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戚暮笑著頷首:“是,老師。” “比如說,薩赫蛋糕可是奧地利的國寶啊,你怎么不來一份?” 原來說到最后,還是想讓他也嘗一嘗這份被譽為全球十大蛋糕的薩赫蛋糕?戚暮哭笑不得地說:“老師……要不我再來一份?” 見到戚暮真的再點了一份蛋糕后,阿卡得教授這才滿意起來。不過多久,兩份小小的蛋糕就上了桌,放在精致的鎏金小瓷盤中,顯得精致可愛。 戚暮只是嘗了一口后,就沒有再動這份甜點。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只見淺青色的磚石小路上,幾個可愛的小孩正在互相追逐著嬉鬧。而在他們的旁邊,就矗立著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那人物目光炯炯地望著前方,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琴譜。 戚暮望著這樣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只感覺是仿若隔世。 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的熟悉,連空氣里彌漫的香味都是最熟悉的味道。陽光還是如同往日一樣的燦爛,街上的行人、路邊的路標,甚至是這間sachar咖啡廳,都沒有一點變化。 唯一改變了的…… 恐怕只有他自己了。 戚暮望著窗外明亮刺目的陽光,漸漸地瞇起了眸子。十年前,他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地方,懷揣著滿滿的夢想還未實現(xiàn),便命喪于此。而如今—— 他又回來了。 “嘿小七,你不想吃了嗎?可不能浪費??!”阿卡得教授望著戚暮盤子里只動了一口的蛋糕,眨了眨眼睛:“蛋糕這么好吃的東西,你不能只吃這么一點呀?!?/br> 戚暮立即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笑,將自己的盤子推了過去:“老師如果不嫌棄我的話,可以幫我分擔一點嗎?” 阿卡得教授立即將盤子接了過來,滿口的“不介意”、“不介意”。 等到阿卡得教授自認為十分周到地帶領(lǐng)戚暮參觀了美泉宮、貝爾福地宮、斯蒂芬大教堂……之后,兩人終于結(jié)束了第一天的旅途,來到了入住的酒店。 剛剛放下手中的琴盒和行李,戚暮便迫不及待地拉開了酒店厚厚的窗簾。 剎那間,維也納金色漂亮的夜晚頓時闖入了他的眼簾,每一個街道的路燈都在它應(yīng)該在的位置,每一個建筑物的亮光都仍舊分布在原本的地方,與他記憶里的分毫不差! 戚暮怔然地望著這一幕,一整天下來,他總算是徹底認識到—— 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 既然回來了?那總得做點什么不是? 戚暮第二天還沒問阿卡得教授,他們兩人最近的行程是什么,倘若沒有什么事情的話,他還想回到自己原來租住的房子去看看。 哪知道等戚暮開口,他剛敲開阿卡得教授的房門,正好見到了準備出門的阿卡得教授。只見這個頭發(fā)花白的小老頭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簡單的t恤衫,再配上一件普通的外套,看上去像個最尋常不過的鄰家老爺爺似的。 見到戚暮,阿卡得教授一愣,然后笑著說道:“小七啊,起得挺早啊。來的正巧,拿上你的小提琴,我們走吧?!?/br> 戚暮:“……走?” 阿卡得教授點點頭,一臉理當如此的表情:“難道我們不該走、還要留在酒店里嗎?小七啊,年輕人不能這么虛度光陰,快帶上你的小提琴,我們一起去闖蕩闖蕩吧!” “……” 戚暮回房間拿了自己的小提琴后,他便認為阿卡得教授估計是想帶自己去拜訪某位大師了。 很多著名的音樂家在成名后,除了喜歡在自己的故鄉(xiāng)定居的,也有一些會來到維也納,與這座城市融為一體。因此,在維也納居住的音樂家實在不少。 可是,當阿卡得教授帶著戚暮下了地鐵、向某個他非常熟悉的地方走去時,戚暮不知怎的眼皮一跳,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現(xiàn)出來。 而當阿卡得教授帶他在英雄廣場的王子雕像前停下時,戚暮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轉(zhuǎn)身就走的念頭。 只見阿卡得教授笑瞇瞇地呲開一口白牙,道:“小七啊,開始演奏吧。” 戚暮:“……” 過了一會兒,俊秀漂亮的青年勉強地保持住了臉上的笑容,問道:“老師,什么叫……開始演奏?” 阿卡得教授理所當然地說:“當然就直接在這里進行你的演奏啊。小七,雖然老師知道你來自比較謙遜的華夏,但是你要開放一些??!讓維也納的居民們也聽聽你的琴聲,像我們昨天看到的那些街頭音樂家一樣,大膽地釋放你的琴聲吧!” 腦子里的念頭竟然真的變成了現(xiàn)實,戚暮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乖乖地將自己的琴盒放在了一旁的臺階上,開始準備起來。 