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同于尋常地方的陽光燦爛,一道道高聳直立的高墻將這座重刑犯監(jiān)獄與外界隔離開來。三米多高的墻壁頂上是通了電的鐵絲網(wǎng),防止某些不長眼的重刑犯妄圖越獄出逃。 塔阿德監(jiān)獄里關(guān)著的都是十年以上刑期的重刑犯,就算是放在刑法嚴苛的華夏,十年的刑期也是非常久的了,更何況是在法律較為寬容的奧地利。 盛夏的日光毒辣刺眼,但是塔阿德監(jiān)獄里卻感覺不到一絲炎熱,這里陰氣森森、濕冷陣陣,巍峨的高墻堵住了所有犯人的妄想,也將這些犯過重罪的人生生關(guān)住。 羅遇森是在cao場上放風的時候突然被獄警叫出去的,按理說每次有監(jiān)獄外的人來探望塔阿德監(jiān)獄里的犯人,都至少會提前一個星期提出申請,經(jīng)過重重批準以后才可以進入。在被關(guān)押的大半年時間內(nèi),羅遇森的父母只來過一次,之后就再也沒有獲得探望的機會。 跟著獄警往探監(jiān)房的方向走去,羅遇森一邊走一邊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偏離了曾經(jīng)走過的那條道路——這里根本不是去往探監(jiān)房的路! 直到那獄警在一扇大鐵門前停下時,羅遇森終于忍不住地開口問道:“這……這里是探監(jiān)房嗎?” 塔阿德監(jiān)獄的探監(jiān)房共有十多個,每個房間里可以容納五個犯人一起進行進行探監(jiān),但是這里卻絕對不是羅遇森來過一次的地方。他看著那陰森泛冷的大鐵門,心中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甚至感覺到了……一種冥冥中注定的詭異。 聽到羅遇森的問題,那獄警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這里是單人探監(jiān)房,好了別廢話了,直接進去?!?/br> 羅遇森又問道:“探監(jiān)時間是多久?還是十分鐘嗎?” 那獄警直接一把拉開門,將羅遇森給推了進去,然后罵罵咧咧地道:“問那么多干什么?什么時候時間到了你走就是了,廢話這么多,想干嘛啊?!” 被人猛地推搡了一把,羅遇森跌跌嗆嗆地進入了這間他探監(jiān)房,等到他進來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窗明幾凈、干凈整潔,絲毫不像其他探監(jiān)房一樣狹窄緊小。 此時此刻,玻璃對面還沒有一個人,顯然那個想要探監(jiān)的人還沒有來。于是羅遇森便四處好奇地張望了一眼,接著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自己該坐的凳子上,等待著那位大人物的到場。 是的,就算再怎么愚蠢羅遇森也明白了,能夠做到“不申請直接探監(jiān)、還得到單人探監(jiān)房”的,必然是一個地位斐然的大人物。比如說維愛的艾伯克·多倫薩大師,恐怕就有這個權(quán)利。 等了大概五分鐘以后,羅遇森緊張忐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在塔阿德監(jiān)獄里,羅遇森學到的最多的就是忍讓,這里有無數(shù)人厭惡憎恨他,讓他吃盡了苦頭,唯一能夠存活下去的方式就是:忍。 他需要忍耐犯人們時不時的辱罵和毆打,還需要忍受獄警們的無視和冷漠,羅遇森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卑微渺小過,甚至他都希望自己能夠縮在墻角、讓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因為只要被發(fā)現(xiàn),就會是一陣嘲諷與謾罵。 他可是維交的第二小提琴組副首席! 他是一位出色偉大的小提琴家! 這些骯臟惡心的犯人憑什么瞧不起他、侮辱他?! 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社會的渣滓?。?! 