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不有顧盼的斗篷么？”玉河嗤笑，顯是心有成見。

    洛婕妤未搭她的話頭，只是端看金氏作答?；实垡喟櫭伎聪蚪鹩?，此番世家所送女子中，只見了鐘薇溫婉懂事。顧盼看著便桀驁不服管，而這個金羽卻……

    只見金羽柔順下拜，背脊卻是挺得筆直。她自袖中取出一物，雙手托舉，高高置在頭頂：

    “圣上容稟，此乃臣女復(fù)選所制之物?！?/br>
    那赫然是一條男子用的金龍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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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色的匙葉草藏在她的烏發(fā)間，小巧、玲瓏。金羽鎮(zhèn)定地舉著自己的腰帶，不去理會周圍驟然嘈雜起來的議論聲，只靜靜道：“臣女縫制腰帶一條，獻給君上?！?/br>
    “你好大的膽子！”玉河不忿，一拍桌案便要站起來斥責(zé)，直嚇得瓊?cè)A連聲“小心動了胎氣”。李玉河卻不理會，只憤憤道：“一個兩個都不想著好好在女紅上用心——算計些什么歪心思呢！莫非規(guī)矩沒聽清么？只會來投機獻媚！”

    顯然，她仍對先前馮韞玉的“投機取巧”耿耿于懷，卻一并發(fā)泄給了金羽。

    金羽素凈的面皮微微漲紅，但她卻不辯駁，只是垂首道：

    “臣女不敢。臣女自知入選無望，然不愿丟了鎮(zhèn)國公府臉面，故連夜趕制此物，以表國公府忠君報君之意?！?/br>
    “且聽她解釋一二?！甭彐兼ビ蒙塘康恼Z氣說話。玉河扭頭不理，卻算是默許了。

    只見金羽仍倔強地高高捧著那腰帶，道：“臣女無德，日前便制好一件烏金彩繡祥云紋石榴裙，然而昨日晚間再驗看時，卻發(fā)現(xiàn)裙裝不知被何人劃開一道長痕，已無法修補?！?/br>
    “臣女明白一人一匹布的規(guī)則，也不敢為自己無力看護御賜之物叫屈，只得尋出裁衣剩下的邊角料制成一條金龍腰帶獻給圣上。一則，表鎮(zhèn)國公府對陛下尊崇之情、忠君之意。二則，不致使人以為鎮(zhèn)國公的家風(fēng)不善，女兒怯懦到故意劃衣避選、誣陷旁人?！?/br>
    她這般口齒清楚、條理清晰，令人不由生出好感?；实勐牭梦⑽Ⅻc頭，想她不怨旁人，只是自責(zé)、盡力彌補，又見她神色有些憔悴，顯然是連夜補制。那些許邊角料要連綴成一條腰帶又談何容易，遂道：“取腰帶來?！?/br>
    自有宮人去將腰帶捧來，只見金光耀耀，那祥龍亦栩栩如生，似要騰飛。皇帝細細看了一回，贊道：“金家淑女的針線的確很好。”

    金羽的神色里終有了一絲如釋重負(fù)：“如此，臣女不致使家門太過蒙羞了?！?/br>
    玉河聽得金羽被人劃破衣裳的事情，心下不由生出幾分同情，但也存了些懷疑。便命道：“瓊英，去取金氏原先制的衣裳來給本宮瞧瞧?！杯傆?yīng)諾。

    不多時取來衣裳，玉河細細驗看，果然精美絕倫一件裙裝，唯獨中間裂開極大口子不能縫補，不由撫之嘆息。而金羽依然垂首跪著，不發(fā)一言。

    皇帝亦瞧了衣裳，道：“既如此，著人徹查此事?！?/br>
    盡管他向來信奉“放養(yǎng)”，不愛理會小節(jié)——自己若沒本事護住衣料，落選豈不活該，這本就是選拔的一部分——然而眾目睽睽，也實在沒必要包庇犯錯的品行不端之人。再者說金羽的不卑不亢、鎮(zhèn)定勇敢已給他留下極好的深刻印象：“那么，金氏便留用罷。”

    又溫言撫慰：“衣料之事，朕會還你個公道?！?/br>
    金羽驟然拜倒在地——與其說是拜倒，倒不如說她是緊張之下沒了知覺，驟然放松軟倒在地。但即便如此也未失名門風(fēng)范。原先各種心思都被此刻的宛若新生所沖淡，金羽喜極而泣：“臣女感謝陛下厚恩！”

    她終于，保住了鎮(zhèn)國公府的顏面。而為此付出的代價，也顯得不足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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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最后一個入選的女子，是前朝莊敏公主之女楚懷蘭。她著一身墨綠色騎裝，手持玫紅芍藥怒放。眉眼俊秀，遠看雌雄莫辨，也的確風(fēng)姿不俗。不善女紅的楚懷蘭，靠著身別出心裁的打扮出了彩——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必定會入選的原因。

    景宣七年選秀，計有入選秀女七人。

    這些秀女們將會暫居在溫室殿中，由老宮女教導(dǎo)宮內(nèi)規(guī)矩。而一夜心緒難言的歇息后，各位秀女的位份便已有明旨發(fā)下，正是由李貴妃與洛婕妤二人擬定、又由圣上審閱過的。

    左拾遺顧無益次女顧盼，封從五品芳媛。

    右相鐘優(yōu)之女鐘薇，封正六品嬪。

    忠義將軍越威孫女越荷，封從六品貴人。

    鎮(zhèn)國公金述岱次女金羽，封從六品貴人。

    前莊敏公主傅氏之女楚懷蘭，封正七品美人。

    錢塘縣令馮度文之女馮韞玉，封從七品少使。

    淮陰商賈聶大仰之女聶軻，封正八品采女。

    這回的分封結(jié)果頗能叫人琢磨出一些特殊意味來：鐘薇的家世最好，位份卻被顧盼壓了一頭?；实垡策€寵信右相，只是終究更敬愛養(yǎng)母。而也許正是因為太后家衰微，顧盼才更能被抬賞起來。

    論起對前朝遺民的影響力，越荷決計不如楚懷蘭，然而位份亦是由她壓了對方一級，或許皇帝意在表明無論前朝身份如何，入了后宮便得通通廢了去，按新朝的規(guī)矩論。這是樹立權(quán)威。

    金羽的出身封到貴人不出奇，但考慮到她沒保管好衣料的失誤，能封從六品足見皇帝對她有心。馮韞玉和聶軻的家世在宮中俱是不值一提，分別封了從七和正八的品級。選秀那日皇帝分明更喜愛聶軻，卻并未因此抬舉她，看來是極輕賤商賈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