而阿卡得教授見他這么快就同意了,竟然反倒驚訝起來,小聲嘀咕道:“……這么快就接受了?小七挺開放的啊,我還以為要勸一會兒呢……” 其實阿卡得教授并不知道,戚暮雖然沒有在維也納進行過街頭演奏,但是在慕尼黑學院的時候,每當周六日學院停課時,他都會跑到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廣場上,盡情地演奏自己的小提琴。 在這樣公開的場合進行演出,是對演奏者心理的一次考驗,能夠增加他們的膽識和靈機應(yīng)變的能力。這里沒有出眾的音響設(shè)備,更沒有恢宏壯麗的舞臺,有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為你送上由心的掌聲。 當然,對于當時的戚暮來說……能夠順便再賺上一點外快,那也是很不錯的。 阿卡得教授正擔心著自家可愛的學生能不能很快適應(yīng)這樣的環(huán)境,畢竟戚暮可是從小被稱為音樂神童而長大的,就像是溫室里的花朵。但是,讓阿卡得驚訝的是,他還正憂心著,那邊……戚暮已經(jīng)準備好了! 面相精致的青年笑著看向自己的老師,問道:“老師,您是有希望我表演什么樣的曲目嗎?” 阿卡得教授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都準備好了?松香也擦過了?音準也調(diào)過了?” 戚暮哭笑不得地說:“老師,您說的這些最基礎(chǔ)的東西,我已經(jīng)全部都準備好了?!?/br> 學生這么有出息、超過自己的預期了,阿卡得教授卻是有些不習慣了。他輕輕咳了兩聲,然后說道:“行,那你今天就演奏三首曲子吧。今天我不會在你的旁邊給你支持或者壓力的,只有你一個人進行演奏。三首曲子的具體曲目隨便你選擇,但是要記住……第一首的難度可以是業(yè)余級別,但是最后一首,我希望,能夠達到可以登上金色大廳、進行演奏的級別?!?/br> 對阿卡得教授的最后一個要求,戚暮稍微愣了愣,但是一會兒他便笑著點點頭,頗為自信地道:“好的老師,我知道了?!?/br> 阿卡得教授再囑咐了兩句后,便從一旁悄悄離開了。而此時此刻,白色大雕像的下方只剩下了一個孤伶伶的戚暮,和空空如也的琴盒。 其實在戚暮將琴盒放在臺階上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些游客、路人不自覺地看向他了。在維也納的街頭進行即興演奏的音樂家很多,有的是專業(yè)級別的,但更多的卻是業(yè)余愛好者。對于這樣的事情,他們早就已經(jīng)看慣了,也不為稀奇。 但是……當事件的主人公是一個俊秀漂亮的亞裔青年時,他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而等到戚暮正式將那把精致秀美的仿斯式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時,已經(jīng)有四五個人圍聚過來,等待著這個可愛的青年的演奏。 在人群包圍住的地方,戚暮稍稍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吐出。 下一秒,琴弓倏地蕩起,優(yōu)美動聽的琴聲便如同天籟一樣,流淌出來! 第七十八章 戚暮選擇的第一首曲子叫做《夏夜》。這是一首地道的華夏樂曲,全曲很短,只有四分多鐘,也并沒有太多高難度的技巧,僅僅是業(yè)余八級的水平。 而當這首曲子響起的時候,戚暮周圍的人已經(jīng)越聚越多。 在每年春季的時候,來自全球各地的游客都會蜂擁到維也納來,而這座城市的著名景點之一——英雄廣場,更是到處都可以看見各種顏色頭發(fā)和皮膚的人。 人越多,聲音便越嘈雜,在這樣吵鬧空曠的環(huán)境下,似乎演奏一曲慷慨激昂的《土耳其進行曲》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但是恰恰相反,當悠揚美妙的小提琴聲從琴孔里傳揚出去的時候,連走到幾十步開外的阿卡得教授都是一愣。 想了一會兒,經(jīng)驗豐富的阿卡得才意識到:這竟然是一首華夏的樂曲! 連阿卡得教授都要稍微想一會兒才知道是什么曲子,那在場的其他路人們更是不知道這首神秘奇妙的曲子到底是什么了。但是他們卻知道,這曲聲低柔輕婉,讓人心生溫馨靜謐之感,連急躁的心情都平復許多。 對于在場的路人來說,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接觸過樂器,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欣賞一首優(yōu)美的樂曲。輕柔美妙的小提琴聲仿若將一層薄薄的輕紗蒙在他們的眼前,讓外界的吵鬧聲全部隔離開去。 就連剛才還在吵鬧的小朋友都呆愣愣地咬著自己的小手指頭,直直地盯著站在人群中有的大哥哥看。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當戚暮將琴弓放下時,他的身遭已經(jīng)圍聚了四五圈人。 