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因放笑了笑：“那是因為這樣的事，我也做過，或者說，我給別人出過這樣的主意。”

    冷寂云道：“你是名門正派里少有的坦誠的人。”

    蘇因放道：“都是以殺止殺，本來也沒有不同，何必不承認？”

    她側(cè)頭看看楚家兩姐弟，都是一劍斃命，倒也死得痛快，便道：“早些年，我見的最多的，就是血閣人虐殺白道江湖人，白道江湖人也虐殺血閣人，彼此都死得慘烈?！?/br>
    冷寂云贊同：“人都是相互的，所以我一直好奇，廝殺真的可以消弭？”

    蘇因放點點頭，看向他：“可以。你虐殺我，我自然虐殺你。像你今天這樣，給我痛快，等以后你被捉了，說不定也得痛快。再然后，虐殺消失了，所有人都得痛快?！?/br>
    冷寂云忍不住提醒她：“那不是消弭?！?/br>
    蘇因放說：“因為你找不到一個人，你殺他，他不殺你，所以就沒有機會到下一步，他不殺你，你不殺他。”

    冷寂云一愣，半天才道：“說不定血閣和白道江湖都在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一直在等。”

    蘇因放嘆息：“我卻等不及了。”

    冷寂云沉默一會兒，竟躬身向她一揖，然后將長劍遞過去。

    他說：“在那個人出現(xiàn)之前，我愿意試一試，讓彼此死得痛快一點?！?/br>
    蘇因放接過劍，深深看他一眼，最后道：“如果我的道理可以說服你，你應(yīng)該去見一見我的jiejie蘇因羅，她差一點就成了那個血閣和白道江湖都在等的人?！?/br>
    她說完這句，將劍刃往頸上一抹，人向椅子里倒去。

    如果說楚家兩兄妹是執(zhí)迷，那么蘇因放是無奈，即便知道正邪之爭的本質(zhì)是強者求存，也還是要為這場以正義為名的廝殺犧牲。

    冷寂云從地上撿回佩劍，看向蘇因放良久，轉(zhuǎn)身命令道：“格殺勿論?！?/br>
    “是！”

    屠殺很快開始了，也很快就結(jié)束，哀號和鮮血噴濺的聲音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兒。

    冷寂云如他所說，給了所有人一個痛快。

    “左使，屬下仔細查看，沒有楚硯秋的尸體?！币幻氯藷o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冷寂云身前。

    “即刻帶人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是?！毙氯祟I(lǐng)命，一閃就沒了蹤影。

    冷寂云又叫來唐瑛：“帶著你的人和我走，找兩個人用床板把楚硯之也抬上，馬匹全部留下?！?/br>
    “留下？！”唐瑛像受到了驚嚇，扯開嗓子吼。

    “鬼叫什么！”冷寂云給他嚇了一跳，露出兇狠的表情。

    唐瑛立刻變成可憐巴巴的大兔子狀，兩眼淚汪汪。

    冷寂云無語：“等到了赤刃分堂，一人賞一匹好馬，這樣行了？”

    唐瑛連連點頭，眉開眼笑。

    冷寂云剛走出兩步，只聽身后一個顫巍巍的聲音：“呃……左使?！?/br>
    男人眉峰一跳：“又有什么事？”

    唐瑛小心翼翼地：“家什能帶嗎，桌子，柜子，碗什么的？”

    冷寂云陰測測地笑：“可以?！?/br>
    唐瑛好在當了這么多年堂主，多少看出點兒不對，但是不確定：“真的可以？”

    “如果你要領(lǐng)著你的人在赤刃分堂門口睡地鋪討飯吃，就帶著你的桌子柜子碗！”

    唐瑛嚇得不敢動。

    冷寂云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溫柔地：“還有問題？”

    唐瑛搖頭：“沒了?！?/br>
    冷寂云擺擺手：“動作快一點，半炷香……”

    跑步聲遠去，唐瑛已經(jīng)不見了。

    半柱香之后，青石分堂殘余部眾以不正常的速度集合在破廟前院里。

    冷寂云一個個看過去，每人都滿身滿臉的血污泥漿，根本忍不出誰是誰。

    “好了，出發(fā)?！?/br>
    唐瑛忙轉(zhuǎn)身對眾人道：“青石分堂的聽著，帶好財物細軟，照管好尸體。出發(fā)！”

    “等等?！崩浼旁仆２?，回頭死死盯著唐瑛。

    唐瑛一臉要哭的表情，心想：老大，我沒得罪你啊，你說出發(fā)我就出發(fā)了啊。

    冷寂云按了按太陽xue：“尸體不許帶，出去以后放火燒廟。”

    “那不成！”唐瑛兩只眼睛瞪得像鈴鐺那么大，“他們都是和我同生死的姐妹兄弟，我不能扔下他們！”

    冷寂云耐下心問：“我們?yōu)槭裁床或T馬？”

    唐瑛答道：“因為要路過華清派的地盤，怕驚動她們?！?/br>
    冷寂云又問：“為什么不帶家什？”

    唐瑛本來想說是因為他不讓，出口就改成了：“家什重，怕拖慢行程。”

