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你，沒有讓我變成詩人，但是你令我讀懂了世間一切偉大的情詩。”鄭熙行含情脈脈地說，尾音消失在兩片帶著糖果色的薄唇中。

    許久，越寧帶點喘息地道：“詩人邏輯都是零分，偏偏最會誘拐人，只考慮后半部分標準，你已經(jīng)入行了?！?/br>
    “我討厭詩人，酸死了！對國計民生一點貢獻也沒有，吃多了撐得還要用胭脂酒精泡壞了的腦子指點江山！”鄭熙行像個吃完糖果懊惱自己吃得太快的小朋友似的發(fā)脾氣了，“回來給幾本現(xiàn)代詩雜志加點贊助好了。”

    “=＿=”越寧面無表情地拍開他，“敗家。”

    鄭熙行趴到桌子上，扭頭笑看越寧：“剛好讓你養(yǎng)，”喃喃地，“得掙錢了啊，將來一定會花很多錢……光走曲線是不行的，不如讓我爸……”

    “嗯？”

    “又要跟他們動腦筋了呢，不過，這才有意思。哎，不說這個了，先看眼前的?！?/br>
    合上文件夾，越寧道：“沒什么好擔心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彼有欲，我能容?！?/br>
    “容他們進了你畫的圈里，就要守你的規(guī)矩了，是也不是？”

    “不好講是多么惡的人，但一定是兒子夭折的后最大的噩夢制造者?！?/br>
    “那也是回來以后的事情了?！?/br>
    越寧翹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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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面地點的選定，是門大學問，他不會同意他mama千里迢迢回娘家。在帝都接待也是不可能的了，最好就是選一個第三方，喝個茶，聊聊天，也就這么著了。親媽隔了十幾年尚且需要點緩沖，何況是越寧挺鄙視的外家？他沒大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要不是自己外公家，絕對是要大聲尊稱一句“傻逼”的。

    做決定之前，越寧征得了母親的同意，全權接手相關事宜。找到了母親老家商會在帝都的會館，托里面的人給外家捎個口信——八月三十號，某省省城見面可好？

    他要先見過老師，再從省城會親，接著直飛帝都開學。順便送meimei回去——她也要開學了。

    去會館的時候，沒用顧家秘書之類的人，就帶了一個孫剛，一個司機。好在他也算有一點小名氣，顧老找到孫子這事暫時只是控制在小范圍知曉，但是開了個不錯的公司的大學生還是比較難得的。嘟嘟的名氣大于越寧本人，商會會長商業(yè)嗅覺是不錯的，即便不想跟他進行商業(yè)合作，也愿意抽點時間來見他。

    見面一聽這貨根本不是推銷嘟嘟拉廣告，而是請捎話，會長差點跪了，膝蓋都軟了。劉家的事情他是隱約知道的，顧家也厚道，直至今日，雖不優(yōu)待還是沒讓人作踐前親家的。劉家外孫，那就是？

    越寧絲毫沒讓他覺得自己很明白地看出了他態(tài)度的變化，依舊彬彬有禮：“mama回來日程太緊了，還要回去處理工作，meimei快開學了。見一面就回去。我們也不知道那邊的聯(lián)系方式，不得已，麻煩您了?！?/br>
    會長忙說：“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應該的?！?/br>
    越寧禮貌地對他表示了感謝，會長主動說：“可否惠賜一張名片？”越寧微笑著說：“已經(jīng)麻煩您很多事了，剛才都沒好意思跟您討一張。”

    會長順勢遞了自己的名片跟越寧交換，表示自己跟劉家很熟，跟他舅舅還喝過酒，一定將話帶到。越寧再次表示了感謝，臨走還說：“不用送啦，叔叔再見。”

    特別的乖巧有禮貌。

    那邊劉家才得到消息，就手忙腳亂開始訂機票。閨女回來還能擺譜，外孫召見是不能不從的，差點直接飛帝都去一路陪同。被會長好說歹說勸住了：“聽公子的安排吧，別讓他不高興。那是個厲害人，一切照他說得做，不功不過，馬屁拍到馬蹄上，才是藥丸?！币皇潜稽c名當了中間人，我才懶得管你喔。

    得到了確切答復，會長又親自跑越寧公司里轉(zhuǎn)達。越寧不在公司，被親媽拉去試衣服了，夏萌萌接待的他。會長越瞅夏萌萌越眼熟，試探一下，發(fā)現(xiàn)果然是老韓的那位親戚。會長回去就讓秘書寫合作方案——務必寫出一個能讓嘟嘟愿意跟他合作的項目來！