忽然見到這么多人,戚暮也是微微一愣,然后他將右手放在身前、輕輕彎了彎腰,行了一個獨特的紳士禮。 望著青年這番模樣,這些呆滯住的路人這才清醒過來,瞬間就爆發(fā)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好棒的音樂!” “維也納真是到處都有厲害的音樂家??!” “這個孩子表演得真是太出色了,哦,這首美妙的曲子到底是什么?!” …… 各式各樣的語言都在戚暮的身邊響起,在多國語言中,他只能聽懂英語、德語和部分的法語,至于其他嘰里咕嚕的語言,戚暮是連一個音節(jié)都無法理解。但是,他照樣能從圍觀群眾的笑臉和掌聲中,明白他們對自己的贊揚。 這掌聲足足持續(xù)了有三分鐘之久,還沒有一點停息的意思。 直到戚暮將琴弓再次放置在了琴弦上后,不少路人都愣了一下,接著不知是誰驚呼了一句“還有嗎”,接著,這掌聲如同它響起時的那般,突然地停止消失。 人群的中間,戚暮笑著看向那位被mama抱在懷里的金發(fā)小天使,他將右手的食指輕輕抵在了唇間,神奇似的,剛才還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小女孩頓時沒了聲音,只是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帥氣好看的大哥哥。 將最后一點的雜音都給解決之后,戚暮再次揚起了弓,這一次,他所表演的這首樂曲剛響起不久,已經(jīng)有不少人低呼出聲了—— “竟然是《吉普賽之歌》??!” 廣場雕像下,悲壯凄涼的琴聲緩緩地響起,戚暮緊縮著眉頭,神色中也帶了一絲莊重。 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板上慢慢按動著,這聲音不似剛才的委婉輕揚,反倒莊嚴肅穆起來,讓所有聽眾都倏地一怔,心也被那開頭陡然拔高的滑音捏緊。 這首《吉普賽之歌》還有一個更為響亮的別名,叫做《流浪者之歌》,是西班牙著名作曲家薩拉薩蒂的代表作品。其演奏技巧已經(jīng)達到專業(yè)級別,但是比技巧更為困難、擋住許多演奏者的,是它獨特深沉的音樂內(nèi)涵。 一個流浪著的吉普賽人,在凄寒的秋風中瑟瑟發(fā)抖,這種悲涼之情在娓娓動聽的琴聲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一次次的悲鳴中表達出流浪者凄苦慘淡的狀況,引人同情。 其實,當阿卡得教授聽到第三個音的時候,就猜到了戚暮要演奏的曲子。 讓阿卡得教授沒有想到的是,戚暮竟然會在第二首曲子上就演奏出這么高難度、且內(nèi)涵深刻的曲子。 這首《流浪者之歌》是金色大廳的常客,經(jīng)常有世界各地的演奏者在舞臺上表演這首久傳不衰的經(jīng)典名作。 戚暮的水平,阿卡得自然是毫不懷疑的,畢竟就算《流浪者之歌》有些難度,也比帕格尼尼的《鐘聲》稍微欠缺了一些。前者更注重藝術(shù)情感,而后者更注重演奏技巧,并不具有太多的可比性。 但是…… “既然現(xiàn)在就表演了《流浪者之歌》……那下一首,你想演奏什么呢……小七?” 阿卡得教授的話,戚暮自然是一點都沒有聽到的。清挺的眉頭緊緊地皺起,又是一個爬八度的高音,流浪者再次發(fā)出生命的哭泣和吶喊。 這樣悲涼凄慘的音樂讓許多路人也是面露感傷,甚至有些感性的人都紅了眼眶,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被世界、被人類、被世間萬物所不包容的可憐流浪人。 青年高技巧且富有感情的演奏,讓整個廣場都似乎沒了聲音。 所有人只聽到那感傷悲痛的音樂已經(jīng)醞釀到了最高潮,卻很快突然急促地由哀轉(zhuǎn)喜,仿佛是閱盡千帆后是釋然,讓人在歡喜的同時,也帶著一種莫名的悲意。 對比就是如此的強烈,剛剛還是無限的悲痛,轉(zhuǎn)瞬間就變成了無比的歡愉。這樣的轉(zhuǎn)變似乎就是刻意地強顏歡笑,讓很多人好不容易忍住地眼淚徹底地掉落下來。 這場景看上去真是十分搞笑,在悲涼的樂聲中,感性的聽眾忍住了眼淚。但是到了第四樂章歡樂的快板時,他們卻忍不住地淚下。 其實,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人生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掩藏在歡笑背后的苦痛。 當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這個青年優(yōu)秀亮眼的演奏技巧。 能夠?qū)ⅰ都召愔琛费莩龅竭@樣的水平,大部分有點音樂見識的人都忽然意識到—— 眼前這位正在演奏的年輕人,或許……是位杰出的小提琴家! 左手輕巧地撥弦、右手飛快地跳弓,這一切高難度的技巧他都做得十分優(yōu)雅從容,甚至表演出的音樂比他們曾經(jīng)聽到過的更為美麗動人! 這一定是位音樂家! 維也納還真是藏龍臥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