羅遇森憤恨地咬緊牙齒,將憤怒惱恨全部都掩藏在了心里,就在這時,只聽玻璃對面出來傳來一道微弱的響聲,當羅遇森抬首看去的時候,剛看到來人的面龐,他便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而等到他看到第二個進入探監(jiān)房的人后,羅遇森更是嚇得差點就要跌坐在地! 俊秀漂亮的青年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襯衫,他將袖口稍稍撈起,露出一節(jié)白皙的手腕。戚暮淡定從容地走到玻璃前的位子上坐下,而閔琛則是隨意地找了個沙發(fā)——單人探監(jiān)房的特殊福利,并沒有去打擾戚暮。 當戚暮坐下來、拿起了話筒的時候,羅遇森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對著話筒那邊喊道:“你是戚暮!你……你是來探望我的嗎?!戚暮,對,戚暮!你是來探望我的嗎?!” 羅遇森一連問了好幾遍,青年則是并未厭煩地一直笑著,而不回答。 這樣的表情讓羅遇森自認為對方是默認了,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希望:這個人是我的樂迷!這個戚暮說過,他很崇拜我!對,他的老師是里德·阿卡得,今天他還和閔琛一起出現(xiàn)在這里…… 他說不定可以幫我申訴?。?! 他可以幫我出去!?。。?! 羅遇森盡量地保持一個紳士的微笑,卻殊不知此刻他早已深深凹陷下去的臉頰是何等得丑陋,連笑容也顯得有些低俗:“戚暮……好久不見,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來看我?!?/br> 聽著這話,戚暮淡笑著頷首:“嗯,我該早點來看你的。” 羅遇森一驚:有戲! 他極快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而沙發(fā)上的閔琛聽到戚暮的話,則是意味深長地抬首看了羅遇森一眼。 “你……你也聽說我的事了吧?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沒有殺人??!那些都是他們污蔑我的,對!你知道維交的新任副首席吧?那個可惡的家伙擔心我搶走他的位置,他誣賴我!” 戚暮聞言,只是聽著,卻不說話,反而給了一個溫和的微笑,仿佛在等羅遇森繼續(xù)說下去。 “戚暮……我的父母都沒有辦法了,你……你可以幫幫我嗎?請你幫我請一個好的律師吧,求求你了,你的老師一定可以幫到我的,求你了……” “戚暮,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情呢?” “戚暮,我們都是華夏人,在歐洲不容易啊,你一定要幫我??!” 聽到這,一直但笑不語的青年忽然動了動手指,淺色的瞳孔里全是詫異的神色:“可是羅遇森,你不是早就入了奧地利的國籍了嗎?你前年得到奧地利國籍的時候不是還很興奮地說,這輩子都終于不用回老家了嗎?” 青年語氣平淡,聲音也低悅好聽,但是聽在羅遇森的耳朵里,卻讓他不大明白對方在說什么。羅遇森的腦子一時間有些懵住了,只聽戚暮繼續(xù)說道:“你在里面,過得還好嗎?” 羅遇森機械式地下意識說道:“不……不好……” 戚暮上下掃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對方肯定過得不好。如果說以前的羅遇森還能算得上是英俊朗逸,那么現(xiàn)在的他簡直是一副被皮囊包裹著的骨架,臉上還有一些淤青和疤痕,整個人也精神頹靡,仿佛老了十幾歲。 “聽到你過得不好,我也就開心了?!蔽⑿χf出這句話以后,在羅遇森驚恐駭然的目光中,戚暮笑著問道:“你夢寐以求的奧地利國籍,現(xiàn)在終于到手了,不過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會不會很后悔呢?” 七十多年暗無天日的牢獄生活,和一槍斃命的死刑。 假設讓現(xiàn)在的羅遇森來選,說不定他真的會選擇后者…… 但是看著青年那淡然不迫的笑容,聽著這些柔和的話語,羅遇森卻有些發(fā)冷起來。