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顛三倒四地說了半晌，總算領(lǐng)悟過來越荷此刻最想聽到的是什么。一咬牙，照實(shí)說道：“娘娘昏睡時間太久，太醫(yī)說日落前娘娘若不能蘇醒，則龍?zhí)ケ刂舷⒂诟怪?！?/br>
    即便越荷疼得渾身是汗，也不由悚然而寒。

    郭穩(wěn)婆道：“好在……娘娘終是醒了！先前醫(yī)女聽了好久胎音，孩子還活著，只是——娘娘產(chǎn)道未開，孩子在里面呆得越久，就越容易出事！”

    她只見到越荷的臉色變得蒼白：“孩子還能保多久？”

    “此事無法下定論！只是多待一刻，龍?zhí)ケ愣嘁豢田L(fēng)險！”

    郭穩(wěn)婆轉(zhuǎn)身從宮人手里接過羹湯：“最要緊的是娘娘產(chǎn)道始終不開！這大大難辦……懇請娘娘服下羹湯，保存體力，再隨奴婢動作，以助生產(chǎn)！”

    “我要怎么做？”越荷堅決地問她，“你全說出來，我會照辦?！?/br>
    郭穩(wěn)婆經(jīng)驗豐富，深知孕婦崩潰之下縱然先前心再誠也難配合，卻不打擊她，只點(diǎn)點(diǎn)頭：“那么請娘娘先進(jìn)食些許，保存體力。待您緩過一口氣來，奴婢便要開始了?！?/br>
    ……

    疼。

    身體仿佛被投入了熔爐之中，煉得火熱guntang竟至熔化，黏糊糊的一灘什么都不剩下了。越荷已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她失力、脫水，已在這小小床榻上掙扎了四個時辰。

    郭穩(wěn)婆急得滿頭大汗：“娘娘，只開了三指，還是不行吶！小皇子可能……”

    她痛得顫抖不止?；鼗厣眢w稍有麻木，便思倦怠長睡去?？尚「谷匀桓呗栔瑫r不時抖晃，逼得她一顆心又高高懸起。她似乎感覺到那個孩子也在動，在掙扎，在拼命地想要來到這個世界上！越荷狼狽地咬著枕巾，嗚咽不止。

    太陽落山了，承暉殿之中點(diǎn)起了無數(shù)的蠟燭，高擎著撐出明晃晃的光亮，也叫越荷眼睛刺痛——她眼睛太酸，已經(jīng)流不出淚水。宮人的臉搖晃著重疊在一處，刺眼的燭光下只叫人覺得慘白可怖、極為嚇人。

    而每一張臉上，都是欲說還休的哀傷、同情。

    她失神的時間越來越長，仿佛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要被大聲的呼喚才將落回這具瀕死掙扎的rou|體。于此刻，她又重溫了前世將死時的感覺，竟懷疑起這一次終是要被真正接引而去。

    她的心愿未了，可——若死便死罷，至少，她的孩子該看一眼世間！

    玉河在外間瘋了一般，拍打屏風(fēng)哭泣不止。越荷的喉管里驟然榨出一聲尖細(xì)的鳴叫：

    “啊——”

    “娘娘使力！娘娘使力！”不止一個宮人垂淚道。面孔都熟悉起來了。

    有姚黃、桑葚，有瓊英……她們?nèi)际刂谄疵啬笏氖?、刺激她的xue位，想要呼喚她的神智歸來。

    郭穩(wěn)婆已哭道：“娘娘總算又神智清明了！這——”

    越荷疼痛地抽著氣：“我又——我已經(jīng)生了多久？”

    “娘娘生了六個時辰！”桑葚不顧一切地哭道，“可是從娘娘宴會上昏倒到如今，已經(jīng)過去整整十六個時辰了！娘娘生了一天一夜了！”

    她跪在地上，極力忍著嚎啕：

    “求求小皇子、小公主！您若知曉娘娘在受這么大的罪、遭折磨，求求您快平安出生吧！娘娘受了委屈冤枉才……求求老天佛祖保佑娘娘母子平安啦！越壽爺爺、梁奶奶……還有忠義將軍！您的在天之靈、在天之靈請保佑娘娘！”

    越荷在疼痛恍惚之中竟心生錯謬——

    假如越威將軍并那一對忠誠的越氏老仆在天有靈，知曉她這殘魂占了越家小姐的身子，必定是勃然大怒，而絕不肯保佑她的。

    那么……她苦苦掙扎著、淌著汗淚血心想：自己這半條命本就是上天垂憐，僥幸得來。而她渾渾噩噩、為人無能，竟未了結(jié)半點(diǎn)恩仇，反是越結(jié)越亂。

    只有這個孩子清白可憐，安慰了她前世的慈母心腸，又帶給她一絲希望。

    是了，這孩子最是無辜可憐，未嘗見過世界半點(diǎn)光亮。

    假如能叫這孩子保住一條性命，她縱然是死了，也……好歹也……了卻一樁心愿。前世太糊涂，唯有這一點(diǎn)執(zhí)念清楚。

    她驟然昂起脖子，激烈問道：“還未開到八指么？”

    郭穩(wěn)婆喏喏不安：“只……四指?！?/br>
    燭火躍動、搖晃，像是不安之極，又像是在這長夜最黑、黎明未至的關(guān)頭，想要不顧一切地燃燒迸濺出所有的光亮！

    “不能再等了。”越荷決然道，“孩子有危險?！?/br>
    她凄然欲開口，卻是偏頭重重嗆咳出了一口血來。

    “我必定活不成，那么放這孩子一條生路——”

    那雙眼睛有著奇異的光亮。

    “郭穩(wěn)婆，你去取刀來，切開我下|體，把這孩子救出來。”

    第105章 隔屏夢賜   是一位皇子呀！

    一瞬間, 所有燭火都加劇燃燒晃動起來。

    郭穩(wěn)婆手里的銅盆“哐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浸濕一片錦毯。她怔怔地說：“娘娘……您在說些什么??？”那神色又像是恐懼，又像是哀求。

    越荷卻緊緊攥住了她抽搐的手, 厲聲道：“聽不明白我的話么——取刀來！剖腹、切下|體, 做什么都好！把孩子放出來！”

    她又感覺到孩子在肚里動了，是活著的，這念頭叫她堅定起來。

    郭穩(wěn)婆卻一下子跪在地上, 諾諾道：“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