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真美！”幾個侍女由衷贊嘆，跟隨憶君穿過院子，出門坐上車，可巧就在白起堂外碰見郎君和長公主也剛到。

    上京城里的頭號美男豐神俊郎，烏壓壓的頭發(fā)束著金冠，著黛色團花錦袍，腰系玉帶，長身頎立，不威不怒卻是氣勢如虹，似下刻就可做出鞘劍，隨時待勢而發(fā)。

    他立在堂前帶笑扶憶君下車，拉著她的手追上長公主，一同進到內(nèi)堂。

    單從外貌而論，晉陽大長公主也要說一聲阿圓也可配得她的平安奴。這朵嬌花越來越美，眉梢眼間帶著訴不盡的風(fēng)情，顧眼之間勾去了平安奴的魂。從進門到現(xiàn)在，兩人粘到一起眼里就沒別人。

    “咳，咳”，晉陽大長公主重重咳幾聲，引起孫兒注意回頭，她無聲笑一下，和侄女對視，兩人都輕搖頭。

    這世上的事，莫過于你能預(yù)見到將來，卻有心無力，眼睜睜看著它偏離軌道愈來愈遠。尚坤把一顆心全投在憶君身上，上京城里幾乎人盡皆知，尚家兩位公主所做的努力全打了水漂，心有不甘卻也是無可奈何。

    情之一字，世上又有幾個能堪破。晉陽大長公主一生只戀著尚召陽一個，臨了心灰意冷，也還是處處為尚氏籌劃出力。靜安長公主自少女時，身后就圍著表兄在打轉(zhuǎn)，自她情竇初開到及笄嫁人，眼里心里再無旁人。

    “下月上巳節(jié)，曲江邊又有一場盛會，坤兒也閑著無事，不如帶阿圓出城閑逛半日?！膘o安長公主溫柔親和，再次提醒他們，“七娘或許也去，你們切記，不要和她過于親近，打個照面說句話就成。特別是坤兒，不許再招惹她，你舅舅說過好幾回要賜婚的話，都被我硬攔下，他對你已很不滿”

    尚坤沒當回事，輕哦一聲，轉(zhuǎn)頭說及別的，“阿娘，阿爹不在京中，你一個住在那邊府里怪冷清，不如也搬過來，陪祖母說話做個伴。兒子也能多見你一回，省得老往那邊府里跑。閑了還好說，等忙起來幾天不著家，您老又該怪兒子心不誠?！?/br>
    這孩子，好好的話到他嘴里變了味。靜安長公主喜氣抑不出，笑著應(yīng)聲好，“我來了，你可別嫌煩。到時又要說這府里供著兩尊大佛，你不得暢快?！?/br>
    “哪會”，尚坤辯解一句，想說什么又咽下。阿圓特意叮囑過，不能說是她的提議，只要能哄得阿娘開心，是誰先想出主意都無關(guān)緊要，反正阿圓就是他，他就是阿圓。

    到了午時，一家人和和美美用過午飯，尚坤急著要替娘親搬家，抹凈嘴巴帶著人去了西邊府里收拾行裝去了，憶君也告退出來回屋子。

    上巳節(jié)是未婚男女公開示愛的日子，按世俗的眼光，尚坤如今仍算是鉆石王老五，有資格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可他帶著憶君去，真的合適么？

    憶君坦然面對，她有極度的自信，更對尚坤有極大的信心。信他，心里一個聲音對自己說。

    進到聆風(fēng)院內(nèi)，正屋臺階下阿苒和一個青年男子正在說著什么，眉彎眼盈，帶著嬌羞，見到憶君，福身喚一聲夫人，那名男子也回過頭，拱手行禮，高大消瘦，正是尚顯。

    憶君輕抬眼皮，隨口應(yīng)一句，徑直進到屋內(nèi)，身后傳來阿苒細碎的腳步聲。她眼前多出一封信札，熟悉的筆跡，帶著塞外的黃沙冰雪氣息，這是子君每月的慣例請安信。

    有一回她托尚坤捎去自己的回信，等再回子君再寄信時特意為她寄一封平安書，一如既往絮叨，說他在邊城的點滴，字里行間全透著率真和開朗。

    有這樣一位兄長，是憶君的意外之福，她細細看過信件，收在書房一個匣子里，與其他的信件放在一起，回頭問起阿苒，“阿兄的信是何時到的？算起日子，這個月晚了好幾天?！?/br>
    “聽十六郎說，路上風(fēng)雪難行，信使兩日所行的路程只抵得上以前的一天，耽誤行程在所難免?！?/br>
    阿苒邊說話往窗外看一眼，打開的窗欞外，尚坤靜站在檐下恪盡職守，挺拔如松柏。