他感覺到一種森森的寒氣從自己的腳底板中竄了上來,順著他的血管直入每個身體細胞,讓他渾身發(fā)寒、渾身發(fā)抖,連牙齒都開始打顫。 他死死地瞪大雙眼,表情驚恐地看著玻璃對面的青年。 那張昳麗精致的臉龐仍舊如同第一次見到時的好看,但是此時此刻,羅遇森卻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也喜歡這樣溫和淡靜地笑,對每個人都非常有禮貌,也十分好親近。但是那個人卻在心里設下了一道厚厚的心防,為了打破那堵墻,羅遇森曾經(jīng)花了三年,只是因為這個人是維交的副首席,而且還擁有一副好皮囊。 而現(xiàn)在…… 戚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他輕聲說道:“我記得當初在休息室里,你問過我……我到底是爬上了誰的床,才得到和維愛合作的機會?” 羅遇森渾身一顫,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而戚暮則是轉(zhuǎn)過身,調(diào)皮地勾了勾手指,俊美淡漠的男人便一臉無可奈何的走了過來,“乖·巧·懂·事”地湊過臉,介紹自己:“我是閔琛?!?/br> 戚暮轉(zhuǎn)頭看向羅遇森,微微一笑:“嗯,我就是爬了他的床。” 羅遇森啊,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居然瞎了眼看上了你這么個不要臉的小人。你問我爬上了誰的床?好,那我告訴你,我爬上了閔琛的床,你去爬啊! 我爬了閔琛的床,你去爬?。?/br> 閔琛的床…… 閔琛…… “轟隆——”一聲,羅遇森全身發(fā)抖地倒在地上,臉色刷的蒼白、再無一點血色。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指向那個玻璃對面的青年,卻見后者笑意盈盈,仿佛春風拂面。 “你……你是……” 戚暮對著話筒說道:“這應該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你了,羅遇森,畢竟也認識這么久了,我也沒什么好送你的。那就祝愿你……長·命·百·歲。” 話音落地,戚暮毫不猶豫地起身就走,再也不看那個頹然倒地的男人一眼。而在他的身后,閔琛神情冰冷地望了羅遇森一眼,接著好像小媳婦一樣,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給足了戚暮面子。 不理會身后的單人探監(jiān)房里,羅遇森怎樣崩潰掙扎著敲打玻璃,怎樣瘋狂駭人地漲紅了臉,又怎樣被趕來的幾個獄警幾警棍打得滿地打滾,最后被架出去。 當戚暮離開塔阿德監(jiān)獄的時候,他抬首看著這片湛藍澄澈的天空,陽光明媚,萬里無云,世界本就該如此的美好甜蜜。 “閔琛……謝謝你?!?/br> 青年微弱的聲音響起,閔琛轉(zhuǎn)首看去:“什么?” 戚暮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接著笑道:“謝你啊……讓我再次愿意相信別人,也真的相信,原來可以真的放開自己的心防,不用畏懼擔憂地愛上一個人?!?/br> 望著青年釋然解脫的笑容,閔琛微微地瞇起眸子,良久,他伸手輕輕擁住了自己的愛人,低聲說道:“其實,你還差了一點沒有謝我。” 戚暮驚訝地問道:“嗯?還有什么嗎?” 男人一邊伸手攬住了青年精瘦的腰身,一邊鄭重認真地說道:“你要謝我……讓你爬上我的床……唔咳咳……” 戚暮揉著自己的拳頭,唇角翹起,笑著反問道:“真的要我謝?” 閔琛捂著發(fā)疼的胸口,連連搖頭:“我謝、我謝……” 從鼻子里發(fā)出一道輕哼,等兩人走到停車場后,戚暮才蚊子哼一樣的小聲說道:“謝謝你剛才在羅遇森的面前……那樣幫我?!?/br> 閔琛微微一愣,接著拉住了青年的手,中指內(nèi)勾,在掌心輕輕地摩挲兩下,無聲的回答了這個感謝。 等到兩人開車離開了塔阿德監(jiān)獄后,戚暮一邊系好安全帶,一邊說道:“不過既然你對‘爬上床’這件事這么介意的話,那我以后不上去好了,這樣也就不用謝你了啊?!?