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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甩拋長袖,舒展身段,恣意旋轉(zhuǎn),舞動跳躍如月宮仙子。一時間水袖如月光流動,營造出極美極朦朧的意境,而琵琶聲也更急了! 忽然間,舞女狹長的袖管長長飛起,又如同斷線的紙鳶緩緩落下,一瞬間竟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而她早已在眾人注意力都在那袖管上時轉(zhuǎn)過身去,如開場一般背對眾人。 那張柔美清麗的面容自右肩上倒過半張來,右足微微抬起仿佛要踏下去。雙手背置身后,裙裾正欲翩飛。正是:唯恐捉不住,飛去逐驚鴻。與此同時,琵琶之音也驟然消失。 天地間,只留下那個遺世獨立般的背影。 “好!好!好!”寂靜之后,卻是皇帝率先拍掌出聲,隨后妃嬪們也交互著討論起來,但并不熱切,看向那舞女的目光大多是忌憚防備的。舞女卻只是轉(zhuǎn)身下拜,道: “奴婢以舞《月華》,恭祝圣上萬福?!?/br> “跳得很不錯?!被实劭聪蚰俏枧难凵裰校苡袔追指信d趣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卻見那舞女垂首應(yīng)道:“奴婢嬌娃?!毖酆煹痛梗瑒偤米屪谏鲜椎幕实劭吹貌簧跬耆由现拔璧捏@艷,更有一番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滋味。 “嬌娃?!苯泄獬了贾盍藘杀檫@個名字,忽而展顏一笑道,“這名字不好,顯得過于嬌媚妖冶。依朕看,不如把‘嬌’字改為‘皎’,月出之皎皎,剛好配得上你的舞?!钡胶竺姹阌辛藥追帚瓙诺奈兜溃啊ā智妍?,‘娃’字嬌美,皎娃之名甚好。” 那女子也很是識趣,即刻再拜道:“皎娃謝圣上賜名?!?/br> 江承光于是很滿意的一笑,剛要在說些什么,那邊金羽已經(jīng)笑出聲道: “圣上別光顧著看跳舞的,那邊的琵琶也很動聽呀。”她卻是有些著急了,如今她才復寵不久,若出來一個驚鴻一舞的皎娃,必然有礙。 見皇帝被拉回注意力,神色卻有些不滿意,金羽勉力笑了笑,急忙補救道: “那琵琶女的琴音甚好,嬪妾方才聽著入了迷,胡謅了兩句詩?!?/br> “哦?”皇帝這么一聽,神色才好看了些,重新起來了幾分興致。他是知道金羽時不時冒出來的才華的?!罢f說看?!?/br> 金羽暗道好險,知道這一關(guān)勉強混過。待要念詩時,她卻又有幾分得意的憑仗出來。清了清嗓子,方緩緩念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br> 眾人原本都等著她念下去,發(fā)現(xiàn)她只念完四句便住了口,聽著竟似無頭無尾一般,不由都有些發(fā)愣?;粽褍x首先冷笑了一句,道:“說是兩句,果真是兩句?!?/br> 隨即輕笑一聲,側(cè)過頭去,不再理會。竟像是一巴掌打在了金羽臉上似的。 薛修媛若有所思,而皇帝的面色已經(jīng)有幾分不悅。金羽見勢不好,連忙補救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夢中頻得句,拈筆又忘筌。這里頭的感受,不是詩人們所共通的嗎?我只是一時想到這兩句精妙,才拿出來獻丑,并不是有意作弄。” “一句佳句,足以點亮整首詩歌了?!眳s是鐘薇在閑閑地笑,可她話鋒一轉(zhuǎn),“詩者,本來就是靠一時靈氣生發(fā)全詩,都有了兩句了,還不足以補全嗎?比起靈氣,這后頭的添補才更見詩者的功底。” 金羽抿唇,訥訥道:“嬪妾受教?!毙睦飬s有些不服氣,照她看,白居易的兩句話,還不足以艷壓全場么? 鐘薇笑了笑,沒再說什么。即使她心中認為這兩句詩很是淺近通俗,但除了那個比喻,并無十分出彩之處——那些白描的詩歌也有好的,但那也得是有情有景。似金羽這般無頭無尾,且聽起來丁點兒不像中間兩聯(lián),更像是一首敘事長歌里的。單拿出來,也未免太好笑了。 不過金羽鬧得這一出,倒很合她的心意,也顯得事情更加湊巧。 皇帝聽她們談了幾句,心中同樣有數(shù)。但是被金羽這么一打岔,對皎娃的在意倒淡了幾分,反而就著話頭問向那個領(lǐng)琵琶的女子,著青衣戴梅花簪的,微微笑道: “金貴姬獨獨稱贊你的琵琶很好,可見確有過人之處?!?/br> 那琵琶女抱著琵琶起身下拜道:“多謝圣上、貴姬稱贊?!比欢灶D了頓,卻是不卑不亢地說道:“然而這稱贊恕奴婢愧不敢當。奴婢與姐妹們的琵琶曲,原本就是用來襯托舞蹈的。曲舞和諧,方是上道,若喧賓奪主,反而是不美,甚至可稱罪過了。” 眾人一看,果然那跳舞的皎娃垂首立著,頗有幾分失意。而這琵琶女雖然恭敬,暗地里卻不軟不硬地頂了金羽的夸獎一下,倒讓眾人有些快意。 “我并不是那個意思?!苯鹩鸫丝痰男θ?,頗有幾分勉強,她道:“琵琶與舞都是極好的,只不過我剛好對琵琶有所感觸罷了?!?/br> 琵琶女道:“如此,奴婢方知自己不負所學。” “你叫什么名字?”沉默了半晌的皇帝,此刻終于開口道,卻是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這個彈琵琶的女子身上了。他的神色古怪的柔和,很有幾分感觸的樣子。 琵琶女俯身再拜道:“奴婢姓李,閨名月娘?!?/br> 皇帝不由怔了一怔,隨后便是長久的悵然。越荷亦是納罕之余有些不安,卻一時找不到頭緒。 空寂之中,只聞玉河一聲冷笑。 然而卻還是金羽率先開口,她面向皇帝道:“圣上,這個名字未免有些冒犯先賢德貴妃……”她是難得吃了一回虧,一時間只是生氣,忍不住就要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