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的心緊了緊，這個聲音……盡管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聽到了，可他還是在第一時間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他深吸一口氣，仰靠在椅子里，盡量平靜地說：“是我?！?/br>
    “我是馮崢?！?/br>
    “嗯，我聽出來了。”

    “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啊，不錯?！?/br>
    “我記憶力一直很好。”

    馮崢笑了笑：“也是?！?/br>
    何故感到有些別扭，雖然他早就知道馮崢回國了——從宋居寒嘴里，但他沒料到馮崢會再聯(lián)系他，畢竟當(dāng)年倆人也算不歡而散?？墒窍胍幌?，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家也都不是莽撞的學(xué)生了，當(dāng)年那點(diǎn)事，也早該隨風(fēng)而散了，他放緩了聲音：“你回國了，聽說你在干風(fēng)投？”

    “聽說？聽宋居寒說的？”

    “嗯?！焙喂什煊X到馮崢的語氣有一點(diǎn)不對。

    馮崢笑道：“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能在一起這么久，是我低估你們了?！?/br>
    何故一點(diǎn)都不想和馮崢繼續(xù)這個話題：“恭喜你，我以為你會一直留在美國?！?/br>
    “還是自己的地盤好，我是早晚要回來的。”馮崢長吁一口氣：“現(xiàn)在就是時候了。怎么樣，你現(xiàn)在做什么呢？”

    “我畢業(yè)到現(xiàn)在一直在南創(chuàng)，也一直在做自己的專業(yè)?！?/br>
    “倒確實符合你的個性?！瘪T崢道：“我挺好奇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的，我們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差不多?！焙喂什坏锐T崢開口，主動說道：“改天請你吃個飯吧?！彼m稱不上人情練達(dá)，但這事上若是有半點(diǎn)遲疑，就顯得矯情。

    “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聚聚，這個周六晚上怎么樣？我剛回國，都不知道哪兒好吃了，地方你定好了。”

    “你這幾天想想，想吃什么，我到時候帶你去?！?/br>
    “ok?！?/br>
    掛了電話，何故就有點(diǎn)裝不下去了，他把手機(jī)扣在桌子上，感覺很累。其實他一點(diǎn)都不想見馮崢，無他，就是嫌麻煩，他從小就有些社交恐懼癥，工作之后硬著頭皮給改了，可是在人際交往上，他還是盡量從簡，盡量避免和人牽扯過多，他是寧愿一個人在家吃泡面，也不愿意出去鬧哄哄的蹭大餐。

    但他知道，馮崢這關(guān)他躲不了。

    其實從某方面來看，宋居寒和馮崢有些相似，都是天之驕子，都爭強(qiáng)好勝，若不是有競爭的火藥味兒，大概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引起宋居寒的半點(diǎn)興趣。

    他和馮崢究竟幾年沒見了呢？他開始回憶起來。

    上了大學(xué)后，他和從前的附屬中學(xué)還在一個校區(qū)里，高中部離他們不近，但校區(qū)僅有三個食堂，所以他和宋居寒，平均一個月能遇上一到兩回，甚至為了能多看到幾次宋居寒，他跟學(xué)校那些小姑娘一樣，故意繞遠(yuǎn)去二食堂吃飯。

    大一的時候，他和宋居寒迎面碰過幾回，可宋居寒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他了。

    后來？后來宋居寒沒讀高三，就出國學(xué)音樂去了，直到大學(xué)實習(xí)之前，他都再沒有見過宋居寒，僅是從娛樂報道上知道關(guān)于宋居寒的各種各樣的消息，比如，他在和某流行樂教父的女兒約會，他作為嘉賓出席某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會，他為某獲獎電影編了曲，他為某時尚品牌做大中華區(qū)的代言人，他和他混血超模的母親參加復(fù)古時裝秀……

    何故記得自己當(dāng)時看著那些報道，真切地體會到什么叫做“兩個世界的人”，他還在拿著800塊錢的實習(xí)工資時，宋居寒的父親已經(jīng)送了一個島給兒子慶祝成年禮。

    不過他當(dāng)時對宋居寒，還真的就是追星的心態(tài)，只是因為倆人曾有過一個獨(dú)處的下午，而讓他對宋居寒有更深的好感。雖然隔著屏幕或紙媒的宋居寒看上去是那么地遙遠(yuǎn)，以至于他都要懷疑，那個下午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再后來，他大四實習(xí)那年，宋居寒回國了，而他也恰巧認(rèn)識了一個社團(tuán)的學(xué)弟——馮崢。那么從畢業(yè)后四個月算起，是有六年半沒有見過馮崢了。

