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夫人,喝口茶。” 阿苒手捧白玉淺盅微微發(fā)著抖,從剛才的受驚嚇中沒有完全走出來,在郎君心中從沒把一個奴婢放在眼里,前些日子紅芍幾個的下場就在眼前,剛才她真是被嚇得不輕,簡直命懸一線,多虧了夫人那一下救場。 憶君接過茶的同時,聽見一聲多謝,她莞爾一笑,示意不用客氣。柳家主仆又把她沒怎么的,只不過說了幾句過份的話,說是沖著她,還不如說她們沖著尚坤身邊的人。 “表小姐生得那么美,郎君為何不喜歡?!被氐今鲲L(fēng)院,憶君才追問屋里幾個侍女。 知道郎君和大長公主不在府里,侍女們說話微微能放得開,除了阿苒,另外還有個伶牙俐齒的侍女,搶著說道:“表小姐的祖母是老國公先前的未婚妻,雖說兩人退了親,聽說老國公一直念著舊時的心上人,而且這表小姐相貌像足了她的祖母?!?/br> “哦”,憶君明白,定是老國公一直冷落晉陽大長公主,又把一個像自己舊時戀人的女孩兒養(yǎng)在府里。心底扎針,任誰都不高興,何況是公主。 直到掌燈時分,仍不見尚坤回來,憶君用過飯早早睡下,夜半夢正酣人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中,她差點喊出聲。 屋里黑漆漆的,侍女們也不知去了何處,耳邊尚坤氣息微粗,雙臂用力箍緊她,憶君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憑著直覺猜測,尚坤好像又犯病,就像上次在正屋,萬一她動了,又被他給甩出去,太不劃算。 “郎君”,她試著小聲呼喚,他沒有反應(yīng),仍著摟得她緊緊的,令人透不過氣。 夜深人靜,更漏滴答聲聽在耳中格外醒目,憶君一點點等待天明,等待尚坤恢復(fù)理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變,手腳四肢變僵直,半邊身子也麻木失去知覺。 “尚坤”,她換個稱呼再試。 尚坤出的汗打濕她身上的小衣,時間漫長,她的等待就像是苦捱,閉上眼睛睡著一小會,再醒來那人仍是摟住她不放,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卻是能聽見牙關(guān)緊咬的聲音。 憶君想起最后一個稱呼,試著喊他一聲:“平安奴?!?/br> 她的語氣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尚坤大概也能聽到吧。他微微動了一下,換個姿勢卻將臉埋在枕上,鐵臂放松,過了許久,整個人才完完全全松懈,呢喃一聲:“阿圓” 危險終于解除,此時天剛蒙蒙亮,憶君小心翼翼準(zhǔn)備溜下地去凈室,聽到尚坤再次呼喚阿圓,她下意識答一句我在。 原以為他醒了,憶君湊到跟前一看,尚坤雙目緊闔紋絲不動。前面緊張沒發(fā)覺,他身上帶著nongnong的血腥味。借是天邊才泛起的白光,可依稀看到尚坤身底下一大片深紫紅,浸濕夏日床上的艾青色被褥,伸手摸過去,半邊濡濕。 從梳妝臺上挑出一根長金釵,輕輕戳向尚坤的胳膊,他沒有反應(yīng)。確信不會受傷害,憶君解開他的衣衫檢查,仍是舊有的傷疤刀痕,沒發(fā)現(xiàn)有新傷。 做完這一切,她為尚坤蓋好被子,從凈室從來后,抱過一條薄毯倦在獨榻上補覺,直睡到日上三竿,一睜眼卻是笑若春風(fēng)的俊郎君。 見她醒來,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阿圓,昨晚你非禮我?!?/br> 惡人先告狀,半夜她床上爬來一個男人,雖然沒干什么,跟和活死人一樣抱著她睡了一晚上,憶君還沒有抗議男女授受不親,他反倒打一耙。 她不開心,氣呼呼掀被下地,屋里的氣味清新,聞不到那股血腥氣,沾血的被褥和衣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怪戾失常的尚坤也好似一個多情郎,溫聲柔語哄情人開心。 憶君就像做了個夢,昨晚見到的一切全是夢,可那不是夢。尚家的事她更沒資格問,她一個金絲鳥就不要cao心老鷹的事,吃好喝好養(yǎng)好身體。 用飯的時候,尚坤又莫然其妙冒出一句,“阿圓,等你及笄我送一分大禮?!?/br> “纖離嗎?”