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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宮女的話,李矩的神色已然一變。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隨即側(cè)過身去,嘴里卻笑:“你這丫頭不知,我們李家的桃子確實甜,往年總要往宮里送幾籮筐,兩位貴妃娘娘都愛吃??上缃駮r令不對,你……” 便聽到那宮女嘴里吐出極輕的幾個字:“換江?!?/br> 李矩聽了,微微點頭,示意明白。 那宮女此時才抬起頭來,深深看他一眼。李矩一時間,只覺得那目光將他定在原地,有一種親切之感。過了許久,才想起來:怪了,怎么一個小宮女,模樣生得如此之好,且白凈細(xì)膩的? 而越荷此時已強作鎮(zhèn)定地出了東宴閣,忍不住抬袖拭一把淚。 “桃兒成精,自夸汁甜”,是李家的一道暗語。 這暗語一出,便意味著是自己人,接下來的話便會被相信。時間緊迫,已經(jīng)來不及讓玉河再去通知李家人臨場修改計劃,而遣桑葚去,又無法確信。 畢竟李家并不知道今晚的一切全出自理昭儀謀劃,他們只是在執(zhí)行二小姐的命令罷了。 因此,她只能在情急之下瞞天過海,換上宮女服裝,親自過去,當(dāng)面以李家人才知曉的暗語,示意修改計劃。如此,得以周全。 越荷也并不擔(dān)心會被戳穿:李矩雖在李家地位不低,但并無資格出席大宴,更不會知道理昭儀什么模樣。對他來說,只是個宮女情急之下來傳話。知曉暗語,自然是李貴妃所告。 而李家得到的也只會是李貴妃臨場改計,派宮女來通知的消息。誰會抓住個宮女不放?宴散之后李家人便要出宮,也不可能去向玉河當(dāng)面詢問。 如此,她只消后面尋了借口,找玉河背書,便可悄無聲息,脫身而出。 能做的都做了。 越荷快步走回,行經(jīng)興臺側(cè)邊時,忍不住回首遙望。 李家人的位置上,缺了李夫人。越荷心中掛懷,卻不敢久留。匆忙回了去,與憂慮不已的桑葚入內(nèi)間換了衣裳、重梳頭發(fā),才若無其事地回宴上坐好。 …… “賀陛下……” “賀陛下……” 已至酒酣耳熱之際,現(xiàn)輪到許多普通臣子敬獻節(jié)禮。這些臣子尋常都是遠(yuǎn)遠(yuǎn)地見皇上,趁此機會恨不得多留下些好印象。故而禮物多有精巧用心的,詞兒也討巧。 江承光便也溫情勉勵,做足了明君開懷的模樣。 只是以越荷對他的熟悉,總覺得皇帝眉宇間仍有些陰郁之色,難以化開。 又在心中推算幾回,和身旁的妃嬪們聊幾句永信宮傳來的消息,得知馮韞玉仍在生產(chǎn)。 越荷便低下頭去,默默算著時間。果然,在大臣們祝賀完畢之后,經(jīng)內(nèi)監(jiān)通傳,便有二十多位尋常百姓打扮的老少長幼被請入殿中,與皇帝問答。 這是大宴例行的環(huán)節(jié)之一。百姓中挑選德高望重之人,為皇帝賀歲,亦表朝廷關(guān)心民生之意。且百姓的選擇也有計較:致仕老翁、商賈幼童、尋常百姓、退伍士卒,各類都要兩三人。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越荷的目光,便停留在那些退伍士卒之中:他們是從大夏各地被提早召來,多是在立國之戰(zhàn)中建過功的。個個穿著雖不富貴,卻也顯得干凈體面。整理地排成一列,頗有軍伍之風(fēng)。 其中一個蒼老、略帶駝背的士兵,動作卻慢了一拍,化不開的是皺紋里的愁苦。 越荷只看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而在皇帝離席,預(yù)備好生加以關(guān)懷,以表愛民如子的心意之時。 老卒列伍中,那蒼老的士卒,忽然“撲通”跪下,眼中熱淚涌出。 他深深叩頭道: “老卒死罪!擾陛下除夕賀歲之興,老卒死罪!陛下容稟!” “老卒等,原為陛下龍驤軍之舊人,因傷殘歸鄉(xiāng),居于江西道,共計一百三十七人。如今身有殘疾,無法自立。窮困潦倒,不能維生,陛下賞金又被吞沒。孤苦伶仃,辛酸無盡!迫不得已,代戰(zhàn)友們前來,乞求陛下做主!” “懇請陛下為老卒們,做主??!” 話未一半,老卒抓住身上棉衣兩側(cè),雙手猛地發(fā)力,“嘩啦”一聲,將那棉衣撕得粉碎。 頓時,眾人只見些發(fā)黑發(fā)霉的絮草,滿天亂飛。那原本打了些補丁、卻勉強能稱整齊的棉衣里面,縫著的竟然是一件破爛不堪、寒酸至極的外袍! 第117章 木蘭無兄 景宣八年慰問龍驤軍老卒的,…… 那件寒酸的外袍, 就這樣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也許是為了面圣,這件外袍被漿洗了多遍,許多地方都發(fā)白、破爛起來。絮草滿天亂飛, 即便是在老卒異動時便沖上去的守衛(wèi), 見到這樣一件不堪的外袍,也忍不住停滯了一瞬。 老卒伏跪于地,含淚叩頭, 被守衛(wèi)按在地上也不閃不避,只是口里道:“請皇上做主!” 江承光的臉色已經(jīng)發(fā)青, 看不出是惱怒還是其它。他的一只手按在案上,身體前傾,嗓子有些壓著。他問道:“你說……你是龍驤軍的士卒?” 老卒哽咽難言。因他方才忽然出列,守衛(wèi)們上前制住他時,已經(jīng)搜過了身。此刻便有人搜出一物,由趙忠福驗看后, 立即捧到皇帝面前。 那是一塊蛟龍玉佩, 老卒道:“這是皇上昔日賞給老高的?!?/br> 江承光接過, 默不作聲地看了半晌, 臉色更加凝重。群臣妃嬪, 此刻無不噤聲。但聽皇帝低聲問道:“老高?高嚴(yán)……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