花,真好聽的名字?!?/br> 杜若抬起頭,揚(yáng)起一個微笑:“嗯,爹爹以前跟若兒說,他與娘親成親時,就送了娘親一把杜若花。”說完她又怯生生的低下頭。 “來,再來吃一個?!便搴弥粔K糕點遞給她,女孩搖搖腦袋:“謝謝jiejie,我不吃了,我要回家了,不然阿娘又該打若兒了。” 那女孩兒站起來,躡手躡腳的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巴,走到剛才的那顆樹下,提上裝了半籃子的野草,像山下的村子走去。 看著她漸漸走運的身影,沐寒霜突然站起來對妙彤說道:“妙彤,你快回院上去,拿些衣服和一些吃的,我跟上她?!?/br> “可是小姐,我怎么找到你?!泵钔行?dān)心的問道。 “你隨便找個人打聽杜若家不就好了,這村子又不大?!便搴衿孪伦呷ィ钔蔡崞鹗澈凶涌觳降耐刈?。 下了山坡,沐寒霜看著越走越遠(yuǎn)的小身影有些捉摸不到方向,田埂上很滑,撿了根木棍杵跟著,可到了村子,才知道,村子并不小啊,家家戶戶挨著,走來走去看不見杜若的影子。 轉(zhuǎn)了幾戶都不見杜若,最后沐寒霜問了坐在門前劈柴火的婆婆,才大概知道杜若的家在哪個方向。最后在一扇藤條扎門前停下,這房子圍了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中還有幾只小雞仔啄著野菜,房子是磚砌瓦頂,雖然不大,在這村里成算是上乘的住所了。 沐寒霜剛要敲門,就聽見屋內(nèi)傳來一陣陣打罵聲。、 “你這個死妮子,老娘白養(yǎng)你幾年,讓你挖點野菜回來,你挖半天就這么一點。挖回來的還老又不能吃,我養(yǎng)你有什么用!” “阿娘,山上這幾日野菜稀少,山上那么多人采?!迸е耷?。 “你還還嘴是吧,老娘看著你就氣不打一處來,打死你個掃把星,一天到晚好吃懶做!” “不要!”女孩的哭的哭喊聲大了起來,在外邊都能聽見竹條打在身上的聲音,沐寒霜聽得心揪得疼,使勁拍著扎門,那門卻出奇的結(jié)實。 “啊!阿娘不要打了!若兒知錯了!阿娘不要打了?!?/br> “不打,老娘不打你還能長記性!你給我出來!” “啊,阿娘,若兒疼,阿娘,別打了?!?/br> 竹條鞭打的聲音和杜若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一聲一聲傳入沐寒霜的耳中,沐寒霜急得砸門,情急之下,一腳又一腳的踢在門上。 “砰!”沐寒霜終于踢開了扎門。 “誰??!砸我家的門?!敝灰娨粋€微微肥胖的婦人,圍著圍裙,手拿著藤條出來。 “你是誰?干啥砸我門?”孫氏氣哄哄的出來,看著自家倒在地上的藤條扎門心疼不已。沐寒霜直接不理,徑直走進(jìn)里屋??粗榭s在桌下的杜若心疼不已,杜若的手臂又添幾處紅痕。 “阿娘,不要打了。”此時的杜若像極了街邊被打的乞丐,她雙手抱住頭頂,散亂的頭發(fā)擰成一團(tuán),地下隱約可見揪掉的頭發(fā)。 “若兒。是jiejie?!便搴紫?,朝著桌子底下輕聲的喊著杜若的名字。杜若抬起頭,淚痕掛滿小小的臉,沐寒霜皺著眉有點兇兇的臉映入她的眼中,可她還是覺得jiejie美得像個仙子。 “跟我走?!便搴斐鍪?,杜若抽搐著身子,可她還是把手伸向這個只曾見過一面的jiejie。杜若在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中,每天都在驚怕中度過,沐寒霜的手就如黑暗里的一把火光,照亮了她全世界,從此不再是無盡絕望中痛苦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