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棋楠捶了子淵肩頭一下：“小氣！我要跟你絕交！”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讓寡人親個嘴兒怎么了！

    蘇扶桑尚有幾分清醒，他不理會兩只醉鬼的嘴仗，而是把孟棋楠扶起來坐好，捧起她的臉蛋兒，在她額上鄭重其事地親吻一下。

    “好好照顧自己，想回來隨時都可以，這兒是你的家?！?/br>
    孟棋楠一下就栽進了他的懷里，狠狠點頭：“嗯，我會想你的，也想子淵，也想杜仲……我會想你們的。”

    “棋楠，”蘇扶桑就像一位親切的兄長，摟著她說，“我跟子淵這么艱難也走到了這一步，你跟東瀾有那么好的開始，為什么就不能走到最后呢？人之一生區(qū)區(qū)數(shù)十載，能找到一個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你大概也聽子淵說了，這幾年東瀾過得很不好，堂堂一國之君不立后不納妃，是為了誰？這樣的東瀾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曾經(jīng)的他多么意氣風發(fā)，何時為情所困過？可見他是真心愛你的，棋楠，回去陪著他吧，他需要你?！?/br>
    風聲微涼。孟棋楠倚著他，喃喃道：“我當初離開并非因為懷疑他的真心，而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他，是不是愿意收起爪牙、只做他養(yǎng)的小狐貍……我好像經(jīng)常說喜歡哪個人，但那些喜歡就如天邊薄云，風兒一吹就散了，扶桑，我不是你，能為子淵放棄自我，我也不是紀婉蘭，一生癡惘只為一人。我想了這么久，還是沒想明白我是愛他還是不愛他?！?/br>
    蘇扶桑道：“至少你沒有忘記他，而且你想回去找他，這就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切。棋楠，也許有時候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愛。”

    “我想回去是因為他有危險?！泵掀彘⑽Ⅴ久?，眸色真摯地看著他，“無論你信不信，他今年會遭遇大劫，甚至危及性命。我回京是想提醒他，或者幫他過這一關……興許等到一切結束，我還是會走。這才是我說必須回京的原因?！?/br>
    蘇扶桑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輕輕搭在她唇上：“噓……無論出于何種原因，你回去了自有分曉?！?/br>
    他的笑容就如他的醫(yī)術，總能安定人心。孟棋楠抿唇含笑：“你說得對，回去就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時，反正我現(xiàn)在腦子理不清?！?/br>
    “咴呼……咴呼……”

    旁邊的子淵已經(jīng)抱著草墩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孟棋楠和蘇扶桑相視一笑。

    “扶桑你說有沒有一種藥能讓人忘記不開心的事，只記得開心的？”

    “忘憂草嗎？古書上倒有記載，可惜世上并無此物，忘記憂煩，大概是很多人的祈愿罷?！?/br>
    “要有的話那該多好，我一定吃下去，然后痛痛快快回去找表叔公，反正我也不記得他以前對我的壞?！?/br>
    “沒有壞來映襯，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對你好呢？”

    “是哦，你說的也有道理……”

    ……

    翌日天蒙蒙亮，當眾人還在熟睡，孟棋楠背起行囊，獨自離開了縣衙，沒有告別，甚至沒有留下一紙書信。

    “壞了！”

    醒來后的子淵一拍腦門，大叫不妙。蘇扶桑緊張問道：“怎么了？”

    子淵道：“我忘記給她說胡越部族的汗王暴斃引起內(nèi)戰(zhàn)，大王子與三王子爭奪大汗之位，吾皇的態(tài)度是支持大王子。昨日接到朝廷發(fā)來的文書，說有一部分隸屬胡越三王子的細作潛逃進了晉國，讓各地府衙都嚴加防守巡查，見到可疑之人就抓起來。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上路太危險了，萬一遇上胡越人怎么辦？”

    蘇扶桑也有些擔心：“我叫仲兒去追她?！?/br>
    結果他們還是沒追上人，杜仲空手而歸。

    蘇扶桑滿心憂慮，子淵見狀反過來安慰他：“你也別太過擔心，我也就是想提醒她小心，再說就算真的碰上了細作，她這么聰明肯定不會有事?！?/br>
    蘇扶桑內(nèi)心隱隱不安，長吁短嘆：“但愿罷……”

    上京花朝節(jié)這天，春序正中百花齊放，仕女撲蝶sao客游賞。在安盛的極力勸說之下，衛(wèi)昇也微服出了禁宮，去南山賞花。

    南山百里都是園圃，一路而下萬花爭出，粉墻細柳，香輪暖輾，駿騎驕嘶。衛(wèi)昇也騎了馬，慢悠悠晃在南山路上。

    只見桃杏如繡燕舞晴空，空氣里是花的甜蜜，還有紅妝美人的誘人香味，在萬物勃發(fā)的春日撩撥得人心蠢蠢欲動。連帶著沉肅的趙剛，神情也溫柔了幾分。

    唯獨衛(wèi)昇像一潭死水，不受周遭氣氛感染，也驚不起絲毫波浪。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滾到馬蹄下面，衛(wèi)昇拽住了韁繩。只見旁邊躥出一名孩童，倏地撲上去撿差點被踏爛的彩球。一名婦人隨即也鉆了出來，扯住孩童就給了他一巴掌。

    “亂跑什么，仔細馬蹄子不踩死你！小混賬！”

    “哇——”孩童抱著彩球大哭起來，委屈申辯，“我撿球……”

    “什么破球值得你這樣不要命？給老娘扔了！”他娘說著就搶過球扔出老遠，一邊給孩子揩著鼻涕眼淚，一邊數(shù)落他冒失。

    彩球劃過衛(wèi)昇眼前，忽然一下燃燒起來，變作半空一道亮光。

    衛(wèi)昇的雙目被隨之點亮。

    彩球最后被燒得只剩一個藤條框架，沒入路邊草叢。

    那孩童哭得更傷心了：“你賠我的球，賠我賠我……”

    “再給你買一個就是了，不許哭，再哭就不給你買！”那婦人又哄又騙，抱著孩子轉了身。

    “站住！”

    安盛只見衛(wèi)昇飛快下馬，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追上去揪住那婦人胳膊。他問：“這球哪里來的！”

    “你這相公忒無禮了，我沒怪你差點踩著我家的娃，你反倒對我拉拉扯扯作甚么！”婦人惱怒，拂袖不予理睬。

    衛(wèi)昇不肯放手，大力掐住她：“快說！哪里來的！”

    婦人被他又急迫又猙獰的表情嚇到，縮縮脖子朝旁邊一處佛塔努嘴：“鐵佛寺有人送……”

    衛(wèi)昇抬頭一望，拔腿就跑進了佛寺里面。

    寺院里剛剛辦過斗花會，游人陸續(xù)散去，只余滿地落英繽紛。衛(wèi)昇逆著人流一路前往佛塔，最后在塔下佇足仰望。

    九層高塔，檐鈴搖曳，招魂幡動，仿佛預示著故人已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