    這些事情夏萌萌也沒多在意，有生意就談，也不敲詐，只是對鄭熙行居然能夠隨行表示了羨慕嫉妒恨。這極大地滿足了鄭熙行新近滋生出來的虛榮心，志得意滿地打個響指：“回來請你吃飯！”

    出門之前，先要跟祖父請一聲。

    鄭老聽說孫子還是要跟著，仔細審了一審，半晌無語，第二天遇上顧老美滋滋帶著越寧來蹭飯吃，酸溜溜地說：“寧寧長大了可不得了。”

    顧老得意挺胸：“那是！現(xiàn)在就很厲害啦。哈哈哈哈?！?/br>
    【傻樣！】鄭老酸溜溜地想，【要是讓這貨知道寧寧和老幺……】鄭老開始頭疼，吃不準老顧的反應。那貨明顯正處于癲狂狀態(tài)，現(xiàn)在不是冷靜商談的好時機。

    顧老顯擺完了孫子，開始關心起自己十月做壽的事情來。今年并不是整壽，顧老素來也不樂意大肆宣揚，但是認回了孫子，必須正式顯擺一下！正好十月里各路豪杰都會到帝都來那么一趟，順便就參加了他的壽宴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得等孫子見完了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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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暑假，說走也很容易，顧老等人照舊是不好輕易出動，顧老想了一下，同意了鄭熙行陪同，又給他以前一個秘書打了電話，前秘書現(xiàn)書記同志的心情是崩潰的：為什么我被調(diào)到這里了？首長，這不是我在任時候的鍋，求不要算到我頭上！我去布置第二輪嚴打qaq新的一輪人心惶惶的追責，開始了……

    書記同志的日子也沒好過到哪里去，老領導的孫子客客氣氣打了個電話來，一口一個“伯伯”叫得親熱極了，該提的要求一個也沒少：除了“伯伯”，不留宿不請吃不見官，不擺隊不清場不接受任何接待和保衛(wèi)，不勞動地方一人。要見的人我自己去見，要做的事我自己去做。

    說是“不能給伯伯制造麻煩”，但是條件列得這么詳細，極其內(nèi)行，將“伯伯驚出一身冷汗”。當時答應了，想想還是打了個電話請教老領導。電話響的時候，顧老正在寫大字，放下筆，慢條斯理拿起聽筒聽著聽著精神了起來：“真這么說的？小鬼，我就告訴你一句話，我這孫子，找回來的時候他都十八了！成人了！”開心（n＿n）要把這個消息告訴老伴兒，換多兩塊壇子rou吃！哈哈哈哈！

    書記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給關系極好的兩位以前秘書班的同事發(fā)去了極簡短的消息：此為少康。

    麻溜安排相關事宜去了。

    越寧回鄉(xiāng)的事情相當順利，沒有人打擾，悄悄地到了省城，“李伯伯”親自去接，送英雄鋼筆一支做見面禮，然后看到了鄭熙行。

    李伯伯：……李伯伯震驚臉。

    鄭熙行相當客氣地道：“麻煩李叔了，車我這里有?！笔清居钤诋?shù)氐能?，一行人在省城酒店休息一晚，次日動身下鄉(xiāng)。李伯伯特意過來交代：“回去前告訴我一聲，老領導以前喜歡我家自制的腌菜，你給帶點回去?！?/br>
    “好的，謝謝李伯伯?！?/br>
    從省城往縣城去的路上，蘇珊和哥哥嘰嘰喳喳：“咦？那個牛跟我之前看過的都不一樣?！?/br>
    “那是水牛?！?/br>
    麥克跟劉淑芬咬耳朵：“如果她問我，我一定不知道?！?/br>
    “哦，我知道就可以了?！?/br>
    如果這是一部卡通片，麥克頭頂?shù)膬擅都舛湓撧抢讼聛砹恕?/br>
    鄭熙行：……阿姨似乎略犀利。

    鄭熙行的直覺十分靠譜，阿姨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遠稱不上犀利。真正犀利的，還在后面。

    到了縣城換車，劉淑芬很想去李家坳、三家村等地再看看，了解一下兒子之前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不親身到他生活過的地方感受一下，永遠沒有辦去了解兒子。