/br> 閔琛:“?。。。。?!” “嗯,就這么說定了啊。” “不可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九月上旬,作為《維也納之聲》下半年度的總刊,這一期的雜志封面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俊秀漂亮的青年。那是一個拿著小提琴、端秀清俊的黑發(fā)年輕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在黑色的幕布背景下黑白分明,十分惹眼。 戚暮八月初就進行的采訪,到現(xiàn)在,終于在《維也納之聲》的下半年總刊上發(fā)布了,并且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成為了封面人物。 維愛首席成為該雜志封面人物的情況也不在少數(shù),但是并也不是全部,比如前任維愛首席里昂·扎耶夫就沒有能夠登上封面,只在內(nèi)頁進行了介紹。很明顯,同是首席也有上下高低之分,里昂·扎耶夫的小提琴水平確實優(yōu)秀,但還沒有達到讓《維也納之聲》贊嘆不已的程度。 當戚暮收到這封雜志的時候,塔克曼先生還連連感慨道:“凱斯是真的很喜歡你的音樂啊,小七,我看他竟然用了四頁的篇幅來介紹你,這真是很難得啊?!鳖D了頓,他忽然想到:“哦對了,上一次成為封面的小提琴家是哪個來著……是柏愛的克多里??!哈哈,小七你真棒!” 確實,像這些正統(tǒng)頂端的古典音樂雜志,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以人物作為封面,他們寧愿以一架鋼琴、一把小提琴作為主題,也不會隨意請一個音樂家成為他們的封面人物。 因此,并不是所有音樂家都能登上這些雜志的封面,但是只要登上封面,便必然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音樂家! 而如今,戚暮終于也是躋身進了這群人的行列之中。 “而且這次還是下半年總刊的封面啊……小七,你真是太棒了!不行,我得多去買幾本雜志,就放在咖啡廳好了,讓所有人下午茶的時候都可以看看,哈哈!” 塔克曼先生風風火火地離開了,而戚暮則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才低首翻起了這本厚厚的《維也納之聲》。封面上用的是他的照片不錯,但是正式的介紹文章卻放在了雜志中間部分。 戚暮仔細地翻開這篇文章,只見有一半的內(nèi)容是他與凱斯先生的采訪對話,還有一半的內(nèi)容則是凱斯先生親自寫下的評價。 既然已經(jīng)成為了雜志主編,那么凱斯·澤拉茲尼對于音樂家的關(guān)注點自然不會僅僅只是他的音樂那么簡單。在這篇文章里,凱斯先生從戚暮的成長軌跡、到他的音樂風格,進行了一個系統(tǒng)縝密的分析,并且在最后的幾段里進行了一段文字優(yōu)美的贊揚。 贊美的話,戚暮已經(jīng)聽過不少了,但是這一次,他的視線還是停在了幾行字上,久久沒有挪開。 暮·戚的琴聲正統(tǒng)完美,技巧精湛高超,對于弓法的掌控細致入微。他的音樂偏向于夾雜著浪漫主義的古典派,與浪漫唯美的維愛結(jié)合起來,便是一個嶄新的天地。不過我個人認為,戚的小提琴風格還是更偏向于柏愛,同樣是金屬般完美大氣的音色,或許某日兩者有機會合作,將會產(chǎn)生融洽契合的新效果。 燦爛明媚的陽光從窗戶間穿透過來,當樂團今天的訓練正式開始后,戚暮才放下手中的雜志,推門離開了首席休息室,到排練廳里引導著所有成員開始一整天的練習。 最近維愛在進行2017年年度唱片的錄制,經(jīng)過樂團成員大會的一致同意,今年將會錄制亨德爾的唱片專輯。所以趁著下半年的巡演還沒開始,排練和錄音便得趕緊地cao作起來。 多倫薩先生還沒有到場指揮排練,于是身為首席的戚暮便暫代了他的職務,幫著各個樂器組練習、調(diào)整音色,維持全場的順序。 在維也納一片明亮和煦的陽光下,維愛的成員們是開始了一整天的排練,而在遠隔千里的柏林,此刻正是烏云壓頂,漫天密布的濃云從東邊的天空中飄了過來,似乎在預兆著一場晚夏的雷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