    算清楚這個也沒什么用處，何故有些好笑地想，大概是想證明自己確實記性好吧。

    記性好真是個利弊參半的事，如果能夠選擇性的記憶就好了，那么人就可以選擇記住喜的、有用的，忘掉悲的、無用的?？伤尉雍o他的記憶，是混雜了喜與悲的，哪怕真的能夠自由篩選記憶，他也會選擇記住宋居寒和他的點(diǎn)滴。

    很快就到了周六，何故訂了一家很有些年頭的烤鴨館，因為馮崢說想吃正宗的烤鴨。

    這家烤鴨館知道的人不多，因為位置偏僻難找，店主是一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一天做不了幾只鴨子，但是味道極好，全靠口耳相傳，店里的包廂僅有兩個，何故電話打得早，居然定上了。

    何故停好車后，撐開傘下了車，從后備箱里拿出酒，往路口走去。

    京城這段時間的天氣實在惱人，綿綿小雨下個不停，何故已經(jīng)記不起來上次看到藍(lán)天是什么時候了。

    他站在路口，給馮崢發(fā)了條短信，告訴他地方不好找，自己在十字路口等他。

    半晌，馮崢回了個“好”。

    等了快二十分鐘，一輛灰色的歐陸在前面掉了個頭，徐徐停在了何故面前。

    那車前一秒剛停穩(wěn)，下一秒后車門就被打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從車?yán)镒吡讼聛?，沒撐傘。

    何故怔住了，和馮崢隔雨相望。

    六年了，時間過得如此快。他們都從青蔥少年變成了西裝革履的社會人士，有一些無形的東西如雨霧般橫亙在倆人之間，讓人感到有些沉重。

    馮崢的五官變化不大，還是那么好看，只是氣質(zhì)沉穩(wěn)了不是一星半點(diǎn)，收斂了三分傲氣、四分稚氣，而剩下的三分貴氣，卻是愈發(fā)奪目了。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和長風(fēng)衣，襯得身材格外地修長挺拔。

    前車門打開了，司機(jī)撐著傘跑了下來，惶恐地給馮崢撐傘。

    馮崢接過傘，對司機(jī)說：“你找個地方吃飯吧。”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何故。

    何故輕咳一聲，走了上去，笑著伸出手：“馮崢，好久不見了?！?/br>
    馮崢也笑了笑，和他相握：“何故?！彼『喂实氖值乃查g，稍使力往前一帶，把何故拉進(jìn)了自己懷里，然后輕輕抱了抱他。

    何故有些驚訝，但也禮貌地拍了拍他的背。

    馮崢?biāo)砷_了他：“干嘛在路口等著，這里風(fēng)大?！?/br>
    “那個館子不好找，車也不好進(jìn)去，走吧?！焙喂首隽藗€請的姿勢。

    馮崢笑看了他一眼，倆人并肩往里走去。

    “何故，你看著沒什么精神，最近太累了嗎？”

    “做工程的，經(jīng)常加班，習(xí)慣了?！?/br>
    “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別太拼了，你自己不也說過，無家無累的，錢夠花就行了。”

    何故笑了：“錢倒是夠花了，可是工作就是那么多，有時候……哎，反正給人打工嘛，就這么回事兒?！?/br>
    倆人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烤鴨店。何故看了看簡陋的門臉，客套了幾句：“你說那些出名的店你不吃，讓我?guī)阏艺诘?，你這大少爺可別嫌棄這廟小啊?！?/br>
    馮崢哈哈笑道：“大學(xué)的時候咱們不也經(jīng)常在路邊吃烤串兒，我真要擺譜，也不會在你面前?！?/br>
    何故笑道：“走吧，這家是真的好吃?！?/br>
    倆人進(jìn)包廂坐下了，這店里沒有菜單，除了烤鴨之外，老板想上什么上什么，上什么吃什么，頗為任性。

    何故帶了一瓶1999年的vosne romanee，何故其實不懂酒，但是家里有不少宋居寒的助理送過來的酒，他隨手就拿了一瓶，他知道馮崢喜歡。

    馮崢看到那酒，嘴角輕扯：“這是宋居寒的吧？”口氣不是很好。

    何故有些尷尬：“嗯……很貴嗎？”

    “還好，但也不像是你會喝的?！?/br>
    何故沒在意馮崢那句話的刻薄，他知道倆人不對付，有些自討沒趣：“你不喜歡的話就……”

