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知道上頭這位小侯爺?shù)钠?,老府醫(yī)不多做客套虛禮,進屋做揖之后立即為床上的女孩兒診脈,換過左右雙手,請看了舌苔、翻了眼瞼,他又仔細看過憶君的面色,扶著花白的長須若有所思。 “郎君可是喂了丹露續(xù)命丸?”老府醫(yī)聲音蒼老,不等尚坤回答,他接著說:“那續(xù)命丸藥性霸道,本為沙場救急所用。女郎先天不足,此藥對她有害無宜,雖然能保往一時無恙,反倒傷了身體根本。” 尚坤微愣,他真沒想到會這樣,略一思索給阿圓喂過不止一次丹露續(xù)命丸,輕鎖眉頭問,“何有法子解救?” “有”,老府醫(yī)笑吟吟邊開著方子回道:“老朽先開個方子配兩樣丸藥,先讓女郎服下,隔一個換一次藥方,三個月后定無大礙?!?/br> 尚坤站在桌邊,手指輕扣墨跡未干的藥方,雙眸深深,“有勞了!” 老府醫(yī)連忙站起來回禮,謙讓不敢,心念這位女郎不知是誰家的女兒,真是有福,可惜!他暗道一聲可惜。 “可惜呀!”大長公主聽完府醫(yī)的回稟,耷拉下眉毛,很是不快再次追問道:“那女孩兒真的難生養(yǎng)?” 老府醫(yī)從少年時就在大長公主身邊服侍,哪里敢有半句虛言,不過回想到小侯爺上心的樣子,他說話小心又小心:“羅家女郎胎中帶出不足,的確于生養(yǎng)上不比普通女子。老臣剛才沒細問她的起居,若是有機會對癥調養(yǎng),說不準也有三成的可能?!?/br> 才三成,大長公主不由氣餒,揮手發(fā)話:“下去罷,等她好了一定要用心調養(yǎng),哪怕只有一成,你也要治好她?!?/br> 老府醫(yī)心中暗叫苦,話說至此他只有硬著頭發(fā)接著,應諾退下。 白起堂只剩大長公主和云尚儀并幾個心腹,大長公主說話變得隨意,吩咐云尚儀:“平安奴身邊難得留下一個人,你們都要用心。” 大長公主發(fā)話,用心兩字已足夠,云尚儀等都是乖巧的人,齊聲應諾。 晉陽大長公主心煩氣燥,瞧著屋里擺的花也不對,熏香味也太濃,折騰得婢女和內侍們團團轉。她又看著生厭,揮手命人全都下去,暗念平安奴別的上頭都好,惟獨在女人上頭不像別家華族兒郎抱一個摟一個,貪多嚼不爛。 若不是親眼見到孫兒年少時也用過幾個侍妾,連她也要懷疑平安奴不喜女色,莫不是好男風。 都怪大孫媳婦生不出兒子,害得她的平安奴也不能娶妻。大長公主心偏得厲害,完全不考慮是長孫身子弱,也不去想尚坤放出那樣的話,對世子夫人造成何等的壓力。 反正不好的都是別家的孩子,她的兒孫個個都是寶。 ****** 憶君這回生病,也不說有多難受,渾身乏力,半睡半醒總在迷糊間。她能聽到子君在耳邊說話,溫厚的大掌輕輕撫著她額頭,一遍又一遍絮叨阿圓,像極了她剛穿越來,度過的無數(shù)個夜晚。 有哥哥就是好,她呢喃一聲阿兄,又陷入昏睡。 “阿圓,你醒了?”坐在床邊的子君欣喜道,仔細再瞧,可他的meimei還像個病貓怎么搖也搖不醒。 他守了快有一天,給阿圓灌過幾次藥,見天色近黑,該是回家去哄阿娘,免得她老人家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子君客客氣氣托請屋里幾位侍女照看meimei,得到應諾后,他從meimei暫住的屋子走出,一眼看到檐下靜侯的尚顯。 氣不打一處來,子君昂著脖子從尚顯身邊擦過,不打算理這個人。虧把他當成好兄弟,還把自己的meimei介紹給他。 子君心里還是那個想法,郎君是好的,meimei也不差,可這兩個人根本不在一條線上。他的阿圓進大長公主府能享什么福?恐怕會有看不完的臉色。郎君將來肯定是要娶夫人,又能寵著阿圓有幾年? “子君”,尚顯緊追幾步走到聆風院外,鄭重其事道:“阿圓的事我愧對你,我會向郎君請罰。” 