    冷寂云循循善誘：“那尸體呢？”

    “不管怎么樣，也不能拋下他們！”前功盡棄。

    冷寂云終于怒了：“想留著命找楚家報仇，你就聽我的，想死在一起，你就帶！”

    唐瑛開始還是不樂意，后來青石分堂的人拽她衣角，幾個人死勸活勸，才算是勉強答應(yīng)了。

    火油是現(xiàn)成的，繞著破廟澆了個遍，再一挨著火星就燒著了。

    唐瑛帶著青石分堂的人站在破廟門前抹眼淚，不一會兒，本就脆弱不堪的房屋毫無預(yù)兆地轟然倒塌，很快變成了一堆廢墟。

    唐瑛淚眼朦朧地回頭，卻發(fā)現(xiàn)冷寂云似乎正在找什么，便過去道：“左使，您找誰呢？”

    冷寂云問他：“人都在這了？”

    唐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是啊，再有就是里邊的，早成了死鬼了?！闭f著又難過起來。

    冷寂云皺了皺眉，索性直接問她：“傳書上說你捉了蕭琮和她的四個屬下，可有這回事？”

    抹了滿臉泥的四家將正抬著蕭琮混在傷員里，一聽他這樣問，不禁都警覺起來。

    唐瑛也是一楞，腦中開始天人交戰(zhàn)。

    說還是不說呢？蕭琮是左使指名要抓的人，交上去肯定是死，可是之前并肩作戰(zhàn)對抗楚家，現(xiàn)在安逸了就把人家供出來，似乎是不太仗義。

    唐瑛左思右想，憋得臉通紅。

    冷寂云不耐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有……有?！碧歧s緊道。

    “她們?nèi)嗽谀?，我怎么沒看見？”

    “她們在……”唐瑛下意識地看向四個泥人一樣的四家將，蕭四趕忙偷偷向她比了個拜托的手勢，雖說聽楚硯之的意思，冷寂云捉她們似乎別有隱情，可是誰知道真假呢，還是小心的好。

    唐瑛的目光便又飄到熊熊燃燒的大火上，忽然眼睛一亮，道：“她們……都死了?！?/br>
    “死了？”冷寂云呆住，身體極輕微地抖了一下，然后久久不能動彈。

    唐瑛打定主意就再不變卦了，當即堅定道：“對，都被楚家的殺了?！?/br>
    她扭頭看冷寂云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忙補充細節(jié)：“真的，是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楚家的弓箭手蹲了整整三排，見了人就射，她們五個都是給射死的。尤其那個叫蕭琮的，死得可慘啦，哎呀，我都不忍心說，是吧……小丘，你說是不是！”

    一個小男孩給叫了出來，唐瑛一個眼色甩過去，男孩瞬間明白了，立刻作出一副驚怕的樣子。

    “是啊是啊，慘不忍睹，腸子都出來了，眼睛翻著！”

    “對，腸子流出來好些，我不敢騙您！”唐瑛煞有介事地附和著，然后覺得差不多了，再有深仇大恨也該解氣了吧，于是偷眼去看，結(jié)果卻看到冷寂云臉色白得嚇人，雙眼直直地盯著眼前早已辨不出樣子的焦土。

    “左使？冷左使？”唐瑛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可怕。

    冷寂云不說話，所以誰也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冷寂云突然問：“你是說，蕭琮的尸體……在里面？”

    作者有話要說：又卡文了。。。

    腦細胞不夠用ing……明天再統(tǒng)計昨天的競猜結(jié)果。。。。嗚

    ☆、第20章 火場

    其實蕭琮是醒著的。

    青石分堂的人忙活著點火燒屋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醒過來了。

    楚越那兩拳一腳雖然重，好在沒落在要害，傷處還疼得厲害，但五臟六腑里早已沒了之前翻江倒海般的痙攣，那自然是四家將輪流為她運功療傷的結(jié)果。

    蕭琮微微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火海前的男人，頎長身材，深青長衫，背影熟悉得似乎從未自她眼前離去過。

    那一刻，她體會到什么是恍如隔世。

    第一反應(yīng)是狂喜。盡管早在看到那些蛇的時候就猜到了，但還是狂喜，心情像海浪一樣翻來滾去，很快就漫到了喉嚨口，平靜不下來，也涌不出去，有大喊的沖動，又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結(jié)果還不等她說話，她的“死訊”就被唐瑛和小丘一唱一和地上報給冷寂云了。

    蕭琮先是楞了一下，然后難得不厚道地保持了沉默。

    大俠也有私心啊，她真的非常好奇冷寂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這個企圖基本上和所有情竇初開的年輕人一樣，總想找個機會試試對方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一個小人兒正在蕭琮的心里掰花瓣，會為我難過，不會為我難過，會難過，不會難過……

    但是事實證明，想得太簡單是要后悔的。

    “玄風(fēng)?！?/br>
    “屬下在?！币幻谝氯顺霈F(xiàn)在冷寂云身后。

    “你帶所有人前去赤刃分堂，與阮堂主會合，一切聽他的安排。”

    “是。”那人顯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服從命令，不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