    憶君留心阿苒的神情，聽她不經(jīng)意間改口，用十六郎來稱呼尚顯，倒也沒再說話，用了一杯guntang的羊奶，捧著書卷坐在暖榻上打發(fā)時間。

    天近黃昏，空中飄下細鹽春雪，落地即化了，院內(nèi)幾名親耳肩背被打濕，仍不改挺立的身姿。阿苒和云香帶著人，尋出蓑衣分給眾親衛(wèi)，又熱了姜茶給他們喝。

    尚顯接過蓑衣和姜茶，淡淡道一句多謝，再無下文。

    阿苒捧著空碗站在原處有片刻，微笑又離去。

    正巧，尚坤回來瞧見這一幕，進屋戲語，“想不到阿顯悶頭不吭氣，倒有女人緣，院里那幾個侍女爭著向他獻殷情，這小子的終生大事也該有著落?！?/br>
    憶君垂目未曾說話，關(guān)于尚顯這個人，她真不想再提起，說不上有多厭惡，心里總不想再見到他?？缮欣て肿顬樾胖厣酗@，有的話憶君不好當面講出。

    阿圓擺明了不喜歡尚顯，尚坤也是早有察覺，湊到她眼前半勸解道，“若當真尋根問底，我還要謝阿顯把你領(lǐng)來，我才有機會識得你?！?/br>
    “阿兄把他當成兄弟，他若打定主意引薦我，大可提前說一聲?？赡菚r哄得阿娘和阿兄都信以為真，全以為是他要娶妻。”

    事情過去許久，憶君也能心平氣和說及此事，她認真看向尚坤，“平安奴，尚顯是你的心腹，怎么用他是你的事。退一步來說，我與你現(xiàn)時情投意和，也不必理會他昔日的做為?？伤肺野⑿忠粋€交待，空口白牙說一聲歉意未免太過敷衍?！?/br>
    尚坤沉下臉，明顯很不高興。

    憶君輕輕扳開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大掌中，帶動一起搖晃。

    “平安奴，你就許我任性一回。不管是何人，你瞧到眼中的，我不一定能瞧得上。換而言之，我喜歡的，你也不一定就能中意?？晌乙蚰阒玻軌合滦牡椎膮拹??！?/br>
    聽了半天，尚坤大致明白阿圓的意思，故意唬著臉訓(xùn)她，“你還不夠任性，連我的人都要瞧不上。心野得沒邊，有朝一日也會嫌棄我罷！”

    傻樣，憶君迎上前親吻他，一親兩親，兩人都把尚顯的事留到腦后。不過，聽說子君有信寄到，尚坤卻立即抽身去了東廂，到晚飯時仍不見回來，憶君命人把飯送到書房，看廊下眾親衛(wèi)奔出奔進，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她躺在被中呵欠連天，強撐著等尚坤回來，有禮物沒親手交給他，手里拿著香包輕輕摩挲，暗自猜想子君的心里，會是哪頭更為重要？

    是她和羅大嬸，還是尚坤？

    她幾乎快要睡著，半夢半醒間有人輕輕抽去手里的香包，憶君一激靈爬起來，見著尚坤，揉著睡眼埋怨他怎么才來。

    “西邊送來十數(shù)封信，全都要細閱，正回這樣你不必再等著我，只管自己先睡。每日吃著藥，大夫特意交待過不能勞累。別忘了，養(yǎng)好身子，你還要為我生個兒子?！鄙欣ぐ涯窍惆旁诒羌廨p嗅，憐惜阿圓熬夜等著他。

    “不行，我先睡了，你更是不管不顧，整夜都不睡。再說，今天我還沒賀過你的生辰?！睉浘街煺f話含糊不清。

    “糊涂蛋，你早上都賀過了?！?/br>
    “我的禮沒送到?！睉浘攀謥y指，也不知尚坤明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么，算是交待完，倒頭睡著。

    手里捏著香包，尚坤神情柔和，不知該不該告訴她，西境突厥犯邊，馬上要有一場仗可打。

    第93章

    新年伊始，先有定國公率兵討伐鹽寇，緊接著西疆邊陲傳來音訊，前回做亂的突厥又興風(fēng)做亂，屢屢sao擾邊境，依著盟約重開的互市被突厥兵燒殺搶掠，如此局勢，已不是和平之象。

    朝中彈劾尚坤的聲音漸漸高漲，御史們批他收兵不足一年，損兵折將耗費錢糧，卻只能保一時的安寧。更有人懷疑，當初能簽定盟約，說不定是尚氏和突厥私下里有勾當，欺上瞞下做出掩人耳目的事。

    外面半城風(fēng)雨，尚氏三大府穩(wěn)坐不動，身處聆風(fēng)院，更是不能聽到半聲雜擾。尚坤依舊做他的消遙郎君，陪著祖母和母親擊鞠助興，領(lǐng)著憶君出入上京城各大酒樓，香車名駒，美人在懷，好不羨煞旁人的眼。

    這些全是表象，憶君比誰都要清楚，尚坤時時刻刻不曾松懈，卯足了勁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大長公主府里的幾個空置院落里，成天人來人往，有工匠、軍士還有尚家的幕僚、養(yǎng)的閑散門客，一一都在忙碌。

    他也在忙，往往一頭扎在書房或客院里，再不見人影。

    憶君問他，尚坤笑回要給她爭一份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