子君一臉嫌惡,揮開尚顯的手,氣鼓鼓大步離去。留下尚顯在原地靜站,他明白即將永遠失去同子君之間的兄弟情誼。 是夜,尚顯領四十軍棍,遷回家療養(yǎng),半個月后才回武英侯身邊繼續(xù)聽候。 處罰完下屬,尚坤命府醫(yī)去尚顯家中為其療傷。罰,是因為阿顯欺瞞同袍,做事欺詐。賞,是因為尚顯把阿圓帶到他面前。 他脈脈注視著床上的睡美人,不時輕彈一下她細嫩的面皮,出聲笑一下。 “夜深了,朗君請回房休息,奴婢們在此守著羅家女郎?!奔t芍在旁柔聲相勸,見郎君盯著床上的人只擺了一下手,她沒敢再說下去,卻狠狠瞪羅家女郎幾眼,心里頭翻江倒海,實在氣忿不過,銀牙咬破下唇,一股血腥咽到腹中。 憶君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一睜眼正對著尚坤幽深的黑曈。他離她不足一尺,近得她可以看清他的長相不是那么的完美,左眉峰要比右眉峰要稍低一點,鼻翼偏寬。 “你醒了?”尚坤親呢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伸手一撈將人扶坐起來,命侍女們送上粥點。 阿圓身上的小衣因出汗?jié)褓N在背上,滑膩膩很是難受,她半縮在尚坤的臂彎里,伸手沒推開人,抗議道:“我自己能坐,不敢勞煩侯爺。” 尚坤應一聲嗯,放開手臂,憶君差點撲倒在床上,半途又被人撈起來。做了惡作劇的那個人在她頭頂樂不可支,憶君氣得用手捶狠他。 她那點小力氣在尚坤面前比撓癢癢還要輕,他不生氣反倒笑得更厲害,側頭戲謔道:“省點力氣,先用飯?!?/br> 憶君氣結,暗道人是鐵飯是鋼,她養(yǎng)足精神再和他斗,接過粥碗惡狠狠往嘴里添飯,完全不顧及吃相。 尚坤將身子歪在獨榻上,坐在她對面,唇間帶著淺笑,沒忘記叮嚀一句:“吃慢點,小心胃里又難受?!?/br> 經他一說,憶君才覺得吃得急了,胃里隱隱頂住不消化,她又病了,什么時候才能回家? “侯爺,我想明天回家。”憶君放下玉盞,幽幽道出一句,望著窗外的殘月出著神。比氣力比不過人,論權勢尚府更是輾壓羅家毫無懸念,要不去投靠夏家?大概最后她也被人會當成炮灰。 尚坤收起笑意,兩步走到床邊,把人打橫抱起,對上她受驚的眼睛,冷冷道:“阿圓,不許胡思亂想?!?/br> 當著滿屋的侍女和院中的親衛(wèi),尚坤抱著憶君走出東廂房,大步進到正堂內,繞過墨玉大屏風,他把人輕放在湯泉內。 憶君不會游泳,以前學了多少回也沒學會閉氣,驟然進到水里,也不清楚水的深淺,她不由抓緊尚坤的手臂,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尚坤俯首注視著水中的人,為她撫去臉上的碎發(fā),兩人的額頭輕抵,呢喃道:“阿圓,你要聽話?!?/br> 憶君聽得身上汗毛立豎,那個瘋子他要干什么,她害怕他會殺了她,更害怕一生伴著他生活。她的直覺很準,曲江邊第一次見面,就能感受得到尚坤一身的殺氣。 做將軍不能沒點兇|煞之氣,可尚坤有更重戾氣和積怨,為什么? “為什么?”性命攸關,憶君不得不問,問尚坤為何挑中她,也問他為什么有那樣的心事。 為什么,尚坤也不明白,青峰嶺別院近一個月的時間內,他聽見一只鳥兒歡快地圍繞在左右。聽見她對池中的魚兒、籠中的小松鼠,還有子君、別院里的侍婢談笑風聲,聽見她說大長公主府太于富貴,簡直亮瞎狗眼...... 他想讓這只鳥兒為他歌唱,想看到她對著他笑。 尚坤陡然放松,輕笑出聲:“阿圓,前天晚上我?guī)湍沣逶?,你在水里使勁撲騰,我就知道你不識水性。” 憶君徹底無語,她問的是這個么?她又不是純古代的女子,身體被人看了哭哭啼啼求負責,尋死覓活扮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