    “沒事，開吧?！瘪T崢輕風(fēng)云淡地說。

    何故把酒打開了，斟上兩杯。

    倆人舉杯對碰，馮崢笑看著何故：“慶祝久別重逢。”

    “慶祝久別重逢。”

    飯菜陸續(xù)上來了，倆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嗯，這家烤鴨確實好吃，我特別不喜歡那些肥膩的鴨子，也不知道那些鴨子吃了多少激素，體型都快趕上鵝了?！瘪T崢稱贊道。

    “這家的鴨子是店主老家自己養(yǎng)的，都是在農(nóng)村放養(yǎng)，所以賣得比全聚德還貴，我也不喜歡太肥的。”

    “你記得咱們學(xué)校東門的那家烤rou店嗎？”馮崢擦了擦手，笑著說：“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br>
    “那里拆遷了，早就沒了，但麻辣燙還在，推車的嘛，靈活一些，我上次開車經(jīng)過看到了?！?/br>
    “有時候還真想回去嘗嘗，但現(xiàn)在……”馮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裝，自嘲地笑了笑。

    何故也有些感慨：“我現(xiàn)在也不好意思跟一群學(xué)生一起排隊了。”

    馮崢支著下巴看著他：“時間過得真快啊，從那時候到現(xiàn)在……對了，宋居寒告訴你我們見過面了吧？”

    何故頓了頓，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嗯，說了?！?/br>
    馮崢微瞇起眼睛：“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br>
    “還可以吧?！焙喂蕦τ隈T崢的旁敲側(cè)擊有些抵觸，他并不愿意和任何人談他和宋居寒之間的事，尤其是馮崢。

    “可是他緋聞那么多，你們不會經(jīng)常吵架嗎？”

    何故放下了筷子，平淡地說：“那些緋聞都是假的。”他說這話不是在給宋居寒開脫，因為確實是假的，真正和宋居寒有一腿的，宋居寒反而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爆出來的緋聞，多牽連著各種各樣的利益，他為什么知道呢，因為宋居寒從來就不屑于騙他。

    馮崢失聲笑了，笑完之后，大概覺得不妥，硬憋住了，只是依然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何故。他顯然不信。

    何故喝了口酒，想了想，這話聽著可信度確實不高，看來馮崢今天不問個明白，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他早知道馮崢和宋居寒是差不多的人，用優(yōu)雅和修養(yǎng)的外衣包裹內(nèi)里的傲慢和霸道，只不過馮崢的癥狀比宋居寒要輕不少，至少脾氣比宋居寒好一些。

    果然，馮崢支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何故，目光犀利：“何故啊，你這是何必呢?！?/br>
    第6章

    何故淡笑道：“馮崢，你大概對我和居寒的關(guān)系有一點(diǎn)誤會，我們這么多年，也只是彼此作伴，他的緋聞是真是假，跟我關(guān)系不大?！彼麤Q定說實話，是不想讓馮崢在就這個問題糾纏不休，其實私心里他大概是覺得，于其等到馮崢自己發(fā)現(xiàn)，倒不如他先說出來，顯得坦然一些。

    馮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聲線沉了沉：“所以宋居寒說你是他后宮的一員，不是開玩笑的?！?/br>
    何故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馮崢仰靠在椅背，抱胸看著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里迸射出犀利的光芒，仿佛能把人里外扒干凈。

    何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這么多年來，你和宋居寒就是個炮友？”馮崢的語氣冰冷而帶著絲絲憤怒。

    何故頓了一下，口氣也嚴(yán)肅了三分：“馮崢，我和居寒的關(guān)系，跟外人無關(guān)，今天是給你接風(fēng)的，我們還是別談其他人了?！?/br>
    “怎么，我連問問都不能嗎？如果沒有宋居寒，你本該是我的人吧。”

    何故嘆了口氣：“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都過去多少年了?！?/br>
    馮崢傾身湊向他，黑曜石般地瞳孔中藏著令人戰(zhàn)栗的寒芒，同時，說了句一箭穿心的話：“可你喜歡他?！?/br>
    何故的心臟微顫，他掩飾地低下頭，沒有說話。

    馮崢冷笑道：“你喜歡他，這么多年就在他身邊陪他睡覺，看著他換了這個換那個，你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何故，你賤不賤啊？”

    何故啪地一聲扔掉了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馮崢：“馮崢，我請你吃飯不是讓你來教訓(xùn)我的，我賤不賤跟你沒關(guān)系，我們以后別再見面了，祝前途無量。”他騰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