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什么？”他不急不躁地問。

    “以為你會報——”

    她差點說“報復(fù)”，緊急剎閘，立刻更換用詞，“呃，數(shù)落我。以為你會數(shù)落我。”

    “嗯?！彼?。

    嗯？沒了？

    她竊喜，看來她家男朋友也有口下留情的時候啊。

    “先欠著?！?/br>
    “……”媽噠，高興太早了。

    他在她有些小郁悶的時候低聲問：“在哪？”

    儲物室里冷氣彌漫，她在里面凍手凍腳得直打哆嗦。既然離職的小秘密說完了，她索性開門走出來，沿著走廊返回部門。

    “公司，我還沒下班?！鳖D了頓，垂著腦袋喃喃，“最后一天，舍不得走?！?/br>
    馬路擁堵，車輛前行如同龜爬。莫遲沒立即接話，過了兩秒，看著前面那輛起亞的車尾燈，說：“你再多待一會，我去接你。”

    習(xí)萌說：“好。”

    手機揣兜里，走回座位上坐下，她伸手摸摸桌子，再摸摸擺放的小盆栽，眼睛朝東南西北望了望，心情起伏不定。

    陳燃背著電腦包迎面走來，這一望，和他撞個正著。

    兩人都微微有些怔愣。

    習(xí)萌率先移開目光，轉(zhuǎn)過頭，關(guān)閉自帶的筆記本電腦，看著屏幕的關(guān)機畫面發(fā)起呆。

    頭頂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她心里咯噔一下，偏頭看——

    陳燃毫無預(yù)兆地立定在她桌邊。

    不遠處，幾個尚未下班的同事紛紛看向這邊，目光如炬。

    她一蹙眉心，“有事嗎？”

    陳燃抿抿嘴，居高臨下地一低頭，額發(fā)遮住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多保重?！?/br>
    嗓音低沉，很輕，好像沒用多少力氣，又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

    “……哦。”習(xí)萌看向別處，“說完了嗎？”

    他沒吱聲，高大的身影也未作出任何動靜。

    他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站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嗯”一聲，“完了?！?/br>
    “再見?！弊詈罂此谎?，他踏步離開，一次也未回頭。

    習(xí)萌揉揉僵硬的臉，南湘這么大，從此以后他們應(yīng)該不會再見到了。

    收到莫遲已到樓下的信息后，她和加班的同事告別。

    走了兩步又停下，杵在那兒，再次回頭向四周張望。

    半年的辦公室經(jīng)歷，回想起來比之前的大學(xué)三年充實了不知多少倍。原來，度過一段忙碌而認真的生活是這樣一種心境：踏實、輕松、毫無遺憾。

    一坐進車里，習(xí)萌就樂淘淘地扭頭暢談：“我覺得我的思想認識再一次得到了升華……”

    她思緒翻飛地說個不停，莫遲也不打斷，耐心聽著，間或回給她一個簡潔的眼神或一個淺淡的微笑，表示了解。

    習(xí)萌口干舌燥地掏出保溫杯倒水喝，停頓下來，眼珠一轉(zhuǎn)，問道：“對了，你下午干嘛去了？”

    按理說，這個點他不應(yīng)該是從外面回來，而是依然留在公司。

    畢竟，她家男朋友算得上是個工作狂呢。

    兩個合伙人，一個呢，奔波在公司和學(xué)校之間，另一個呢，勞碌到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辦公室和書房里度過。

    男人的上進心和女人不同，他們對待事業(yè)，似乎永遠不會滿足于現(xiàn)狀，越是安穩(wěn)，越富有危機。

    他曾這樣告訴過她：“每個人的生活態(tài)度不同，方式也不同。劉哥肩擔(dān)兩份職業(yè)就是不想清閑度日。”

    “那你呢？”她當(dāng)時下意識問。

    “我？”他笑了笑，溫潤的眸光輕輕流轉(zhuǎn)，一瞬不眨地凝視她，“是該考慮歇一歇了。”

    習(xí)萌聽不明白，但聽他這么一說，隱隱存在的憂慮如煙般散去，他肯休息就好，太累了把身體拖垮就不值當(dāng)了。

    莫遲手肘輕搭窗沿，食指撐在額角，微微歪著頭，“去了趟醫(yī)院?！?/br>
    “你生病了？哪里出了毛病，快說！”

    她手腕一抖，杯蓋里的熱水傾灑出幾滴，于黯淡的車廂里劃出一道隱約的弧線，浸濕最外層的褲子。

    嗓音急切，語氣偏重，聽起來竟有點兇巴巴的。

    莫遲唇角無奈地扯了一下，偏眸瞥她，剛巧抓住那道弧線，眉間不由一擰。

    撐額頭的左手放下來握住方向盤，右手松開，伸出去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把水吸掉?！?/br>
    習(xí)萌接過來隨便按在腿上，眼睛直勾勾盯住他，“我不問你你就不說是不是？我們不是說好了么，我要和你分擔(dān)！你想氣死我？”