    先見的是何院長等人，之前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了，見面并沒有費太多的事?？磩⑹绶腋『蠋?、何院長等人聊天，了解越寧的生活。劉淑芬與小胡老師一見如見，越說越投契。何院長與小何醫(yī)生等只好摸摸鼻子，跟麥克作點溝通，中心思想：我們寧寧很好很好的！

    張老頭也被越寧請到上座，蘇珊對這個看起來有點臟兮兮的老頭卻產(chǎn)生了點興趣：“老爺爺你教了我哥哥什么？”

    張老頭居然有點別手別腳的：“那個，手藝活兒?！?/br>
    這詞太通俗了，蘇珊沒聽明白，懵懵懂懂的。越寧道：“明天你就知道了?！?/br>
    蘇珊就不再問了，輕聲對越寧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嘿嘿，你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br>
    越寧笑瞇瞇地：“是的呀，明天帶你去撿松菌，可好吃了。嗯，應該還有野雞。”

    “是嗎？用獵槍？mama說過，那是禁用的。”

    “哦，我們不用那個也可以的?！?/br>
    “那用什么？”

    “秘密?！?/br>
    “哼唧?！?/br>
    一桌人各說各的，越寧看出張老頭略顯不自在，問他要不要跟著去帝都，張老頭將他打量了一回，道：“你身邊的人換了一茬了，不合適啦，不如我在這里自在。”

    鄭熙行見縫插針：“那個，我蓋的那敬老院已經(jīng)好了，臨走前揭牌。請老人家去住，怎么樣？”

    越寧頗為驚喜：“是嗎？”

    鄭熙行有點得意地聳肩：“老人家住的嘛，都是平房，蓋起來也快?！?/br>
    越寧擠擠眼睛，鄭熙行也pikapika一下，張老頭越發(fā)不自在了起來。

    張老頭坐在桌上的覺得不太舒展，卻不知道外面有大把的官兒羨慕得要命，那些個人等在外面更不自在。

    省里打過了招呼，嚴令縣里“不許打擾”！縣長和縣委書記快要瘋了，省里剛下來一輪追責，這群離了帝都十萬八千里的人完全不知道這風是從哪里刮起來的！現(xiàn)在說是帝都來人了，還不許打擾，真真能將人急死。都等著越寧一行人往鄉(xiāng)下去了，好找何院長問問端底。

    當天晚上，便有縣里的小車停到醫(yī)院家屬樓下面，幾個人悄悄地上樓來敲門。何院長也是個老狐貍，沒露實底兒，只是相當含蓄地說：“上頭的事兒，你們明白的，不能隨便講。不過，千萬聽話，看著，別讓他出事兒。賠不起。”

    別，光那個外國人如果碰壞了，咱都賠不起好么？

    第二天，越寧陪著劉淑芬往鄉(xiāng)下走，一路出奇的順利。到了鎮(zhèn)上的時候，鎮(zhèn)長正在打轉(zhuǎn)兒，說起來他們鎮(zhèn)上待越寧不薄，可誰知道上頭是個什么意思呢？之前已經(jīng)追責過一茬兒了，現(xiàn)在還來？干脆，將鎮(zhèn)上孫家給鎖屋里統(tǒng)統(tǒng)不讓出來了！然后鎮(zhèn)長就犯愁了：我這大小也算個官兒了吧？要不要往上湊呢？搞不好人家就是……客氣客氣地說嘛，沒人陪，覺得受冷落了，他怪罪下來怎么辦呢？

    雖然不知道一個從這里考出去的大學生為什么會牛成這個樣兒，值得省里下命令，鎮(zhèn)長還是琢磨得掉了好一大把頭發(fā)。最后決定派底下一個小辦事員跟過去，美其名曰：介紹情況。

    小胡老師因為熟悉情況，跟劉淑芬聊得十分投緣，兩口子相陪著下鄉(xiāng)，引著劉淑芬去見邵奶奶。越寧得空對小辦事員說：“不要難為孫家了。別做過份?！?/br>
    辦事員頭上響了一個驚雷：艾瑪，這是個半仙兒啊，什么都心里明亮。點頭哈腰地答應了：“是是是，好好好?！?/br>
    邵奶奶見了越寧，并不十分激動，敬老院她倒答應去住了，因為鄭熙行許諾：“西北大和尚很靈，給您請了一尊開過光的菩薩，就在那兒供著。”一旁越寧給劉淑芬看腕上的數(shù)珠，又跟她小聲解釋。