憶君婉轉(zhuǎn)表達(dá)她的要求,金銀珠寶都是俗物,尚府不缺,她也看得淡,惟記起那匹棗紅馬時常心中掛念。纖離既溫馴,又通人性,也不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給你再尋一匹合適的馬。”尚坤抿過一口葡萄酒,放下示意再來一杯,眼底一抹青色代表他曾熬過夜。 云香拿酒壺的動作奇慢,眼睛瞥向憶君求助。尚坤覺察到身邊侍女的小動作,轉(zhuǎn)頭輕哼道:“飯后到云尚儀跟前去領(lǐng)罰?!?/br> 云香應(yīng)諾,眼神不曾抬到桌面以上。 憶君不知道她該不該當(dāng)老好人,卻聽尚坤叮嚀她:“阿圓,刁奴欺主,有好心不能濫使。” 這就是不許她開口,憶君點一下頭,繼續(xù)問和自己相關(guān)的問題:“習(xí)武師傅什么時候來?” 一邊斟酒,尚坤心思飄游,隨口應(yīng)一句馬上。人望著屋外的紫薇樹出神,冷不丁冒出一句:“阿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纖離”,這是憶君對尚坤提出的第一個物質(zhì)要求。他沒有正面回答,只答一聲知道了,目光悠遠(yuǎn),遠(yuǎn)眺西方,那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晉陽大長公主和老國公和離,過了一輩子,臨了分道揚鑣。市井酒肆中都當(dāng)成奇聞來談,他們還聽說老國公被氣得臥床不起,尚府謝絕一切訪客上門探病。 尚家真是怪,小侯爺裝病,老國公怕是也在裝病罷,任誰被強壓著和離,也要心里不痛快一陣子。 只有尚家人自己才清楚,老國公不是生病,而是被兒孫幽禁在府中,他的親信羽翼一夜之間被清理得所剩無己,特別是曾經(jīng)摻和過豢養(yǎng)私兵的人,全家被發(fā)到偏遠(yuǎn)人際罕至的田莊,一年半載后或生病或落水全沒有好下場。 老國公謀劃多年,苦心經(jīng)營,在各大莊子、馬場零星布著兵士,加起來有八千余人。 這八千人如今成了燙手山芋,扔出去如實上稟,天子很難再相信尚家其余人的清白,在皇家心底留下猜忌,后果不堪設(shè)想。 更不能留下,又沒法遣散出去,各地的兵丁、人口都有造冊,添人減人都在明冊記錄,天知道老國公是怎么瞞天過海收攏這么多的人。 定國公急得焦頭爛額,索性把爛攤子交給次子去辦。那日國公府里,父親振振有詞都是為了尚家好,免得一次失利全軍覆滅,只為尚氏不再重蹈四十年前的慘劇。 這那是為尚家好,這是把尚家往火炕里推。定國公愁得白發(fā)生起,暗罵從父親再到兒子全是吃人的祖宗,祖孫兩人就像仇家一樣,孫兒親手砍了那邊府里數(shù)位老仆,那神情...... 定國公閉了閉眼,尚家太強太招人眼目,可一但示弱,倒地就能被咬死。強就強點,別壓著皇家,更不要仗勢欺人,歷來定國公府和尚氏的一慣做風(fēng)都如此。但愿,今后還能安穩(wěn)度過去。 第49章 長街并行 之前尚坤答應(yīng)過放她回家住幾天,憶君老早盼著,光明正大搜羅好東西:四季應(yīng)時的丹藥、熏香用的香餅、胭脂,還有打發(fā)阿苒去廚房特意點了幾樣對羅大嬸口味的糕點,又給杏兒和采兒挑出幾件漂亮的衣裙…… 雜七雜八,足有兩個大包袱并一個食盒,堆在圓桌上挺顯眼。 憶君圍著桌子轉(zhuǎn)了兩圈,她是不是太小家子了?真是沒見過世面,讓別人一看以為她把公主府都想搬回家。 想到這里,她笑著對阿苒說了。阿苒搖頭說不是,還說郎君命人準(zhǔn)備兩大車禮物,全是送給羅家的東西。 憶君收起笑容,扔下那堆東西,坐在窗前信手拿起一本書胡翻。 清晨光芒投照屋內(nèi),絲絲縷縷,憶君身上沐著金光,靜靜坐著,眉尖輕顰,好像一副佳人凝思圖。聽見侍女們喊郎君,她抬頭看向那人,脫口而出,“郎君,你覺得阿圓哪點好?!?/br> 大清早就能見阿圓在犯傻,尚坤吃吃淺笑,“因為你比別人傻?!?/br> 她一點也不傻,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都名列前茅,科科成績?nèi)莾?yōu),找工作也是一路順風(fēng)。難道自從穿越過來身體變差,人也變得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