    她眼睛一瞪，在光線隱隱綽綽的駕駛室里顯得有點唬人，可惜唬不到他。

    他側(cè)眼瞧她，不置可否的語氣：“能盼著點我好嗎？去醫(yī)院就一定是看病，不能是看病人？”

    呃……習(xí)萌胸腔一癟，鼓起的氣全消了。

    擺擺手，干笑：“你不早說?！?/br>
    “哦，怪我？”不經(jīng)意的調(diào)調(diào)，慢悠悠的。

    “……”討厭！

    習(xí)萌躲避他掃來的視線，臉色訕訕。

    就不要再得理不饒人了好么（tot）

    逗她似乎會上癮，不知是真戒不掉，還是著了魔不愿戒。

    夜色如紗，兜著萬家燈火。

    須臾，莫遲嘴邊笑容收斂，緩緩說：“外公血壓上來了，在留院觀察?！?/br>
    習(xí)萌顧不上窘迫，嗖地轉(zhuǎn)回頭，“血壓？嚴重嗎？”

    “感冒引起的血壓升高，幸好降壓及時，目前還算穩(wěn)定。”他語速比之前慢，低低的，有些壓抑。

    “沒事的?！绷?xí)萌手握在他的胳膊上，奈何手太小，連周長的二分之一都握不到。隔著較厚的外衣，她安慰性地捏了捏，板板的，捏不到rou。思緒就這樣被帶偏了兩秒。

    恰逢遇上堵車，車子突然停下。莫遲下頜一低，看向右手臂上那只柔嫩的小手，視線上移，盯著她微微凝滯的眼睛。

    習(xí)萌被他看得一個激靈，早就含在嘴邊的話猛地蹦出來：“你不要怕，有我在！”

    呃……氣勢足足，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臥槽，神經(jīng)病啊她！

    懊惱地低下頭，吐血吐血吐血……

    她不知道，頭頂上方那道深邃的目光，此刻有多溫柔。

    “明天上午陪我去看望外公吧。”定睛看了她幾秒，他說。

    習(xí)萌抬眸，“……啊？”

    “不愿意？”他微一挑眉。

    “不、不是，就是還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

    莫遲莞爾：“你想要什么心理準(zhǔn)備？”

    “呃……最起碼要能見得了人吧？”她不自在地說。

    “不是剛做了頭發(fā)么？放心，見得了人?！彼谒犴樀拈L發(fā)上撫了撫，發(fā)型很襯她。

    “騙人。”習(xí)萌不信，扁嘴，“從我回來第一面見你到現(xiàn)在，好幾天了你都沒夸過好看?！?/br>
    他語氣隨意，故意說：“可我也沒說丑，不是嗎？”

    啊啊??！

    習(xí)萌張牙舞爪，憤憤：“‘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沒聽過嗎？”

    前方車輛緩緩前行，后方有人按喇叭催促，莫遲踩油門隨車隊行進，心思微轉(zhuǎn)，有幾秒沒作聲。

    就在習(xí)萌氣得想咬人的時候，他輕聲吐出四個字：“挺好看的。”

    “你說什么？大點聲！”習(xí)萌睜圓眼，順竿子往上爬。

    莫遲斜睨她一眼，哼地一笑，只當(dāng)聽不懂。

    習(xí)萌這回說什么也不肯放過他，“說我在你眼中是最美，快說！”

    莫遲微怔，只一瞬，嘴角笑容放大，“你知不知羞的?！?/br>
    不是疑問，而是一種默認的陳述，透著明顯的愉悅，連尾音都是笑嘆的聲調(diào)。

    習(xí)萌一噎，抬抬下巴，理直氣壯：“不要扯開話題，你今天躲不掉的，信不信我跟你耗著？”

    “耗吧?！?/br>
    “……”媽噠，耗就耗！

    可誰能耗得過誰呢？她至今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聽到過，更別提愛不愛了。

    失望嗎？還好，不算特別失望，只是有點小小的失落。

    對于他而言，那些話真的就那么難以啟齒嗎？他說她都不知羞的，可他知不知道，他嘴巴硬得和石頭似的，撬不開。

    第二天，習(xí)萌早早地起床，洗頭吹頭，再求著顧璃幫她畫個淡妝，然后穿上一套最顯瘦的冬裝，在岳桃和顧璃面前華麗地轉(zhuǎn)上一圈。

    “看著怎么樣？”她目露期待地問。

    顧璃上下打量，煞有介事地評價：“妝畫得不錯，就是底子差了點?！?/br>
    習(xí)萌：“……”

    顧璃摸著下巴，繼續(xù)頭頭是道：“衣服不錯，就是身材差了點?！?/br>
    “……”尼瑪！