    邵奶奶只是欣慰地笑看越寧：“真好啊。”

    越寧也對她笑笑。

    “走了，就別回來了，外頭的事情，跟山里的事情，是不一樣的?！?/br>
    “哎?！?/br>
    邵奶奶不大喜歡院子里擠了一堆的人，越寧識趣，很快引著眾人離去。辦事員表示，鎮(zhèn)上的飯店已經(jīng)準備好吃的了。越寧心說，得了吧，大人還湊合，蘇珊還小，看著也是精細養(yǎng)大的，鎮(zhèn)上飯店的伙食，還真不敢讓她吃。劉淑芬是早有準備的，全家的飲食已經(jīng)自行攜帶了，蘇珊還念叨著野雞。

    干脆到鎮(zhèn)外搭個涼棚野餐，旁邊有人圍觀也不覺得不自在，吃完了，再去三家村。劉淑芬再三堅持，決對不允許越寧跟過去，她自己去就可以了。越寧笑道：“我沒有那么脆弱?！?/br>
    “嗯，蘇珊吃垃圾食品也能長大，我為什么不給她吃呢？”

    越寧被ko。

    鄭熙行偷笑兩聲，對越寧道：“我?guī)Я巳藖淼摹０⒁痰陌踩梢员ＷC。”后面跟了一車壯小伙，就怕到時候出點意外什么的。

    劉淑芬道：“你帶meimei去揀蘑菇好了?！?/br>
    “沒下雨，估計沒有?！?/br>
    “那就捉山雞玩?！?/br>
    鄭熙行笑著接下了這個陪同的任務：“是該帶點土特產(chǎn)回帝都?！?/br>
    劉淑芬和麥克在辦事員的陪同下繼續(xù)下鄉(xiāng)。三家村被上頭新近收割了一茬，縣里又搶在他們停留吃飯的時候派了一批警察過去維持秩序，治安居然不錯。

    三家村因為是才搬遷出來沒幾年的新村莊，在帝都來人眼里是窮而落后，但是規(guī)劃還是頗為整潔的。劉淑芬只覺得兒子過得艱苦，也知道她恨不得撕了的人就住在這里，為了維持形象，她還是決定不要久留。準備馬上進山，去李家坳看看，然后當天返回縣里。

    李家坳的路更難走，集體搬遷，村落已經(jīng)荒廢了，其荒涼破敗不可想象。劉淑芬一眼掃過去，最大的那間屋子似乎也只有縣城正常房屋一半高的樣子，她的兒子，本該捧在手心里的兒子，就……住在這種地方？！劉淑芬眼前一黑。

    年輕時過過苦日子，可也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么苦的地方！

    麥克也張大了嘴巴，完全不能想象，這樣的地方，能夠養(yǎng)育出越寧那樣的孩子來。夫妻倆面面相覷，劉淑芬深一腳淺一腳踩著荒草，走進一個只有門洞的院子，叫不出名兒來的昆蟲受驚沖眾人飛了過來，低矮的屋檐，黑洞洞的半磚半土的小房子。門板爛掉了一半的大門像個猙獰的兇獸，仿佛能吞進人間一切陽光和溫暖。

    麥克強硬地將妻子帶了出來：“好了好了，我們回去，寶貝們還在等著我們，開快黑了，等久了該害怕了?！?/br>
    劉淑芬緊張地點頭：“對，趕緊回去！再也不過來了！”

    從李家坳舊址回鎮(zhèn)上返城，必得經(jīng)過三家村。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三家村的村口大路上，李家那位“大伯母”趙紅英，她居然突破了重圍，堵著路要“救濟”了！之前的風聲傳得很離奇，說什么的都有，但是一個中心思想是沒有變的，越寧闊了回來了，都別惹事，誰惹事上頭削誰。李家又被警告過了一次，就是這一次，讓趙紅英看到了希望。

    越寧之前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乖了，對他們表面功夫做得太好，有什么都給“弟弟”，以了趙紅英一種錯覺：這是一個有求必應的人?，F(xiàn)在回來了，那就是念著舊情。趙紅英也是被逼急了，李家破敗、丈夫死了、大閨女被她剝削得受不了不再聯(lián)系了，他還想嬌縱著一個兒子，幾乎是不可能的。正好來了一個冤大頭！

    鎮(zhèn)上辦事員一頭的汗，快要瘋了：“誰放她出來的？?。。　庇H娘啊，這很可能會影響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